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的背影,沈云初总觉的,大半个月没见萧九,他似乎瞬间年长了好多岁,尤其是此时此刻与荀阳走在去一起,同样的淡雅沉稳,同样的气度雅致,她捂住自己躁动的檀中穴,英气的眉骨拧起来,她怎会突然对萧九很有感觉了?
“红烟,那次我睡了十个时辰,中间可有人曾给我把脉或者问诊?”沈云初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那次娇娇睡了很久,怎么唤也唤不醒,少师便喊来药伯给娇娇诊脉,具体说了什么,奴却不得而知。”红烟想了想,补充道,“少师大人特意嘱托我们不准对娇娇说,只是吩咐药伯每三天炖条墨鱼,膳食也都是药伯特意烹制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沈云初目光顿时凌厉起来,“你们俩是醉吟先生遣过来照顾我的,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何时你们都听了荀阳话?”
红烟没料到沈云初会忽然翻脸,“娇娇息怒,药伯吩咐过,您的病症要戒躁戒怒,都是奴的错,奴原以为少师瞒着娇娇必然不会害了娇娇,这才疏忽了的。”
碧雾则小心翼翼地看了沈云初一眼,“娇娇幼时跟在醉吟先生身边,熟识各类药草,奴私心想着,不论药伯的膳食中用了那些药草,是治疗哪些症状的,娇娇都会猜出来的,所以这才没有顾虑周全。”
沈云初就是这样的人,当初对待翠丫翠丫也是如此,经过前世惨死的经历,她打心底不信任任何人,不管是荀阳或者是萧九,她都没有百分百的信任过,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她要掌控自己身边的局势,只有手握乾坤才不怕败北,所以一旦发现身边人最忠诚的主子不再是自己,她会变得暴躁又凌厉。
全身的刺都竖起来,武装自己。
“你们现在就去厨房,找找药伯用过的药渣,不管是什么蛛丝马迹,统统给我带回来,记住,这件事情要瞒着少师府的人。”沈云初很快你就冷静下来,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局势判断,她倒是要看看,荀阳瞒着她给她吃了什么药草。
而那边荀阳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里,冷冷地瞪视着萧九,“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九早就不是在沈云初面前无害的孩童模样,冷漠地与荀阳对视,“我究竟想做什么,先生应该很清楚,否则泰山崩玉面而脸色不变的先生,怎会如此焦躁如此沉不住气?”
“萧凤安,阿初不喜欢你,而你也不适合她,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手?”荀阳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朝气的少年,神色如同冬日的冷芒,刺得人心底不舒服,但是语气里却有些无可奈何。
“我只是想要公平,与她有婚约的是我,能给她幸福的也是我,真正自私,真正该放手的人是你才对。”萧九不满地申诉,“纵使你是我最崇敬的人,我也不能放弃我的最爱。”
荀阳忽的笑了,有些风轻云淡的样子,“你想要公平?”
“没错!”萧九被他的风轻云淡激怒了,“阿初喜欢小孩子,你心知肚明,纵使你能瞒得了一时,你能瞒得住一世吗?你总会有一天知道是你欺骗了她,剥夺了她做母亲的唯一机会,你以为到时候她还会想跟你在一起吗?”
“男女情爱里,哪里有公平呢!”荀阳叹息一声,“我身为你的长辈,教给你最后一堂课,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说的公平根本就不存在,若是想要公平,为何那只相思蛊不是在我的体内,而是在你体内呢?”
“这都是天意,不管你信不信,男女之情也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我与她最先遇见,在荒郊野岭之中,我一眼便认出她,我与她青梅竹马五年,这是你永远都替代不的,若不是你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法,如今她大抵已经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荀阳不由得嗤笑道,“你如今尚未及冠,谈成亲未免太早了!若说先来后到的话,早在她出生的时候,我便惦记着她了,岂不是比你早了十年?”
