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遵又道:“夜月飞天,你若喜欢,就和拓跋行乐一起上吧。当年拓跋行礼虽非我杀,但若旧事重演,说不定就是我来杀了拓跋行礼。”
夜月飞天尚在犹豫,拓跋行乐听到大哥的名字,已按捺不住道:“好!”
“好”字方一出口,彩云阁内火光陡盛,静寂无声。拓跋行乐手中的长棍颤颤巍巍,火光下有如灵蛇般扭动。夜月飞天别无选择,长伞虚指,双眸寒意更浓。元昊手下八部中两大高手合击,虽未出手,但气势森然。
郭遵并不拔刀,赤手空拳面对二人,舒口气道:“我现在只想问一句,你们收买钱惟济,除了要行刺圣上外,是不是还为了香巴拉?”
话未说完,夜月飞天嗄声道:“你……”他那一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狄青错愕,不知道香巴拉是什么,为何会让夜月飞天如此惊异?
拓跋行乐喝道:“看招!”他声出招至,一棍刺出,直奔郭遵的胸膛。他棍做枪使,更显诡异凌厉。只是这一刺,就让叶知秋动容。
很显然,如今的拓跋行乐,武技还要比当年的拓跋行礼高出很多。郭遵能否敌得住这二人的联手?叶知秋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还不能出手,因为他要卫护赵祯。
这场仗斗心斗力,若是赵祯有事,赢亦是输了。叶知秋在方才郭遵望来之时,就已读懂了他的心思。
夜月飞天脸上还余着惊诧,但在拓跋行乐出招之际,已跃到半空,长伞霍然张开!长伞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众人错愕,不明白夜月飞天此举何意。
郭遵目光一凝,整个人已如飞龙般掠了过去。他一出手,刀鞘就击中了如电的棍梢。长棍若是如蛇,那这一招无疑就是击中了蛇的七寸。
长棍杀气顿失,荡了开去。可长棍陡散,分射八方!
原来拓跋行乐的长棍竟和他使的单刀仿佛,都是驳接而成。拓跋行乐一双巧手,可用最快的速度拼接出兵刃,也可将兵刃化作暗器击出,让对手防不胜防。
但长棍未散之际,郭遵已翻腕、拔刀、出刀、劲刺,一刀就刺入了拓跋行乐的心脏!
拓跋行乐仰天倒了下去,这时那分射八方的暗器才击了过来。
郭遵身形一旋,避开击来的暗器,没有半分停留,已扑向半空。他的目标是空中的夜月飞天,拓跋行乐已死,夜月飞天才是大敌。
夜月飞天手上的一把伞,妙化无穷,绝不是只能做枪做伞而已,它还能变化成羽翼!只见空中白莲一分,化作夜月飞天的双翼。他陡生两翅,用力一煽,凭空一道风雷,已和郭遵擦身而过,扑向赵祯!拓跋行乐才倒,便蓦地腾起,已如虎豹般地冲向赵祯。
原来夜月飞天、拓跋行乐的目标仍是赵祯!他们就算死,也要杀了赵祯再死!
郭遵心头一沉,不解为何拓跋行乐中了他一刀,竟然还没有死!那几乎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郭遵知道那一刀的的确确是从拓跋行乐胸口刺入,背心透出。一个人心脏中了那么彻底的一刀,生机断绝,绝不会如此生龙活虎。
但是拓跋行乐为何还有还击的气力?郭遵已顾不得再阻拓跋行乐,他只希望叶知秋能拦住拓跋行乐一刹,他眼下的任务,就是要狙杀夜月飞天。
关键时刻,石室陡然暗了下来!郭遵霍然醒悟,原来拓跋行乐的长棍化影,分射八方,不但要攻击他郭遵,而且还要打熄石室内的油灯和火把!
