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皇太后入棺。亲王及亲王福晋、侧福晋,朝廷命官及命妇,进宫哀悼,以追思皇太后之隆誉。
这是这一世年淩兮第二次入宫,但是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紫禁城显得凄凉的许多。宫内太监奴婢皆穿白色,以往豪华的宫殿也全部裹上了白色,跟雍亲王府并无两样。年淩兮低头跟在嫡福晋身后,前面走着的是钮祜禄氏和李氏,她的身旁则跟着耿氏。耿氏自从诞下弘昼后便一直处事低调,这一次先见,却发现竟是之前一个月没见了。
众人跪于慈宁宫前,待太监总管一声令下,年淩兮便跟着众人一起哭了起来,由于男和女悼念的地方不同,所以慈宁宫跪着的全部都是亲王福晋和命妇,这样一大片女人哭起来,的确是让慈宁宫更显得几分凄惨。慈宁宫和寿康宫挨着,先帝还活着的妃嫔不多,寥寥几个,有些也不能下地了,所以康熙则免了她们跪地悼念,于是,慈宁宫和寿康宫,成了紫禁城内最静谧的两个地方。
年淩兮眼中掉着泪,但是心中的哀痛却没有多少。皇太后,这个被孝庄文太皇太后操纵了一辈子的女人,被顺治帝遗忘了一辈子的女人,无不可怜,但是她不懂得反击,不懂得进取,今日这般,虽看起来荣耀,但她的人生,却是没有多少精彩的地方。
年淩兮缓缓闭上眼睛,但愿有来世,让皇太后莫要再嫁入帝王家,寻个百姓嫁了,安稳一生。
哀悼完已经近了午时,嫡福晋的意思是要去拜见德妃,但是大家跪了一上午都已经累了,嫡福晋见耿氏和钮祜禄氏脸色不大好,便让她们先回府去,下午却还是得来,哀悼需三日才可完毕。
年淩兮和李斓矜被嫡福晋留了下来,一起去长春宫拜见德妃。
行了礼,下了座,年淩兮抬眸向德妃看去,只见德妃也是一身素衣,头上只戴了几朵白菊宫花簇成的钿子,鬓边垂着一撮流苏,竟也是白色的。年淩兮深深吸了口气,现下她看见白色,可真是要难受了。
德妃的脸色不好,众人自然也是战战兢兢的,德妃瞟了一眼嫡福晋和年淩兮,扶着额头道:“难为你们有孝心,还知道来看看本宫。”
嫡福晋微微笑了一下,随后道:“额娘近来身子可好?久久不来探望,的确是儿媳失礼。”
德妃叹了口气,神色还是懒懒的,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一直都是如此罢了,现下皇太后崩逝,本宫的身子却的确不如之前了。”
“额娘孝于皇太后,也要注意自己身子才是。”嫡福晋脸上持着关切,看起身边的沥竹,方道:“妾身前几日刚得了些上补的药品,到时候会让下人送到长春宫来,到时沥竹姑姑方便,替额娘收下吧。”
沥竹不回话,眼睛看向德妃。德妃微微点了点头,沥竹才对嫡福晋微微一福。
“好孩子,你有心了。”
年淩兮和李斓矜身为妾室,正室在时是没有资格说话的,除非德妃主动问话,不然只有闭嘴聆听的份,虽然这样更让人难耐,但年淩兮看着这样的情形,也觉得十分有趣。
“弘时如何了?”这话却是对李斓矜问的,李斓矜微微一愣,方起身福道:“回德妃娘娘的话,弘时一切都好,比之去年长高不少,现下也读了不少书。”
德妃点点头,摆摆手让李斓矜坐下,苦口婆心道:“弘时是个好孩子,现在身为四阿哥的长子,自当为众子表率——本宫听说,最近都养在你那里?”
