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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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 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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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赵祯急道。

庞籍道:“先锋杨文广败退,荆湖南路兵马钤辖刘几率右军抵抗侬军这冲击,从清晨战到晌午,难决胜负。这时侬智高命手下勇将黄师宓带骑兵出击,那骑兵号称天龙骑,是侬智高的贴身铁骑,战马均是收集自大理良马,可算是侬智高手下最为犀利的骑兵。刘几不敌,也要溃败。”

赵祯怒道:“侬智高恁地嚣张?敢这般称呼?”这天龙称呼,非皇家不能用。赵祯闻之,自然恼怒。

庞籍心道,侬智高都称帝了,又有什么敢不敢之说呢?又道:“当时宋军微乱,侬军士气正高涨,本有将军张玉请战,狄青不许,打乱头上发髻,带青铜面具亲自出战。张玉擂鼓,狄青出战,一刀就斩了黄师宓于马下。”

赵祯大喜,一拍桌案笑道:“好,杀得好!朕早听狄青喜披发带青铜面具而战,每战必胜,今日得斩叛逆,实在大快人心。”

庞籍续道:“狄青力斩黄师宓,侬军气势稍止。狄青不待停留,就率昔日旧部冲杀敌阵。侬智高先后派手下龙蛇二将侬建侯、侬志忠率精锐迎战,可均被狄青一刀斩杀。”

赵祯惊喜道:“原来狄青这般勇猛?”

庞籍点头道:“不错,狄青连斩侬军三员猛将,侬军军心已慌,狄青率军冲击侬家军中军,侬智高不能挡,率众先退。侬家军见侬智高退却,军心崩溃后撤邕州,郭逵早率兵守在归路,从高处掩杀,侬军大败。狄将军狂追侬家军数十里,追到邕州城下,眼下侬智高闭城不出……”

赵祯大笑道:“好,好。打得好。庞卿家,速去找两府商议赏赐一事。若缓了赏赐,只怕军心不喜。”他才待起身,去将这好消息告诉张美人,庞籍忙道:“圣上,臣倒觉得,不宜再升狄青的官职。”

赵祯微愕,摇头道:“怎能不升呢?朕意已决,你速去办理吧。”他快步离去,到了张美人的宫内,张美人神色中似乎也有焦急,见赵祯前来,虚弱问道:“圣上,眼下岭南如何?”

赵祯笑道:“狄青大获全胜……”话未说完,就见张美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赵祯大惊,急道:“快传御医来……”

狄青奇袭昆仑关,痛击马度山,侬军大乱,节节败退。

宋军、侬军决战归仁铺,厮杀终日,狄青出马,连斩侬军三上将。侬家军败退邕州。

狄青传令,沿途州县围剿叛军,不得怠慢。

两广军民士气如虹。

侬智高退守邕州,当日夜晚,不待宋军合围势成,焚城突围,一路西逃。

狄青率兵狂追数百里,侬智高逃入大理境内……

宋军大获全胜,狄青悉平岭南!

连日来,两广庆呼,荆湖喜悦,天下欢庆,汴京一洗忧虑之气,街头巷尾,无不传颂狄青之名。

朝廷有旨,升狄青为枢密使,位列相位!

举国欢呼时,赵祯心中却满是悲伤之气。张美人病重,奄奄一息。他整日守在张美人的床榻下,早朝时也是匆匆一过。这一日,眼见张美人脸颊消瘦,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不由悲从心来,泪流满面。

众宫人见状,都是不敢相劝。曹皇后赶来,见状悄然上前道:“官家……”她才唤了一声,赵祯已回过身来,扑到了曹皇后的身上,放声大哭道:“皇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朕爱之人,总是这般受苦?”

他自幼都在刘太后的阴影下,就是婚事都不能做主。他喜欢的人,刘太后均不喜欢,他不爱的人,却整日守在他身边。

王如烟嫁给了别人,他耿耿于怀,本以为张美人来了,是苍天弥补他的遗憾,不想张美人又要离他而去。

多年情感抑郁,一朝发泄出来,赵祯已哭得惊天动地。

曹皇后只是搂着赵祯,泪水也流淌下来,低声安慰道:“官家,你莫要哭了。你哭得……妾身心都要碎了。”

宫人见此,都是垂头,不敢多言。

赵祯大哭一场后,心情稍平,回头望了张美人一眼,见她昏昏沉沉的未醒,又想落泪。强自忍住,问道:“皇后……你找朕有事吗?”

