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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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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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做出这样大规模的事情来——这是否正是当年慕容的苦谋?费劲心思地欲要潜入谷中是为了率众偷袭青龙教或者仅仅是找回林芷母子?如果当年再给他多一些时间,贯通了风霆绝壁,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他一时说不出话。就算到了十八年后这个密道的作用已不比当年,青龙教倘若知道它的存在,必也要惊出一身冷汗。可今时今日,面前的这个青龙教主之女,竟只是将它当作一个意外的发现而已。

    此地在徽州东北,青龙谷在徽州西北,其间隔着黄山诸峰,本无捷径可通,定要先到徽州府方能往返,所以才有不下四十里的路途,但若自山间开挖通路,便近了许多,也便难怪拓跋雨觉得没有那么远。不过,再怎么样,二十里的路程总还是有的,凭她这么个弱女子,总也要一个时辰方能走完。况且山腹之中不比地面,敢在那般黑暗之中行走那么久的人,纵是男子只怕也不多。若拓跋雨所言不假,她何止是不胆小,直是很胆大才对——君黎怀疑,向来自诩胆大的刺刺,这种事大概都未必能行。

    果然刺刺先问了出来,“你……你就这么走过来了?你不怕吗?”

    “是有点怕……不过,我有这个。”拓跋雨手掌一动,两人只见她掌心之上是一枚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此地有光,倒不显得珠子特别明亮,但看此物表面莹润,光泽均匀,显应不是凡品。

    拓跋雨握着明珠,又道:“我……我一开始只是好奇想看看地道去往哪里,谁知道有这么长,到后来,走得太远,只觉得……竟还是往前走更敢些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糟啦,要是你爹你娘发现了你不在山洞里……”刺刺忽想起这个了不得的事情来,竟忍不住要倒吸了口气,“他们本就是为了保护你才将你安置在那里的,可是你却跑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这,这都有好几个时辰了吧?”

    “所以我才说今晚要回去啊。”拓跋雨面色也有些着急,“他们今日午后来过一次,应该不会再来了,可明日一早……每日一早爹和娘都会来看我的,到时若还不能回去,我……我都不知他们会怎样生气!”

    “你方才说,你没回去是因为找不到地方了?”君黎看着她。

    拓跋雨点点头,“我就记得出口是在一个屋子里,可是我一出来便连忙跑到屋子外面来了,忘记了……忘记了记住那屋子是什么样。这里到处都是没有人的房子,我想要回去,但实在不记得是哪一个了。”

    “如果找到入口,你就会原路返回?”

    “那当然。”

    君黎略一思忖。“找入口不难。不过现在天色晚了,依我看还是等到天亮再说吧,到时不管你是从官道回去还是地道回去,都比现在安全一些。拓跋教主那般宠你,就算发现你跑了出来,也不会说你什么,总好过你再去摸黑行路。”

    “不是……”拓跋雨不料他会这般说,面色一白,“你不知道……”

    “刺刺,你劝劝她。”君黎却已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三五三 落雨小镇(四)() 
他方走进天井,刺刺却追出来了,“君黎哥,你去哪?”

    “去镇上走走,看看她说的是真是假。”

    “你真要小雨明天再回去?”刺刺踌躇道,“你看她这般着急……别说她了,我都担心。要是真等到明日,教主发现小雨不见了,那时只怕他要大发雷霆、大动干戈——虽然这事情原怪不到我们头上,可是……毕竟小雨是见了我们,又加上那个密道来历不明的,现在这个时候,我只担心教主和你越发……要多出误会来,倒不如她今晚回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君黎抱起臂来,“我就是不想多出误会,才要等拓跋孤的人找来,让青龙谷的人明明白白地把她带回去,才叫干净无事。他女儿是自己跑出来的,本就与我们无关,也没什么说不清楚;你若让她今晚就回去,这三更半夜,还是山腹之中、地底之下,谁敢保证不会出事?倘她路上有任何闪失,那才真说不清。”

    “自不是让她一个人回去了。我可以送她回去的,反正也是走的地底下,天黑还是天亮,又有什么关系?”

    “你送她回去?”君黎忍不住伸手往她头上轻轻拍了一记。“她无知任性,你怎么也跟着乱来?”

    刺刺嘟了嘴,“山中地道……只是黑一点,应该不会有事的吧。君黎哥,小雨她……她与我不一样,我若是一晚上不回去,爹爹也不会拿我怎样,反正我来青龙谷之前啊,都在外面过了五六年了。可小雨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青龙谷里都知道,教主和夫人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当作最听话的女孩子来养的,外面那些事连说都不会说给她听。如果让教主知道她竟然在外面一晚上不回去,而且是你拦阻的——”

    “怎么样?他是能一掌把我杀了,还是能一掌把他女儿杀了?”

    刺刺不无气结,“我不管!反正不管是为了小雨还是为了你,我就要今晚送她回去!”一跺脚向外便走。

    “刺刺!”君黎一把将她拉住,“你干什么去?”

