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瑛对林缃玉是彻底失望了。原本想着,她这么多话,都是基于护着黛玉才说的。而且心中觉得以后也不会再和林缃玉见面,索性也没有计较前面说的那些话。
贾瑛这次终于是站了起来。
她道:“我还有两个问题。”
林缃玉道:“你说。”
贾瑛问:“你说她使小性儿,我很好奇,在原著里,”她将原著咬了重音,“她所有的小性子,冲着哪些人发过?”
林缃玉眨了眨眼,努力从自己记忆最微末的地方,因为一时兴趣翻了两遍的原著找了出来。
“好像,都是贾宝玉。”她不确定道。
贾瑛接着道:“你刚刚说林妹妹好,不如你说几点详细的来听听,她哪里好?”
林缃玉被她这话说得怔了一下,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她……漂亮,有才。”
贾瑛叹了一口气,却犹自笑着道:“我方才竟然有一瞬间在想,你既然这么关心她,为什么阿颦还常常与我说,自己自幼得心的玩伴不多。”
“阿颦率真,只要你有一分好心待她,她就赤诚对待。你再如何莽撞,她应该也是由衷觉得你至少是待她好的。”
贾瑛并不想与林缃玉交浅言深,只是说起了黛玉,她却心中为她升起一番怒气来:“你说你喜欢林妹妹,她就在你身边,你却只为着心里的幻影,自己的偏见看她。说白了,你就是自私,为着自己一厢情愿为她好,从没仔细看她真实如何,你只管自己上帝视角得爽罢了。”
贾瑛说着,笑意越来越深:“你凭什么说你喜欢她?”
她一鼓作气说完了,深吸一口气,试图恢复冷静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现在听你说了,对那些所谓的解说也不感兴趣了,以后还是各走各的吧,只当世上没有另外一个人就好。”
今天就当她来感受了一下生物多样性了。
林缃玉见她转身要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慌意乱,一时间口不择言道:“怎么可能各走各的?我们老乡一场,不能看着你被假正经爹和蛇蝎娘教的坏了,到时候来祸害林妹妹!”
“贾政是个假正经,做文章也都注水,满口假话,对林妹妹这样的亲外甥女也不冷不热的,装得正派得不行,我也没见他智商怎么高,想着也是个蠢货,混了这么多年,居然都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一个次子,占着荣国府正堂,呵呵,既然这么清高,就不要接受啊。这么一说,贾母这个偏心眼,一个女人,眼界不高,自己老公死了就作威作福,还把嫡长子赶出去了。”
林缃玉越说越得意,贾宝玉凭什么说她是上帝视角,自己爹娘都是一摊扶不起的烂泥。
如果不是贾宝玉被穿越了,她还有多的话说呢,她看得多了,贾宝玉不仅看到漂亮女的就想拉回家陪着自己,遇到皇子也常年是莽莽撞撞,脑子掉线的状态。
也不知道原著里面是怎么还能作为一个国公府公子,被如珠如宝捧了这么久的,贾府里的都是智障吗?居然还和水溶能够交好,估计水溶也忍他忍得很辛苦吧?
贾瑛猛的顿住了脚步。
她看着被风吹得乱舞的枝叶,一时间额发也被吹得纷乱起来,眉头紧蹙。
原来,她还是非常生气的。
她慢慢转过身子,看着林缃玉,目光从她纤细的脖颈,还有漂亮的脸蛋一点点过去,最后落在了她的眼中。
明明还是非常普通的虹膜瞳孔,贾瑛居然还是从里面一点点剥析出了浅薄与优越,似乎俯视,洋洋得意。
贾瑛没忍住笑出来:“我原本想着,我们没甚么干连,一切也就算了。原来你已经把我一家都看做假想敌,我再把你当正常人看待,好像有些对你不公平了。”
“而且,什么叫在工部混了大半辈子还只是个员外郎?林缃玉你上辈子也不过是个小老百姓,在这个世界,就只看得上皇帝王爷了?你这眼高手低,也有点界限吧?”
