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情势危急,太平观终究不能一日无主,未清必真两人一合计,终究还是决定去请那多日未见的未明道人出关。
未明道人说起来小书生也是见过的,就在他们一行人堪堪离了祁连山的时候,那时候他们看着两个道法高深的道人遥遥在前御风而来,便是那未明未清两个。
相比于未清道人的修为更进一步,容光也跟着焕发开来,未明道人就只似一个寻常的瘦高老者,半百的两鬓添了不少沧桑。
“未明闭关不喜有人打扰,这一趟还得我亲自走一遭。”未清道人道,“不如意外,明日我们便可为你继续封印乾元珠里的神识。”
小书生应了,拾掇了心情出来,一开门便望见立在台下痴痴望着的云舒,小书生有些捻然,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情绪去面对云舒了。
自从见了母亲的面容后,小书生脑海里便不停的会出现一些零碎的片段,这些片段里花花绿绿,参杂了各种感情,各种滋味,可是这些重现的记忆里独独没有云舒的……一点也无……
按理说自己一直因云舒的情绪变动而变动,对于云舒的记忆也应该比较深刻才对,可是很遗憾……没有……
甚至如今再看云舒的时候,心底除了有一点点愧疚的滋味,再也谈不上其他。小书生突然就不明白自己和云舒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了?
自己曾深深的爱过她?
不像……
在想到母亲面容的时候,小书生会悲伤,在想到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人的时候,小书生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情绪,偏偏没有云舒,甚至是刻意的去想了,心里也是无悲无喜,平静的好似深渊底一颗静静的石子。这般的心绪很难不让小书生认真反省自己和云舒的关系,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云舒是不是……认错了?
这几天的相处,云舒自然也感受到了小书生疏离,她不明白自己有哪里不对,或是哪里做错,可是想找小书生,对方甚至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给她留下了,眼神里的淡漠让云舒心寒心凉。就像此刻,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望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好半晌,云舒才涩然的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怎样了?”
“还好。”小书生答道,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可能太过疏远了,小书生又解释道,“未清道长要去请未明道长出关,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会为我做法。”
“那便好。”云舒闷闷的点点头,这才又偏了头看他道,“那么,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想起了一些散碎的片段,这些片段里,有一些人物风光,我想先循着这些线索去找找看。或许就能找到控制这若空识的办法。”小书生很坦白。
许是想到那三百年漫长的等待,云舒蓦的叹道,“找?人世渺渺,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小书生道,“容易找的,这些记忆虽然散碎,倒也有很多关键讯息,就像我知道常州有一座碧云窟,那里有一位姓廖的前辈,天文地理皆是精通,而且也是我母亲的生前好友,去找他帮忙总没错。而就算廖前辈不成,还有太平观的人会帮我搜寻,我也可以试试找找四空山的入口……天无绝人之路的,更何况现在有这么多捷径可循。”
云舒闷闷的不说话了,但也不见离开,小书生也就陪了她站着。好半晌云舒才终于定定的看着他道,“那我呢?”
小书生愣住了。
“以前你记忆全无,我可以当作你不知情,可是而今你也想起了不少事情,我却觉得你离我更加远了……是你的记忆里没有我,还是说……你心里没了我呢?”
看着云舒略带泪光的眼睛,那种熟悉的心痛的感觉一霎那又回到了小书生的身上,“我……”
小书生说不上来。
无论哪一种答案,都会让云舒痛心。而此刻小书生终于再一次为云舒而痛心的感觉却又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着他,你心里是有她的,可是记忆里为什么偏偏是一片空白?
小书生心痛头也痛,脑子里霎时间浆糊了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等意识明白过来的时候,小书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捧了一盏茶楞楞的坐在桌前。
茶是凉的,喝到肚里,那种凉凉的感觉延了一路,一直凉到了心底,小书生恨恨的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别锤了……想不起来的还是想不起来。”房间里有人说话!
