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莫信才反应过来对方的那把剑竟然一直也没有刺下来,睁眼看时,信亭把剑正对着自己的眉心,满脸的狠戾暴躁,好似在拼力克制着什么,莫信心上一喜,便知自己方才的所言尚算有用,句句打中了那人的命门。
莫信抓了一把胡子正准备再补上几句。信亭猛然眸色一亮定定的盯着莫信,森然出声,“没了?”
莫信还没反应过来,那信亭已然依然刺下。莫信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剑锋从他身上拔出的那一瞬,迎面一股黑气四散开来,地面上只留下一只纸扎的小人,小人身上墨炭勾勒的眉眼嘻嘻笑着,好似在嘲笑信亭的莽撞。
信亭惊觉中计,这才急忙赶向之前洞开的山石子前查看,只是没了云舒的引路,新亭绕着那山石子转了好几圈也寻不得打开洞口的法门。
一片莽色延伸处,两个人立在一面方镜前静静的看着那一堆山石前发生的一切。
“成了。”白发白须的那人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禀道,那人撞过头来,可不正是方才和那信亭在外激斗的鬼佬莫信?
莫信前方的那人一身的紫袍重重包裹着自己,连身形也看不清,面上更是罩了一方银白的面具掩去了他的形容。
“信亭这人孤高自傲,几百年了也不见长进,对付他,好办的很。”覆着面具的那人讥笑道。这声音沙哑,陈旧的好像在开一把古老的铜锁,听的人立了一身的寒毛,也听不出这人是雌是雄。
不过,观莫信恭敬地态度也不难想象,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邪帝了。
第九十九章 摔个大跟头()
莫信因又请示,“不知帝座接下来有何打算?”
面具掩藏下的那人道,“让人继续放出话去,就说天帝转世已经被我们拿下,这样……便会有更多的人见风使舵,依附于我们了。”
“可是……”莫信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
“无……无事。”莫信又转瞬换了说辞,蹙了眉也不知思忖着什么,猛然间一阵地动山摇,那邪帝已经扑倒那方镜前,捏拳喝道,“我竟是小瞧了那葛信亭,凭着一股蛮劲倒还冲进来了!”
莫信往前一望,果见着那信亭仗着那把赤峰剑一路杀将进来,守护在侧的邪灵猝不及防的被信亭的赤峰杀得只剩一团团黑气。
邪帝把眼往那赤峰剑上一锁,“这把剑看着平平无奇,竟能破我的邪灵阵!”
莫信一愣,“帝座莫不是忘了这把剑?”
“此话怎讲?”
莫信道,“这把赤峰剑便是帝座当年从那昆仑山深处找到的,此剑藏巧于拙,无锋无芒,却有阻绝灵力之效,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宝剑。”
“哦,忘了。”邪帝淡淡的道。
莫信望了一眼邪帝欲言又止,终究主动请命去应对那攻进来的信亭,邪帝只摆摆手由他去了。信亭提了剑来的突然,一路上的邪灵精怪都被杀了个猝不及防,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信亭便已经杀入了大殿,虽然是在蛮荒深处,邪帝沉寂的这些年,倒也颇为安于享乐,这处大殿装饰的金碧辉煌极尽奢华,鎏金的宝座,沉香木的桌椅,宽阔的大厅虽然视觉上看着不是太过美观,倒也是把人间追逐的极致能放得都放了个差不离。
信亭一双眼已经迷了神智,只紧握了手中的赤峰好似那便是唯一的依靠。
云舒……云舒……
一路走来,信亭的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然而都没有看到云舒的身影。又或者,他的眼睛已经被心魔迷住,厮杀间只见的一片片黑浊,哪里还能分辨出前面的人是什么模样?