曹皇后沉默片刻,才道:“妾身见官家最近无心批阅奏折,只在在这里守着,担心官家的身子,这才炖了汤送过来。”

赵祯这才留意到龙案上有热好的补汤,摇摇头道:“唉……朕喝不下。” 陡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最近朝事如何了。”说到这里,不等曹皇后答复,忍不住走出张美人的宫中,回转到帝宫。眼下岭南虽平,但战乱未息,那事关他的江山,他总要留意一下。

回转到帝宫,赵祯见案边奏折已堆积若山,苦涩笑笑,坐下来翻翻奏折。翻了几下,脸色有些异样。

曹皇后一直跟在赵祯的身旁,见状问道:“官家,可是岭南有什么事情吗?”

赵祯合上了皱折,淡淡道:“朕让狄青坐了枢密使一位,很多人都是不满。说和祖宗家法不合,请朕撤了狄青的相位。皇后,你如何来看呢?”

曹皇后蹙眉思索了半晌,问道:“这本是官家的旨意,其实旁人如何来看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官家怎么看?”

赵祯站了起来,在殿中踱了几步,说道:“朕常观魏太祖曹操雄才大略,然而多是谲诈的手段;唐庄宗李存勖也算是豪杰,行军打仗,基本上没有失败的,但即位后,沉迷于游猎而没有节度,对臣子的赏罚也不讲规则。这两个皇帝,只具备将帅之才,而无人君之量呀。”

曹皇后闻言,试探道:“这么说,官家不想学古人,而想赏罚分明,处事公正了?”

赵祯道:“正是如此!”

曹皇后轻嗯了声,回道:“狄青跟随官家多年,那没有谁比官家更清楚狄青了,这件事,自有官家做主。妾身要说,只能说一句……”顿了下,曹皇后道:“狄青是忠臣!”

“狄青是忠臣。”赵祯喃喃念了遍,点头道:“好的,朕知道了,皇后,你去休息吧。”

曹皇后退下,赵祯坐回龙案旁,将奏折一篇篇的翻过去,脸色阴沉不定。

看了数个时辰,赵祯还是一言不发。就在这时,阎士良入内道:“圣上,文彦博请见。”赵祯只是点点头。阎士良不多时,带文彦博入内,阎士良退到殿外。

赵祯头也不抬,问道:“文卿家,你有何事情?”

这几年来,文彦博已入两府,身为参政。听赵祯询问,文彦博道:“臣这次冒死前来,想和圣上禀告几件事情。”

赵祯这才抬头,凝视文彦博道:“为何要冒死前来呢?”

文彦博神色诚惶诚恐,说道:“臣知圣上对狄青很是信任,但臣忠心耿耿,不得不说一句,狄青绝不能重用!”

赵祯双眉一扬,冷哼一声,反问道:“为什么?”

文彦博四下望了眼,这才道:“狄青功高,已功高盖主!圣上若让他保持了军权,只怕会对圣上不利。”

赵祯垂下来头来,随手翻着奏折,淡淡道:“你言重了。”

文彦博急道:“圣上,臣绝非危言耸听。狄青不过行伍之身,得圣上器重,这才飞黄腾达。但他升迁过快,难免飞扬跋扈。不说他殴打微臣一事,就说在西北,他就公然对上司不满,对韩琦横加指责,到了京城后,他变本加厉,只因小小争吵,就以不领军为由,逼迫圣上让夏相认错。听闻夏相因此事气倒,已奄奄一息。”

赵祯还是翻着奏折,不置一词。

文彦博又道:“圣上又升他为枢密使,不就是在增长他的气焰?他昨日可逼圣上服软,到明日会逼圣上做什么,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见赵祯还是沉默,文彦博并不住口,继续道:“圣上可知道狄青每战必披头散发,以青铜面具遮面是何缘故吗?”

赵祯抬起头来,皱眉道:“不都说他自嫌相貌过于俊朗,阵前难以威吓敌手,这才以面具摄敌吗?”