    “我自己去找那入口!”刺刺气鼓鼓地道。

    “刺刺姐姐,公,公子……”拓跋雨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屋厅门口,面色有点怯怯。虽然两人说话她未见得都听了,但终也看得出他们似因自己之事意见相左,咬了咬唇道:“我,我自己回去便好,不必麻烦了。我平日里也常是一个人,其实……也不怎么怕的,能走过来,就也能走回去。”

    “说什么傻话。”刺刺道,“我怎可能让你独个儿走那种路。”

    “总之……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拓跋雨低着头,决意道。“刺刺姐姐,你们还有别的事,我便不耽误了……”

    两个人这般模样实是让君黎头痛不已,“都别说了,你们两个都先进屋里去吧。”他也直是无可奈何,“拓跋姑娘定要回去——我当然也阻拦不得,不过——总之是天亮之前,还有好几个时辰,也不必太急。要不——便在此间等我,待寻到入口,最多,我送姑娘回去吧。”

    两个女子都是一愣,君黎目光已转到刺刺脸上,“这样总行了吧?”

    刺刺心稍稍放落,却不说话,瞪了他一眼,转头先将拓跋雨拉进屋去了。

    只有拓跋雨回了回头,望了一眼君黎。一双眼中流离不定的,也不知是感激还是不安。

    …

    这夜无月,星星也十分模糊飘摇,仿佛有层隐隐约约的雾气遮住了天空。小镇上,几乎已没有了什么光亮。

    但这也让那些鲜见的灯火更为醒目。君黎走了几步,跃上高处,向四周望去。

    那支燃在窗边的新烛很容易便落入了视线。点烛之处距此并不近,不过君黎自屋顶快步掠去,也便是少顷,便已落足在窗上屋檐。

    他翻身落地,推开了门。

    吴天童还没有换去一身黑衣,见君黎到来,陡然一惊,上前屈膝卑声道:“大哥!”

    君黎却先扫视了下室内。是寻常人家的样子,只是屋子很小,显出些拥挤来,摆设亦十分老旧,房梁四壁传来股腐朽的气息,桌椅和地下倒是干干净净的。

    “就你一人?”他目光收回,落到吴天童身上。

    吴天童闻言一噤,伏地咚咚磕头:“大哥,我妻儿都不是黑竹会中人,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大哥,求大哥放他们一条生路……”

    君黎料想他多半害怕自己或要下杀手,让妻儿先逃走了。他心下却也好奇,道:“你让他们走了,自己怎么不走?”

    吴天童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别的缘故,这一次竟僵着身体没有动,数久,方低低道:“大哥要来……我怎么敢走?我若要走……十几年前就走了。”

    “你先起来吧。你也不必叫我‘大哥’,我又不是你当年的那个‘大哥’。”君黎反笑。

    吴天童却还是不敢,垂头道:“不论是谁,‘大哥’都是‘大哥’。”

    君黎有些厌烦起来,“想跪就跪着吧。我问你,适才你为何突然对我动手?”

    吴天童一震,伏低身体道:“大哥突然说到‘慕容’,我……我一时想起了……想起了当年之事,心神难平,还以为是……以为是……青龙教又派了人想要……赶尽杀绝……”

    “‘当年之事’——你指的是何事?”君黎隐约猜想应是指的慕容被顾世忠、程方愈等围杀之事,却也故作不晓,开口问他。

    吴天童似乎定了一定神,仿佛是要寻到了故事来龙去脉的开始之处,方道:“那件事……是这样的。当年……当年,大哥俞瑞将黑竹会的人手大多都调到了淮南,总也有二百余人,最后聚在徽州一带,秘密在这镇上设立了分舵。但没过多久,凌厉公子与他不和,带走了一部分人又回了淮阳总舵,我没跟去——我们大多数人都没去,不是……不是我不满凌厉公子,而是——那时确实是俞瑞大哥的势力更大些,去北面过于冒险。可是没多久,分舵来了那个叫慕容之人,我不知俞瑞大哥为何对他如此看重,要我们不计代价地保护他、听从他的命令。短短数月之内,我们在这个慕容的命令之下,试过不下十次偷袭青龙教,有几次确实差一点能杀了他们教中首脑人物,但是——最终也并未成功,相较起来,还是我们自己的死伤更重。长此以往,黑竹会中不免有人心浮动,也便——我猜想——应是有人生了惧死之心,将我们的落脚之地和慕容的行踪出卖给了青龙教,便招来了他们大肆反击。那一****是随在慕容身边的,我认得青龙教那里领头的是他们左使程方愈和右先锋顾世忠。你若说是江湖纷争,你来我往,原也……原也无话可说,但他们合力杀死慕容后,更对我黑竹会弟兄赶尽杀绝,而且下手狠辣,我是……我是佯死方才逃过一劫,但也受了重伤,待有力气赶回此地一看,这分舵已成了一处死镇,遍地都是鲜血尸体,几乎每个屋子都被翻箱倒柜地找过,后来听幸存下来的其他人说,他们是要找一个叫‘康王之印’的物事,也不知最后找到了没有。”

    君黎怔怔无语了一会儿。就在白天,程方愈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事情——他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亦满怀悲愤,可此刻听吴天童的这一面,程方愈又何尝不是残忍无情的那一方,毕竟,倘是慕容杀死了顾笑尘,与这些黑竹会中人又有何干,何至于赶尽杀绝?

