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犹豫片刻,耶律喜孙转头望向了善无畏,问道:“不知道高僧认为可否?”
善无畏皱眉道:“若飞鹰许愿不死怎么办?”
耶律喜孙心中一凛,暗想若真的如此,那自己能否杀了飞鹰呢?可不死一说,听起来荒唐透顶,这世上真有不死吗?
飞鹰哈哈大笑道:“神僧怕我许愿不死,可是怕自己没有愿许?这世上真有不死吗?还是神僧也看不透生死,历尽辛苦想求生死呢?”他言辞犀利,说得善无畏脸色一变。
耶律喜孙见了,心中暗想,“来这里人,肯定都有愿望。难道飞鹰真的说穿了善无畏的心思吗?只是奇怪,为何这次唃厮啰不亲自前来,只拍善无畏抬天玄通来呢?”权衡利弊,觉得这第二个愿望让谁许无所谓,自己总是有利无害,耶律喜孙脸色一改,冷冷道:“飞鹰,我就信你一次,让你和香巴拉之神说上几句。你莫要骗我们,不然的话,你会死的惨不堪言。”
他说个我们两字,就代表还和善无畏是站在一起。
善无畏愁苦沧桑的面容中似有分不满,但像有些畏惧耶律喜孙,不敢反抗。
飞鹰已挣扎站起,触及胸口的伤痛,额头上汗水流淌。他踉踉跄跄的就要向那团光芒走去,突然间脚下一软,就要栽倒向地上。
飞鹰正路过耶律喜孙的身边……
耶律喜孙像是下意识伸手去扶……
二人不经意的动作间,惊变陡升!
飞鹰一跌之下,已离耶律喜孙不过一臂之间。可他跌去之时,手臂微震,只听到“咯”的声响,一鹰喙爆出,已啄向了耶律喜孙的胸口。
那一击,如雷轰,如电闪,快不可言。
飞鹰身手绝对不差,不然也不会轻易的收服大漠石砣,也不能一出手就杀了夏随五人。他屡次叛乱,均能躲过朝廷的追杀,武功高明,不言而喻。
狄青见飞鹰蓦地出手,也是心中一惊。平心而论,他若猝不及防,能不能躲开飞鹰这一击也是在五五之数。
飞鹰竟敢向耶律喜孙出手?难道说,他真以为可以必杀耶律喜孙?
谁都没有想到过,重伤之下的飞鹰,还有胆气进攻耶律喜孙。可耶律喜孙偏偏想到了。
那锐利如刀的鹰喙堪堪击到了耶律喜孙的胸口时,耶律喜孙陡然不见。
耶律喜孙只是一转,就到了飞鹰的身后。
很少有人见过耶律喜孙出手,就算当初在天和殿时,耶律喜孙不等出手,大局就定。很多时候,真正的勇士,能够身先士卒,真正的谋士,无需出手。
耶律喜孙一直都是在谋划,到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那已是图穷匕见之时。
可这不意味着耶律喜孙武功不好。
他能统领契丹勇士,身为契丹都点检,若无高深的武技,怎能服众?
但谁都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快、这么硬朗的身手,他才转到飞鹰的身后,就一指戳在了飞鹰的肩头。
“嗤”的声响,飞鹰肩头现出个血洞。
那一戳,简直如鹰爪贯穿了羚羊的血肉。
飞鹰狂叫声中,不退反进,倒在地上之时,鹰喙倏然暴涨,已递出了五招,劲取耶律喜孙的小腹。
耶律喜孙长笑声中,苍鹰般纵起,躲过了飞鹰的一击,叫道:“飞鹰,你不知死活……”
“活”字未落,就听到天籁间有梵语声来。
般——若——波——罗——蜜——多!
那声音微颤,其中如蕴藏无穷无尽的玄秘和魔咒,似慢实快的传到耶律喜孙的耳边,击到了他的心间!
