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幽幽地看着她垂死挣扎,轻声笑了笑,将桌边小巧精致的镜子拿给她看,“姑母看看镜子里的女人,疯女人,还是当年那个端庄清高睥睨一切的金枝玉叶?看看这沧桑的皱纹,扭曲又狰狞的丑恶面孔,当年风华正茂引无数世家子弟求婚的高阳郡主怎就沦落至此了呢?对了,那是因为心太恶毒了,坏事做尽的人怎么可能越长越漂亮呢?只会越来越丑陋肮脏,惹人厌弃,连养病都不准你留在沈府,连你最深爱的枕边人都想要你快点死,你还活着做什么?看自己的女儿沦落到商人家的小妾受尽凌辱,还是看着自己最深爱的夫君要娶自己的亲妹妹恩爱到老?”
韦秀茹脑子里闪过他所说的那些场景,“噗”地喷出一口心头血,回光返照般的,脸上红润地不正常,“三郎,你为何要害我?”
“因为沈云初想要你死啊!”韦庄笑道格外魅惑,狭长的桃花眸中带着复仇的快意,“当然,我也很想要你死,想了很多年了,很多年前我娘亲被你逼死的时候,我稚嫩的脑子里就想着有朝一日,让你尝尝绝望而死的滋味!”
韦秀茹已经说不出话了,徒劳地张着嘴,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韦庄笑道,“你肯定压抑的紧,我那时候尚且不会说话,怎会知道的这么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从小就是韦家的天之骄女,太后娘娘最喜欢你,连父亲这个嫡长子都比不上你的恩宠,因为你是要进宫做皇后的人,全家人把你捧在手心里供着,但凡是你不喜欢的,都会没有好下场,比如我的娘亲!”
“她本来就是身份卑微的歌姬,有了身孕就被接到韦家做了侍妾,她悄无声息地活着,虽然卑微潦倒,却也因为有我而有了盼头,她究竟是哪里碍到您这个贵女了?就因为她生的比你好看,父亲多看她几眼,分走了一点点你兄长的爱,你就故意处处跟她作对!你是太阳,天地万物都要围着你转,你不喜欢的人,就该活的无比卑贱,你喜欢的人,就可以娶进门给父亲做夫人,这样你都不满意,你还要教唆新夫人在你的鼻息下日日欺凌我娘亲,她日日以泪洗面,你还不肯放过她,怂恿父亲要我养在新夫人的名下,让我的娘亲绝望而死!”
“她与你并无仇怨,不过就是因为她生的好看,不过就是书读的不错,不会就是会弹琴,这些都是你这个准皇后,再如何的自以为气度高贵雍容典雅都比不上的,你一定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你痛恨又嫉妒,对不对?”
韦庄笑道十分好看,有种婴儿才有的最纯净的美,“你终其一生为了得到沈将军的爱而舍弃一切,最后却被他厌恶至极,表妹不争气,被沈将军驱逐,所以将来沈家族谱上,没你与你女儿的名字,而你最仇恨的那人的女儿却贵为一国之母,你若是活着,就只能看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与你最瞧不起的小妹妹结成连理,将来再生个儿子,娇妻美妾,子孙绕膝,幸福美满,偏偏这份美满里没有你,他甚至不愿意记住你的名字,不愿意生命里从未有过你,所以,你还不如眼不见为净自己解脱了呢!”
听完这些,韦秀茹终于绝望地停止了挣扎。
韦庄看着她绝望而不甘地瞪着的眼睛,良久才帮她合上,那时候韦秀茹已经毫无气息,他忽然笑笑,对着空气喃喃道,“娘亲,你快看,我终于帮你报仇了!她死的时候比你更绝望更不甘,不过你的摸样比她好看多了,她活的狰狞,死的扭曲,也算是人间惨剧,不过更惨的还在后面呢,你在天之灵看到了,会开心吗?”
等韦秀茹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凉透了,床头的矮桌子上摆着丫头婆子才端过来的饭菜,韦庄特意吩咐的她最喜欢的膳食,冒着袅袅的热气,嘲讽着她的失败。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韦家人正围在一起用午膳,倒也其乐融融的,皇后愣了一下,扔掉了手中的象牙筷子,嘀咕了句,“晦气!”
