《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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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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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响,那人影后退一步,狄青亦是全身大痛,可他不管,就要全力冲过去。那人影倏然挡在狄青身前,眼中精光大盛,长喝道:“唵嘛呢叭咪——吽!”

那一声,如天籁沉雷,等到那“吽”字出口,声音如兜头惊雷,直灌狄青周身。狄青只觉得周身剧颤,那一刻,脑海轰鸣……

狄青竟呆立不动。

那人影走近过来,缓缓道:“狄青,你从哪里来?”他靠近了狄青,才现出高瘦的身形、硕大的脑袋和结印的双手。他眼中的绿芒,愈发的妖异。

那人却是不空!吐蕃王唃厮啰手下的三大高手之一——不空!

狄青呆呆地望着不空,仿佛已不认得不空,只是回道:“我从郭府来。”

“你要去哪里?”不空又问。

狄青脸上露出痛楚之意,“我要去皇宫找羽裳。”

不空略有沉吟,并不知道羽裳是谁。又问道:“你在永定陵,可和赵祯找到了五龙?”

狄青喃喃道:“五龙?永定陵没有……”

不空目光闪动,灼灼地盯着狄青双眸,缓缓道:“永定陵没有五龙,那哪里有呢?”

狄青像已完全迷失,说道:“五龙在我身上。”

不空眼中露出狂喜,不想竟有这意外的发现。

原来不空颇有心计,他是藏北密宗高手,精通三密之道,意志力奇强,见狄青出拳极具威力,只怕不能擒住狄青,可见狄青神色恍惚,心中微动,竟用六字大明咒做引,用精神力制住了狄青。

他偶遇狄青,本想打探些事情。他怕狄青不说,这才装神弄鬼,不想无心插柳,得知五龙的下落。他大喜之下,并没有留意到,一旁的高墙上,正有双眸子盯着他。

那双眸子如天星般的闪耀,听到“五龙”之时,也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不空轻易得到五龙的下落,反倒不敢就信,忍不住问道:“五龙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狄青道:“我捡到的。”

不空错愕不已,暗想刘太后宁可与唃厮啰撕破脸皮,也不拿出五龙,显然是把五龙看的很重。这五龙怎么又会落在狄青的手上?正要让狄青拿出五龙,不想狄青喃喃道:“五龙重出,泪滴不绝……”他本已迷惑,可五龙两字,突然开启了他混沌的意识,心中痛楚,那道白影从他脑海中倏然闪现,狄青俊脸扭曲,咬牙道:“我该走了。”

不空一凛,从未想到有人还会在他的控制下,说出这种话来。

长吸一口气,不空双手扭曲结印,眼中妖异之色更浓,凝视狄青道:“你哪里也不能去。”

狄青只感觉不空双眸中如同千古潭水,蕴藏着不知多少秘密。他被不空的双眸所摄,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跟着道:“我哪里也不能去?”

不空微喜,声音放低,愈发的柔和道:“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谁也不用找……”他怕迟则生变,不敢再提五龙,伸手向狄青的怀中摸去。口中还喃喃道:“你谁都不用找……”

话音未落,狄青已狂叫道:“羽裳!谁也不能阻止我去找羽裳!”话才出口,一拳击出,正中不空的胸口。

不空做梦也没有想到,迷失的狄青会突然出拳,他猝不及防,被狄青结结实实的击在胸口。

砰的一声大响,不空闷哼声中,吐血倒飞而出。他本钢筋铁骨,可挨了狄青一拳,只感觉胸骨欲裂,浑身乏力。

狄青一拳威势,竟至如斯。

不空心中惊惧,只以为狄青故做被控,等他无防备的时候,这才反击。一想到这里,不敢停留,身形一纵,已投入了黑暗之中。

不空倏退,狄青所受的控制已无,脑海中轰然鸣响,身躯晃了晃,已向地上倒去。他在皇仪门前受创,伤势本重,全凭一股意志冲出来。刚才不空又用精神摧毁了他残余的意志,不空一走,狄青再也支持不住,又昏了过去。

他倒在巷中,沉沉昏去,可那脸上还镌刻着入骨的忧伤。那忧伤惊吓不去,生死不离。

高墙上的那双眼眸也不想有此变化,等不空一走,翻身而下,轻灵如燕,飘到了狄青的身边。长伞撑起,已为狄青遮挡住风雨。

原来方才跟在狄青身后的人,就是他!