她不能忍受不仅是林缃玉拿一些教条来鄙薄女孩子,更无法容忍这句话。
“你自己都是个庶女,凭什么说我爹这个嫡次子上进有错了?”
贾瑛嗤笑起来:“你说着那番话,我倒也要学学你捏造一番,你说原著里,我一房占了荣禧堂,说不定就是书里那个贾赦根本扛不起一个家,荣禧堂交给他只能鸡飞狗跳,又或者因为荣禧堂和荣庆堂太近了,他不愿受到母亲管束,干脆就搬出去了,你不也说了吗,开的门都直接通向街道,说不定是为了更好出去玩呢。”
她对自己的伯父贾赦从来没有多的恶感,本来人就是多面的,没必要论出个对错好坏来。所以,虽然他游手好闲,贪花好色,甚至轻视人命,她自认不是神,没资格评判人,而且他平日里对他们几个小辈也是个很温和的伯父。
但是林缃玉凭什么拿伯父来踩她的父亲?!而且还是她这样的现代人,拿着古代的规矩来压她的父亲?!
贾瑛冷笑:“你若要用原著中,我父亲做过什么害人命的事情,又或者不负责甩手不管一切来说服我,我倒也心服口服,可是你偏偏拿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攻讦,我只能想到你是故意要拉他下来的。”
“我这几年,只见着一个慈爱严厉的好父亲,不仅能扛起一房责任,孝顺有才,行为端方,为人不死板,不能被祖辈荫蔽,就踏踏实实准备科举,然后在官途上尽力。”
“我还不知道,努力的人,原来也能被诬诟成清高假正经了。”
林缃玉看着贾瑛,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居然真的把贾政当父亲了?
林缃玉皱眉,要说话,贾瑛却向着她迈了一步,双目澄澈,没有半分怒意,目光笔直。
“你这人有趣得很,也矛盾得紧。”
“你一边说你喜欢林妹妹,她是多么的优秀,一边却肆意批判她的母亲好友。”
“我并没接触过我的姑姑贾敏,更不知道你所谓的原著里她如何,我只知道,这么优秀的姑娘,能教出她的母亲,怎么会是你嘴里的那么龌龊的人呢?”
“换做我知道的,林家世代单传,难道每一代的主母都如你说的,坑害姬妾庶子?再说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贾瑛的左脚又迈了一步。
“湘云刻薄说小话,如此糟糕的女孩子,照着你的论述,那你口中如此聪慧的林妹妹为什么还要和她一起玩耍?看来是林妹妹脾气好了,那你之前为什么又要说林妹妹小性子?”
林缃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贾瑛故作深思颦着眉,道:“只是更奇怪了。你一个现代人,刚刚来古代几年呢,是怎么说出‘不下蛋’,‘卑贱’和‘主子’,又指责一个都没上初中的小姑娘‘不知羞耻’这样的话来的?可是说你是被封建给蚕食了,成了个卫道士吧,你却连‘探春虽然庶出,可是她的母亲只有王夫人’‘黛玉见贾政是礼节,贾政借口回避,也是礼节,不仅如此,贾敬病了,我们姐妹几个都要去请安,黛玉是不用去的’这点社会常识都不知道?”
林缃玉已被她避退到了亭柱上,石柱上的凉意慢慢攀爬到了背脊上。
贾瑛猛的伸出手来,攥住了林缃玉的衣领。林缃玉一时不防,被她拉着欠身,连尖叫都忘了。
“什么对你自己的立场有利,你便立着那一个,能够使你将人批驳一番。”贾瑛冷声道。
“说白了,你只是为了安放你自己那点,因为先知产生的可怜优越感而已。”
林缃玉听到这话,脸上一白,猛的推开她,尖声道:“你懂什么!你一个连红楼梦都没看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贾瑛看到她这副样子,顿觉无趣起来。自己又何必同她这样活在自己妄想里的人计较这些呢?
