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凤求凰,我缓缓上前,一步一步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冯飞翱翔兮,四海囚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温冉转过头来扫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那本来温暖眼神里的陌生如同冰凌一般刺在我的心上。“温冉,我才是阿茱,你看清楚。”
却见那本靠在梅树下的女子缓缓起身,靠在温冉的怀里巧笑倩兮:“珠华,她是谁啊。”
“温冉,珠华。你不是温冉吗?珠华又是谁?”
“阿茱,阿茱。醒醒。”
只觉得伸出去的手摸到温和的触觉,轰的一下睁开眼睛就看到温冉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在我的面前儒雅的笑着,我竟莫名的感觉有些微凉,放开了手,坐了起来,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做噩梦了吗?”温冉轻轻揉了揉我的发。
想到方才梦中的一切,我抬头迷惑的看着他,叹了口气,身子向前靠去,偎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清新的香味,我才觉得是真实的。
原来,我一直这么维诺不前,是怕失去。
“温冉。”
“嗯?”
环在他腰间的手又加了分力道,儒儒的喊着他的名字。
“你不会离开我吧?”
我躲在他的怀中并未看见他霜色凝重的俊美容颜,只听得声音依旧如同草原上和顺的青草一般,有微风拂过的浅鸣声,沙沙作响中那一腔的柔情缱绻却是怎么也遮掩不去的:“不会。”
不知是这斩钉截铁又毫不犹豫的回答叫我的心彻底的沉浸在漫天星光的星海之中,还是那如同冬日里的扶桑花般娇艳而冷冽的情感折服我这颗脆弱的心。
海棠花开的遍地都是,那娇姹夺人的色彩连太阳西下时在天边燃起的绚烂夕阳都比了下去,翠绿翠绿的叶子衬的花儿更艳,然是它开的再美艳动人,却依旧无法与悬崖峭壁上盛开的杜鹃花来的俏媚,更是无法与皑皑雪山,常年积雪盛开的雪莲相比拟。
大殿外的钟声响了一声。
我跪在殿中如同老僧入定般,依旧双目紧闭。
将外间一切俗世都抛在了脑后,然世间事哪能事事尽如人意。
“姐姐果真慈善,相信兄长一定会全胜而归的。”
我咬咬唇,淡淡道:“我只求大哥和长生能够平安归来。”
“妹妹真该好好向姐姐学习,以免被外人认为我这个妹妹是个没教养的,只道整日待在闺中也不知礼佛。”薄瞭调笑的声音听在我的耳中分外刺耳,可她接下来的话更让我觉得昏然绝顶:“可是听说姐姐在这佛门清净之地与男子幽会,甚至于夜宿一处。哎,若是千公子知道不知该如何伤心,若是父亲知道,又该如何。”
耳边的呼吸依旧清新,甚至有些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过来,她向来喜欢栀子花,可身上那一身的芳华气度又如何能和平淡、持久且有坚韧的栀子花相比,盛开的那般不经意却又经历许久的努力。
“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于身色有用,与道气相和。珍儿这首诗你是该比我熟识才对。”我面露深意的一笑,目光几转,最后紧闭着双眼继续诵经。
薄瞭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能跑到万安寺来必然有事。
那日在书房外偶尔听到的话如同一根一样扎在我的心里,究竟是谁家人,生的如此让人捉摸不透。
经薄瞭这么一折腾,心神不宁,哪还能再继续跪在佛前祈祷念经。
“西袅,我们出去走走吧。”
万安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靠近东厢的地方一大片的荷塘,如今时候正是盛开的好时节,该是美艳不可方物罢。
寺内安安静静,偶尔几只鸟声瞟过,枝头簌簌飞过,带起一阵的风尘味,我无奈笑笑。
如今远处看那荷塘,大片大片的荷叶绿悠悠,清风拂过时轻轻带动荷叶微微扫过荷塘的水,那晶莹剔透的水滴似是知晓一般,悄悄滚落在了荷叶上,幽幽的荡了几下又落入了荷塘内。半开半遮掩的粉荷,尖尖的露了一些,犹抱琵琶半遮面,含羞带怯的躲在那荷叶后。
待一步步靠近了看去,仿若羞羞答答的躲在荷叶的身后,瑟缩的样子如同未出阁的女子一般,我往前进了一步,想要伸手去触碰绿绿的荷叶,够了够却是没能够的着。
却在俯身的那一刹那看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走廊内,温冉同薄瞭正站在一处,而温冉长身玉立背对着我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看到薄瞭向前进了一步,我不知为何想要站起来的身子却在要立起来的瞬间跌入荷塘内。
只模糊听见西袅一句惊叫:“小姐——”
周围的空气混沌不堪,此刻的我还在想,薄瞭定是以为我故意跌进荷塘内的。苦笑一声,我即便不信她,也信温冉。