雨依旧下,淅淅沥沥,宛若情人伤心的泪。那人立在狄青身前良久,望着狄青脸上的忧伤和痛楚,双眸中含义像天空飘着的细雨。

细雨如织,渐渐稠密,那人伸手到了狄青胸前,只是停顿片刻,突然变了方向,搭在了狄青的肩头。

那人一用力,已拉起了狄青。腰身一扭,已将狄青负在背上。他戴着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颌,洁白的肤色。他身着蓑衣,遮掩住周身,却难掩纤细的腰身。

那人比狄青要矮,但将狄青负在身上,并不吃力,甚至还行有余力的再支起伞。

他穿街走巷,悄然而行,并非向郭府的方向,更不是向皇宫大内。

前方渐有了灯光和喧哗,如斯深夜,汴京中还有这般热闹的场所并不多。那人似乎熟知这附近的地形,身形一闪,又进入个僻静的巷子中。

蓦地听到狄青说道:“你……是谁?”

那人微惊,才待扭头望过去,就觉得脖颈有股热在流淌。他伸手摸去,摊开一看,见全是殷红的血。那人眼中有些焦急,忙放下狄青道:“狄青,你……”他声音娇弱,竟然是个女子。

她才一出口,就已住口,原来狄青又昏了过去。狄青双眸紧闭,嘴角还有血流淌,那女子眼中满是焦灼关切,不再耽误,一把拎起狄青,闪身入了巷子尽头的小门。

她一路奔行,等到了一阁楼前,稍有气喘。

那阁楼两层,修竹搭建,很有风情。阁楼旁边也栽着修竹,雨敲竹韵,滴滴嗒嗒。

这本是极妙的雨景,但那女子看也不看,入了阁楼后叫道:“怜儿,过来。”

阁楼上奔下一婢女,梳着两个小辫,大大的眼,见进来那女子扶着狄青,失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已去了斗笠,解下蓑衣,露出婀娜的身段,娇俏的面容。把狄青带到这里的女子,竟然就是竹歌楼的张妙歌!

张妙歌纤眉蹙起,低声道:“莫要多问,扶他上楼,带到我的房间。”

“上楼?到你的房间?”怜儿掩住口,有些吃惊。可见到张妙歌的急切,不敢多问,吃力地抱起狄青上了楼。

张妙歌翻箱倒柜,不忘记说一句,“你小心些,他身上有伤。”

怜儿气喘吁吁的将狄青抱上楼,进了一间房。那房间甚是素雅,玉枕碧纱帐,帐旁摆放着个铜制香炉。

香炉中还燃着香,烟气渺渺。那铜制香炉甚为精致,上面镂金花纹,花纹的图案是个飞天的仙女。仙女飘飘,看其眉目,竟和张妙歌有些仿佛。

室中一尘不染,怜儿看看抱着的狄青,皱了下眉头,才要将狄青放在地板上。张妙歌已上了楼,说道:“把他放在我床上。”

“放在你床上?他像从臭水沟中捞出的一样。”怜儿忍不住又问一句。

张妙歌轻叱道:“你哪里这么多废话?耳朵聋了不成?”