萧九气红了脸,年龄问题是他的弱势,且无法更改,可他就是不服气不甘心,也顾不得理会荀阳为何会早了十年,怒道,“我要公平,否则我缠她一辈子!”
不复相见
“你想要要公平,我便给你一次机会,但是她的心仍旧不在你身上的话,你就要收起你的小心思,从今以后只将她当做阿姐,再也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荀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似乎是隐忍到了极致,才肯做出最大的让步,让自己的情敌有了角逐的权力,他缓缓地吐纳几口气,才冷声道,“但是为了阿初的身体着想,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莫要一副施舍的模样,我才不需要你将她让给我,我只是讨回属于我的东西,若不是你背后耍尽手段,她又怎会喜欢你,但是我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日她会看清你,离开你。洌璨啚晓”萧九丝毫不领情,字字如刀。
“阿初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东西,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只属于她自己,我没有权力将她让给谁!她那般聪慧伶俐的,岂是谁耍耍手段就能轻易俘获的?而且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卑鄙,我留她在少师府中是她自己跟陛下求来的,我不曾强迫她半分,也不曾威胁利诱她什么,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荀阳懒得再与他理论,“你现在目的达到,可以离开了,我这就送她回沈府去。”
待荀阳回到主院见到沈云初的时候,她已经打理好了包袱,闷闷地坐在那里,周身聚拢着低气压的阴云似的,使得旁人不敢接近半分,她只是忽然抬起头看他,好似打量陌生人,又好似是被谁抽走了灵魂,眼睛没有聚焦,眼底也无半分温度。
荀阳心中一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唤道,“阿初?”
“啊?”沈云初回魂似的,目光闪烁地躲开他的打量,忽然拎起旁边收拾好的包袱道,“先生,阿初要走了,这些日子在府上叨扰,委实是抱歉,以后都不会了,保重!”
“慢着!”荀阳抓住她的衣袖,“阿初,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你就这样回沈府去,还是你想就这样离开我的生命?从此再也不见我?”
“放手!”沈云初此时此刻,心中自有千万种伤痛在翻腾着,好似流星似的箭矢统统朝她的心脏射过来,怪不得醉吟先生曾经说过,这世上总有比万箭穿心更痛的,是的,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最信任最深爱的人伤害自己更痛彻心扉了!
红烟与碧雾将那些药渣拿过来的时候,她闻着,再闻着,难以置信地闻了无数次,可她最终还是闻到了苦离子的药味!
那一刻,她如遭雷轰!
若是在沈府中,她定然会怀疑到沈云颜抑或是沈云虹的头上,可是在少师府,若是没有荀阳的吩咐与命令,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谁有那个胆色与能力在她的膳食里面掺杂苦离子,除了荀阳,她想不出还有谁!
没有人知晓,她之所以如斯痛恨韦氏,除了韦氏三番四次想要置她于死地,更因为韦氏给她下了苦离子,那种绝孕的药,林太医早就三番几次地嘱托过,她不可以再服用苦离子,否则此生再难有子嗣!
是啊,她来的时候,荀阳在少师府门外说过的,荀阳此生是无法孕育子嗣的,她不在乎,若是嫁给荀阳,二人厮守一生,哪怕此生绝了子女的缘分,也算是得尝所失,因为早不知在何时何地,他就已经悄悄走进她的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可是他怎能如此自私,如此残忍!
他自己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就非要剥夺她的权力,要她跟她一样,才踏实才安心么?这就是荀阳给她的爱么?