嫡福晋微微一笑,回了一句是。
德妃的眼睛突然变得深邃起来,里面装的东西深不可测,年淩兮瞧着,却是觉得德妃像是洞察一切似的,包括李斓矜的无可奈何以及嫡福晋的良苦用心。
德妃不再多话,道了一句乏了,嫡福晋和她们便告退出来。走出长春宫,年淩兮才发现身边的李斓矜在微微发抖,脸色比之上午苍白不少,看来,她也看见了德妃那时候的眼神,但却让李斓矜心中一痛。
嫡福晋这样算不上夺子,但是弘时每年都在嫡福晋那里养着,只许每月十五回一次李斓矜的院子,任哪个母亲,都接受不了吧。每月都能发现自己亲生孩子比之上个月又对自己疏离一分,这真真是一种慢性毒药,能将李斓矜的心渐渐侵蚀。
好在,李斓矜是个能忍的。当年的齐妃一坐十三年,如果沉不住气,妃位之首,指不定会落入谁的手中。
日头逐渐浓烈起来,飘飘洒洒下了几天的雪终于有了停下的迹象,年淩兮抬起头看向天,发现紫禁城的天还如上一世那般,小小方方,令人难以呼吸,窒息之感遍布身体每个角落。
只是再不过五年,她年淩兮,便又要踏入这四四方方的地方了。
年淩兮紧了紧大氅,不让寒风再侵入自己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有点晚,不好意思,明天尽量早些。估摸还有一两万字就登基,大家莫要心急哈!
正文 第22章 跪罚
皇太后棺入葬陵之后,已经是新的一年了。虽然这个年没有过好,但是雍亲王府上下为这皇太后的事儿又被赏了两个月的月例,算是犒赏这一年来奴才们安心侍奉主子的功劳。除了嫡福晋的院,荫啼院的赏赐却是最多的。年淩兮挑了一对金串玉凤步摇赏了小苏子,小苏子也是个有眼光的,知道这对步摇不俗,但是也不好驳了年淩兮的面子,稍稍推辞便收下了。
岚婓从一开始咿咿呀呀会说些话,到现在已经可以熟练的叫“额娘”、“阿玛”了,并且也开始会走路,毕竟已经三岁,正是粉雕玉琢,年淩兮越看越爱,整日抱着和女儿腻歪。
胤禛在前朝忙着,虽然年淩兮在后院帮不上,但是却早已经让惜菊送消息到年府,让年家暗中协助胤禛,并且要滴水不漏,不能做的太明显,不然以胤禛那多疑的心思,以后估计又要疑上年家几分。年淩兮上头还有一姐,是为庶出,所以年遐龄只有年淩兮一个嫡女,且是老来女,自当多疼爱几分,所以,年淩兮在年府地位自然也是不可小觑,年淩兮的母亲生下年龄不久便走了,于是年遐龄对于继承了夫人五分面容的年淩兮更是疼爱。
现在年淩兮除了逗弄三岁的女儿,也开始精心调理起身子来,因为明年七月,她将会迎来她第一个儿子:福宜。
上一世,福宜命薄,生下来便是瘦弱,再加上那时候自己身子也没有调养好,所以福宜没挨过一年便走了,这是年淩兮第一个儿子,却是走的最快的一个。年淩兮想起福宜,便感觉眼中湿润,抬手间,眼泪却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这一幕被刚刚进门准备换香的芙兰撞见了,吓了一跳,以为年淩兮是受了什么委屈,赶忙上前为年淩兮擦拭眼泪,急道:“小姐怎么了?怎么突然流起泪来。”
年淩兮掩盖好情绪,握了握芙兰的手,道:“无妨,只是想起了未曾谋面的额娘而已。”
芙兰听到年淩兮提起夫人,也不免叹气,道:“小姐莫要伤怀了,夫人她在天之灵也不希望小姐流泪的。”
年淩兮点点头,将泪擦干后方道:“芙兰,去找秦华,给我开些调养身子的药方来。我要最好的。”
芙兰一愣,虽不知年淩兮这般做是为何,但是还是赶忙去了。
哪怕被人说自己持宠而娇,她也要好好的补下去。虽然这些年来有血玉的支持,身子真真好了不少,但是年淩兮还是害怕,害怕福宜生下来不如哪些婴儿般健康,再次不幸早夭……
康熙五十七年二月,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康熙帝于行宫内训斥之,以其知而违旨上奏,实乃不忠不孝之人,命诛之。
这件二月发生的大事,亦是胤禛暗中授意,年府推波助澜促成的。年府嫡长子年希尧素来与朱天保之子朱论熙交好,年希尧不过是酒后说上三句,现下皇上病着,如若有人能上述为废太子求情,病中皇上自然会考虑,当时事成,那人必会得皇上和废太子之好,不过年家是没有这个胆子罢了。