明暗相易,才是夜月飞天的出手之时。这二人算计精准,竟至如斯。
郭遵虽惊不乱,长啸震天,空中一个转折,已向夜月飞天追去。他虽身法惊人,但毕竟少了双翅,也不是飞鸟。一口气用尽之际,郭遵无力为继,身子已沉将下去,郭遵的一颗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夜月飞天微喜,已冲到赵祯的上空,陡然间前方一道疾风袭来,上面竟然还有着点点星火。夜月飞天一脚踢飞了来物。
那物飞转,反向郭遵击去。这一招本是巧妙,夜月飞天不知暗器的古怪,只想用它阻挡郭遵。踢飞了来物,夜月飞天这才发现,原来那物不过是个火把。
郭遵见火把击来,不惊反喜,脚尖一点,竟能再次借力而起,已拦到了夜月飞天的身前。
火把是王珪掷出。王珪猝不及防,被拓跋行乐的暗器打灭了火把,却看穿了夜月飞天的用意,当下扔出火把阻挡。
空中火星四射,耀着那微薄的明。夜月飞天不想弄巧反拙,反被郭遵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已没有选择,双翼一鼓,伞柄一转,就要发出最后的杀招。
夜月飞天的伞柄中,藏有暗器。上次飞龙坳之时,他凭借伞尖就已重创了狄青,这次伞柄之中,最少藏了七种暗器,只要一按,任凭对手是大罗神仙,也是无能抵挡!
咯的一声响,夜月飞天手指按了下去。半空倏静,杀机尽显。
郭遵目光中寒芒一现,突然伸手,千钧一发之际,已拎住了夜月飞天的羽翼,只是一合,竟将所有的暗器兜了回去。
冰蚕羽翼实在是柔韧非常,七种暗器击中,竟也没有击穿!羽翼一卷,居然将夜月飞天也包裹其中。
夜月飞天计算了所有的变化,却做梦也没有想过,所发的暗器竟全被打了回来,大罗神仙也抵不住七种暗器齐击,夜月飞天不是大罗神仙,亦是抵挡不住自己的暗器!
夜月飞天坠入无边黑暗的那一刻,只是在想,不知道拓跋行乐那面如何了?
拓跋行乐在郭遵追赶夜月飞天之际,已冲到了叶知秋面前。
黑暗之中,他固然占了些便宜,但也失去了对手的方向。他只凭方才眼中留着的残影扑去,这时候锐风一道,直奔拓跋行乐的胸膛。
拓跋行乐也不躲避,猱身而上。只听到嗤的一声响,那锐风已刺入拓跋行乐的胸膛,拓跋行乐厉喝一声,已一掌击中对手的胸膛。
那人不想拓跋行乐全不抵挡,被他一掌击中,倒飞出去。拓跋行乐伸手拔出胸前之剑,连喝数声,长剑如风,大砍大杀,只盼能斩杀赵祯,又盼夜月飞天及时赶到。
拓跋行乐天生异象,心脏稍偏,这才能在胸口被郭遵刺穿时,凭无上意志留住口气。但他血流不止,又全凭一口气维系,已是眼前发黑。
这时候他只听夜月飞天空中一声闷哼,再无动静,一颗心遽然沉下去,见前方隐约有道人影,大喝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只听到那面传来声女子的惊叫,紧接着拓跋行乐感觉背心一凉,一物波的一声,已从他的背心刺到胸前。
那是一截带血的剑。长剑凝寒,刷的又收了回去,也带走了拓跋行乐全身的气力。拓跋行乐脸上现出诡异的笑意,晃了两晃,软倒在地。
战事已止!
暗室中火光再起,郭遵手持火折子,默默望着地上躺着的二人。夜月飞天早死,拓跋行乐竟然还余一口气。
王珪收回长剑,眼中杀气涌现,方才就是他一剑刺中了拓跋行乐,结束了拓跋行乐的疯狂。
拓跋行乐此时发现,赵祯早就离开了原处,身边有狄青护卫,而自己所伤那人,却是那个李顺容。
“天意……天意……”拓跋行乐喃喃自语。
郭遵冷冷道:“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拓跋行乐狂笑起来,胸口鲜血已要流尽,“成王败贼,何必多言?你们……很好……我们输了……可是……你们……也不见得赢了!”
他头一歪,已然死去。可他脸上仍带着分诡异的笑,让人一望心寒。
郭遵和叶知秋互望一眼,眉间均有忧虑。狄青有些奇怪,暗想郭遵、叶知秋已大获全胜,本应该高兴才是,他们又担忧什么?不等多想,就见到赵祯已扑到李顺容的身旁,关切道:“你没事吧?”
