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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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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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见我?”沈凤鸣目色顿时一耀,整个面孔都像有了光华般亮起来。

    道士笑笑不语,先自出了一醉阁。沈凤鸣忙向那老掌柜喊道,“老丈,我这坛酒先寄着,待我回来再喝。”急不迭跟了出去。

    不过,出了门,沈凤鸣还是觉出一丝不对来。“道士,你不是诓我吧?”

    “诓你做什么?”道士侧目看他,“他本就说要见见你,只是你没一起回来,这几日多事缠身,也没顾得上。”

    沈凤鸣愈发听得不对,“你说的是——”

    “我说的是朱雀,怎么,你以为是谁?”道士施以嘲目。

    沈凤鸣面露愠色,“我便知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当下里恢复了先前不平的口气,“这么说,也全靠是朱雀要见我,你才肯出来一趟?我那日说让你有空来,我可没真打算等这么久——你还便真装得有多忙了?”

    道士面上露出一丝苦色来。“这几日我在‘忙’什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忙着在太上皇那里炼丹。我为什么要日夜赶着着炼丹,说出来你可能也不信,是因为朱雀中了剧毒,我是在给他炼制解药。”

    沈凤鸣果然听得有些瞠目,“朱雀中了剧毒?怎么回事?难道凌厉与他见面时……”

    “不是。那日晚上我来你这里的时候,已知道朱雀身中剧毒,但那时说起多有不便,好在现在他毒性已退,说说也是无妨了。”

    “……好,那我便当你确是无暇分身前来。”沈凤鸣有些不快,“可我叫人传信入内城,你好歹应我一句?他们两人谈判是何结果,你好歹告诉一声?黑竹会那么多人在等着消息,前途未卜是何等心情,你可能明白!”

    “我明白,但——这其实——亦是那日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约定。”道士道,“我与他们二人都允承,在朱雀毒解之前,那日的一切允诺都不能作数,也不能对任何人提及,而唯有确认他能安然无恙,才能由我将那日的结果告诉黑竹会——也便是公诸江湖。凌大侠这几日定是也避着不让你找得到,因为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能告诉你。”

    “好好,你总有理由。”沈凤鸣道,“那总之,现在黑竹会能继续存在,该是凌厉赢了?”

    他说着,却又摇头,“不对不对,金牌还给了我,朱雀又要见我,那意思是——黑竹会还是朱雀说了算?是朱雀赢了?”

    “定要论个输赢有什么意义。”道士摇头,“他们——都算不得赢了,如今的结果,也不过是各让一步。”

    “哦?此事还能各让一步?”沈凤鸣很是惊奇。“黑竹会若能独立于朱雀掌控之外而存在,便是凌厉赢了;若不能,便是朱雀赢了——我可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道士却好像突然沉默了,不语了许久,才缓缓道:“那天他们谈得的确很是艰难。朱雀前去赴约时,于黑竹会一事是有自己的预料与计划的——他知道凌大侠必会提出要恢复原本的黑竹会,而朱雀的想法,自一开始便是决计不会同意。黑竹会派人刺杀他,令他身受毒蚀,性命濒危,他绝难释怀,这一次已是下定了决心要抹去黑竹会——既然已经决定,他也便作好了准备,绝不会因凌大侠任何言语改变主意。

    “可是他没料到,凌大侠对他中毒之事竟了如指掌。此事——我前一天晚上与凌大侠谈过,但我没有与朱雀提起——我原以为此事与他们这场谈判无关。或许也是朱雀那般态度惹恼了凌大侠,毕竟,他不肯松口,关于黑竹会的一切就无从谈起,所以——凌大侠便将解毒之法作为条件直截了当摆了出来。”

    “他能解朱雀的毒?”沈凤鸣沉吟,“那倒真算是个筹码,可如此要挟旁人也就罢了,要挟朱雀——朱雀肯就范?”

