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一晚,我被父王传召,匆匆赶至父王的住处,却发现甚得宠的五姐姐跪于地上,织金的背褡染了一条条的血印,父王手上执着牛鞭,那血印竟是他亲手所打,见我进门,他一声利喝,鞭子便向我身上抽了过来。
“父王,六妹妹不知道此事的,是儿臣冒她之名,您要怪,就怪儿臣吧,只求父王能成全儿臣与葛大哥,父王,您也见到了,他是一个有本事的汉子,只要您给他机会……”
可那鞭子还是有一鞭抽在了我的身上,让我跪在地上的身子往前一冲,差点摔倒,引得洽好闻询而来的母妃一声尖叫,扑在了我的身上:“大王,她犯了什么错?您要如此对她?”
他终收了鞭子,冷冷地道:“伯姬不冒旁人的名,便只冒她的?想是两人事先商量过,如此知情不报,该不该打?”又转过头对五姐姐道,“伯姬,一个月之后,老老实实地给我嫁给塔塔儿,如若不然,本王便没有你这个女儿!”
放下这句话,他便前去征讨草石部落了。
第八十八章 前因后果
可是,与我有相似面孔的五姐姐,平日里虽有些娇纵,这一次,却是抗争得如此彻底,当晚,她便发起了高烧,茶饭不食,任御医想尽了办法,也不能挽救她的性命,等父王回来之时,唯留下最后一口气,望着我:六妹妹,对不起。
我想,当时,她是不是想让我给葛木林带些话呢?
至始自终,葛木林都不会知道,那吃下奈果将满天星斗聚于眼里的女子,其实并非六公主?
为了不让亦刺部落的族长塔塔儿察觉出不妥,这个名声便继续由我背着,五姐姐却是因伤寒而亡,她生前所为成为宫内仅两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对葛木林而言,和他相处的女子是五公主或是六公主却不重要,只要是她,便成了他的全部希望?
回到寝宫之后,我便反复思索这所有一切可有丝毫破绽,会不会让夏侯烨看出端倪来,不日之内,他便要回宫了,想必宫内每日也有快报送到他那里,但其中细节,他们又怎么会全数告之?我只能赌,赌他没有了解全部细节之时,便真认为我的身份当真可疑。
自少时我便懂得如要使人相信你说的假话,一定要先说九句真话,最后那一句才是你真正要他相信的,因而,这真正发生过的事会使他们相信我要他们相信的东西。
天气越发的寒冻了,有宫人送来了朱漆描金凤纹手炉,冷风无孔不入地从窗棂缝隙之间渗入,闪金纱帷幛却垂帐而落,闻风不动,可那渗入骨内的寒意却无孔不入地透过锦绣丝袍浸入我的体内,我将手炉用细棉布包裹,放入了被中,让它的热量慢慢透过衣服暖了我的身子,才能略驱了那一身的寒意。
正值朦胧之间,却感觉锦被被人一下子拉开了,有冷风灌了进来,我倏地惊醒,正想惊呼,却感觉有一个光裸火热的身子贴着我挤了进来,那么的熟悉,熟悉得让我恐慌……是夏侯烨?
他搂住了我,低声道:“锦儿,朕都明白了……”
我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只觉被子里的温度一下子高了起来,热得几乎要将我烤熟,他取走了我怀里抱着的暖炉,踢到被外,拥着我,将头贴近我的脖颈,我感觉到他唇舌的滚烫,脖颈间的肌肤一下子如被火烧过,让我感觉极不舒服,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却引得他低低地哼了一声,被子的芝兰熏香被体温蒸发,散着一被的幽幽暗香。
我身上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暖炉,火燃着干花微微地温着,包裹着我,竟使我忘却了所有。
“雷焕已全都招了,他们的行动,你根本不知情,朕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朕知道……可是,朕当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我浑身一僵,整个人如从梦中惊醒,端木华终是逃不了吗?雷焕招了什么?
