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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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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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皱眉道,“观心意”不是用来逼自己的,若觉得难,就缓一缓。出来吧。

    君黎才出来,饭桌上只听秋葵讥嘲道,我看啊,幸好爹傍晚回来这一趟,否则我们都别想吃饭了。

    君黎不大好意思地道,我练功也是不自知,往后若再这样,你们不必等我。

    依依给朱雀斟了酒,笑道,君黎道长不必在意,等一等也便等一等。若没你在,秋姑娘饮食也没乐趣呢。

    秋葵一拉她,君黎与她一对视,下意识讷讷地加了句,对不起。

    席间反而无话了,吃得有些冷清,忽然外面传来人声,朱雀便道,想来到了。

    君黎不知何事,却见依依起身去迎,秋葵似乎也是知情,却偏低头不语,也不与自己拿眼神透露什么消息。

    门口一阵腾挪,依依不多时已领了两个少女进来,君黎一见,便知是下午被自己拦走的那两个,不知朱雀何时已问张庭要回两个人来,还添到了席上。两个少女虽然透着些怯意,但终归也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坐下便开始劝酒劝菜,好好一顿饭于是一下子变得旖旎,君黎只觉尴尬,也不好说什么。看秋葵那不自在的表情,大概也是为此吧。

    他只原没料到两个女子落座却坐在自己一左一右。或许是因为她们究竟看着朱雀的样子害怕,下意识都坐到自己身边来,他初时还勉强应着那殷勤,可到后来也愈发局促了,好不容易顿饭吃完,朱雀站起便携了依依,道,我今日有点儿累了。君黎,她们两个你照应着。

    君黎原本以为吃完饭算是万事大吉,哪料这才是个开始,忙也站起喊道,师父!

    朱雀却笑,道,你不必多有顾忌,两个女娃儿原都是为了你要的,你带她们回去吧。

    啊?君黎有点不明白,却又依稀有点明白,见他旁边依依也是一般表情,他料想自己竟没会错意——问题是,自己跟可不是朱雀这般人——他自己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就罢了,怎会还想把这种事染到自己头上来?

    目光忽然闪到秋葵。她咬着唇,似在看他,可与他目光一触,却又转了开去,只是那红至耳根的样子还是被看得清清楚楚,连她自己都恨不得站起来就避开这般情景。

    君黎有些无奈,道,师父,我独个人惯了,不喜欢旁人陪着,尤其是……还是两位不认得的姑娘。所以……若师父不怪罪,我还是安排人送她们二位回去吧?

    朱雀似乎不悦,面色沉了一沉,并未立刻发作,只道,若我怪罪呢?

    那……我……我还是不能……师父,你……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是修道之人,这般事情,真的……不妥。君黎紧张张地说着。

    朱雀冷冷哼了一声,道,好啊,你不要是么?——依依,把她们两个送到我那里去。

    依依怔了一下,随即道,是。便上前道,两位姑娘请跟我来。

    师……君黎还想说什么。总觉得两个生嫩生嫩的少女就这样要落了朱雀手,也是件万万看不下去的事情。可是才说了一个字,边上的秋葵忽地站起,涨红着一张脸,咬紧了牙道,你就是这样对待女人的是么?

    众人都是一怔,秋葵看定了朱雀,又道,如今依依在边上,你都能这般——当年你也是这样对待……对待我娘的吧?你到现在仍是这样,不但自己如此,还想逼君黎也如此,我看你真以为女人好欺负是吧?

    朱雀并不反驳,目光打量了她两遍,冷笑一声,开口只向依依淡淡重复了一遍:把她们两个送去我那里。

    依依终于带着两个女子走了。秋葵似乎是气极,胸膛都在微微起伏,抬手将面前的酒杯一摔,转身就回了房去。

    她在气什么?是为这两个女子不平,还是为依依不平,还是恨朱雀竟然想让君黎沾染“女色”——她说不出来。

    那一桌将尽的饭菜也都冷了。朱雀瞟了君黎一眼,回头便待走,君黎忙上前,道,师父,那两个女……

    除非你是要我叫人送她们去你房里,否则——你便不必开口了。

    真的不能放过她们?