原来刚才激战一起,叶知秋就已扯住赵祯,送到狄青的身边。拓跋行乐拼命一击,虽灭了火把,占了先手,却同样迷失了赵祯的踪影,叶知秋不过是将计就计,不然以他之能,暗器无论如何,都是打不熄火把的。可让叶知秋没有想到的是,李顺容竟然冲了过来,挨了拓跋行乐一剑。
李顺容没有那么多的机心,更不知道赵祯早就离开原处,只知道一定要保护赵祯。
谁都看得出来,李顺容把赵祯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超过她自己的性命!幸好黑暗之中,那一剑只划伤了李顺容的手臂!
见到赵祯关切的目光,李顺容挤出丝微笑道:“圣上,不妨事了。你没事,就比什么都好。”
赵祯泪下,只是道:“可是……你伤了。你为了我,受伤了。”
李顺容眼中有着无尽的慈爱和欣慰,“一点小伤,没什么。”
赵祯这才注意到李顺容胳膊上还在流血,忙道:“狄青,你先带李顺容去找太医看看。朕……朕与郭指挥还有事要说。”
狄青点头,搀扶李顺容先走,李顺容眼中满是不愿,可见到赵祯神色肃穆,轻轻地叹口气道:“那……你小心。”不知为何,李顺容眼角已湿润,一步三回头地望。
赵祯只是向李顺容摆摆手,就对郭遵道:“郭指挥,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狄青扶着李顺容出了彩云阁,可出去前,借着火光,见到石门后有幅画,不由多看了一眼。
本来帝王玄宫的四壁上,有画是再寻常不过。帝王玄宫中,画面中常有日月星辰以示天下,文臣武将以保帝魄,石兽神禽以摄鬼魂,但那幅画只是一团破云显示出的光芒,那光芒极其艳丽,竟有七彩,光芒的下方,是苍茫的大地。
一团光芒?这是什么意思?狄青只觉得永定陵中,到处都是难解的秘密。赵恒如此设计玄宫,究竟所为何来?
不待多想,二人已出了彩云阁。彩云阁外,竟有山、有泉、白云出岫,烟云渺渺,隐约有出尘之意。最奇怪的是,这里并不黑暗,又见不到光源。狄青真不知道这墓地下怎么还会有如此奇景,可见李顺容脸色苍白,不再耽搁,在她的指点下,已向生死门走去。
到了一处玄门前,李顺容突然止住了脚步。狄青不解,问道:“这里还有机关吗?”
李顺容凝望着狄青,那眼神中带着感激,似乎又有请求,道:“我们在这等一下好吗?”
“你的伤……”狄青有些犹豫。
李顺容避而不答道:“圣上这次若回到汴京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眼帘湿润,喃喃道:“我这一辈子,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也只怕是最后一次了。”正说着,悲情难抑,突然伏在一块大石上,抽泣起来。
狄青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李顺容,你为何对圣上这般关心?难道说……”他心中有个念头,却不能说。
李顺容霍然抬头,凝视狄青道:“狄青,你是个好人。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你不顾自身安危来救益儿,我真的很感激你。”她盈盈一拜,竟向狄青深施一礼。
狄青慌忙搀住道:“益儿?你是说圣上吗?”
李顺容道:“圣上小名就叫益儿,他是当太子的时候,才改的名儿。”
狄青心头一震,记得当初李顺容初见赵祯的时候,就叫什么“你是益……”现在想想,原来她当初想称呼的是益儿,可赵祯贵为天子,李顺容不过是先帝真宗的一个妃嫔,她有什么资格叫赵祯益儿?
狄青心中困惑,随口道:“在下救驾乃本分所在,何须你来谢呢?”
李顺容珠泪垂落,望着狄青道:“狄青,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藏着一个秘密。我若不让益儿知道这个秘密,真的死不瞑目。我早就想了,若能活着出了玄宫,我一定要对你说及这个秘密。”
狄青不解道:“你想说什么?圣上肯定会信你。”
李顺容摇头道:“我生前绝不能对他说出这个秘密。益儿这次回京,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我没有几日好活了……”
狄青吃惊道:“你不过是皮外伤,怎么说没几日可活呢?”