他感觉到了我的僵硬,用手缓缓地抚过我的背部,低叹一声:“锦儿,别怕朕……”
第八十九 恐惧与柔情
他的抚摸让我浑身战栗,终于醒起他以前加诸于我身上的一切,不自觉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想要避开他的触摸,却被他紧紧地搂住了,他的抚摸在熏暖暗香之中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让我不自觉地放松了自己的手脚,却被他缠了上来,在烛光摇影之中,我看清了他的眼神如置于玉石桌累丝金手镯上镶嵌的墨色宝石,幽幽冷冷,散着暗光,深得几乎要将人吸了进去。
“皇上不怪臣妾了吗?”我低声道,“臣妾曾那样对皇上?”
“锦儿……”他轻声叹息,“朕怎会怪你……”
他的皮肤贴在我的身上,如丝般的柔滑温润,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上仅余的薄衫消失无踪,冰冷的手脚被他紧紧地抱着,整个人如浸染入冬日暖阳之中,驱却了一身的寒意。
他的唇舌划过我的脖颈,竟如带起了阵阵如涟猗般的电流,向身体的周身扩散,原应是厌恶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鼻端闻着芝兰之香,眼前却是繁花飘落,竟现出春日美景,他感觉到了我的顺从,竟是无比的欢愉,轻声地笑了出声,如春鸟依哝,带着倦倦的慵懒:“锦儿……朕想告诉你一件事……”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我心防放松,却忽然想问他那个我问了许多遍的问题:“皇上,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可我终没有问,却是道:“皇上,你可曾听说了,您外出之时,宫内发生的事?”
他淡淡地道:“锦儿,别怕,不过小人作祟而已。”
我悄悄地放下心来,他毫无所觉,简直太好了!这一瞬间,我忆起了所有的谋划,目地,刚刚感觉略有些融化的心便瞬间冷硬下来,心中却有些兴奋,他终是一无所觉,简直太好了,我竟能骗过他?
他却是将我搂得更紧,使我更近地贴近了他,几乎将我嵌进他的身体之内,如融融烈火般几乎要将我烧化……我心里有些恐慌,他的兴致竟是那样的高?
此时,殿外却传来低声而恭谨的传话:“皇上,昌亲王来访,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报。”
我心中略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人打扰。
林必顺低哑的声音透过门隙传了进来,与屋内的暖意融融相较,他的话音如糙纸划过砂地,带来丝丝冷意。
“林必顺,你想死啊!”夏侯烨忽大声喝道,却是依旧将我搂得极紧,低声道,“别理他,这老奴才!”
林必顺却是提高了声音:“皇上,昌亲王有紧急要务禀告!”
我感觉他身体忽地僵硬,怒气勃发,手却紧紧地抓住了被子,仿佛要将它撕裂一般,过了良久才从齿隙间逼出声音:“林必顺……”
话声未落,林必顺这老东西却是接口道:“皇上要做古时昏君纣王,那老奴便不打扰皇上了,老奴这就去回了昌亲王,告诉他,外面天冷,皇上暖被高卧,请他明日再来?”
夏侯烨被气得浑身一抖,眼里寒光一闪,脸上神情却是有恼又怒,却是无话可说,我未曾想林必顺胆敢在夏侯烨前面如此放肆,全没了往日的尊敬,而夏侯烨却是有些无可奈何,不由心中暗暗称奇,在我的心底,夏侯烨除了让我害怕厌恶之外,我对他却是别无所感。
第九十章 紧张关头
“锦儿,我这就去打发了他!”
他终于松开了我,站起身来,我松了一口气,忙道:“皇上,臣妾不想做皇上的妲已,皇上还是听听昌亲王说些什么吧?”
他的语气有些疲惫:“还有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挑你的错儿?你的身份,难道朕还不清楚?”
我不由微有些好笑:“皇上当真如此相信臣妾?”
他却定定地望了我,锦红绣碧绿缠枝花卉的被子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映得有如春日盛开之花,他忽地也笑了,低声道:“能见到你的笑容,朕做一次纣王便又如何?”