    放过?呵,她们却未必要你放。你以为是为旁人好,其实未必是好。以己度人,君黎,在你有本事让天下人都听你的话之前,就收一收这般多管闲事的性子!

    君黎眼见他便要走,咬牙道,那送她们到我房里!

    朱雀停了停步子。你说的。

    是,我说的。

    朱雀没回头,只道,回去等着。

    君黎却没回去等着。他其实沮丧得很。这个大年初一,从与夏铮的尴尬谈话,到悟不出“观心”诀,到现在莫名地被塞来两个女人。他自然打定主意不会动谁一下,可是还是沮丧——沮丧虽然妥协着留在朱雀府里,却原来仍然有许多事情是妥协不了的。

    因为他们究竟是太不同的人。“以己度人”,呵,他竟还说我以己度人——最以己度人的不是他么?

    迟早。他心想。迟早会难以容忍他的某些作为而非离开不可。

    他独自在这厅里坐了许久,直到有人上来小心翼翼道,君黎公子,这饭菜都凉了,可以收了么?他才抬头哦了一声,道,收吧。

    他慢慢地往回走。两个女子由一个府里家丁陪着,正候在自己房间外。他心头一阵烦乱,只上前叫那家丁先退了,才请两个女子进去。

    两个少女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张庭说精挑细选过,倒非虚言,可对君黎来说,却无半分意义。不要说这世上大部分人的脸孔在他看来只是诸种相面之辞的集合,就算是真能触到他内心的女子又如何?他终究是个道士,不要说“止乎礼”,就连“发乎情”都要被自己扼制吧。

    他忽然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荒谬感,用力咬一咬自己唇,向那两个少女道,你们不必慌,我也是被我师父所迫,不得已才将你们请到我这里来,瞧来今晚是没机会送你们走了,委屈你们在这里歇一晚,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回张大人那里去。

    两个女子对视了一眼,一个便道,君黎公子是嫌弃我们姐妹么?

    嫌弃?从何说起。君黎摇摇头。你们也看见的,我是个出家人,修的这一门道是清净之学,不沾染乱心之物,自然也不会对二位有什么非分了。

    那女子却反吃吃笑了,道,难怪公子方才席上,酒都不肯喝一口。不过,我听人说道家原有一门“房中术”,也是修行之正道,怎么公子却又……不能沾染女色呢?

    君黎略皱了皱眉。他实在不想与两个女子讨论什么“房中术”,只道,两位还是先休息吧。我去隔间,不相打扰。

    公子莫走!那少女却上来将他一拉,娇声道,君黎公子若不要我们,朱大人、张大人那里,都交待不过去了!

    没什么交待不过去的。今日只是从权罢了,回头我自会与我师父说。

    公子自然好说,可是我们……我们又怎么办?我们既然被挑上了,那便终究是这个命,不是将清白交在这家,便是交在那家。这大内奇奇怪怪等着要各式女人的地方实在太多,有些姐妹运气不好,便落在些奇奇怪怪的人手里——我却不想那般受苦,若公子肯要我们,我们……也便不必担惊受怕了!

    另一个也道,我们情愿跟了君黎公子,好过再过那般心头不安的日子!