“云舒!”空荡荡的大厅看的信亭心里一阵慌乱,有些话语就要失控喊出,可是残存的理智又拼命地将那些话语压制下来,信亭舞着手中的剑硬生生把做了刀砍,一路横冲直撞的,也不知弄坏了大殿里陈设的多少摆设。
这般癫狂的状态下迎面对上显然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的,只是眼见得那信亭不管不顾的一通乱杀又要往后去了,莫信终于不得不豁然出手,正面对敌。
双剑交锋的那一刹那,信亭的眼底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
“是你!你可算出来了!”信亭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也不知是在笑自己之前的大意,还是在笑莫信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莫信手里提着的是一把蓝明软剑,用上好的精铁练就,一直是莫信用的最为得心应手的武器,而今以柔克刚,凭着足够长的年岁里攒出来的实战经验,倒也能和那信亭手中的赤峰抗衡一二。只是匆匆数十招之后,莫信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若空识的神力果然不同凡响。莫信心底暗暗思忖,忙朗声喝到,“信亭,你且不是在找云舒么?看你身后是谁?!”
一提到云舒两个字,信亭四溢的暴戾之气果然一顿,真的下意识的偏头往后看去,莫信也就趁了这个空隙,一个闪身匿到一旁,霎时间几条明晃晃的晃金大绳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扫了过来,信亭拔剑欲挡但为时已晚,不过转瞬的功夫,信亭便被那几条晃金大绳缠了个结结实实,莫信托着个如意袋把袋口一张,笑道,“从柯印那里找来的东西,这会儿正好一用!”
信亭识的那如意袋得厉害,只要被那袋口照着,便没有逃出的可能。莫信显然也正是做了这个打算,在尘世间摸爬滚打了上千年的老狐狸,哪里会有真的让自己正面杠敌的道理?早做了打算才是正经。
只是老狐狸算得再多,却没有算到被那几条晃金大绳锁住的信亭竟然还有还手之力,四角牵扯着绳子的几个力士只觉得自己奋力锁住的绳子蓦然断开,几个力士没有提防,齐齐摔了个跟头,再回头看时,老狐狸手里的如意袋刚张了口子便被信亭的一个近身打得一片,西角跌倒的力士好巧不巧,正好被那打偏的如意袋照个正着,连一声呼喊也来不及,人便被吸进了那如意袋里。信亭一把夺过了如意袋,反手一记手肘打向莫信的肺腑,莫信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的错了位,手中的软剑还没来得及打出去,整个人便又被那信亭擒着一把摔出去老远,这下不只是五脏六腑了,莫信的一把老骨头都被摔得够呛。
“不……不可能……这是麒麟锁啊!上古神兽也挣脱不得!”侥幸逃生的一个力士还有些难以置信,还没有念叨完,那力士便觉一股寒气猛然靠近,回身看时,只来得及看着一道剑锋横扫而来,那力士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便再没了声音。剩下的几人只逃的逃,窜的窜,一时间也都没了方寸。只是又哪能逃开信亭的眼睛,不过瞬息之间,信亭便解决了这几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力士,又转身提剑朝莫信砍来。
莫信的一把老骨头这会儿只能勉强支撑站起,哪里还有还手的余地?眼见得那人已经挥剑刺来,暗道一声“失策”的同时,一向轻狂的莫信颓然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莫信只觉手臂被人一提,人也就轻飘飘的荡到数十步开外。一身紫袍重重罩住身形的邪帝竟是用一只手生生挡下了信亭的攻击。
“一群废物。关键时候还是要我出马。”
“邪帝?!”信亭偏了头看他,“正好!杀了你!平乐就可以醒过来了。”
“平乐?”邪帝只笑,“你以为你杀了我他就真的能够醒过来么?信亭啊信亭,你果然和当年一样傻。你知不知道,走到这一步,全靠我对你的了解,才能如此万无一失……”
第一百章 故兮往昔()
“当年”两个字霎时间点着了信亭心中的那一股火苗,抬手间就是一记暴击,只是邪帝身形瞬息便飘出去老远,信亭一招下去也只是打着了空气。
“季悖。”邪帝出声唤道,就在信亭收招之际,熟悉的蓝衫人便拦在了两人中间。
季悖微微蹙眉,看着他道了声,“糊涂。”
信亭抬眼间扯出一抹笑来,“糊涂的是你才对!为了这么个人卖命,你对得起玖姨么?”