饭桌上的其他人也跟着将手中的筷子搁下,“扫兴!”
韦庄顿了一下,将筷子上夹着的竹笋送到口中嚼了嚼,然后才搁下筷子,“都说好了要成全小姑姑,如今大姑母这样,怕是要无限期推迟了,若是沈将军以此为借口的话,可就遥遥无期了。”
他口中的小姑姑,正是身穿白色襦裙的韦秀英,只见她无奈地看了眼皇后,“二姐,这件事情还是得尽快禀告给太后姑母,要她老人家拿主意才好。”
“太后能有什么办法?小姑姑你嫁给沈将军,不光是为了儿女私情,也是为了拉拢云州的势力,这关系到我们家族的兴衰,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若是将此事瞒下,三日后的牡丹宴上计划照旧,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想来大姑母若是知道委屈了她能换来我们韦家持续的繁荣,她也会选择牺牲自己的。”韦庄提议道。
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众人思忖片刻,就达成了协议,然后将意见传给太后,太后根本就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了这个提议,最后的最后,为了避人耳目,韦秀茹的尸体是被卷着破草席扔到乱坟岗的。
比府里体面的丫头婆子都比不上。
她的死讯虽然被瞒了下来,但是消息还是会传到沈云初耳中,沈云初正在初夏的夕阳里喂鱼,不由得感慨道,“看来韦家也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的,生前荣耀,死后潦倒,将来连供奉的香火都没有,或许都无人会记得她,这应该是老天爷最狠的报复了,可见坏事别做太多,人在做,天在看呢!”
萧九将头上的荷叶摘下来,“太后不是一向最疼她,怎么这次反倒这般狠心了?”
“你身在皇家,还不懂皇家的亲情有几斤几两?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呢?红烟,你去把消息传给沈云颜,让她为自己的娘亲哭几滴泪,也算全了孝心。”沈云初眯着眼睛看你争我抢的鱼吩咐道。
最后一搏
入夜时分,沈府的祠堂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接下来沈府显得格外安静,沈云初站在窗边听了听再无动静,问了一句,“不知道是这位侍女会劝人,还是沈云颜性子变得越发隐忍了,她估计还想着三日后宫宴上面翻身呢。夹答列晓”
“入夜了,该下钥了,娇娇也别在窗口站着了,虽说已经是夏天,晚上风凉,当心被冷风吹着了,误了皇后娘娘的牡丹宴。”红烟将窗户掩住,又问道,“那边用不用我过去一趟?将军早就吩咐过不准人私自探望,这可是明摆着留着小辫子要我们抓呢。”
“你还以为父亲听不到她的哭声吗?这件事情我们不要插手,免得被父亲说落井下石,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是父女,只有父亲对她彻底放弃了,她才是当真永无翻身之地。”沈云初顿了一下,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韦氏母女盘踞沈府十几年,若说没有心腹那是绝不可能的,总有几个愚忠的奴要为了主子的前程搏一搏的,这个侍女倒是可用。”
沈府的祠堂中,沈云颜哭得脸都扭曲了,“母亲原本不是快好了,怎会忽然病发,又怎会落得破席子卷着扔到乱坟岗的下场?一定是沈云初这个贱人出了什么馊主意!”