反倒是听了林缃玉这些,不管是孙绍祖,忠顺亲王也好,甚至是那些“不下蛋”“不知羞耻”的话。
她有了更想做的事情。
第53章()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低血糖
“不要不要不要!”
袭人一脸累爱,端着碗的手都快僵了,就见着贾瑛裹着被子,像是蚕宝宝一样滚到了炕的最里面。
她苦口婆心道:“姑娘,再不喝,这药就凉了。”
贾瑛哼了一声:“我不喝,不好喝。”
袭人看问梅呆呆站在一边不说话,便轻轻拍了她一记提醒,问梅“哦”了一声回过神,忙道:“姑,姑娘。我这里有热的烤红薯。喝完药了就能吃了。”
贾瑛从被子里警惕探出头。
袭人像是顿时看到了希望,笑道:“是的,特别香,李婶听说姑娘不舒服,特意烤的呢。”
一边的麝月注意到袭人看过来,不等她暗示,也忙道:“炉子上用砂锅煨着鱼翅。”
袭人补充道:“还是姑娘最喜欢的小排翅。”
贾瑛听着有些心动起来,但是看到袭人手里黑乎乎的汤汁,还是缩回去了,只留了雾蒙蒙的双眼在外。
她扁嘴:“袭人你都和她们两个演排好了,说的都是你会说的话,我才不上当。”
这位大小姐都烧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有思考能力,着实不好对付。
袭人头痛起来。她瞬间觉得,自从来到贾瑛身边,自己似乎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一个不靠谱的问梅,和自己唱对台戏的晴雯,还有一个和稀泥的麝月。
还有永远是跳脱在外太空的大小姐。
袭人只好看向一边给贾瑛做衣服的晴雯:“晴雯总不会骗姑娘吧?”
晴雯咬断了线,轻飘飘道:“姑娘不爱喝就算了。”
贾瑛用力点头。
不顾袭人的瞪视,晴雯笑道:“不过既然姑娘不喝药,也没鱼翅吃了,不如赏了我吧?”
袭人心中点头,和宝玉抢吃的,这一招好。
果然,贾瑛脸上纠结起来,她沉思了半刻,吸了吸鼻子:“那你吃吧。”
晴雯讶然:“姑娘不吃吗?”
贾瑛点头:“不想吃,没胃口。”
屋里几个丫鬟都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事情严重程度不亚于世界末日。
完了,自家姑娘居然没胃口了!
贾瑛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像是有什么钝钝的东西不断的敲着脑袋,思维也不大连贯。
她抱着被子哼哼唧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较上劲了,抵死不从,拒不吃药。
王太医写的方子一点都不好吃!还消化科圣手呢!负分差评!求胶囊和糖衣药丸!
想到现代,她心里伤心起来。脑袋里烧得晕晕乎乎的,思维也跳跃,再加上人病了就容易脆弱矫情,不知道怎么就哭了起来。
她不喜欢吃药,不喜欢绣花,更不喜欢被那些压抑人的大毒草。这个鬼地方,没人权,成天被关在后宅里,她都快发霉了。
三妻四妾就算了,王熙凤赶走小妾都有错,不想和别人分享丈夫,还要被人说三道四,她能够理解,但是怎么都没办法认同。
盲婚哑嫁,所以迎春要被嫁给一个叫从来没见过,甚至不可能喜欢的,叫孙绍祖的人。迎春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被一个人的冷暴力和虐待到死,她没权决定自己的婚姻,也没办法从这样真正的火坑里跳出去。
像是林缃玉这样的现代人,都能毫无顾忌说出“占着窝不下蛋”这种,将女人当做生育机器的话。
耳边几个小丫鬟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忽然有只手伸了进来,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因为冰冰凉凉的太舒服,她还忍不住蹭了蹭。
摸到贾瑛脸上湿漉漉的,林黛玉的手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宝玉,起来喝药了。”
听到她的声音还有这个称呼,贾瑛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阿颦?”