怜儿神色中有些畏惧,也有些不解,但终究还是将狄青放在张妙歌的床上。张妙歌左手刀剪,右手拿着个小红木箱子,望了昏迷的狄青半晌,终于叹口气道:“怜儿,你去将外边的血迹悉数清理。记得……楼外的血迹也要除去。”

怜儿点点头,轻轻下楼,可下楼前,还不忘记提醒一句,“小姐,你脖子上也有血。”

张妙歌伸手摸去,见脖颈上的血已凝固,皱了下眉头,可见狄青双眸紧闭、神色痛楚的样子,摇摇头,已打开了红木箱子。

箱子造型颇为奇特,共分三部分。箱盖算是一部分,其中挂着各种长短粗细不同的银针,箱盖开启,那些银针并在一处,泛着寒冷的光芒。

箱内又分两部分,一部分有红绸覆盖,看不到下面是什么。另外一部分却分十二格,里面有着五颜六色的粉末。

张妙歌盯着箱子中的粉末半晌,突然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解开狄青的衣襟。突然纤手微凝,犹豫片刻,从狄青的怀中取出一布袋。

那布袋中显然装着东西,就算隔着布袋,仍能摸到有一圆圆之物。

五龙?张妙歌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复杂,甚至有些挣扎。但她终于没有去看,反倒将那布袋放在狄青的枕边。

她解开狄青的衣衫,见他身上绷带包扎完好,心中琢磨,狄青负伤,郭遵肯定会请王惟一给他治病,按理说我不用再治了。不过他方才经不空的精神伤害,只怕意志有损,那对他的伤势不利。

想到这里,张妙歌取了杯热水,指甲轻挑,从五个暗格中挑出五种粉末兑在水中。等药溶解,这才用汤匙舀了药,递到狄青的嘴边。

她的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狄青突然伸手,已抓住了张妙歌的手腕。他抓得如此之紧,有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张妙歌一怔,手中的那口汤药尽数洒了出去。她眼中才露警惕,就听狄青说道:“羽裳,你莫要走!”

狄青闭着双眸,可两滴泪水从眼角沁了出来,神色紧张忧伤,就算再好的画师,也难绘出来。他抓住了张妙歌的手腕,却仍在昏迷之中。他像做着噩梦,额头尽是汗水。

张妙歌望着狄青的脸,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狄青才又安静下来。张妙歌试图抽回手腕,可发现竟挣脱不得。脸上有分苦涩的笑,只好用一只手给狄青喂药,喂了几勺后,喃喃道:“狄青,你喝了这药,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她轻声细语,眼中已有了怜惜之意。她看着狄青的肌肉一分分的放松下来,这才抽回了皓腕。

随即发现自己额头上也满是汗水,张妙歌舒口气,刚放下水杯,就听身后有人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张妙歌一凛,眼中露出不信之色,扭头望过去,只见到怜儿冷冷地望着她。张妙歌早听出是怜儿的声音,可她从来不认为,怜儿会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

怜儿脸色冰冷,一双眼茫然没有任何感情。

张妙歌看到那双眼,心头微颤,柔声道:“怜儿,你都收拾好了吗?”

怜儿就那么望着张妙歌,冷漠道:“何必收拾呢?你难道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

张妙歌眼中闪过丝讶然,看了怜儿半晌,反问道:“我该做什么?”

怜儿一字字道:“你本来应该取了五龙,杀了狄青!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事。”

张妙歌气急反笑,望着手旁的红木箱子,叹口气道:“我现在搞不懂,到底你是仆人,还是主人?”

怜儿缓步走过来,低声道:“我……”她说的声音极低,张妙歌忍不住道:“你什么?”话音未落,怜儿手一扬,一道寒光已划向张妙歌的咽喉。

怜儿手上竟有把匕首!

这一招极为突兀,谁都意料不到。她本是张妙歌的丫环,为何要杀张妙歌?

张妙歌看似已无法躲避,不想她倏然伸手抓住了怜儿的手腕,脚步一错,肩头顶过,已将怜儿重重地摔在地板之上。

她虽用的是草原人摔跤的手法,但并不笨拙,相反却进退飘逸,灵动若飞。

砰的一声响,怜儿竟被摔昏了过去。

张妙歌退后一步,又坐了下来。她脸上反倒没有了诧异,突然抬头望向门外,微笑道:“不空大师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张妙歌笑容不减,手一招,桌案上的瑶琴已到了膝间,她盘膝而坐,淡然道:“不空大师不想进来,那小女子就不招待了。”她才要弹琴,珠帘响动,一人已闪身走了进来。

那人手结印记,双眸炯炯,正是不空。

不空眼中有分惊奇,更多的是妖异的绿色。他像没有料到,张妙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

张妙歌没有半分的诧异,盈盈笑道:“大师今日前来,可想听曲吗?你虽没有去买号签,但妾身……”

不空截断道:“张妙歌,何必废话?”

