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被韦氏看中,就是因为她是最顺手的爪牙。若是她没用了,也就意味着韦氏放弃她了,再也没有华美贵重的衣饰,再也没有嫁入高门深府做主母的机会,就连沈府的奴仆们都能骑到她头上撒野。
想到这里,沈云虹“噗通”跪下,忍着膝盖处钻心的疼痛,“求母亲再给云虹一个机会,云虹自诩跟安康郡主尚有几分交情,对她的脾性再了解不过了,如果母亲肯再给云虹一个机会,云虹定然不会让母亲失望!”
韦氏冷哼一声,“这话我已经听你说了三遍,沈云初那个贱蹄子还好好呆着梧桐苑中锦衣绸缎好吃好喝供着呢,你还是去祠堂静心思过比较好,省得你再给我添乱!”
沈云虹大急,“母亲,求您让云虹试试,明日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若是事情没成,于母亲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损失,若是事成了,母亲再来处罚云虹也不迟。”
韦庄眸光深邃,唇角勾出一抹嘲讽,若是事成,就是将功抵过,若是事败,无异于雪上加霜,他顿时觉得沈云虹性格中竟然有种破釜沉舟的勇气,若是逢上合适的际遇,她定能将京都搅得天翻地覆!
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的想法不久之后果然得到了验证。
梧桐苑中,沈云初刚迈入内室就招呼翠丫捧上文房四宝,她提笔写下一行小字,缠在海东青的爪子上。海东青通人性地蹭了蹭她的手,她开心地笑笑,在花园亭子里积攒的闷气又散去小半。
“小瓜,你把信亲自交给醉吟老头,一定要亲自给他,知道了吗?”
小鹰眼睛溜溜的,伸着脖子向远处看了看,焦躁地在地上打圈圈,沈云初莞尔,“等你把这封信送到云州再返回来的时候,小豆就回来了!”
海东青的嗓子里发出沉闷的哼声,欢喜地扑腾腾,向着远处的天空飞去。
这时候翠丫端着汤药过来,禁不住好奇,“娇娇,原来你养两只小鹰啊,长得太像了,奴一直以为它们是同一只呢。”
沈云初心情不错,“是啊,小瓜是公的,小豆是母的,他们是一对儿。”
忙完梧桐苑的日常琐事,已经入夜,翠丫捧了一碗药进来,悉心地将药吹了吹,“娇娇,药不烫了,你喝不喝?”
沈云初接过来,不着痕迹地嗅了嗅,里面居然还有苦离子的味道,真是贼心不死,“这药是你亲手熬的吗?”
“是啊,奴听娇娇的话,从抓药到出锅,都是奴亲历亲为的,连煽火的都是奴一人从未让人靠近,难道有什么问题吗?”翠丫一眼沈云初的神色就知道这药大概被人动了手脚,可她自始至终就没有假手于人,怎么可能会被人趁机做了手脚呢?
她深深地看了翠丫一眼,见她眼底坦荡,不像是她动的手脚,遂答道:“闻起来太苦,我突然不想喝了,你去把药渣帮我捡过来,记住,别让人看到!”
翠丫神情顿时变得紧张,“娇娇,是不是药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虽然年龄小,但是二姨娘当初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不少,二姨娘本来有孕六个月了,据说是个男胎,不知怎的误服了滑胎药,从此伤了根,再也无法受孕。
“别问那么多,快去!”沈云初皱了眉。
翠丫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想来是太过活泼的缘故,一来是小孩子心性,二来她的旧主子二姨娘是个宽厚的主子,从不打骂她们,这才养成了她言语无忌的开朗性格。
“哦!”翠丫眼看沈云初不高兴了,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去拣药渣。
沈云初反复闻着药碗,的确是有苦离子的味道,今日杨太医才说要她日后远离此等药物,谁有胆子明目张胆往里面掺杂?
若查出来,可就是掉脑袋的罪过!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除了翠竹院中的那位,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打她子嗣的注意!