小书生这才惊觉屋子里蓦的多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床前,一袭蓝衫,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我叫季悖。”来人很是熟稔一般的对小书生道,“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来人熟稔的很,小书生却不这么认为,在山下被他就下的时候或许还心存感激,可是在柯印说出他们都是为邪帝办事的话后,小书生要是还不防着这人那就是蠢了。
“你来干什么?”小书生戒备的望着来人,他试着念了念咒想要告诉信亭他们知道,可是和山下信亭用这个法子通知太平观上的人结果一样。
“不用试了,你进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布下了结界,他们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季悖说完索性也坐到桌前,手上一动,一壶凉茶霎时间热了起来,季悖给自己倒了一盅,饮下一口这才看着小书生道,“一别经年,你也都这么大了……”
第五十九章 四空山的来客()
在山下的时候,小书生就已经见识过眼前这人的实力了,能让气焰嚣张的柯印都战战兢兢的人,小书生自然也没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抱有什么大的希望。
“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要同我‘叙旧’吧。”既然躲不掉,小书生所幸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下,就着季悖温好的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季悖端着茶盏,失笑的看着小书生道,“说起来我还真是来叙旧的,就怕你不信。”
小书生嗤笑一声,不予置评。
季悖收了笑意正色道,“此行我是想来提醒你。怎么说我也算得上你的叔叔,看你如此迷茫,深陷危局而不自知,如何能不来指点一二。”
小书生挑眉看他,季悖又道,“那我便开门见山。你眉心的乾元珠里封印着上古时便蛰伏着的一股力量——若空识。这若空识超脱三界五常之外,介乎正邪之间,只要稍加利用,便可爆发出无穷的能量。几百年前,机缘巧合,它为邪帝所有,邪帝自然不会放过这股力量,只是他又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将其全然运用,于是他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将这若空识封印到乾元珠里,用乾元珠的上古神力将其压制。”
若空识的说法小书生听未清道人他们说起,起先还不以为意,可是后来又听的季悖说起邪帝,小书生便在夜静不下来了。
“之后邪帝便将这参杂了若空识的乾元珠作为他修行的炼炉。”季悖也没放过小书生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缓缓道,“选它做炼炉,一方面若空识的力量可以很好的将他所需的浊气吸收进去,更好的提炼出来;另一方面,若空识毕竟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上古神识,还是须得多多受那些被它吸收的浊气指引,它才能近浊者浊。”
小书生明白过来,望向季悖的神色也多了一些厌恶。
季悖只笑,“做叔叔的这可是在帮你,何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可没有为邪帝办事的叔叔。”小书生冷哼。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季悖又道,“可是平乐,邪帝之所以称为邪帝,无非是因为他走的路数让天下人无法苟同罢了。天下间有的是提取日月精华修炼飞升的人,可是他们却忘了,这世间总是光明与黑暗并存的,大家修行只顾着提取天地间不多得的清气,那那些浊气怎么办?就让它们漂浮在这茫茫尘世,让那些无法超脱的凡人受苦受难?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到底,邪帝也未必见得做错了什么……”
“所以你此行其实是想给我洗脑,让我助那邪帝了?”小书生一对眼睛瞪着季悖道。
“那倒不是。”季悖道,“你母亲当年便是不愿与邪帝苟同才有了当年的下场,作为你母亲的故交好久,我也不愿为难与你,毕竟百行孝为先。此行,我是真心实意的想为你指点迷津,帮你渡过难关的。”
季悖又道,“邪帝钻研多年,现在总算找出了将那若空识尽快化为己用的方法。那便是去昆仑山的子午洞,找一味名为浮宵花的花蕊做药引,那浮宵花也是至虚至幻之物,正与这若空识所属同宗,将浮宵花的花蕊研末兑水服下,若空识的灵力便会得到压制,这个时候你便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将若空识的灵力吸收过来,化为己用。”
“浮宵花?”小书生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人意欲何为了。一面又为邪帝做着走狗,另一面却又来找自己同自己攀着交情,还将给自己那控制若空识的办法。
天上能有掉馅饼的事儿?
小书生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书生,这样的事他可不信。
小书生到时蓦的想起第一次碰见信亭时,那个困住他们的妖精同他们讲的话,说的也就是那浮宵花,为此他们还特地上昆仑山走了一趟。那时候那妖精的话是怎么说得?
哦,对了,取了浮宵花煎水服下,意思倒是差不多。
不过上次那妖精出现的倒也蹊跷,就接在那些邪灵过来之后,仔细算算,倒像是邪帝的人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呢。这样一想,小书生猛然就明白过来,为何上次自己一挨着那浮宵花,眉心就会痛得那么厉害,这显然是那时眉心里母亲的精魂感知到了危险在给自己提醒。好在自己当时也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真把那浮宵花煎水服下。
这么想着,小书生从心底也就愈加不相信季悖说的话了,只是小书生不会再明面上显示出来,只是看了季悖道,“你同我讲这些,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据为己用,耽搁了邪帝的大事,那邪帝怪罪到你头上?”
季悖道,“若空识因人为宜,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虽说这若空识不管为你们哪一个所用对我都影响不大,但你们都是我亲近之人,我还是盼着你们都好的。邪帝过强易折,这些年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他也逐渐迷失了本性,我不希望他去冒这个险,更不希望他泥足深陷,自拔不能。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告知你比较妥当一些。”
季悖这话说得很是诚恳,若不是之前那一番推论,小书生都快要相信了。
看小书生依旧有些不置可否,季悖又望了望窗外,朗朗晴空,只是一轮火红的太阳已经移到西头,照得整片天空都红艳艳的。
“太平观道观众地,你以为我是如何轻易上了太平观的?”