那咒语或对别人没有效用,但耶律喜孙听到,只觉得心头一紧,如苍鹰般的身形顿了片刻,神色满是痛苦不堪。
善无畏这咒语念出,正击在他的弱处。他本有隐疾,听到这咒语,就要倏然爆发出来。隐疾一发,他生不如死、任人宰割。
善无畏竟然也要对付他。
耶律喜孙狂怒之下,更是惊恐,一咬舌尖,半空中已喷出了鲜血。他舍却心血,已破了善无畏的魔咒。
飞鹰爆冲而来,鹰喙急如电闪,刺到了耶律喜孙的咽喉。
耶律喜孙吐气急落,居然还能躲过飞鹰的一击。那鹰喙擦他发髻而过,击断了他的发带,落在地上时,耶律喜孙已披头散发,再没有平日的萧逸。
只要喘口气,先杀飞鹰,再诛善无畏,可定大局。
耶律喜孙才一落地,已高叫道:“无间!”那声吼带着愤怒和绝望,如同受伤野兽狂野的叫喊。
无间!
无间到底是什么?
为何耶律喜孙和元昊在紧急关头,都要喊出这两个字?难道说这两个字就如心经魔咒一样,都蕴含着难言的奥秘?
没有人知晓。
“砰”的一声响,香巴拉内似乎那团光都停止了闪烁。
耶律喜孙脸上,现出一分古怪的表情,然后他就飞了出去。被人一拳击飞!
那一拳如开山巨斧,搏浪之锤,无声无息的击在了耶律喜孙背心,击得他五脏皆伤,脊椎欲断。
耶律喜孙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未等落地,就听到般若波罗蜜多的咒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如在天籁,带着无穷无尽的怜悯之意。
只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带着天地间无尽的魔力,万物中无穷的变化。
声音击穿了耶律喜孙的全部防御,勾得他外伤更重,隐疾终发。
等落在地上时,耶律喜孙已抽搐成团,神色痛楚异常。他咬着牙,抵抗着隐疾外伤,直勾勾的望着击伤他的那个人。
出拳的人还是木讷痴呆,似乎方才那一拳并非他所发,他这一生,不过是受命于人,只受命于善无畏。他就像是善无畏的影子。
出手击伤耶律喜孙的是毡虎。
藏边第一高手!
飞鹰、善无畏、毡虎三人联手,击垮了耶律喜孙!
惊变转瞬,香巴拉内已陷入了沉寂死境。
飞鹰胸口鲜血透出,肩头血流,可全然不顾,哈哈大笑道:“耶律喜孙,你真的以为掌控了大局吗?你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早在你联系吐蕃人之前,我就联系了他们。他们知道你不信,而选择了信我。”
耶律喜孙一阵茫然,就算狄青见了,都是大惑不解。
要知道当年飞鹰就是因为和唃厮啰谈不拢,这才要炸毁承天台,盗取天玄通,这场恩怨根本不可能放下。
唃厮啰和飞鹰联手,听起来绝无可能。
耶律喜孙目光艰难的从飞鹰身上掠过,望向了善无畏。
善无畏还是一副愁苦的表情,双手结印不停,微闭双眸。这一切,似乎和他没有关系。
“唃厮啰不会赞同的。”耶律喜孙艰难道,他输得不服。
飞鹰那一刻,又变成了那个纵横荒漠、不可一世的飞鹰,“唃厮啰当然不赞同,但我们何必让唃厮啰赞同呢?”
耶律喜孙终生在权谋中打滚,转念之间已经恍然,盯着善无畏道:“原来你想取代唃厮啰,你想做赞普?”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善无畏苍老的脸上挤出分笑容,叹口气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因为你说得太多了。”
耶律喜孙吐了口鲜血,咬牙道:“你说的对!”他输得已无法可说。他真的未想到过飞鹰会和唃厮啰联手!
或者准确的说,飞鹰是在和善无畏联手!这在以前,本没有什么区别,但就像他耶律喜孙有功后,就想取代耶律宗真一样,人都是自私自利,善无畏看似清心寡欲,当然也不想给他人做嫁。
这么一想,飞鹰、善无畏联手大有可能。
善无畏因为畏惧他耶律喜孙,这才要除去他。这和他对元昊的方法一样。善无畏要取代唃厮啰,因此才到香巴拉。善无畏或许不想长生不老,若能坐上赞普之位,想必也是心满意足。
耶律喜孙虽已沉默,飞鹰还不住口。他本狂妄之人,一直被耶律喜孙压制,早就心中不满,这次得手,难免踌躇满志,“你若真的聪明些,早就应该看出我和善无畏的关系。当初承天祭炸毁,你就在附近,你为何不动脑想想,若没有善无畏的默许,只凭个呷毡,我如何能毁坏承天台呢?”
