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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琐事也便不提了。这场交局最后是我败了——不是败给拓跋孤,却败给了卓燕的借刀杀人。我最后被安以谋反的罪名投入牢中,你应也可以明白其中缘由了吧。平儿生父被杀,他们孤儿寡母被卓燕带去青龙谷藏起。假赵构那时自然是派人围攻青龙谷,要拓跋孤交出那遗孤来;拓跋孤演了出怎样的戏我不晓得,想来也是‘狸猫换太子’这般,找了个死婴尸体,加以卓燕那般口才,骗得人退了兵。哼,可惜我得见这太上皇已经是四年以前。这之前十几年,他都不知原来那‘心腹之患’仍在人间。四年前正是战乱,他原非帝王之后,根本当不得这般场面,早萌生退意,只是自己没有子嗣,引以为憾。那时太子已立,他听我说了程平之事后,举棋不定。按说程平是他之患,他原来是只想除之而后快的,但这十几年下来,他也觉倦怠,既然无心皇位,自然也不必再去杀程平,反而他年纪一大,有了些软弱之意,觉得当年毕竟抢了别人的身份,该还给别人的,倒有心去找程平进宫来,继承大统。
“可程平那时算来不过十四五岁,且从未得过宫中那般教养,就算找来了,要废太子立他也根本不可能。他无奈之下,还是作了罢,传位给了当今天子,是为太祖直嗣。这天下总算重归赵家之手,新天子一即位,倒很在意江山为金人所夺,是以主张力战金人。只可惜可用之将都被杀得差不多,就算他有此心,却也无力。
“前年底战事倒是停了,所以到了去年,太上皇大概心里安定,就又想起了程平来,就来找我,要我替他把人捉来。我问他‘你现在捉他来又有何用’,他便答‘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心安’;可是隔两日却又会说‘有个孙儿在身边陪着也好,哪怕不是亲生的’。我实不知他意图,不知他究竟是惧怕多些,还是愧疚多些。但既然这是他与我谈的条件,我也便只能把人给他带了来。他自己身份的秘密在大内只我知晓,虽然如今他这年纪,也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毕竟他还是害怕,也便不敢得罪于我,让皇上安置我职位。我知道他喜怒无常,当然是立刻将这大内之权握在自己手里,也省得他一朝翻脸不认人,我便落了被动。如今他就是想翻脸动我,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你问我程平的来龙去脉,便是如此。这事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青龙教上下想必知道的人也不少。怎样,你们——还想救他出去么?”
一〇七 青云之手()
秋葵听得已楞,只怔忡道:“没有啊,我们……”
“我不知你有没有,但君黎来此是为了程平,他自己早已承认,你又有什么可隐瞒?”
秋葵低低哦了一声。“如今他都不提起。只是……我只是想着,这事情如果平公子自己愿意,君黎自然也不会强要救他走吧;若他还是不愿留下,那……究竟捉他来还是强人所难。毕竟他从小生在青龙谷,父母虽非亲生,也是牵挂,这样抢来,终究……”
“一日入宫,终身不得见父母的都比比皆是,程平虽然与那些宫女嫔妃不同,但若拿什么牵挂来说话,未免有些无聊。”朱雀道。
秋葵愣愣想了一会儿。她只是有些恍惚。自己为了五十弦琴而来,君黎为了救程平脱困而来,而忽然一夕谈话,两件事都变得好惘然。如果一切都是惘然,他们,还要在这里留多久?
隔一会儿,她才试着拨动琴弦,想奏出些繁复之音来发泄自己这繁复而不宁的情绪。如果去告诉君黎这一切,他是不是就会开始计划离开?如果离开——先不说成功的机会有多少,离开了之后,自己——和他——是不是再也没有理由在一起了?
琴音浅浅淙淙,像是诉着她心里的不安。她闭上眼睛,只由着心意,随意弹奏,十指翻飞着,就像明知该作出一个决定,明知已作出一个决定,却偏无法开始去做。
朱雀说,君黎并不适合我。她心里烦乱乱地想。我也已自知不是平常女儿家的性格,那样温婉退让的态度,我做不出来。若这就算是错,那世上原就没有男人适合我吧?真正会软弱妥协我的男人,我倒也未必会看在眼里了,也许钟意于这道士,当初就是因为他这温然的外表,和并不退让的内心。那时真正以为我在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怪天意弄人,却让他是个出家的道士,可在朱雀说来,根本是我错解了天意?
琴声竟也忽然这么断了,似乎,用这琴音也不足以表达心内烦乱。朱雀原在注视她的手,见她停下,抬眼道:“今日与你说得太多,你或有些心神不定,先去休息吧。明日我让宫里琴师寻些繁复琴谱过来,你熟练熟练再说。”
秋葵起身,敛衽告退,快离了他房间,才忽然想起此来的目的,转身道:“那个——爹,今日是不是……有黑竹会的人来见过你?”
朱雀笑笑:“没错。怎么?”