没过多久,翠丫就闪身进来,她掩了门,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闻到浓烈的药味,沈云初问:“没被别人看见吧?”
翠丫点点头,“娇娇的药一直都是由奴管着的,无论是熬药还是倒药,都没有人在意。”
“那就好!”沈云初接过来,鼻子嗅了嗅,药渣里面的确有苦离子的味道,令她诧异的是,居然找不到苦离子的残渣。
这倒是奇了!
难道是翠丫趁机将苦离子的药渣拣出来丢掉了?
沈云初看看翠丫白嫩的指尖,立即否定了这种想法,药渣还是烫的,如果用手拣的话,指尖必然被烫红了,再说时间也不够,苦离子是植物种子,粒大如麦仔,拣起来十分耗时,这么短的时间内,谁都不可能做到!
沈云初心头冷笑,“早就知道她们有手段,想不到手段如此高明,竟然不是在药里面做文章,翠丫,你将熬药的药罐子看管好,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不要声张,更不要跟她们理论,你只管来跟我说,明白了吗?”
翠丫郑重地点点头,“娇娇昨夜到翠竹院侍疾没有睡好,可要奴点了安神香补眠?”
“咦?”翠丫低声惊呼,“娇娇,香炉中怎么有股特别熟悉的味道?”
拦腰抱起
“那就去送给春烟,让她协助含雪查案!春烟与含雪都是夫人赏下来的人,把这个重任交给她们我才能放心,你只管告诉她们,若是三日之内查不出来,就将她们遣送回母亲那里,我们梧桐苑再大,也养不起吃闲饭的蠢货!”沈云初风轻云淡地拨弄着香炉中尚且没有燃尽的残渣,语气很是凌厉。
翠丫听了她的话一愣,很少见娇娇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可是事情明摆着有可能是含雪做的,却将调查权交到含雪手中,难道娇娇不怕含雪利用职权拉别人做替死鬼吗?
但是娇娇做事素来有她自己的思量,看着沈云初不悦的神色,这次她学乖了,没有多说话,只道:“奴这就去!”
是夜月朗星稀,晓风和畅,本是初春时节,东风中尚且夹杂了冷意,梧桐苑中静寂无声,东南角落的那株梨花突然发出绽放的声音。
沈云初早就歇下,被褥规规矩矩地压到她的脖颈处,只露出如花似玉的小脸。
外间的窗户被推开,一袭青衣闪进来,偷偷溜进屋内的月光在青衣人的脸上一晃而过,清泉般的黑眸越发的幽深,紧抿的唇角将他脸部的线条衬得冷硬,此人正是荀阳。
碧纱橱后面的暖炕上未见有丫头值夜,荀阳好看的眉毛诧异地挑了挑。温润的手指稍稍整理了身上的衣衫,凤眸流转间看到披风边角蹭上了香灰。
荀阳轻轻弹了弹沾在衣角的香灰,好看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洒在窗沿的香灰自然是沈云初的杰作,若是有人偷偷跳窗而来做些手脚,容易留下痕迹。
等身上的凉意淡了,他才脚步轻浅地朝内室走去。修长的五指掀起芙蓉帐,立即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碧纱窗蒙蒙地照进来,洒在她的脸上,如玉的肌肤越发的柔美,英气的眉峰拧着,娇嫩的脸上挂着泪痕。
荀阳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睡梦中都不得安稳,清泉般的眸底闪过一丝心疼,正在这时沈云初猛然坐起来,“啊——”
有明亮的汗粒顺着她的香鬓滚滚而下,荀阳眸中顿时一片漆黑,温润的声音有些暗沉,“做恶梦了?”
沈云初在他说话之前已经发觉到危险,手中寒光一闪,冲着荀阳刺过来,荀阳没料到她居然会随身带着刀,眸光一寒,轻巧地躲开她的攻击,宽袖一拂,一把匕首从她手中脱落,掉在地毯上。
“你竟然随身藏刀?”沈云初手腕被他的大手扣住,眸中闪过冷厉的光芒,狠狠地瞪向荀阳,迎上他怒火熊熊的黑眸,以及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她居然有些胆怯了,谁家娇娇跟她一般随身带着刀呢?