耶律喜孙嗄声道:“是了,那时候你们早就图谋香巴拉,善无畏很想前来这里,但唃厮啰不许,因此他终于选择和你联手?你去破坏承天祭,或许并不是想取天玄通,不过是想借此事让唃厮啰更信任善无畏了。”
狄青心头一震,想起当年往事,忍不住向飞雪望去。
若说飞鹰和善无畏早就联手的话,那飞雪参与其中,知道不知道这些事情呢?飞雪究竟有多少事在隐瞒他,飞雪是否也在骗他?
一想到这里,狄青没有愤怒,只有心痛,似乎被最信任的人所出卖。恍惚中,听到飞鹰大笑道:“不空早死,金刚印被杀,唃厮啰已无人可用。要到香巴拉,他不能亲身犯险,就只好找个最信任的人来。”嚣张的脸上带分讥诮的笑,说及最信任三字时,飞鹰嘲弄之意更浓,“只有和我合作,才能真正破解香巴拉之谜。神僧如此选择,实在是明智之举。”
飞鹰那一刻心中盘算,眼下大局已定,耶律喜孙完了,他、善无畏、毡虎三人对付野利斩天和目连王,有八成胜算。不,应该说把握有九成,方才进入香巴拉之时,他还有所担忧,但他一直在观察目连王。目连王老了,那是假作不来的,这样的人,不足一提。他们三人要对付的只有野利斩天一人。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飞鹰一直也研究不明白。
这是一个叛逆,阿修罗部的叛逆。
事实已证明,野利斩天背叛了元昊,此人应该和没藏悟道早就商议妥当,联手耶律喜孙刺杀元昊。不然元昊也不会射野利斩天一箭,野利斩天也不会斩了迦叶王。
野利斩天反叛,用意想来想去无非有二,一是前往香巴拉,一是求得荣华富贵。
如今耶律喜孙完了,野利斩天若是聪明的话,就应该选择沉默或投靠,若是不聪明的话,飞鹰和善无畏联手,显然也不怕野利斩天起什么波澜。
眼下当务之急当然和是善无畏结盟,再谈其他。
善无畏很是深不可测,又有毡虎联手,他眼下当要放低姿态,等到事了后,他们会发现一切还是会有他飞鹰掌控。
想到这里,飞鹰收敛了狂意,对善无畏道:“眼下还请神僧主持大局,若没有人不服,就请神僧许愿。若有人不服,就看神僧的主意了。”
善无畏饶是沉静,闻言心中也有分激荡之意。
他等了太久,等得太辛苦,如今看起来,所有的一切等待都值得。他说得少,看得多,也和飞鹰一样的想法,认为眼下的敌人只剩下一个,那就是野利斩天。
若没有野利斩天作证,目连王也不会轻易就信了那玉玺,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的进入香巴拉。
可进入了香巴拉,愿望只有两个,总有一个人要牺牲的。
善无畏想到这里,终于开口道:“罗睺王,小僧许第一个愿望,想必你不会反对吧?”他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因为聪明人都知道答案。
野利斩天灰白的眼眸翻了下,反问道:“我若反对呢?后果如何?”
香巴拉内,才解冻的气氛,一下又冷了下来。
飞鹰指指缩成一团的耶律喜孙,狞笑道:“你若反对,就和他一样的后果。”他上前了一步,杀机已现。他虽负伤,但还有信心缠住野利斩天。
野利斩天手握刀柄,神色竟还能平静,缓慢道:“那我……真的想试试。”
众人愕然,就算是耶律喜孙,眼中都露出不解之意。
野利斩天恁地狂傲,这种局面下还要和善无畏等人一搏?他若聪明的话,就该虚与委蛇,等善无畏等人放松戒备时再行出手,他这时出手,怎有胜机?
善无畏瞳孔收缩,一字一顿道:“罗睺王不是个聪明的人。”
野利斩天笑了,笑容中满是落寞,他缓缓拔刀,一泓如水的光亮照青了他苍白的脸庞,“你错了,我就是太聪明了。飞鹰已揭穿你要图谋赞普一位的用意,你怕唃厮啰发觉,如何会不杀我灭口呢?”