“她……”秋葵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她……爹准备留她担当黑竹的金牌杀手之职么?”
朱雀眯着眼看她,“你也关心黑竹会的事?”
“我……没有,随便问问。”
朱雀似乎想了想,“是因为沈凤鸣之故?”
秋葵忙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朱雀见她否认得快,微微一笑道:“金牌杀手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
秋葵仍不死心,又道:“依依好久没来了,我有点想她,爹明日让她来,留几天吧,正好我与她一起切磋琴艺。”——她是想着依依若在,朱雀动娄千杉的可能终归要小些。
朱雀却只道:“她这几日不舒服,我着人照看着了,过些日子她好起来,再叫她来陪你。”
秋葵无奈,只得应了告退。
夜是那个深黑的夜,月已亏下,露着些暗黄暗黄的疮疤,照得人心都暖不起来。
没有一件事是可以令她暖的。没有一件事朝自己期望的方向前进过任何一步。
她抱紧怀里的“七方”,那一小半“七方”,恍恍惚惚在月下行走,但甚至还没转出半个庭院,就撞见了君黎。
她心头一跳。他显然是在这里等她出来。四目相对,他什么都不必说,她就知道他的意思——“叫你不要管这件事,你偏回头就去找了朱雀?”
若是平日里的秋葵,必定眼睛一瞪,先他而语申辩自己不过是找朱雀学点武艺去的。可今日心中百般烦恼,竟连再挑起一场吵架的力气都没有,见到他,不过垂了垂眼睛,从他身侧走过了。
“秋葵?”君黎有些不解。“你……”
“你让我静一静吧。”她忽幽幽地道。“让我……想一想。”
君黎没再拦住她,由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朱雀已站在内室的门口,就这样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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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七方琴匣,连同君黎的背箱,都安静地躺在武林坊那间宅子的房间里。
沈凤鸣现在就在看着那琴匣发呆。虽然君黎让他多来串门,但他究竟心有隔阂,加上本来也时不时要盯着张弓长与娄千杉,这十天,也便才来了第二次。先时还跟苏扶风、五五随意聊了一会儿,但苏扶风并不喜多话,借口去做些杂事,也便只留他与五五在此了。
“你喜欢琴?”五五看他发呆已久,似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发问,“盯着看半天了。”
沈凤鸣就看了他一眼。“没有。”
“算啦,道士今日恐怕不会来了,”五五笑起来,“还是我转告他就好了。”
沈凤鸣看看外面渐沉的落日,就叹一口。“是啊,打扰了你们一天。原想他说每十天能出来一趟,就以为今天能碰着。算了。”
自那一日娄千杉与张弓长争执之后,张弓长似乎再也没去过娄千杉那里,但看得出来,娄千杉已去过内城。她与夏苏殴ぃ缃竦睦婀叵邓坪醺游裙蹋殴た擅荒敲创蠖龋蚍锩醯盟Σ换崆嵋籽氏抡饪谄皇牵形捶⑾炙腥魏涡卸亩四摺
这些消息,他也只是在信上草草提了一下,反正身在内城的君黎,该比他知道得更多才对。主要的,也不过是把摩失的来历说给他而已。
这一下站起来要走,楼上的房门才忽然又开了。又是瞿安。他还是这样微微倾身倚到扶栏,淡然却偏无可辩驳地说了一句:“先等等。”
沈凤鸣一怔,还未说话,只听瞿安又向五五道,“去叫你娘进来。”
五五哦了一声,出门去喊苏扶风。后者看来是在准备晚饭,进来擦了一擦双手,才道:“有什么事,爹?”
“你送沈公子回去吧。”
苏扶风一愣,沈凤鸣也是一愣,连五五都是一愣。自来绝无此理,要长辈女子送后生男子回家去。沈凤鸣已道:“岂敢劳驾凌夫人……”
瞿安表情却没变,只冷冷打断:“扶风。”
苏扶风听他语气,已知必有缘故,点点头:“好。”
“路上务必小心。”瞿安加了一句,便转头回了屋。
便这一句话,沈凤鸣忽然也不说话了——他似乎也有点明白,必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才出门十步。沈凤鸣已经知道是为什么。
那一股杀意,好重好重。那不是一个人的杀意。那是好多好多带着冷兵的呼吸。苏扶风与沈凤鸣都曾是金牌杀手的身份,哪会识不得这样的气氛。
可——瞿安却像知道得更早。
沈凤鸣心中已经一凛: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只听苏扶风低低地道:“只管走。”沈凤鸣当然也只能走。武林坊离夏家庄短短一段路,原是走不了多久,那杀意如影随形,但却无人发声,也无人出手。
他们,莫非是清楚苏扶风的身份,忌惮着她?可自己来时是绝对仔细察过干干净净没人跟踪,他们又是怎样知道自己今日在这武林坊,就在此埋伏?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沿着河边也已经没多少人。夏家庄门口的灯笼刚刚点起,已经遥遥可见。如果不是苏扶风在侧,沈凤鸣或许反倒会有些意气,去激那些人现身看个究竟——我就不信,总不会,就是黑竹会的人?