前世她为了萧铭铁骑卷沙场,萧铭安享她的胜利果实的同时,却是厌恶她的舞枪弄棒,梁王朝的妇人素来以柔弱为美,像沈云颜那种娇弱的美人才能惹男人垂爱。通常人家的娇娇见了菜刀都害怕,别说整日将刀尖藏在身上了,这简直是有违礼教的。
如果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发现她的缺点,她一点都不在乎,可是荀阳不一样,她心里很清楚她在乎荀阳对她的看法,她在京都里面无依无靠,荀阳是对她最好的人。
荀阳见她沉默,眸底酝酿着风暴,“哑巴了吗?”
沈云初本来就心虚不已,被他一吼,胆怯地抖了抖,“阿初随身藏刀是——”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自从重生以后,她几乎夜夜恶梦,即便是点了安神香也睡不安稳。活在沈府这样的龙潭虎穴之中,根本没有半分安全感,将匕首枕在头下面,倒是能睡得稍微熟点。
这种话该怎么跟荀阳说,那个端坐在云之上的圣人,会理会高门后院中的蝇营狗苟吗?
可她活的艰难是她自己的事情,他凭什么大半夜闯到她的闺房内室,像个凶恶的长辈那样教训她,还吼她,他应该去找沈云颜才对,沈云初胸中突然涌出许多的愤怒,狠狠地甩他攥着她的手腕,“你放手!”
挥不开她就伸脚去踢他,踢在他的小腿上,谁料他的小腿那么坚硬,她的脚趾都发疼了,只觉得心中委屈的很,眼泪“哗啦”就流了出来。
荀阳看她像个炸毛的小野猫似的,本想狠心收拾她一番让她听话,可是看到她的眼泪,他心中一紧,说不出的难受,“丫头,别哭了!”
“那这个伪圣人,你凭什么大半夜闯到我的屋里面教训我,你不知道夜闯女子的闺房是有违礼教的吗?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禽(这里防和谐)兽!骗子!混蛋!我就是喜欢在枕头下面藏刀,你不喜欢你就别来啊,我又没八抬大轿请你来!你不是跟你的沈云颜是天作之合吗?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锦绣阁出门往西一直走,这里不欢迎你!”
沈云初情绪很激动,但是却没有失去理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连撕带打的,小拳头紧紧地攥着,鼓点似的凿在他的胸膛上,这才发现他胸前的衣衫被她的匕首划出一道三寸长的裂口。
再看荀阳的模样,簪子被她碰歪了,垂下几缕鬓发,衣衫也被她撕扯得变了形,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的圣人模样!
清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好像一汪潭水,恨不能将她吸进去,沈云初参不透他的情绪,生怕他一时气愤,做出什么超越她底线的事情,毕竟荀阳在她心中根本就不是什么守礼的人,要不然白日马车里就不会那么“惩罚“她,想到这里沈云初这才涌出几丝害怕之意,低呼一声,撒丫子就往内室门口跑。
荀阳长臂一伸去拦她,沈云初穿着单衣,小腿怎么能敌得过身手敏捷的荀阳,没跑几步就被荀阳拦腰捞起来,从后面紧紧裹住她,狠狠将她揉进怀里。
这是妇德
荀阳一怔,看向沈云初,她稍稍稳了心神,连忙答道:“无事,我不过刚刚梦魇了,心中想些事,你莫要进来打扰我!”
“是!”
荀阳凤眸一眯,“你时常发梦魇?”
否则她的贴身丫鬟怎么可能习以为常的样子,听说自己的主子发梦魇,竟然毫不惊奇,毫不关切,连进来亲自看一眼都不曾!
“夜里睡不安稳的时候,也是有的。”沈云初发泄之后,身心都舒畅了许多,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遂转移话题问道:“先生既然来给阿初送药,应该是知晓了阿初被貂抓伤的事情,可是先生足不出户,怎知沈府发生了何事,莫不是沈府也有先生的眼线?”