季悖登时大喝一声“住口!”也不再和信亭废话,“既然你不肯听,那我就打到你听为止吧!”
后方的邪帝冷冷出声,“这小子任性妄为,而今我要的,是他的命!”
季悖手上的招式瞬间一顿,正是交战的当口,这样的停顿显然不合时宜,回神过来,信亭的剑锋已然指到,季悖躲闪已来不及,只能硬生生手下这一剑,左肩处霎时被挑出个血窟窿。信亭嗤笑一声,“季叔叔,我还不需要你手下留情。”
邪帝也在后面冷然出声,“怎么?季悖,你是想放水了?”
季悖立在中间左右两难,信亭却是半点也不带客气的再次攻了上来,剑法凌厉,季悖不敢大意,他是浮屠的使者,手上一动招出一只招魂幡来,霎时间十来只戾气冲冲的厉鬼便横在季悖面前,顺着季悖的指引向信亭打去。
这边十来只厉鬼看看上阵,季悖又急急转身一只洗天笔急措在手,勾勒天地之间,霎时间一道金刚符阵黑压压的朝信亭靠去。那边信亭刚刚把剑撕碎了这些攻过来的厉鬼,冷不防的便被这符阵罩住,霎时间耳边一阵轰鸣,呜呜咽咽的激的人耳膜都要险些儿震碎。
信亭知道这是浮屠使者惯用的法阵,专门攻人心门,心魔越大,魔音越沉。这时候只有静心忘我,才能抽离出身。信亭也很想让自己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只是只身赴阵本来就是破釜沉舟的性命相搏,若是这会儿放弃,之前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他很明白,季悖拼了几只厉鬼的命施下这个法阵,无非也是想提醒自己,静下心来,回头是岸。可是回头,他凭什么要回头?季悖自己不想着报仇,凭什么要让自己的努力也都化作无用功。因而越是到此,便越是静不下来,信亭只觉得那些声音穿刺的脑仁都要炸了,季悖在外看的心急,却又无计可施。
邪帝只在一旁错了眸子看着季悖,“怎么,还是狠不下心?我可是知道的,这时候你只要再念一段咒语,这小子便会神魂离体,托于往生。”
“别说了!”季悖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阵法里愈见暴躁的那人,心如擂鼓,“信亭,静下来,别去想那么多好么?”
然而他这边忧心忡忡,无论是信亭还是邪帝都显然极不领情。
“既然你不愿意出手,那就交给我来吧!”邪帝蓦然出声,手上拈花而动,张嘴便是一串咒语,显然熟悉至极,季悖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不要!”