忽然一声重物相击的钝响,苏扶风面色一变,抬手便欲有什么动作;沈凤鸣也蓄劲已久,听那似便是动手之讯,周身衣衫都已受激鼓起。
可是前面黑魆魆的转角却忽然传来“咦”的一声故意夸张的惊奇之叹,随即是一个男子身形自转角半露,背后衣袍尽对着沈凤鸣等二人。只听他放大着声音道:“葛大侠,我就看着有些像你——你们怎么在此?”
——这身形,这装束,这声音,不是君黎又是谁!
沈凤鸣与苏扶风的步子未停,可心自方才那一钝响之后都像停跳了半拍,直到君黎这句话音落下,沈凤鸣那鼓满内劲的衣衫才自轻轻垂落了。君黎——他是知晓了消息,有心来救自己的么?
虽然这般想着,但两人脚步都未敢停上一停,径直还是向夏家庄而走。
——“葛大侠”。沈凤鸣在内城逗留时日并不久,可是也依稀知道太子身边有一个姓葛的人物,江湖称“青云手”葛川,宫里人喜欢叫他“葛大侠”。此人经略文才殊不精通,但手下功夫却有一套。这些埋伏的人里,有他?——怎么竟是太子那里的人要对自己不利?
忽然目间一霎,他望见在夏家庄转角之处,隐隐约约被刻了好几个弯月形的符号。他心中忽然深深一静。那一日君黎说,若得知夏伊似渌死炊运率郑鼗嵋源擞〖抢粗嶙约骸K换故抢戳耍皇且残硪丫吹猛砹耍缃褚惨巡槐阌胱约赫彰妫颐滔路胖螅荒苷獍阍对兜匾陨砩隽艘坏栏舳夏且徽帕葙纳币庥胱约憾说那健
一〇八 幻生之蛊()
葛川当然认识君黎,也未必真把他放在眼里。可君黎的背后是朱雀,就算是太子的人,也不得不忌惮的。
沈凤鸣心头暗道:夏床恢股璺ò崖η寂私ィ够共恢跹畹锰釉敢舛掷闯糇约赫庋桓鲂∪宋铮炕蛐硐惹笆钦娴男】戳怂涔σ残聿患茫歉残硪膊⒉簧睿蛐碚媸歉錾朴谧甑每兆印⑼度怂玫暮盟悼停
葛川那一头只眼见沈凤鸣与苏扶风已到了夏家庄门口,知晓今日必已失良机,虽恨君黎阻挠,却也只得打了哈哈道:“真巧啊君黎道长,没想你也在这附近遛弯。”
君黎只浅浅笑道:“嗯,我受师父之命出来办点事,倒是葛大侠好兴致,这么冷的天,却还喜欢‘遛弯’……”
葛川已经还以微笑,道:“太子交待的,说这小家伙在宫里闷得慌,都要养懒了,叫我带出来多走动走动,吹吹北风也精神精神,我们自然也便只能……”
君黎已经看到他身边那人牵着的那一条半大鬣犬。那犬耷拉着眼皮,看着极不起眼,但君黎不知为何一见到那犬,浑身就起了阵颤栗。
这犬原先并非太子的,是那叫摩失的西域人来京时献了过来,据说是种嗅觉极为灵敏的犬。被这犬嗅过,藏到哪里怕都难以躲掉。
沈凤鸣若是知道这一点,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些杀手刺客会找得到武林坊来。他与这犬虽没有打过照面,可他在夏家庄的任意用过之物,夏姹隳靡患ト谜馊帕耍技侨菀住
君黎默默然,没有再接这话题,只道:“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办事,就先告辞了。”
当下是好颜好色地客套完分道扬镳,君黎抬头却见苏扶风正自夏家庄折返。他未敢确定葛川真的走远,也未敢确定他们对苏扶风的来历是否清楚,会否竟至去对付她,当下只是远远缀着苏扶风——以一种她知道,却与他心照不宣的方式,这样慢慢向武林坊而行。他心头却想着:自己今日这一露面,固然是极力做得与沈凤鸣无关,做得一切只是巧合,但究竟是阻了他们的事,便要看葛川怎么说、太子怎么想了。也说不定那梁子已经就此结下。这事情,是不是应该知会一声朱雀?他不知又要怎样说自己?
他心里叹了口气。这几日夏亩颍笔绷粢猓纸恍┦虑榇鹄聪耄蠖嗷故悄芡撇獬隼吹摹O拇蠊拥谋臼虏豢晌讲淮蟆K仁钦伊巳首诱詯U詯故求菩胖烊福虑槎祭从胫烊柑幔萍雎η家埠泌偕蚍锩埠茫桓龆济宦湎隆2还烊缸匀徊换嵴盏ト铡Bη嫉氖虑椋亲帕苏殴そ舜纯纯矗缮蚍锩氖虑樗醋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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