季悖这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小书生奇怪的“嗯?”了一声。
季悖又自问自答道,“凡人妖邪都是无法这般无声无息的到了道观还这般悠哉悠哉的等人的,可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两个时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有神仙使者……”季悖道,“只有这些人才能避开所有的法阵,让他们毫无所觉,你还不明白么?”
小书生愣愣的看着他。
“你母亲是狐仙。四空山的狐。我也长在四空山,是浮屠的使者……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么?”季悖问。
第六十章 那花,来得太过蹊跷()
“有必要骗你么?”季悖的话犹在耳侧,转瞬间那袭蓝衫却已消失不见,小书生怔怔的立在那里,直到汝怜一路小跑找了过来,推着小书生把他拉回神来。
“想什么呢你,我们刚刚到处找你呢,没想到你在这儿。”汝怜拉了小书生问。
“找我?”小书生有些茫然,汝怜点点头道,“我和太平观的一些道人一起下山去找寻宁婆婆。”
说到宁婆婆的情况,汝怜毕竟是从小在她面前打闹惯了的,汝怜从记事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在兔子窝里,除了父亲,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又总是和自己不合,于是更多的时候,汝怜都会去找宁婆婆说说话,谈谈心,在她的心底,宁婆婆虽然不是她的亲人,却也一直是和母亲般存在的。
如今宁婆婆为了保护他们身死,汝怜心里焉能不痛,只是来找小书生到底是有要紧事的,因而对于宁婆婆身死的消息,汝怜只是简单提过,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过消磨,当下只拿了一方手帕包着的物什递到小书生的面前道,“我们在宁婆婆身边发现了这个,你看。”
小书生接过来拆开帕子一看,帕子里躺着一株干枯的花朵,虽然时间久远,花朵干枯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貌,可是这样一丝一丝的花瓣层层绕着,还有那长长的花蕊……
“这……不就是子午洞的浮宵花么!”小书生猛然一震。这算什么意思?季悖刚刚也提到了浮宵花,转眼间就有浮宵花送到自己面前了。
看汝怜点了头,小书生忍不住问,“这浮宵花是怎么找到的?”
汝怜道,“宁婆婆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我不想她就这么孤零零的去了,便想着为她收敛遗容,接过在她的身上发现了这个。用了布小心包好的一直放在心口的位置,可见是格外慎重的。而且如你所言,你母亲的事情宁婆婆也知道不少,所以我想拿来给你看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放在心口的位置?”小书生脑里乱糟糟的,“她的身上有浮宵花,那为何之前又从未同我讲起?”
汝怜可不知道小书生在屋子的这段时间又经历了什么,也便觉得小书生的话有些奇怪,“怎么,这浮宵花还有什么说法?”
小书生揉揉脑袋,“有人就在不久之前又告诉我说,这浮宵花的花蕊兑水服下,便能克制我眉心这乾元珠里的若空识。刚说完,这花就送到面前来了,这……”
汝怜不明白小书生说的是谁,只当是未清道人找小书生说话的时候提起过,当下还颇为欢喜道,“那还等什么啊!这便是天意。”
这么一说,汝怜便要取浮宵花的花蕊拿去给小书生兑水了。小书生慌忙拦住,“正是说这话的人同我非亲非故,无端端的说这么一句,说完便走。而这浮宵花又来的太巧……汝怜,我只怕若真兑水服了,便中了那人的计。”
“那人?”
事已至此,小书生也只得道,“便是在山下救我们的那位蓝衫人。他可是邪帝的人,我可不信他会安什么好心。”
“这人竟然敢突破太平观的重重禁制,毫无声息的到太平观里来,实力不容小觑。”
小书生点点头。
汝怜想想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去找道长吧。”
小书生却也有他的顾忌,“你忘了?未清道长去请未明道长出关去了,要明日才能出来。就剩必真道长一个人,也忙着准备明天的所需物资,此刻想必正在屋里开坛作法呢。”
汝怜颇为急躁,“那可如何是好,万一那人再进来,我们岂不是毫无对策。”
“那倒不是?”信亭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人转头看去,便看见信亭和云舒两个一前一后的走进屋来。看见小书生同汝怜在一起说话,云舒的神色有些黯然,不过也只是一瞬,接着云舒便强笑道,“我们听说汝怜妹妹有了新的发现,便找了过来,应当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后面这话一出口,汝怜便明白云舒误会了,忙拿出浮宵花来解释了一通,又将小书生经历的一并说予了他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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