朱天保在翰林院稳步攀升,八阿哥却有拉拢之意,索性朱天保还未确定队伍,又对唯一的嫡子朱论熙溺爱过分,如此,让朱论熙劝说父亲进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论朱天保是否选择了八阿哥,将来对胤禛上位无疑也是一道阻碍,二月二十六,朱天保处以死刑,朱家满门抄斩,至此落败,胤禛稍微松了口气,一道无形的阻碍彻底坍塌。
而二立二废的二阿哥胤礽,再无复立之可能,眼见已成定局,便也不再对皇位报以希望。
年家对于胤禛来讲,却是越来越重要了。
康熙五十七年三月,上大行皇后谥号为孝惠仁宪端懿纯德顺天翊圣章皇后。裁起居注官,四月葬孝惠章皇后于孝东陵。十月命皇十四子胤祯为抚远大将军,进军青海。命翰林、科道官入值。命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莪、皇十二子胤祹分理正黄、正白、正蓝满蒙汉三旗事务。
那日,胤禛下了早朝回来,却是黑眉紧皱。大将军即将前往青海之事现下已然传开,年淩兮扶着胤禛坐到榻上,握住胤禛的手,突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康熙这般重用十四阿哥,却也是一种无形地射杀。
“十四弟前往青海,不在京城,更不在宫中。”年淩兮轻掷一语,却安慰了胤禛不少。
胤禛的眉头稍稍松动,道:“爷是怕十四弟远在青海,威望一但做大,爷之前努力的,全然白费。”
“爷放心,不会的。青海远在天边,即使十四弟威望做大,怕也是不得回京。皇上的圣旨已然颁布天下,爷没听到那句,无诏不得回京吗?”
年淩兮这样说,胤禛的神色确实是好了一些,只是神色中仍存着灰败,继续道:“只是七弟、十弟、十二弟他们……旁的也就罢了,只是十弟太过于嚣张,管理正白旗,便以为自己是无可越代的霸王了!”
眼见胤禛眼中冒出杀机,年淩兮自然知道胤禛心中所想。不过现在还不是动十阿哥的时候,胤禛自然也知道其中为何,那杀机不过冒出一时,很快便被胤禛掩下去了。
“七弟、十弟和十二弟负责的不过是正字的旗罢了,爷将来,可是要掌管满汉所有旗的,曲曲正旗,爷必不会上眼的,对不对?”
“年儿,你当真是爷的解语花。”胤禛笑了笑,回握住年淩兮的手,年淩兮也回以一笑,道:“爷不怪妾身妄论朝事,便已是妾身最大的福德了。”
年淩兮今日所说的两句话,虽然算不得妄论朝政,但是如果换成嫡福晋或者王府中任何一个女人,怕是都不敢说出口的。可胤禛单单就喜欢这样有气魄的女子,年淩兮魂回几十年,这个道理自然是知道的。
中午胤禛留在荫啼院用了午膳,见年淩兮挑了些大补的东西进,微微一愣,道:“最近身子虚了?怎得尽吃些大补的。”
年淩兮拿帕子拭了下嘴,笑道:“妾身只不过是为日后做准备罢了,爷不是想儿女双全吗?妾身正想着,岚婓一人孤单。”
胤禛微微一喜,道:“年儿又有了?”
年淩兮捂嘴笑了,摇了摇头,却转瞬看见胤禛眼中暗藏的失望,年淩兮心中一笑,胤禛,难为你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当真难得。
年淩兮按着秦华给的方子开始逐步调养起身子来,虽然有些大补的东西吃的腻,但是年淩兮还是坚持了下来,毕竟这些东西,比坐胎药好吃多了。
这么些年来,有了胤禛的宠爱,王府后院的女人倒是没几个敢动她的,但是这不意味着她时刻都是安全的。张瑾鸢失子一事倒是提醒了她,这后院里的女人,还如同上一世那么可怕。
所幸,今日的年淩兮,已经不是上一世任人摆布的年贵妃了。
“贱婢!”啪地一声,钮祜禄氏一巴掌扇在缘馨的脸上,缘馨赶忙跪下,捂着脸,敢怒不敢言。钮祜禄氏这样每日的作践已然让缘馨快要受够了,因着弘历日益长大,不够聪慧的潜质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不得胤禛的宠爱,连带着钮祜禄氏被冷落。
刚刚她只不过是端来的茶水微微烫了些,钮祜禄氏便砸了茶杯,扇了自己一巴掌。
钮祜禄氏脸色狰狞,指着地上的碎片道:“你个贱蹄子,不是喜欢端着滚烫的茶吗?好,好,好,本福晋就遂了你的心愿。你给我跪在这些碎片上,一个时辰,若是动一下,本福晋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缘馨脸色大变,这碎渣子看起来便可怕,若是跪在上面一个时辰,那些碎渣子还不扎进肉里了么?