张妙歌妙目中满是讶然,娇声道:“大师想听什么话?莫非要听情话?”

不空见张妙歌眉梢眼角,满是媚态,心中微凛,竟退后了一步,嘿然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他挺直了腰板,凝声道:“张妙歌,我已知道了你的身份。上次我来,竟没有看穿你的底细,也算你的本事。”

张妙歌还在笑,“上次你来找妾身,妾身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呢。妾身见过的男人无数,有朝堂重臣,有贩夫走卒,可像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不空听张妙歌隐有讽刺,也不动怒,说道:“我其实只想看看,连赵允升都找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张妙歌笑道:“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大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看不出什么两样的。”

不空冷笑道:“饶你狐狸一样的狡猾,可在小僧面前,还是露出了尾巴。我听说赵允升事败被杀,他之前找过你几次,你敢说,你和他没有关系?只怕宫变一事,也和你有关吧?”

张妙歌笑容更媚,“大师也找过我几次呢,难道说也和宫变有关吗?”

不空一滞,双眸中精光闪动,怒视张妙歌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狐狸精,你真以为我不能揭穿你的把戏?嘿嘿,我控制了怜儿,并不想杀你,不过是想看看你是否真的和表面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眼下来看,你非但不弱,功夫还不差。”

张妙歌虽还在笑,可双眸中已有了分警觉,“不空大师,你迷了怜儿的心性,让她来杀我,当然不是来{文}说废话的。你我本{人}互不相干,不知你{书}咄咄逼人,所为{屋}何来?拜托你莫要施展勾魂之法了,小女子可承受不了大师的恩泽。不过大师要想销魂嘛……”说罢掩嘴轻笑,抛个媚眼。

她没有再说,可不说比说更是意味深长。但张妙歌见不空灼灼望来,并不去看不空的双眼,只望着膝上的瑶琴,不远处,有面铜镜,将不空的举止照的一清二楚。

不空见张妙歌并不入彀,更是警惕,故作轻松道:“张妙歌,你也不要迷惑小僧了,小僧意志如铁,你迷不倒我!明人不说暗话,我来这里,就是想要五龙。你把五龙给我,小僧心喜,就此走人。你喜欢狄青也好,杀了他也罢,我不会干预。”

张妙歌轻笑道:“哎呀,我倒是头一次见到来竹歌楼的人,不是为了我。这五龙到底有什么玄奥,让不空大师这般看重?”

不空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张妙歌突然拍掌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想必不空大师虽已得道,但未成仙,因此一心想要五龙吧?”

她说得奇怪,像是讥讽不空,又像是有别的含义。不空眼中精光闪动,一字字道:“你还知道什么?”

张妙歌轻蹙眉头,以手支颐,如同个天真的孩子,说道:“我还知道,大师想五龙想得要发疯了,向刘太后软求不得,又被郭遵硬败……”

不空的脸已和眼睛般,开始发绿,竟还是一声不吭。张妙歌举止烂漫,他几乎以为眼前这人并非他猜测的人。

可张妙歌若真是天真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秘事?

不空不语,张妙歌也不理会,思索道:“大师屡次受挫,这才在竹歌楼外蛊惑天子……”眼珠微转,张妙歌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道:“大师蛊惑天子说,五龙中蕴藏着极大的秘密,天子若能得到的话,可助亲政。其实大师助天子亲政是假,不过是以为五龙本在永定陵,这才让赵祯去找,然后跟在天子身后,只想天子取出五龙,然后黑吃黑,再抢了五龙。”

不空色变,失声道:“你怎么……”他倏然住口,神色阴晴不定。

张妙歌笑意更甜,“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了,大师不是说我是狐狸精吗?狐狸精当然知道很多事情了。我还知道,赵祯居然信了大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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