    “他当然不肯。”道士苦笑,“可是凌大侠与他说,这份解毒之法,是我向他求来的,他是看在我的份上,才肯带来交换——他明知求解药一事我不想让朱雀知道,但还是当我的面说了出来,更说我为此已受了重伤,如果朱雀拒而不应,固然是拿不到解毒之法,更重要的是辜负了我付出的万种代价。我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我那晚是受了点轻伤,但与寻解药一事并无干系,所谓为此事历了多少艰险也不过是夸大其辞——也许……也许他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才如此说,因为他知道,若朱雀拿不到这份解毒之法,我必会再去寻其他的办法,这大概……不是他想看见的;又也许……黑竹会对凌大侠真的太重要,这些真假掺杂的言语也只是种迫不得已的手段,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黑竹会就此湮灭,所以,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他看定了我不会否认,因为,我一定也希望朱雀能收下那份解毒之法。”

    “看来他是达到目的了。”沈凤鸣道,“用解药要挟不了朱雀,用你却可以,朱雀对你还真是不错。”

    “朱雀他——他确实让了一步。”道士道,“他松口答应让黑竹会继续存在,但是他绝不会再让第二步——他绝不答应让凌大侠掌控黑竹会。他要求黑竹会的首领依旧由他来指定。”

    “唔,可是凌厉想要重整黑竹会,想必也绝不肯放弃对黑竹会的掌控吧?就算他不再亲自做黑竹会的首领,也会想派个心腹之人——再让一万步,他也不会答应让朱雀来指定黑竹会的首领。”

    “嗯。”

    “‘嗯’什么?”沈凤鸣有些不满,“你倒是说下去啊,后来是如何达成了允诺,总不能都让我猜?”

    “你已经猜得很透了。”道士道,“他们都不愿再退,到最后,也便只余一个最荒唐,却也最唯一的结果。”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你?”沈凤鸣陡地站住,伸手指他,“什么意思,道士,你?”

    道士却忽然一笑,指指沈凤鸣适才收起的金牌。“我该提醒你一句,按黑竹会的规矩,你现在应该叫我‘大哥’。”

三一六 黑竹新主(二)() 
君黎在契约上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手是有些发颤的。

    契约的双方是凌厉与朱雀——他只是个旁观者,是因担心两人或要过分交恶才来,而对于这场谈判本身,他从头至尾,不曾加一语于其上。

    他遵从两人的意思,执了笔,为他们一一记录下那些终于达成了的允诺。这本是为了作为重要字据与参照交给下一任黑竹会首领,他只是没想到,所谓下一任黑竹会首领,会是自己。

    或许连朱雀和凌厉事先都不曾预料到这个结果。但是,他们都无法否认,在一次次的针锋相对后终于找到这个选择,两人心里竟都松落下来,仿佛一瞬间就知道——这场长达一夜的谈判,要有结果了。

    沈凤鸣看到君黎从襟怀之中拿出的这一纸契约,早就一把夺过,展开快速念起,待念到那一条,才放慢了语速,提高了声音。

    “‘由君黎主领黑竹会,理决会中一应事宜,除其有求,否则不得过问’——不会吧,他们真在此签字画押!”

    “此事要由我向黑竹会去说——若没他们的印鉴,谁人肯买账?”

    “由你去说——”沈凤鸣斜睨着他,“你是以谈判见证者的身份呢,还是以黑竹会‘大哥’的身份?”

    “也没什么差别了。”君黎苦笑。

    “你可别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使。”沈凤鸣将契约交还给他,“也不怕做了他们二人的牵线傀儡——他们将黑竹会交给了你,到时候一个扯一边,你就惨了——可想过?”

    “自然想过。”君黎道,“不过一来,我也没得选择;二来,按照契约这一条所言,他们倒给了我极大的权力,不能够再随意插手黑竹会的事宜,谁若想将我作了‘傀儡’,岂不是失信于对方,也失信于天下了。”

    “你以为纸上写不会,就真不会了吗?似你这般心软易欺之人,他们根本不必明说就能让你就范。”沈凤鸣摇头,随即却又道,“不过,若你不是这么个人,他们怕也不肯放心将黑竹会交给你了。如今——就算他们不知道你‘会’为他们做什么,却至少笃信你‘不会’做什么——你这道士,怕是绝不会做出对他们任何一方不利的事情来的。于他们而言,如此结果,至少是在他们二人底线之上了。”

    君黎不语。他当然知道朱雀与凌厉作此选择的理由——正如沈凤鸣所说,他们可以容忍黑竹会不成为自己的同党、盟友,却绝不能容忍其成为自己的敌人,而这世上唯有君黎一人,当得起他们二人同时这般信任。

    在昨日之前,他的心思还放在给朱雀解毒上,还无暇细细思考这一切。契约既成,凌厉如约交给朱雀的解毒之法是一个方子,如他所言,是苏扶风花了一日一夜的工夫,依照剑上所余毒锈设法配制而来。但因此毒毒性剧烈,朱雀中毒又已日久,单以此方煎煮成汤药,药性恐怕轻淡不足,非但不能立时退毒,后续再服更无效用。因此,苏扶风所荐之法是炼制丹药——炼丹所需药石比之单煎一服何止大过百倍,其药性凝结为丸药,效用也强过百倍,当足以解毒了。

    然而此事不易。君黎习道,懂得炼丹之事。似这等并不熟悉的丹方要依之成功炼就一粒丹丸,少说要十粒失败为底,大是耗时耗力。何况朱雀府中没有炼丹之所——太医院里倒是有,可君黎又不是太医,突然要求炼丹岂不惹人怀疑?