眼看着眼前的法阵瞬间乌黑,季悖扑过去竟直接对着邪帝便是一掌,拦下他未完的咒语。只是这边他的动作还没有落下,那一头法阵蓦然爆破开来,浓黑焰气之后,季悖还没来得及看清,便感觉到一股寒气铺面过来。
“不好!”新亭竟然冲破了法阵!意识到这一点的季悖下意识的改掌为扑,一下子将邪帝的两肩擎住甩出去老远,刚刚做完这一切,后方的森寒也便霎时顿住。
黑焰四散,一时间,全场静默。
信亭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剑,季悖也怔怔的盯着自己的心口,在心口的地方,剑芒从那里穿刺而过,露出一截滴血的剑尖。
邪帝和莫信也都齐齐愣在那里,邪帝的面具掩去了他的面容,可是透出来的双眼却写满了不敢相信,眼眶里蓦然泛上的一点晶莹更不像是作假。
“季悖……”说出这句话的是邪帝,这一声轻飘飘的,好似抽干了一身的力气。
“季叔叔?”喊这句话的是信亭,对于季悖,他虽然有恨有怨,但他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的,“你为了这个人,竟然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季悖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孩子,回头吧。有些事,叔叔一直都是记着的,叔叔没忘。”
“那你为什么要帮着邪帝做事?”信亭想不明白……
季悖只笑着摇摇头,“你不必明白。”说话间季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意识游离了老远一般,怔怔的望着头顶,“我一直在帮她找一条路,可惜路铺好了,那个人却迟迟不肯过去。或许真的是我错了吧……”
说话间邪帝也怔愣的走了过来,不住的喊着季悖的名字。信亭虽然不是很明白季悖这么多年来究竟守护着什么,等候着什么,可是他对邪帝的恨意却是从来不曾更改的,眼见得邪帝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走近,这样的大好机会,信亭怎能错过。当即就想抽剑看过去,可惜信亭望了,剑,刺在季悖的胸膛里。
季悖闷哼一声,拦住信亭道,“孩子,这么多年我知道对不住你,可是听叔叔的话,放下吧。我相信,邪帝以后再也不会出来为恶了,对么?”
最后这句话季悖只定定的看着走近的邪帝,邪帝一双眼里泪眼盈盈,嘴上却依旧不肯放松丝毫,“谁说的!季悖,你若敢死,我就让所有人给你陪葬!我缩在这个角落里沉寂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这两人的语气怎么看怎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信亭还没来得及细想,一直盘腿坐在一角疗伤的莫信已经忍不住大笑出声,“可笑啊可笑!老夫跟在帝座左右这么多年竟然连这点也没有看出来!便说为什么邪帝一直拿不出帝玺,新来的浮屠使者那么快就能和我平肩。呵,浮屠的使者咒法高深晦涩,没个千年百年的耳濡目染会这般信手拈来?可笑可笑!什么邪帝,原来不过是某些人联手上演的一场好戏!”
第一百零一章 他便是你,你便是他……()
“啪——”的一声,好似一道烟花在脑中炸响,信亭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邪帝,只可惜邪帝的脸上除了一双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季悖伸手还想对邪帝说些什么,可是残存的气力并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一张口,邪帝便附手上去。
“你歇歇吧。”把手从季悖面前划过,季悖便沉沉昏睡了过去一般,“歇歇吧,等你醒来,一切就会好起来了。”邪帝说,然后从错愕的信亭手里接过了这人。
信亭的赤峰剑还稳稳的插在季悖的心口,邪帝眼睛眨也不眨的,便将那把剑抽了出来随意的丢到一旁。他的眼里只剩下季悖……
只有季悖……
“玖……”
“不必说了。”邪帝招手阻断信亭的话道,“你们该死!”
“都该死!”邪帝咬牙切齿道。然后,揽着季悖,头也不回的去了。
信亭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很多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片段突然就连了起来……
季悖离开浮屠寻找阿玖……季悖突然一心一意为邪帝做事……悖对廖师兄的许诺……邪帝所制傀儡木偶身上的玖字……
种种种种并不是无迹可寻,只是他们陷进了一个误区。
阿玖……
这个人是玖姨,那么真的邪帝呢?
体内的若空识不受控制的冲刺着脉搏想要勃发,信亭已没了心思去管它。他的思绪很乱,他需要细细的梳理一下,迷糊中,他突然看见一抹红衣从面前仓促闪过,飞扬起来的小辫刺得她两眼一痛!
“云舒?!”信亭出声呼唤,仓皇几个转身,却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怔愣了半响转过头来,却是汝怜立在那幽暗的一角静静的看着自己,她的身后跟着有些气喘吁吁的阿宁。想来也是刚到不久。
回到太平观的时候,小书生的魂魄已经修补出了一个雏形,然而空有形体是远远不够的,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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