“娇娇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哭坏了自己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况且三日后皇后娘娘要举办牡丹宴,依着娇娇的才气与美貌,还怕不能翻身?”侍女劝慰道,“现在娇娇能仰仗的也只有自己了,若是三日后娇娇依旧能出彩夺魁,还会怕不能嫁个好人家不成?日子长着呢,娇娇总要学着往后看,早些为自己打算才好。”
沈云颜一听她说的有道理,便止住了哭声,拉着她的手道,“你与我一起长大,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我自小就不喜欢读书学习,那些年我是如何得到京都第一才女的封号的,你也是知情的,只是如今我被关在这里,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那些大学士,所以一切事情都要仰仗你打点,我的妆奁中尚且有些银子你先拿去打点,若是我能摆脱沈云初为自己博得个好的前程,必然会抬举你。”
侍女坚毅地点点头,“娇娇放心,奴自知奴与娇娇乃是主仆一体的,主子荣耀我们做奴的才能有好下场,所以不论是衣裳首饰,还是牡丹宴那日该做的诗,我都会事前安排好的,只要娇娇的才气与傲气还在,晋王殿下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夹答列晓”
“今日之恩,他日涌泉相报。”沈云颜对着那位侍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那侍女连忙避开,跪在地上诚惶诚恐,“为娇娇赴汤蹈火都是奴的本分,何况是拿银子打点这等的小事,娇娇如此便是折煞了奴!”
待一切安静下来,有个娇小的黑影往梧桐苑方向走去,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禀告给了沈云初,沈云初使个眼色,红烟拿出两个金裸子塞到那小丫头的手里面,小丫头连忙谢谢,好生收着离开了。
第二天早膳时候,红烟凑过来禀告,“那侍女名叫水袖,是跟着沈云颜一起长大的丫头之一,如今沈云颜身边伺候的也就她还算伶俐能干,她与沈府的某侍卫有私情,娇娇要不要趁机拿捏住她?”
沈云初不紧不慢地吃了米粥,“我们若是如此逼迫她,传出来都是风波,得理不饶人或者落井下石都不是好听的话,不过若是那位侍卫有什么毛病的话,譬如好赌好色欠了许多银子,那么沈云颜妆奁中的银子不就可以打水漂?”
红烟暗自佩服沈云初的手段,“奴这就去办。”
没过多久有人来报,说是施定柔来访,问沈云初见不见,沈云初自从那日着了萧铭的道,缓了几天身体还是有些绵软无力,所以一直闭门不见客,只不过施定柔不同于别人,那可是施大学士的孙女,才情与性子都是沈云初夸赞过的,又正值京都贵女们大比前夕,只怕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就请她进来吧。”沈云初一袭素色的襦裙,不施粉黛,鬓发随意挽着。
施定柔进门就看到她病怏怏的摸样,立即过去拉住她的手关切道,“初姐姐身子还是不爽利吗?高阳郡主下手也太狠了,怎能让人将姐姐打成内伤呢?”
“我方才练毛笔字,柔妹妹是大才女,快忙我看看我的字写的怎样?”沈云初牵着施定柔的手往书案边走去。
施定柔捡起桌子上的宣纸,“姐姐的字中透着一种俊逸出尘的风骨,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首诗做的极好,我竟然从未读过这么缠绵又哀婉的诗,可是姐姐自己作的?”
沈云初抿唇笑笑,“妹妹又笑话我了,谁不知道柔妹妹才是京都最有才气的贵女,我不过是边疆马背上跑大的野丫头,哪里会作诗,这是醉吟先生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真真是好诗,也就醉吟先生那般的风流大才子,才能写出这样有才情又又真情的好诗!”施定柔爱不释手地看着,赞不绝口。
“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桩趣事,我将颜娘这几年参加牡丹宴做的诗拿过来读了读,每篇都是文采斐然,我自然是不懂什么叫文采斐然的,是九郎这样夸的,他还说颜娘的诗好虽好,不过风格委实也太过多变,想不到她那般小小的年纪,心境却是几度沧桑啊!”沈云初自然知道沈云颜在牡丹宴上所作的诗歌,都是韦秀茹找那些有学识的穷困学子做的,给些银两给些封口费,也便打理妥当了。她故意这么说是提点施定柔,想让她留个心眼。
施定柔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笑道,“我也听说一桩趣事呢,前几日府上有人拜访祖父,干谒的诗歌中竟然有一首是沈云颜赋的,我便指了出来,谁知道那学子支支吾吾,讲了一段陈年往事,说是这首诗本来就是他三年前所作,后来被人重金买走了,再后来听说沈家二娘在皇后娘娘的宫宴上作出来了,他便再也不敢招摇,还跪求祖父替他保守秘密,莫要污了沈家二娘的名声,我只觉得那学子可笑,沈家二娘如今可还有什么好名声?”