    可是,他知道程方愈不会是嗜杀残忍之辈——不为别的,只为当年在那个小酒馆中,他救了自己一条性命。那一次对程方愈的酒馆突袭说不定正是眼前这个吴天童之辈所为呢?若不是程方愈,自己说不定早也死在这群人之手呢?

    “若青龙教果真如此狠辣,这件事——不可能默默无闻。”他开口道,“难道凌大侠他——他后来没有去讨个公道?他后来回过这里,总也是知道此事的吧?”

    吴天童苦笑摇头,“就先不说——凌厉公子本来就和青龙教有交情。就算没有,他带他那一支回总舵的时候,就早已不当我们是黑竹会的人了——一山何容二虎,倘若当初我们这一支不是被青龙教几乎屠戮殆尽,倘若俞瑞大哥最后不是被朝廷所捕,最后说不定就是凌厉公子来对我们斩尽杀绝了,又怎么还可能为我们讨什么公道?这件事,就连执录都不会写下一笔的,因为——执录从来只为胜者写,凌厉人在淮阳,执录自然听他的,他自然是说,他手中那一支才是‘真正的’黑竹会,而我们——为慕容这样来历不明的外人所用,他必会说我们早不容于黑竹了。今日黑竹会的后辈,怕是早已不知道我们了吧……”

    “你好像对凌大侠很是不满。”君黎看着他。

    吴天童顿时默然。他自是深知君黎与凌厉关系匪浅,若论黑竹会中派系脉承,他也定然会是凌厉一派,不会是俞瑞一派。可谈及往事,他却也不愿作退缩之态,当下里也只俯身道:“属下不敢。”

    君黎叹了一口。每个人也只能说自己的故事,这段故事如果叫凌厉来说,只怕又是另一个样子。不过,他此来本也不是打听评断当年是非的,只想问问看慕容遗物还有没有什么落下,可现在听来,程方愈等人既然都仔细翻找过了,想必是没有遗漏的可能。

    不过就算遗物不在,密道入口还是很有可能在慕容的屋内。吴天童说话中没有提起密道之事,君黎也便暂且没问,只道:“既然这些年这镇上一直没有恢复生气,想来那个慕容的屋子也还在吧?”

    “在的。”吴天童道,“我们虽然把尸身都收殓了,但……此地一夕之间死人太多,外人俱引为凶处,没人会来此地居住,大部分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也就近些年……附近的人不怎么说起了,才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过来,但看到这里这么破败,一般也没兴趣久留。”

    “你带我去慕容那里看看。”君黎道。

    吴天童愣了一下,应道:“是。”

三五四 落雨小镇(五)() 
不过一进屋,君黎便已失望。慕容的屋内依旧保持着十八年前被人彻底翻找过的凌乱,但这样的凌乱也是尘封了。厚厚的尘土上连脚印都没有一个,显然不可能是拓跋雨今天走出来的地方。

    他还是仔细搜找了下,果然,无论是书册还是密道入口,都没有丝毫痕迹。

    他想了一想,转向吴天童道:“那俞瑞的屋子在这附近吗?”

    “不远。”吴天童道,“大哥也要去看看吗?”

    “你指给我看就好,不必陪我去了。”君黎道。

    吴天童自衰破的窗棂处向一个方向指了一指,“就是那里,那间大的。”

    君黎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先走。

    吴天童此时对君黎已不似起初般畏惧,见状犹豫了下,出言道:“大哥……今日到此……就是为了看……这些旧人居所?”

    “路过此地,顺便看看。”君黎道,“对了,你明日就不要拿我和凌大侠的事情做生意了。”

    吴天童当然只能应了,君黎便顾自出了门,向俞瑞那屋子方向而去。走不多步,却见吴天童还是这般跟着,他有些奇怪,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属下斗胆……想问问大哥……”吴天童道,“可否……可否将我还收入黑竹会中?”

    “你一口一个‘属下’一个‘大哥’,几时当自己不是黑竹会的人过?”君黎反问。

    “但……”吴天童不无黯然,“也只是我自己心里这般想。当年凌厉公子前往淮阳之后,我们这一支的人大概尽数在黑竹的册子里给他除了名了。”

    “一个名字这么要紧么?有没有也没什么差别。反正这十多年,你本也没给黑竹做什么事。”

    “倘有差遣,必万死不辞!”吴天童忽又跪倒,“当年我自知已无机会,所以也不敢再前往投靠凌厉公子,如今……既能在此见到大哥,只求大哥能……能再行收留……”

    君黎摇了摇头,“黑竹会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若还是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如今有妻有儿的,恐怕已不合适了吧。倒不如不要在这里纠缠,早点叫他们回来,倘拖得久了,他们可走得远了。”

    吴天童这一下顿然无话了,许久,才默默站起身来。

    …

    转过街口,吴天童已经未曾跟来了。

    君黎独自探察了俞瑞昔年的居所。密道入口正在俞瑞的庖厨之中——因为有拓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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