我竟模糊看见荷塘内有人朝我走来,似是夜夜入我梦乡的女子,同我生的一般无二,暗暗惊惧起来。
“阿茱,我是阿茱,从今后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阿茱。”
“阿茱。醒醒,醒醒。”
胸腔内呛了几口水之后,才觉得意识缓缓回了过来,待看清面前的俊颜时我微微一愣,很快又回复原本的神色:“我没事。”
这才见到温冉原本紧绷的容颜缓和了下来,嘴角勾起的笑容连荷塘的荷花都比不了,我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果然是不一样的。
身子一轻,竟是温冉将我拦腰抱了起来,我躲在他的怀里,向后看了一眼荷塘,那浑浊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向温冉的怀里缩了缩,似是梦靥般又像是喃喃自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走了两步,脚步却顿了下来,我抬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条那么美,如同江南风景秀丽的山水一般柔和,只听他语气冷冷道:“薄二小姐,以后若是无事,便不要来找我,还有,阿茱。”
我侧过头看着静静站在荷塘边的薄瞭,心口一阵揪痛,手按在心脏的那个地方,我落水时似是隐约听到。
她有什么好,你要那么的喜欢她。我那样不比她好,你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而此刻她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手中的帕子似是要被她给绞碎了。
我却想起了那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第054章 情深情浅原如此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懒懒的趴在东厢外面的亭子上,看着窗外竹子被雨水打的摇摇晃晃,鼻尖似是嗅到了竹子的馨香,忍不住伸出手去,接着落下来的雨水。
竟鬼使神差的将掌中的雨水尽数含在了口中,砸吧两下,似是意犹未尽。复尔又伸出手去,谁知刚碰到雨滴便被拽了回来,掌心还黏黏湿湿的,却没了方才的兴致,我看了看旁站的温冉,懒懒的勾唇一笑。
“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已经到了夏末,你该多注意别着凉了。”说着顺手将一旁的薄纱罩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得安分,裹着它,在地上蹦跶两圈。
笑呵呵的凑近了他嗅了嗅说:“有美在前,可否任君采颉?”
谁知温冉笑的不可抑制,将我揽在怀中,面色极为复杂的说:“采得,采得。却是不知是小姐采还是在下采。”
“你又闹,又闹。讨厌,不理你了。”娇嗔的瞥了他一眼,坐在他旁边的软榻上看雨。
江南的雨不似北方来的时候总是大雨滂沱,似是不将地面砸出个大窟窿就不甘心一样。江南却不一样,她有着女子最婉约的情怀,有着男子最温柔的情谊,有着最美丽柔和的细雨,如同织女细心织出的锦缎一般,一袭透明的窗帘遮在眼前。
你若伸出手去,只能破坏了这份平静的安逸。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需归。”快速往嘴巴里放了颗杏仁,砸吧两下,摇摇头,伸手接住窗外的雨滴,恶作剧似的滴在了温冉正在看的书本上,吐吐舌头,缩着脑袋向后一步。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伸出手去准备再来,却被温冉早先一步捉了回来,大掌抚在我的掌上,便觉得掌心温热温热的,却已经是干了,我什么也没问。
继续冥思苦想道:“古木阴中系短蓬,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含杨柳风。嗯。”抿着唇,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这个不错。”
“意境不错,景致也不错。绿柳翩翩,细雨沾衣,似湿而不见湿。果然美;若是——”却听得温冉停了下来,似是在想什么,眉心微微皱着,我趴仰头看他。
“什么?”
只见他莞尔一笑,那一笑竟是让我忘了方才说的什么,只这天地间只剩他一人,就这样痴痴的,呆呆的看着他便罢。
“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却是这萧条景色有些伤神;不若‘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五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这倒应景应情,不过。”这时的温冉转头细细认真的瞧我。
我抿抿唇:“怎么?”