沈云初被她俏皮的语气逗笑了,“竟有此事?”
“我骗姐姐作甚,所以我今日来便是央求姐姐一件事,还求姐姐莫要拒绝我呢!”施定柔眨眨眼睛,撒娇央求道,“听说高阳郡主彻底疯了,被软禁在韦府,不能与外界通消息,颜娘又被你父亲拘在祠堂里面思过,想来她自己作不出好诗可要急疯了呢,姐姐可否留意着看是不是有人送诗歌进去给她?”
沈云初心中暗道,韦秀茹哪里是因为疯癫被软禁了,她的尸体被丢到乱坟岗,还不定被那几只野狗吃掉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她毕竟是我嫡亲的妹妹,我不好太为难她,不过我们沈府可容不下欺世盗名的小人,免得臭了我们沈府的名声,若是柔妹妹所言都是实情,我定然不会包庇她,所以我定然会看紧她的。”
施定柔忽然眼睛转了转,娇笑道,“其实看不紧也有看不紧的好处呢,明日下午我邀请了几位娇娇到府中小坐,不知道初姐姐可否赏脸?”
沈云初才不愿意掺和到小丫头之间的争夺之上,不就是个京都第一才女,谁爱要谁要,她懒得去管,“我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就不去叨扰妹妹了,再说你们谈诗说词的,我又不懂,去了也是平白遭人耻笑。”
送走施定柔,红烟撇着嘴道,“娇娇哪里不懂诗词了,作甚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
“她这几年被沈云颜压着,心中早就不忿,这次的宫宴她想着夺魁,自然不愿意别人抢了她的风头,平日看起来与沈云颜姐妹情深,背后还不是落井下石?说不准在她心里面,我同沈云颜是一个鼻孔出气,处处提防着我呢,我干嘛上门招她嫌弃?”沈云初慢慢地将宣纸收起来,“不用我动手,我们只等着看好戏就是了,不过这件事情你们可要惊醒这点,别到时候连累了我。”
“知道了。”红烟应声。
转眼就是宫宴头天下午,傍晚时分,红烟将明日要穿的礼服捧过来给沈云初看,“娇娇,仙衣坊的手艺越发好了,只是可惜这件衣服了!”
“这话怎么说?”沈云初看着衣服的款式布料做工包括上面的刺绣,都是一等一的好,不明白红烟这是可惜什么。
身后的碧雾最快,满脸的不高兴,“方才仙衣坊来送衣服,竟然是两件一模一样的,娇娇你看看,这件是给沈云颜的,她故意将衣服做成跟您一模一样的,她安得什么样的心啊!难道她当真以为,她摸样生的最好看,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不成?”
荀阳相请
沈云初摸着名贵的衣服,笑的意味深长,“她本来就是倾国倾城之貌,穿上这件衣服怕是要艳压群芳,可我就是要她惊艳全场,好了,赶紧给二娘送过去,这两日她筹谋得心力交瘁,是该让她欢喜欢喜了,红烟,你让稻香村的小丫头去送就好,若是问起来,就说仙衣坊将衣服直接送到祖母的稻香村去了,我尚未见过呢。夹答列晓”
待红烟送衣服出去,沈云初让碧雾将造就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那日在少师府的时候,不是定制了好几套衣服么?都拿出来我选几件。”
碧雾撇着嘴巴,“临江王府也使人送来了许多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做工都是仙衣坊比不了的,据说是九郎让宫中最有资历的姑姑们赶制的呢,娇娇要不要一并选几件?”
“如今我们沈府在风口浪尖上,不定多少人盯着我们,若是穿着宫里面的衣服,怕是要节外生枝,还是低调些好。”沈云初看着一件件的衣服,最终选了一套月白色绣海棠花的襦裙,还有一套鹅黄色的齐胸襦裙,上面是荀阳亲笔描绘的芙蓉花,看来看去爱不释手,沈云初幽幽叹了口气,“就这两套,好生包好了,明日要穿的。”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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