    君黎被缠得无奈,虽然可怜她们身不由己,但也有些愠怒,只能将衣袖一抽,道,我可以帮二位想别的办法。今日晚了,明日有暇再说。

    两个女子听他口气已经有些不悦,才对视了一眼,松了手,道声公子恕罪,由他离去。

九九 身不由己(二)() 
君黎出去搜了十几枚凳子和一床薄被,在隔间搭个“硬床”,回忆那观心诀,打了会儿座。心头纵有万事不畅,但静心观心,还是平静下来,如此才睡了。

    冬天本冷,硬凳薄被的,原是不暖,可他睡至半夜,迷迷糊糊间却觉热燥。恍惚中忽然好似身边有人。那身体滚烫烫的,轻轻蹭蹭地便钻入了他被子,随即,一只纤纤玉手已伸入他衣内。

    他在睡梦中皱眉,半梦半醒中已知道有些不对,可竟如贪恋这暖,随手将身边身体一抱。边上女子轻轻“噫”了一声,将他解衣敞体,钻入被中吻他。

    君黎自来轻淡的呼吸忽然一灼,连睡梦中的自己也吃了一惊,忽然一清醒,睁开眼睛来,明明白白地见到自己怀里钻了一个半裸少女,呓呓语着,咻咻喘着,而自己分明是静心才卧,如今竟已被撩起了丝丝火气。

    他慌乱间忙松了那将她揽住的手臂,连人带被惊下了这张窄窄的“床”。一站起,他忽嗅到股怪异的气味,头脑中一阵晕眩,怒道,你竟……竟使迷药!

    话一出口,方显喑哑,整个嗓子乃至身体都根本被药性烧到干涸了。他未敢再语,薄被披在身上,先在喘息间运起自来学过的一切“定力”之术之法,将自己那丝不期而至的“火气”强压了下去。

    娇滴滴的少女忽失所倚,从床上衣衫不整地坐起,瑟瑟发着寒抖,就腻腻地又要依过来。君黎既知这女子用出迷药这般手段,对其再无同情心软,唯觉可怕,往后一退,那少女便跌在了地上。她一怔,忽然一扑抱住君黎双腿,哭道,公子,你便要了我,便要了我吧!

    却不防颈上大穴轻轻一麻,是君黎伸指下来,往她昏睡穴一拂。他已觉再不能与此女纠缠,见她脖子一歪,终于便此昏睡过去,一颗呼狂乱跳的心才放下来些。前日里的“逐雪意”也清明过来,他清清楚楚能感觉到另一名女子正在隔间房内来回踟蹰,显然极为紧张。而那迷烟半散不散地,也是从隔间的门处发出,想来燃尽之前,大半都被自己这么吸了进去。他暗骂自己失察,可是要怎样?只能怪自己要揽这样麻烦事,难道怪这两个女子还能有什么用?他只能甩开被子,将那女子抱起,几乎是无可奈何地过了隔间,将她抛到那边床上。

    那边另一名少女似乎也有些失措,君黎再不客气,返身将她颈上穴道也轻易一点,一样丢去了床上。

    明日一早就将你们送走。他心里暗暗骂道。今晚至少别来扰我!

    他回到隔间,推窗散烟,要静却还是静不下来,倒了几上的凉水,一连喝了十数杯,勉勉强强回到“床”上,盘膝要运那“观心”之意。可观谁的心?自己心内此刻却起伏得自己都不忍卒看。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一个女子这么抚摩身体,抛开迷烟不说——若自己真的心如止水,迷烟又迷得起些什么来?

    他竟有些对自己绝望,拿被子用力蒙住头便又睡下,只希望到了明日一早,天地敞亮,一切便可过去,什么都会好。这之后,自己再不来做这样好人,再不来沾染这般荤腥!

    可,被子里好热,心反而愈跳愈快。拼命阻止自己,可竟阻之不住——就像小时头一次做了一场猥琐之梦后那般心里不明不白的惊怕,可那梦却偶还是在后来的年月里不期而至。

    也正是那般梦才提醒他,他还没从这尘世超脱。他还是一个男人。就算天一亮,一切深夜中辗转之念都会烟消云散,不值一提,可如今却正在深夜,他要怎样消得去那般辗转?

    他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方才甚至下意识间还曾将那少女搂过来,不是因为自己迷茫中,看见自己潜心之中,其实一直念着一个人?他以为又是一场梦境来到,那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必背负任何责任的梦境,是不是便是他藉以躲藏自己的心灵却放纵自己的身体的唯一的地方?