“无事。”
我从软榻这边腻歪到温冉身边,凑到他的怀里像个小狗似的嗅了两下,歪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动也不动了,一双爪子扒拉在他的身上,挠了一下,抬头悄悄打量他的神色,没反应。
再接再厉,又挠了一下。还是没反应,我窃笑一声顺势自然的趴在他身上,撩拨起几缕青丝贼笑:“先生,公子,从了奴家罢。”
低头就在温冉的唇上轻啄了一下,随即就觉得面颊羞红的紧,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只觉腰间的手一紧,身子更加贴近了他一些,我抬头痴痴的看他。
“云想衣裳花想容,不对不对。”我懊恼的摇摇头,再想:“北方有佳人,还是不对。该拿什么形容你呢。放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也只有这样的词才配的上你这样的风华绝代。”我悠悠哉哉的笑,乐呵乐呵的完全忘记此刻正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搭在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掌心的温度愈发的灼热起来,就连他呼吸之间吐出的气息在我面颊上都热烘烘的,身子酥酥麻麻的就像千万条蚂蚁在爬一样,一颗心跳的突突的,想要往回缩,却似已然来不及了。
温冉的大掌与我素手十指相扣,一手压着我的脑袋,紧贴在他的胸膛。本以为他瘦弱不堪,此刻在他身上才觉得这伟岸挺拔的身姿便是我一生的托付。那双好看的樱唇在我的耳廓上似亲非亲,似咬非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那双温软的手指扶上我的容颜,笑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阿茱,我可不是柳下惠,能做到坐怀不乱。”
耳边充满磁性的嗓音不断的传来,轻飘飘软绵绵的传入我的耳中,脑子一下子乱了起来,也忘记动作,不知如何是好。
唇上一热。便失去了意识。
我觉得身子在四处游荡,轻飘飘的不知所踪,来自何处,又要去向何处,这些我都不知道,似是什么都忘记了又好像什么都记得。像要寻找什么,又像只是在游荡,来来去去,来来回回,我一直在走着这条路,却又无论如何走不到头,胸口憋闷的难受。
“醒醒,阿茱醒醒。”
那一声阿茱将我所有的思绪都唤了回来,我连忙坐了起来,迷惑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温冉,万安寺外的钟声遥遥传来,我才发觉,竟是在佛前。
我记得同西袅去了荷塘,不知怎的就跌进了荷塘里,接下来的事情就模模糊糊的,不知是梦还是真实,想了想,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将自己疑惑的都一一说了出来,却说的杂乱不堪。
“我跌进了荷塘,后来在下雨,我莫名其妙的好像在念什么,温冉你看的神色特别古怪,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陌生人。后来,后来。对了,方才跌进荷塘的时候看到一个同我生——”
靠在温冉的怀里,那股淡淡的香味,才让我焦灼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记忆清晰的地方是停在跪在佛堂前,后来去没去荷塘却是有些怀疑了。双手轻轻揽着他的腰,儒儒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没事,你别担心。”
之前那半日究竟是真是假,我自是无从知晓了,几番追问西袅竟是和温冉说法一般无二,我便在想,那或许是梦吧,可转念一想,那若真是梦,怎会来的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窗外的雨滴凄凄沥沥,我才想起,温冉出门半还未回来,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路不好走,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撑了伞站在东厢的外边等,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心中的恐惧莫名的增添了几许。
“小姐,您别担心。先生走的时候匆忙,也未交待是否会回来,兴许是时间匆忙,天又降雨,便不回来的可能也是有的。”西袅将我肩上的薄纱轻轻提了提,天有微风,细雨都是斜吹过来的,便是有一半都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让西袅往里头站了站,来的路上那么黑,如今我哪怕是担心,也不希望他冒着风雨回来。
又等了片刻,天依然黑的看不见半点月色,心中想着他许是不回来了,便转身想要进屋,却听得西袅高兴喊道:“小姐,你看,那可是先生。”
我回过头,那白衣翩然的身影从黑暗中飘来,只一眼,我便确定那是温冉。他的身形懒懒散散,脚下的步伐哪怕是走的再快,再疾也是看不出来的,心中终于是放下了大石。撑着伞往前,他便已经同我站在了伞下,揽着我的肩,笑容璀璨夺目。
他的笑向来是温和有礼,淡雅清新的却从未像今日一般耀眼夺目,让人连眼睛都无法移开半分。
我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地方,看着他半点未湿的衣裳,蹙眉:“天都这般暗了,就歇在宫中好了。干嘛还巴巴的跑到寺里来。”
谁知他拉了我向前的衣袖,在身后笑道:“自是为了星夜站在廊下被风雨打湿的佳人了,我若不归,岂不枉费你的一番心血。”
“那又有什么,便是等等罢了,顶多打湿了衣裳。若你,若你这般着急回来,又逢雨夜,出了事叫我怎么办?”
我仍是有些生气,只顾着自己往前走,理也不理他。
却不想被门槛绊了一下,温冉轻轻扶着我,我一恼,甩开他的手。气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气他将生命如此不看重。
“阿茱莫要气了,定没有下次了。”
我自是不再管他,却是有些气。若是半路遇见歹人,我却如何面对,如何面对。解着外衫的手顿了顿,哑着声音说:“你出去吧,我先将衣服换下来。”
“好。”
脱掉一身的湿衣,西袅已经准备好夜宵端了进来。虽说住在寺中,我们却也有自己独立的小厨房,毕竟方便些。出了内室便看到温冉低头喝着银耳粥,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香味,我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
突然竟生出一丝遥远的感觉。
他似乎比初见时消瘦了些,也似乎黑了些。只是穿着松散的习惯似乎从未改变过,依旧慵懒无比。看见他这样,我似乎从遇见他时就一直在思索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也一直在逃避,却又一直在接受。却也从未给过什么承诺,我没有,他亦没有。
“阿茱?”
“阿茱你怎么了?”
温冉唤了我两声才反应过来,我笑笑坐在他身边。伸手将他三千青丝挑起一些,搭在掌心:“温冉,有太多的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都知道。我知道你不同我说,自是有你不同我说的理由。温冉,我信你。”
“阿茱。谢谢。”
我往前靠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