文彦博道:“这不过是传言。据臣所知,狄青是因每逢出战,都会头出龙角,脸现神异,这才为要遮住异相不为人知!现在街头巷陌早已传开,狄青有……什么……之相……唉……臣不敢说。”

人生龙角,不言而喻,就是有天子之相。文彦博只怕触怒赵祯,因此住口。

赵祯握着奏折的手突然一紧,手上青筋爆出。终于舒了口气,轻轻叹道:“狄青是忠臣……”

话未说完,文彦博已抢道:“太祖岂非周世宗之忠臣?”

赵祯霍然站起,一拍桌案,喝道:“大胆!你说什么?”

原来宋太祖赵匡胤曾是后周之主世宗柴荣的臣子,周世宗早逝,托孤给最信任的臣子赵匡胤。可赵匡胤不多久,就在陈桥黄袍加身,逼周世宗身后的孤儿寡母退位,以后周坚实的基业,这才打下大宋的天下。

这段往事,太祖一直讳莫如深,不想手下提及。文彦博以狄青比赵匡胤,赵祯一听,难免愤怒,可愤怒之余,心中戚戚。

文彦博早跪倒在地,叩首道:“圣上,臣今日前来,就是不惜一死劝圣上醒悟。狄青或是忠臣,但他这些年来威望太盛,听闻汴京百姓知他平定了岭南,交口称颂,更有无数人知道他要回京,早早的出京等待,只为要见狄青一面。如今京师,百姓只知狄青,不知圣上……”

赵祯缓缓落座,神色更是难看。文彦博见状,又道:“圣上以仁治天下,但狼子野心,不能不防。狄青当年对抗夏军,轻易可招兵近十万之众,这次前往岭南,沿途更是云集景从,随意都能让十数万大军跟随,他召集旧部进攻侬智高,固然是出乎不意,但从此可见那些兵士对他的忠心耿耿。退万步来说,就算狄青忠心,但太祖难道不忠心吗?可黄袍加身之时,由不得他不从。圣上若等到那日,只怕后悔已晚。”

赵祯坐在龙椅上,神色微变。

他目光投远,望向那殿外的风光。殿外雪已融,可春风尚冷,冷得人骨子里面发寒。

有风过,赵祯微微颤抖下,脸色在那忽明忽暗的灯火下,已琢磨难定……

第三十七章 破盟

春风料峭,冻杀年少。

整个汴京在寒风中,却是兴奋的发抖。不知多少百姓交头接耳,传说狄将军就要回转京城。

早有很多人相约出城,守在路边,只为先看狄青一眼。汴京城外,群情涌动,激荡着这个还有些冷意的春。

风起夜落,有孤灯明灭,照耀着狄青满是沧桑的脸。他坐在酒肆中,已经许久。在百姓出城迎接他狄青的时候,他早就无声无息的入了汴京,悄然的坐在刘老爹的酒肆中。

酒肆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有狄青一个食客。

刘老爹端上酒菜后,就坐到后堂,悄悄的望着狄青,那久经苦难的脸上,不知为何,有了悲凉之意。

狄青在灯下看着一封信。

那封信并不算长,可他看了许久。握着那封信的手,在灯影下,显得有些颤抖。终于放下了那封信,狄青凝望着桌案上的油灯,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嘴角带分苦涩的笑。

信是郭遵托狄青交给郭逵的,可郭逵终究又把信转给了狄青。

因为这封信,本来就是郭遵写给狄青的。

郭遵为何要经过这般转折?狄青本不知情,但他看过信后,已明白了郭遵的用意。

将那封信缓缓的放在火焰上,望着一团火光燃起,带着飞灰而落,狄青松开了手,端起了桌案的酒杯,却又放下。

韩笑悄然走了进来,低声道:“狄将军,巩县那面并无意外。”

“我请你帮忙查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狄青问道,他望着闪烁的灯火,眼中有了迷离。

韩笑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卷递给狄青道:“狄将军请看。”

狄青摊开画卷,借着灯火望过去,只见到那画卷上画着两人,一人面容俊朗,赫然就像狄青。而画像的另外一人,明眸浅笑,依稀有几分飞雪的模样。

狄青手持画像的手有些发抖,凝望那画像许久,这才问道:“你确定……这是段思平的画像吗?”见韩笑点头,狄青涩然一笑。其实他问话的时候,就已肯定了答案。

他从未想到过,段思平竟和他如此相像。

是巧合,还是早有因果?