    没有。没有。他心内默然嘶吼。我从没那般想过。我纵然再是无法忘却,却从没对她……那般想过!

    他到天快亮时才能睡去,醒来已是很晚。府内上下想是都已知道他将两个女子要去了,没人来打搅。

    但心绪也平了。他只穿好衣服,去里间看那二女。两个女子已醒了,也穿戴整齐,但或许是昨晚被他吓到,都瑟缩在床上未敢动。

    都出来吧,今天送你们回张大人那里去。他口气平平。

    两女没办法,只得跟着他出去。在前厅内却遇见朱雀。君黎未作什么解释,只郁郁道,师父,我送她们两个回去。

    朱雀笑笑道,何必要这般不开心。却也不拦着他。

    回来已是中午,程平已至,正在屋内疗毒。君黎只觉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都似有些怪,心中越发气闷,虽不想多与任何人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做,但转念一想,秋葵那里,是不是还是去解释一声。

    他却也并不知该与她从何而起这个话题。秋葵开门见是他,表情露出些小小的尴尬,让开门由他进来。

    那个……我今天起得晚了。君黎有些没话找话。

    秋葵反而一笑,道,一会儿就该一起吃饭了,怎还特地来找我?是做了亏心事,怕我说你?

    君黎见她虽这般说着,却并无恼怒之色,心中奇怪,道,与其说我是做了亏心事,倒不如说……我是心情不好,来找你说会儿话吧。

    秋葵面上莫名一红,道,你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朱雀不是什么好的都留给你么?

    连你都这般无稽了。君黎有些失语。

    秋葵见他是真的郁郁,才坐下,少有地安慰他道,好了,我都明白。

    君黎才平静些,语气转为涩涩,道,你又知道了。

    当然知道啊,你这般胆小怕事的道士,敢做些什么?秋葵抬起下巴来。我才不信你有胆子碰她们一碰呢。

    君黎反而笑了,道,是啊,还是你晓得我。

    秋葵面上的笑意却微微一敛。是啊,我是晓得你。她心下暗道。我晓得你此心已决,决计不会为了任何人重回这凡尘,区区两个女人又能怎样!

    她指节在桌上轻轻敲着,犹记方才朱雀的那句话:“你在他面前这么久他都不曾动心,便那两个女子,能奈他何?”

    这两句话令她心中暗涌。来此不到十日,朱雀是不是已经看出了自己对君黎的意思?自己已经这般努力隐藏、收敛,不流露出半点,竟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而与此同时,他也看出了君黎对自己的无意。她与君黎或许时常在一起吃饭、谈笑或窃窃私语,朱雀却仍然明白地知道,君黎的心没动。

    果然很快便有人来喊了午饭。君黎与秋葵已说了一会儿,不复窒闷之态,出来见到朱雀,听他并不问起昨晚,君黎也便不提。昨晚的一切,便如从未发生过一般,销声匿迹。

    不知朱雀是否也对他已不抱希望,再没安排过这般事情,君黎总算可以安心习悟心法。“观心”一诀花了他十余天时间,才算豁然有得。这些日子他多数都闭门不出,端坐在榻上,闭目静息,就像在苦苦思索,有时足足坐大半天都不动一动,连程平来了也未必出来见了。

    秋葵有时也多有不满,偶尔抱怨,朱雀却言道,他心意本繁复,思虑太多,要一一理净本是不易,理净后尚需安定,更花时间,由他去吧。

    君黎也是真的“由它去吧”,催动逐雪意放神识而出,又游动心意着意试着收回。但偶尔心潮有漪,那夜的暗热又如不受自控,侵入身心。他初时见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可忽有一日却想起那“观心”意中那一句“凡心之物,皆入我之观”,言下之意,只要是心里的念头,都不该逃避,看个透彻方好。这心内之漪,虽非己愿,却终究也是心意之一部分,始终避之不看,则这一截心意无从控制,那朱雀所云“控制内心”之说从何谈起?

    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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