“我不放手!”荀阳感知到她压抑着的愤怒而绝望的气息,眸光幽幽深深地看着她,声音有些忧伤,“阿初你这样不公平,我纵使要将我放逐,将我否决,你也总要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先生,你何必非要让我撕破脸,把那些肮脏阴暗的东西摆放在我们中间,将我对你最后一丝情意都消磨殆尽么?我们不如就这样好聚好散,就当我们从前的日子都是一场梦,你我都退回到原本的师徒的身份上,日后还能心平气和地相处,你非要让我揭开那层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窗户纸么?”沈云初终于肯抬头看他,迎着他的目光,森冷而可怖,“所以就这样吧,日后我会尊你敬你,只做先生,再无其他的想法。”
荀阳被她的寒凛的目光刺得心里发疼,倏然扬眉一笑,“所以在你的心里,我荀阳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会为了得到你而不择手段,会为了留住你在我身边而不惜伤害你,卑鄙无耻地剪掉你所有的希望,要你做一只专属于我的金丝雀,还要你死心塌地为我生为我死,坏事做尽还要沽名钓誉?”
沈云初眼睛闪了一下,坚持道,“放手!”
“就当我满心满腹的情意都错付了。”荀阳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手上,果断地松开她,扬声道,“墨痕,替我送客。”
“不劳烦少师府的人相送,我自己回去就好。”沈云初看了看被荀阳捏皱了的袖角,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但愿此生不复相见!”
但愿此生不复相见!
荀阳在她走后倏地吐出一口鲜血,世上没有什么话比这句更伤人了,墨痕赶紧扶住他,将手绢递给他,“主子,您这是何苦来哉?您将事情的原委都说清楚不就好了?何必自己伤自己,倘若沈大娘若是知晓你为她付出的一切,她又怎会如此绝情?”
荀阳冷冷地看了墨痕一眼,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搀扶,“从现在起,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你这般有见识,跟我我身后做个赶车的,岂不是委屈了你?”
墨痕顿时闭嘴,心中埋怨着,都是那个临江王府的世子爷,没事瞎搀和,好好的一对璧人,被他挑拨得生了嫌隙。
荀阳闷了很久,无奈叹息道,“我何尝不想解释啊,可是她正在气头上,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心里,只觉得我在狡辩,她若是不自己替自己解开心结,便永世也学不会信任我,何况追逐这么久,我也累了,由她折腾去吧。”
误入荒宅
沈云初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墨痕追出去好言相劝,让她乘坐少师府的马车回去,她却冷叱一声拒绝了,“你只管跟你家主子说,从此以后我不愿与他沾上半分干系,我宁愿走回将军府,免得玷污了他的马车!”
碧雾顿时撇了撇嘴,她原来就是心直口快之人,没有红烟沉稳,却也有几分胆魄,幼时遇到不平的事情,便敢跟沈云初叫板,此时此刻一听主子说要走着回将军府,顿时将手中沉甸甸的包袱扔给红烟,“我这几日身子不适,这包袱太沉,还是姐姐帮忙拎着的好,若是我不留神给摔跤了,摔自己个狗啃泥倒也没什么的,若是将包袱里价值连城的砚台啊什么的给摔碎了,我可赔不起。洌璨啚晓”
红烟岂能不知晓碧雾的企图,只是她们才被沈云初训斥过,又恰逢沈云初还在气头上,也不敢火上浇油,将沉甸甸的包袱接过来,做出万分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捧着祖宗的灵位般,全神以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沈云初怒目瞪过去,冷声道,“你们只管坐少师府的马车,我骑马先走了!”
说话间扬手吹哨,那匹白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沈云初回头瞪了她们一眼,在少师府里面就翻身上马,一路横冲直撞而去。
红烟与碧雾面面相觑,娇娇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若她们当真坐少师府的马车回去,怕是要被撵回云州去了,俩人板着手指斟酌利弊,最后还是决定雇一辆马车回去得了。
碧雾对着墨痕唠叨不休,“你们少师大人这次做事情太过分了,伤了我家娇娇的心,他怎能瞒着我家娇娇给她服用苦离子,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哪怕是为了我家娇娇好,也不该偷偷摸摸的,总要商议一番啊,还有你,这些日子咱们关系处的这么好,你怎就不给我透个风,也好让我提前提醒我们娇娇啊,你太不够意思了,姑奶奶我可是记住你了,若是再有机会泡茶,给你下巴豆。”
墨痕:“……”
待他将事情一五一十禀告给荀阳时,荀阳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但是满屋子的低气压总算是缓和了些,那匹白马正是沈云初从拓跋寻手中逃脱之时,荀阳送给她的那匹小白驹,而沈云初在盛怒之下骑马而去,恰恰说明她潜意识里并没有将他彻底斩断。
沈云初很少这么生气,不知道气自己太过信任荀阳,以至于被他蒙在鼓里,还是气荀阳没有跟她解释,她骑马冲出来,他就不会追出来吗?