我一怔,只感觉他的声音钻入我的耳内,沉香糯软,如丝般将我缠绕包裹,将我要溺毙于其中一般。
“锦儿,陪朕去。”
他眼角眉梢带着丝丝笑意,桔黄色的灯光将他的眉端染了些金色,我在他眼神中看见了一闪而逝的期待,心中一跳,却是低声道:“皇上如需要臣妾,臣妾自是去的,可臣妾怕人非议。”
他未做回答,却是仅披了一件外袍,止住了我的起身,走到衣架旁,拉过衣架上挂的织锦罗裙,重走到我的身前,低声笑道:“锦儿,可否容朕亲自帮你着衣?”
我心中又是一跳:“不,皇上,臣妾怎敢……”
他脸上尤有笑意,目光却是冷了,我一见不妙,忙垂头道:“有皇上代劳,自是臣妾的荣幸。”
我在心底提醒自己,这不过是他的另一种新鲜玩法而已,她们不都是吃他这一套吗,细心体贴起来,可以将你宠到天上,可他脸上融融笑意,让我有些恍惚,在垂头端详手里的罗衫之时,灯光照于他的脸上,我看清了他脸上浅浅被镀成金色的绒毛,此时的他,没有一丝儿平日的冷静阴沉,反仿是一个得了新鲜玩具的大孩子……为什么,他可以扮出如此的神情来?
直至他有些微凉的手指触及我的皮肤,我才倏地惊醒,忙道:“皇上,还是叫奴才们进来侍侯吧,您别着凉了……”
我瞧清了他半敞的衣衫露出小麦色结实的胸膛,反着灯光,尤如丝般光滑,前几日的伤口只留下了一小块纱布包着,我对他的身体,一向极为害怕,平日他略一走近,便感觉有泰山压顶,可今日见了,却不知为何,脸却有些发烧。
他眼里柔光一闪,语气却极高兴:“锦儿,不用担心,朕的身体好着呢……”
说着,他将手里的衣服贴在我的身上,束带在他的指端缠绕跳跃,双纹布料的柔软顺滑才让我倏地有些羞恼……他帮我穿的,居然是贴身的衣物……这种衣服,平日里我可连侍婢都不让碰的。
第九十一章 瞬间蜜意
可他的神情却是极为认真仔细,眼里有火花暗升,却没有一丝秽色,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有阻止,仿佛呆住了一般,只是坐于床上,一动不动。
他的指端有微微的硬茧,划过我的皮肤,让我感觉到了微微的刺痒,可手指却极为灵活,仿如干惯这些事的宫婢一般,灵巧地跳动,丝带系结之处,打的是双环凤结,未等我反映过来,他已取过了细棉绒里的中衣为我披上。
等那柔媚细软贴于我的身上,我有些茫然,竟有些贪恋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珍惜。
无论真假,虽只是一瞬间,但被人珍惜的感觉却是我永不能求到的,如这一瞬间可保留至永远,该有多好?
等我们出得门来,林必顺已跪在门外多时,门廊冷风将他的脸吹得有些发青,可表情却如山岩一般地冷硬坚定,仿佛膝盖已然嵌入了石板之中。
见我们出来,他重重地朝地砖上磕了一个头,大声道:“启禀皇上,昌亲王在御书房等侯您多时了。”
只觉身边冷风一扫,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夏侯烨已经一脚飞起,朝他当胸踢了过去,只听得咚的一声,他的头一下子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他却是眨了眨眼睛,毫不在意地直起身来,双膝依旧跪在地上,却大声吆喝:“侍侯皇上,娘娘上轿。”
有人飞快地抬了步辇过来,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夏侯烨恨恨地朝他道:“狗奴才,你瞧不得你家主子高兴是吧?”