黛玉笑起来:“你才三岁吗?喝药也要这么多人哄?”
贾三岁不满道:“我喝就是了……喝了就让我好好睡觉。”
袭人闻言,知道总算是解脱了,长舒一口气,感激对黛玉道谢,忙给贾瑛垫好了靠背引枕,先到了一钟温水给她漱口,才把重新温过的药给她喂进去,下头还用帕子铺好了不滴下来。
黛玉叹道:“也就你细致了。她那么些怪毛病,还都惯着她。”
看着贾瑛喝了药,又重新漱口睡下了,过了一会贾母也过来看了,黛玉才走。
“我问过麝月了。”紫鹃一面给黛玉卸钗镯,一面道,“多半是前日,和林大姑娘说话,在亭子里吹了好一会的风,回来了只喊热,也不好好穿着衣裳,像是那时候就受凉了,昨日史大姑娘要回侯府,三姑娘便一直撑着,说是翻箱屉发现三姑娘还自己偷偷吃了点丸药,今日发热了才请了王太医。”
说着,紫鹃忍不住笑起来:“往常三姑娘还常常监督姑娘有没有按时吃药,这会自己病了,还得哄着才吃。”
拧了帕子,紫鹃才发现自家姑娘在走神。
“姑娘在想什么?”
黛玉摇头,接过热帕子,擦了脸。
她在想,贾瑛平日里总是开开心心,乐呵呵的,怎么忽然哭得这么厉害,还一回来就染了风寒,莫非林缃玉和她说了什么不成。
黛玉满怀心思睡下了,天明了,她便起了个大早,与贾母用过早饭,出了门,往林缃玉的院子过去。
看得出来柳嬷嬷非常用心,这里的布置与扬州并无差别,黛玉只看了,一时间想起父母来,不免心中悒郁,摸了摸临行前母亲给的玉镯,才整理好了心情。
柳嬷嬷在庭中洗衣裳,见到黛玉,有些拘谨擦了擦手,站起身。
黛玉虽然心中奇怪为什么柳嬷嬷要亲自洗衣,却还是扶住柳嬷嬷双臂,止住她的行礼,笑道:“大姐姐在吗?我来寻她说说话。”
柳嬷嬷有些为难回身看了看正屋,叹道:“大姑娘自前日回来,话也不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
黛玉讶然,这两个人是怎么了,只见了一面,跟犯冲一般,还都不好了。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贾瑛除了小时候身子弱了点,三岁后就没得过什么病了,壮实得不行,几年没得过感冒,从来不叫大人操心的健康宝宝。
这次一发烧,来势汹汹,竟然断断续续,时好时坏拖了好几个月,直到年后才好了。
抱着手炉,贾瑛觉得,自己又一次吃了惯性思维的亏。
还以为是以前那个吃几颗药,或者挂一瓶水就能好的时候,没想到一个发烧感冒折腾了这么久。幸亏是个饥饱无伤,衣来伸手的大小姐,平日胃口好不挑食,这一遭下来,也没伤到身体底子。
但是也不能说全无影响……
“这一瘦下来,我也看出了一些大姑娘当初的影子,却还更明媚些,三姑娘日后定然是个美人。”一位太太笑道。
贾瑛只得干笑着被太太团们观察,王夫人在一边听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也全然没有谦虚着说“哪里哪里”的意思。
贾府有个规矩风俗,无论是主子下人,只要伤风咳嗽,总要净饿为主,其次才吃药调养。贾瑛觉得,这估计是想刺激人体的免疫系统反应,确实也有点科学道理在里头,只是这么一来,她是饿了个头昏眼花,还要灌中药,什么都不能吃,觉得人生都快没追求了,就这还抗争病魔呢。
袭人这个大骗子_(:3」∠)_说好的鱼翅红薯呢。
贾瑛这一瘦,婴儿肥便尽数褪了,按说不过八|九岁,只她双目转盼多情,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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