缘馨的身世其实之前还不算差,她的姓氏是索绰罗氏,家族破败,不得已为婢而已。
“怎么?难倒本福晋使唤不动你这个贱婢么?”钮祜禄氏见缘馨跪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禁大怒,一脚将缘馨踹翻,缘馨正好倒在那些碎渣子上面,手一撑地,便是疼的厉害,再翻手一看,便是数不清的碎渣子扎进手里。
“钮祜禄福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缘馨疼得哭了出来,虽然屋中暖气十足,但是缘馨还是感到寒冷,彻骨的寒冷。十月,冬天才刚刚开始,便已经开始这么难熬了么……想必年福晋那里,芙兰、惜菊、吉祥、惜荷想必正在自己暖烘烘的屋里说笑谈天吧。而自己,也是侧福晋位份的大丫鬟,但是自己的屋中,时常断暖,现下穿的棉衣,还是前年的料子。
年福晋那里,年年……不,是每三个月都会有新衣服穿,哪怕是粗使的宫女,一年也会有两身衣服。
“那就给本福晋好好跪着,不到一个时辰便不许起来!”钮祜禄氏又踢了缘馨一脚才作罢,旁边的芊儿一直不说话,待到此时才上前来,扶着钮祜禄氏,道:“侧福晋快别生气了吧。缘馨姐姐也不是有意的,只不过是在门外修着花叶,冻着了,才这般不知冷烫的,侧福晋消消气,弘历阿哥也该醒了,不如奴婢陪着侧福晋去看看。”
钮祜禄氏一听,不仅气没消,反而更气了,盯着已经跪在碎渣子上的缘馨,狠道:“既然不知冷烫,跪完一个时辰,便再去院中再跪一个时辰,不……等天儿暗了再去,那时候最冷了,想必你跪上一个时辰,冷烫,肯定便能记在心间了。”
言罢,钮祜禄氏便由芊儿扶着走了。
缘馨跪在那一片碎渣子上,膝盖疼的支持不住,她暗暗咬牙,这样的日子,她索绰罗缘馨,必不能再忍受下去!
她想到了年福晋,那个笑起来如春日中迎风而绽放的迎春花似的女人。只有她,看来只有她能拯救自己,可是自己,却拿什么让她拯救呢?
缘馨跪在那里,膝盖、手和脸渐渐疼的也麻木,没了知觉。只是缘馨脑中,从未停止过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钮祜禄氏会逐渐掉入年淩兮编织的大网之中。。。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包子就来了!!!我可爱的福宜!!!
正文 第23章 交心
屋中果香飘逸,年淩兮卧在榻上,随手翻阅着一本带有讽刺色彩的古文诗集,却是对了她的胃口,不知不觉便看了一下午,连茶都换了四五盏。
惜菊进来时,正发现年淩兮看的正酣畅,惜菊不禁垂下眉,默默地等着。
很快天儿便暗了下来,芙兰进屋点了煤灯,年淩兮这才发现天色已暗,连晚膳时间都过,竟然无人来打扰。
“芙兰,什么时辰了?”年淩兮放下书,揉了揉眉心,闭上眼问道。
“回小姐,已经快过了酉时了。”
“已经这么晚了。”年淩兮睁开眼,喃喃道。本来想抬手唤芙兰进来,却瞥见屋中堇色高脚花瓶后站着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恼道:“谁在那里?”
这时惜菊才出来,低眉道:“年福晋,是奴婢。”
“惜菊?你在那花瓶后边鬼鬼祟祟做什么?吓我一跳。”年淩兮抚了抚胸口,芙兰听见声音也进来了,嗔怪地看了一眼惜菊,上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