善无畏脸颊抽搐下,“你若投靠我,我怎会杀你?”
野利斩天笑笑,反问一句,“你信我会投靠你吗?”
这句话简单,但和当年元昊在天和殿询问野利旺荣如出一辙。野利斩天会投靠善无畏吗?善无畏会相信野利斩天真心归附吗?野利斩天是否信善无畏是真心收留他?
背叛的种子一旦埋下,只会疯长,无法消弭。
善无畏嘴唇蠕动,双手结印,点头道是:“我……信!”他两个字分开而说,说到信时,声调陡然拉高,接着说道:“般若……”
飞鹰高起,鹰喙一闪,已击到了野利斩天的身前。
他真的如碧空飞鹰,说动就动,势道犀利。他早就在等,等善无畏配合,只要善无畏念出般若心经咒语,那就是他发动之时。
不服的人,杀了就好,何必那么多废话?
咒语才出,善无畏已凝尽了心力,别人看他念咒很是简单,却不知道他的咒语和元昊施放定鼎箭一样,都需要无上的信心、毅力和全神贯注。
如此施法,才有鬼神莫测,循隙而入的奇效。
他只要如当年束缚狄青一样,阻塞野利斩天的举动,凭飞鹰、毡虎二人,要杀野利斩天,并非难事。
那咒语似慢实快,转瞬已念到最后一字,善无畏双眸一睁,精光大盛,才要吐出“多”字……
“当当当”数声响,飞鹰的鹰喙和野利斩天的单刀已交砰多次,火光四射野利斩天似被咒语束缚,突然眉头一皱,动作慢了半拍。
飞鹰大喜,鹰喙突破刀光,长驱直入。
“砰”的一声响,毡虎出拳。一人飞起,口吐鲜血。
郭遵、狄青一直留意着下方的动静,见这些人为了许愿自相残杀,反倒不急于出手。可见到那人飞起的时候,就算是郭遵,都是眼中大奇。
飞起那人,竟是善无畏!
出拳那人,却是毡虎。
毡虎出手,在善无畏全力施为对付野利斩天,自身空虚时,一拳击在了善无畏的肋下。那“砰”的一声响中,夹杂着“噼啪”响动,毡虎那一拳,不知道击断了善无畏多少根肋骨。
藏边第一高手的拳头,果然名不虚传。
飞鹰斜睨过去,心头狂震,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毡虎身为藏边第一高手,痴痴呆呆,又是善无畏的手下,为何反出拳进攻善无畏?
心思大乱间,野利斩天爆喝声中,动作陡然快了数倍。飞鹰本是优势,转瞬落在下风。只听到“当”飞鹰的鹰喙已被击飞,上了半空。野利斩天一声断喝,单刀脱手刺入了飞鹰的腹部。
飞鹰一个倒翻,饶是剽悍,可再次落地的时候,也是站立不住。
“咚咚”两声响,善无畏、飞鹰先后摔落地上,神色痛楚。善无畏眼中还是难以置信,伸手指向毡虎,嗄声道:“你……为什么?”
他不惊野利斩天出手,只是从未想到过,毡虎会背叛他!
毡虎缓缓的收回了击出的一拳,那木讷的脸上,露出分嘲弄的笑容,“你不知道吗?”他太久没有说话,蓦一发声,如同推门时、门柱干锈发出的酸牙之声。
善无畏哑声道:“你是唃厮啰派来的?”毡虎背叛他,只有这个可能,但又很不可能。他是从虎穴中收养的毡虎,那时候毡虎虽年纪不小,但看其智商,不过和孩童般懵懂。
善无畏自此后,一直将毡虎收养身边多年。毡虎也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做事素来只听他一人指挥,就算唃厮啰都无法控制毡虎。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唃厮啰派来的?
毡虎轻轻的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唃厮啰派来监视你的,他应该还很信你。”见众人都是讶然不解的表情,毡虎终于挺直了腰板,挺起了胸膛,淡漠道:“我是阿难……”见众人神情各异,毡虎又补充了一句,“阿难王,兀卒手下的九王之一……阿难王。”
龙部九王,八部至强。龙王有迹,阿难无方!
毡虎就是阿难王。
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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