就着廊间挂着的八角琉璃灯盏,我看清了夏侯烨眼发出幽幽亮光来,回头望我,打开大氅,将我揽进了氅内,几乎是将我半抱着,走上了步辇,直至步辇行了几步,林必顺这才从地上爬起,一路小跑跟在后头。
拥着步辇而行的有宫婢十数人,可我听不见她们行走的脚步声,只觉步辇无声无息地在宫墙柳院中行走,如民间的皮影戏,望在旁人眼里,不过几抹淡淡的水墨微影。
“冷吗?朕给你暖暖手。”他拿起我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呵,芝兰渗着熏香的味道从他的唇边飘进我的鼻孔,我有些怔神,此时的他,在夜色微光之下,却是无比的温柔,望着我的眼神,如酿得最醇的蜜酒,被玉盏微光衬着,经人手一漾,便漾出一如琥珀般的旋涡……
他的手包裹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磨擦着我的手背,却是干燥温暖,带着微微的刺痒,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着我,带着太阳的味道……我用手抚着腕间冰冷的翠玉镯子,让那股凉意沁入手心,才能从他的眼神之中挣扎了出来。
我想从他手里抽出他握着的手,却被他紧紧地拽着,动弹不得,他叹了一声:“锦儿,等朕见完了昌亲王,朕有事要告诉你。”
“皇上有什么话现在不能对臣妾说吗?”我低声道。
第九十二章 疑心顿起
他又低低地叹了一声,却是松开了我的手,将身上的大氅披在我的肩头,大氅内衬柔软的皮毛搭上了我的脖颈,带着他的体温,他的手伸过来,揽住了我的腰,阻止了我的退缩:“锦儿,是朕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这一瞬间,我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
步辇终到了御书房,一道屏风将我和外间的人隔开了,我听到书房内隐约的人声,声音虽小,可言词却激烈无比。
“皇上,……西夷旧臣现频频往来,监察院侦骑探得不少他们聚会的风声……临桑城内发生了内乱……陈西桑,伍名章被人杀死于寓所……这表明,幕后有人在操纵一切……锦妃娘娘的身份可疑……”
“是啊,皇上,城西的城隍庙又现异象,夜半有光字半照残壁:檩花飞,蜀道难,遮断日色方见阳……这‘檩花’皇上,您想想……这明明是隐射皇上,皇上,您忘了一个多月前在草地之上现出的字了?如此对照看来,有人在千方百计地毁损皇上您的名声,依臣看来,此事必与锦妃脱不了关系,来人就是以锦妃做引子,想挑起大乱,皇上,锦妃的身份不得不查啊……”
接着,便是几位臣子跪下磕头之声,我只听得有头磕撞在地板之上咚咚作响。
夏侯烨的声音却是平和淡然:“你们深夜至此,便是为了此事?城内既发生如此多之事,大理寺理应联合监察院合办侦缉,可朕没有看到你们办案办出了什么成效,反倒纠缠于朕的后宫不放,是何道理?难道朕的家事,也要你们来多嘴多舌不成?”
外堂顿时一片寂静,仿佛风雨欲来之势透过了雕花的屏风逼近了内堂,夏侯烨淡淡几句,便让人感受到了令人滞息的压力。
衣带摩索玉环相击之声响起,昌亲王显然从他御赐的椅子上站了起身:“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您所说的虽是自己的家事,可何尝不关系到中朝的国事?
“你们半夜来此,就是为了此事?那朕告诉你们,锦妃是朕亲自从临桑城带出来的,她的身份,除了朕外,没有人能更清楚!”夏侯烨的声音带着一股冷清,如冬日忽然间被寒风吹来的冰粒,一粒粒地击于脸上,带着寒意。
有冷风从殿门口吹进,将廊柱处垂挂的浅黄色穗子拂了起来,衬着摇曳的灯影,竟有了几分肃杀。
有烛焰爆裂,发出极微的啪声,昌亲王这才咳了一声道:“臣已向皇上奏报,臣与几位娘娘已然向锦妃娘娘问过话了……”
听闻此言,夏侯烨轻哼了一声,语气有些慵懒:“皇叔近日想必很得闲,九门巡防看来难不倒皇叔,让皇叔可以有空在朕的内廷来去?”
第九十三章 流言四起
听了此话,昌亲王语气中夹了些怒意,却是强忍了道:“皇上,臣并没有想着擅管不属于臣理之事,可当时臣已查得皇宫内院有人混入,更兼葛大人与娘娘有旧,臣便与几位娘娘请葛大人训话,可未曾想……”
有风从门缝之中吹入,和着夏侯烨不经意地哼了一声,竟使昌亲王无法再说下去,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