李顺容摇头道:“你不知道。唉,早在几月前,就有太医给我看过病,说我积郁成疾,沉疴难愈,没有多少日子了。再说,我带圣上入了玄宫,本来就没有准备再活下去。”她神色惨然,低声道:“当年先帝曾言,时辰未到,严禁我进入存放他棺椁的地方。我若擅入玄宫,定会不得善终!”
狄青心中不知是何感觉,强笑道:“这……先帝若知道你是为了圣上,定会原谅你。”虽在安慰,可不知为何,背脊却升起一股寒意。时辰未到?是要到什么时辰?
李顺容反倒笑了,满是凄婉,“先帝是否原谅我,无关紧要。若是重来一次的话,我还会带益儿来的。我生下他后,虽没有一日不想着他,但从未为他做过什么。这次不要说是入玄宫,就算为他死,我也很高兴。”
狄青退后一步,哑声道:“是你生的圣上?”
他不敢信,李顺容竟然是赵祯的生母!那刘太后呢?天下人谁不知道,赵祯的生母本是刘太后!
他不能不信,李顺容若不是赵祯的生母,怎么会每次危险的时候,都挡在赵祯的身前?除了母亲,还有谁有那么伟大的爱?
李顺容凄然道:“这就是我的秘密。”突然一把抓住狄青的手,李顺容急切道:“狄青,你莫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求你。”她又要跪下去,狄青拉住了她,苦笑道:“我不是多嘴的人,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李顺容幽幽叹道:“当年先帝虽有子,但均夭折,是以一直郁郁寡欢。我那时不过是宫中的一个侍女,负责侍奉刘娥。当初刘娥还不是皇后,但为人极有心机,懂得迎合先帝,是以先帝最喜欢她。那时候圣上感觉澶渊之盟是终身羞辱,又因并无子嗣,不知为何,突然迷恋上崇道修仙,有一日他服了仙丹……”说到这里,李顺容苍白的脸上有了丝红晕,半晌才道:“他狂性大发,说什么老天说了,会赐给他一个儿子,他在宫中狂走,找上了我,然后我……就怀了益儿。”
狄青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道:“那后来,圣上为何变成了刘太后的儿子?”他突然心中有些发寒。以往他总认为虎毒不食子,刘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抢赵祯的皇位。但赵祯若不是太后的儿子,那皇位岂不岌岌可危?
李顺容惨然道:“当时我不过是个侍女,生下益儿后,才升为顺容。可益儿一出生,我甚至都没有看到他一眼,刘娥就命人将益儿抱走,说那是她的儿子。”
“她怎么能这么做?”狄青忿忿然道。
李顺容漠然道:“刘娥想当皇后,但一直没有儿子。朝臣早就因此事劝先帝另立皇后了,刘娥当初若不抢走益儿,只怕皇后的位置不稳。”
狄青皱眉道:“先帝当然知道谁是圣上的生母,难道也不闻不问吗?”
李顺容半晌才道:“他最疼爱的是刘娥,他只想要个儿子,他对我,其实没什么感情的。”
狄青听了,吸了口凉气。李顺容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辛酸血泪、恩怨纠缠。
许久,狄青才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幽居深宫,禁止和益儿见面。”李顺容道:“先帝驾崩后,我就到了这里。”
“圣上每次祭天,都会来到永定陵,难道你也从未见过他吗?”
李顺容伤心道:“每次圣上来此拜祭先祖,刘娥总是跟随,借故让钱宫使将我幽禁。所以我一直没有见过益儿。因此我才会恳请你带我去见益儿。前日益儿来到永定陵,我哀求用和去求钱宫使,不要再幽禁我,让我见圣上一面,哪怕一面也好,谁知你听到了,却以为我要对圣上不利。可用和是益儿的舅舅,一直尽心保护益儿,怎么会对他不利呢?”
狄青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纠葛,暗想这一切真的是阴差阳错。他和王珪都误会了李顺容和李用和!突然想起一事,狄青不解道:“李用和是你的弟弟,那就是圣上的舅舅,那太后知道不知道这件事?”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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