她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右胸膛处,温热酥痒,荀阳不免再次心猿意马起来,敷衍地“嗯”了一声。
沈云初顿时炸毛,一把推开他,“先生怎么会将军府中设眼线,可是父亲有什么让陛下不放心的?”
她想,定然是因为她坚持要嫁给萧铭,所以陛下才会将她父亲看做是晋王与太子一脉的党人。若是陛下有意废掉太子,改立七皇子萧逸的话,必然会令人暗中监视将军府的情况,寻到把柄之后就连根拔起。
荀阳怀中一空,有些懊恼地拉起她一缕头发,教训道:“小小年纪,又是闺阁妇人,你如何得知我是替陛下办事?”
从表面看,荀阳是太子少傅,徒有高位,却无实权。然而实际上,荀阳是明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他的手中几乎握着整个梁王朝的情报,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但是这件事情,瞒过了天下人,就连朝中一干老奸巨猾的大臣都不知道,没道理沈云初这个在边疆长大的少女反倒慧眼如炬!
沈云初咧着嘴喊疼,她能怎么说?
记得前世萧铭跟她说过,梁国的情报机构掌控在荀阳手中,要她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荀阳站在他那边,因为荀阳不允许任何人近他三尺之内,却独独对她是特别的。
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荀阳看成了明帝的肱骨之臣,巴结他、讨好他,总是没错的,却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
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青丝,沈云初脸上露出虚伪的谄媚之色,“父亲常说陛下是明君,又常说先生是圣人,阿初私心想着,陛下既是明君,又怎么可能不对先生这般的圣人委以重任呢,阿初不过胡乱猜的,不想到给猜对了!”
荀阳淡雅地扫她一眼,嗤笑道:“你不必违心地说些好听的话哄我,我在你心中何时是圣人来着!胡乱猜测这样的鬼话,以后也别拿来诓骗我,你若是不想说,不说便是,我又不会十八般酷刑逼你说。以后那些‘明君’‘圣人’‘委以重任’之类的话,切不可随便在外人面前说,尤其不要在晋王面前提及。”荀阳不自然地别过脸,看似都是为她着想般地补充道:“妇人不可不干政,这是妇德!”
沈云初心中冷笑,萧铭才不关心她是不是守妇德,只关心她对他登上帝位有多少用处。前世萧铭那绝情的话犹在耳机,“若不是看在你还算有用的份上,本宫才不会让你鸠占鹊巢这许多年!”
前世的她如果没有在萧铭面前显露自己的政治天分,萧铭也不会任由她做了七年的晋王妃,这辈子想来也是如此。荀阳如此说,大概是阻止她锋芒太露,说到底,怕是不愿让她嫁给萧铭。可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在教育她,嫁入皇室后该如何遵守妇德。
沈云初突然有些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辩解道:“不是阿初想干政,阿初只是关心父亲而已。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自然要替他担忧!”
荀阳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若真是担忧你父亲,就跟晋王断干净,别让你父亲掺和到几位皇子的夺嫡争斗中!”
“我不是已经跟皇后娘娘上了退婚的折子吗?”沈云初听他提萧铭,刚刚释然的心又跟着闹腾起来,不由得偷偷瞪了荀阳一眼,这个老夫子,真有本事毁人心情!
“你若是真对晋王没想法了,就该飞鹰传书给你父亲,让他出面直接请求陛下解除你们的婚约,而不是迂回战术!”荀阳清泉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想看穿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沈云初承认,她之所以向皇后娘娘上书,本就是以退为进的策略,是为了引起萧铭对她的注意力,可要她这辈子放过萧铭与沈云颜那对狗男女,万万不可!
“我对你那般好,也没见你何时担忧我!”见她沉默不语,荀阳幽幽地瞥她一眼。
沈云初大呼冤枉,“阿初何时不担忧先生了?先生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阿初房里,阿初生怕先生被人捉住了浸猪笼,现在这小心肝还噗通噗通地害怕呢!”…》小说下栽+wRshU。CoM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