等她气够了,才意识到自己几乎迷路了,所到之地竟然是一处废墟,她跳下马来,仔细辨认着废墟上面的字迹,有些字迹已经很模糊了,总体读来似乎是一处府邸亭台的楹联,最下面落款署名卢承畴。
沈云初心里面“咯噔”一声,卢承畴不是别人,正是萧铭的外祖父,当时也是文坛泰斗,不过因为写诗落了狱,全族男丁流放塞北苦寒之地,而女眷则充了乐藉,貌美者充入掖庭,萧铭的生母机缘巧合怀了龙裔,这才有幸离开那等辛苦低贱之地,但是很快就成为韦皇后打击报复的对象。
卢家遭难以后,此处宅子因为布置格外文雅精巧,曾几度被权贵争购,之后后来闹出了几桩命案,又有闹鬼的传闻,此处便荒废下来。
想到这里,沈云初顿时觉得风声鹤唳,风从草尖吹过,只觉得脊背发凉,忽然有哭泣声传来,她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若是前世,她也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否则也不会帮着萧铭做出那些腌臜的勾当,只是这一世她却是莫名重生的,心里面不得不相信,抱紧了双臂,她禁不住默默地又把荀阳诅咒了好几遍。
可是仔细听这哭声,并不是冤魂厉鬼般的哀泣,似乎有些压抑的快乐,沈云初禁不住悄悄地循声看过去,却见一个男子压着一个女子行云雨之事,更使她感到震惊的是,男子的身影是萧铭,女子依稀是沈云颜!
这大半月,她都在少师府里修养,想不到再见沈云颜,竟然是此番情景,她禁不住捂住了嘴巴,前世不是没有见过萧铭与沈云颜行苟且之事,不过那都是在他们婚后,而如今,她虽然猜测过萧铭与沈云颜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却还不曾亲眼目睹过。
“殿下,慢些,我肚子里怕是已经有了殿下的骨肉,还望殿下怜惜则个呢。”沈云颜娇嗲的声音,含着被疼爱时候的妩媚,让人酥到骨子里,这与她平素国色天香雍容端庄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云初忽然恨得咬牙切齿,她忽然就嫉妒沈云颜了,在她刚刚得知自己被荀阳喂食了大半个月的苦离子之后,竟然得知沈云颜肚子里怀了萧铭的野种!
她开始痛恨老天不长眼,记得前世,萧铭得知沈云颜怀了自己的骨肉,不禁给了她侧妃的名分,还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三天,这等无尚的荣宠,像把刀子插进了她的心脏。
而她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沈云初恃宠而骄,越来越不将她放在眼里,而萧铭明显的偏颇让后宫所有的人都看清楚,沈云颜才是最得宠的,才是后宫真正的女主人。
即使她再恨再怨,她为了恳求萧铭多看她一眼,也逼自己做个贤惠的妻子,事事都让着沈云颜,可结果呢?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就会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至宝都捧到她面前,而不被爱的那个呢?踩在脚底下都嫌弃咯得慌!
前世所有的屈辱都翻江倒海而来,沈云初几乎承受不住,她抓着废弃的墙壁,指甲被折断又折断,这种麻木的疼痛感,比前世被关在暗室里,丝毫不差,她忽然将手按在怀里的匕首上,好想将这把匕首插在那对狗男女的胸膛里,将自己的痛楚分些给她们!
就像是入了魔障般,满腔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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