灯火一跳,耀亮了狄青的眼眸,宛如当初从瀑布中被冲出那一刻。那时候,他脑海中突然有分幻象,莫名的出现,他从未对旁人说过。他当初清醒后,其实就想找飞雪问问,可他终于没有去问。

当那卷画像出现在眼前时,再次勾起他的当初的记忆。混乱中,有清晰的画面出现在他脑海……

那个如他狄青长相的段思平,跪在一床榻前,紧握着一女子之手,泣声道:“飞雪,朕宁舍江山,也想留下你来陪朕。可是……”

那如飞雪般的女子望着他,嘴角带分不舍得笑,可眼中带着无边的坚定和爱意,“思平,你我今生注定不能在一起。可我来生,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段思平已泣不成声,只是握着那女子的手,“一定!”

那时脑中的情景是梦是醒?若是醒,那人是段思平,他狄青又是哪个?若是梦,为何回忆时,竟如此清晰刻骨,铭心酸痛?

狄青望着那画像,良久后才问道:“段思平身边的这人,叫做唐飞雪?”

韩笑再次点头,有些诧异地问道:“狄将军,你为何要找这两人的画像呢?段思平的画像找来倒还容易些,但和唐飞雪的画像,只有一张,还藏在大理皇宫。若非大理皇帝知道我是狄将军派来的,也不会把这画像给我。”

“大理皇帝?”狄青喃喃念着,心中不知是何感触,韩笑啧啧称奇道:“是呀,就是你在青唐见到那个段思廉。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他竟然登基做了皇帝。当年他势单力孤,和个书僮前来青唐,也不知道做什么,现在想想,恐怕是避难吐蕃,也可能是效仿耶律宗真之举,明里避祸,暗中联系朝中重臣,这才推翻段素兴。”

大理皇帝,眼下就是段思廉,当初狄青还在青唐城见过此人。

当初此人见到狄青,曾主动搭讪,和狄青解释承天祭一事,可后来狄青再也没有见过此人。不想后来段思廉在青唐时,朝中重臣相国岳侯高智升遽然发动政变,废黜大理的天明皇帝段素兴,拥段思廉为帝。

大理国小,朝廷皇帝的变迁却也频繁,不过大理素来与世无争,朝中的变故也少被中原人知晓,韩笑受狄青所托,前往大理查段思平往事时,这才无意发现大理皇帝就是在青唐的那个书生。可狄青为何要韩笑前往大理查段思平的往事,韩笑是却一无所知。

见狄青不语,韩笑道:“段思廉见到我后,对我倒很是热情。我见他如此,就说想知道段思平的往事,他主动将这幅画像拿来给我,还问我……狄将军是不是和段思平很像?”顿了下,韩笑惊奇道:“狄将军,我若不知道这画像是段思平,真的以为画地是你呢。段思廉还说……”见狄青望着灯火,好像神思不属,韩笑住口。

狄青扭过头来,问道:“他还说什么?”突然想到当初见到段思廉的时候,段思廉和贴身的书僮望着他都有些讶然,书僮还低声说,“公子,他好像……”之后段思廉阻止了那书僮,对他狄青很是亲热。

当初狄青根本没有留意,可现在想想,那书僮可能想说——他狄青好像段思平的。而段思廉主动搭讪,显然也是因为他很像段思平的缘故。

韩笑没有留意到狄青的异样,说道:“段思廉还说,他能有今日之帝位,还是因为和唃厮啰曾经私下谈过一段话。至于什么话,他不好说,不过是和狄将军有关。他就是因为这段话,才起斗志去推倒段素兴。他还说,知道狄将军以后肯定会帮助他,这才勇气大增。他还托我向狄将军问好。真是奇怪,难道说狄将军你长得和段思平像,段思廉就认为你是段思平投胎转世了?不然的话,你怎么会肯定帮他?”

说罢哈哈想笑,可见到狄青铁青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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