    也是幸巧,前一日太上皇刚刚提起过炼丹一事,君黎当时没有多加回应,但此际无奈,也只能凑上门去,说是想为太上皇研制丹药。太上皇自然大为欢喜,君黎这才掩了人耳目,携了药材去了炼丹房。自然,他也不得不炼上几粒无害丹药送给太上皇,这三日只能不眠不休了。

    总算等到朱雀毒解,他才能安心细想了那个契约,细想了关于自己和这个已经属于自己的黑竹会。他先试向朱雀要回沈凤鸣的金牌,朱雀于此不曾反对,甚至不曾多问一句,他于是确信——关于黑竹会的许多事,自己是真的可以决定了。

    行路言谈间转了街角,两人已看得见内城的大门。“既然朱雀都不过问黑竹会的事情了,为何今日还要见我?”沈凤鸣忽问道。

    “他可不是为黑竹会。”君黎道,“是为了云梦教的事情要见你。”

    “为了云梦教?”

    “正好,我也问你一句,”君黎转过脸来,“于你而言,黑竹会和云梦教,哪一个更重要?”

    “这个……”沈凤鸣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这问题倒有点难以回答。我若说云梦对我不重要,我自己都不信,但是……黑竹会……毕竟有十几年的情分……更难以放下些。”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君黎笑了笑,“不过,还是待你把这问题想清楚了,我们再谈。我一会儿还有事,带你进了内城,就先走了,晚些——大约傍晚吧——我们还是在方才那个‘一醉阁’见面,没说完的,那时候再说,如何?”

    “你说了算。”沈凤鸣摊手,“我现在是你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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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晴着,但空气中有些淡淡的水汽。

    君黎说的“还有事”,首先自然是去“林子里”。初秋的小树林里依旧枝繁叶茂,将一块小小空地遮得暗无天日,甚至有些氤氲。这里聚集的只是黑竹会的一小部分人,但是带到这里的消息,很快会在会中传遍。

    君黎不曾料到,林子里的众人面对这个结果会如此安静。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胆怯,但对他们的反应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即使所有人都不对他这个新主有所质疑,他对黑竹会的所知依旧太少太少——他甚至还不曾受过黑竹会任何新进之人的简单训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连一个普通的黑竹新人都比不上。他知道自己依靠的只是那两个名字——朱雀与凌厉。是它们赋予他的上任一种额外的、无可辩驳的含义,也为他平定了黑竹会内外一切哗然声息。

    安静未必是种肯定,但也绝非一种否定。黑竹会的少年们或许推崇凌厉,却也不敢笃信由凌厉指定的首领能顺风顺水,留得长久;他们或许敬畏朱雀,却也不肯承认由朱雀指定的首领能将挽得回这个组织的风雨飘摇;他们甚至有时也激愤地认为自己的“大哥”理应由自己来选择,自己的组织理应由自己来拯救——可是分崩离析太久的他们,竟四顾难觅一个无可挑剔的英雄——直到今日,他们难以置信却又无比确信地得知,那两个始终被仰望着的名字——竟作出了同一个决定。

    君黎并不以此为荣却也不以此为辱——他只是视此为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如果只有他可以做到,那么他就去做。也说不定这个新的黑竹会真的能做到完全中立,也因此存在得更长久——那应本就是黑竹会的初衷吧。

    他在林子里没有逗留太久,那份契约也依旧带在自己身上。那晚匆匆忙忙,但今日是要再去拜访一趟凌厉的了。莫说自己有太多未知之事要向他请教,就算不是为此,也该就朱雀毒愈和自己伤愈向他道谢。

    更何况,距离上次为韩姑娘运功已经过去了七日,想必也到了再度援手的时候;还有,他也更想见见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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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从一醉阁半开的小窗望出去,街上行人已开始寥落。

    不过,沈凤鸣这次却一点也不着急。君黎说了要来,总是会来的。

    天空化为繁星黑幕的时候,君黎才出现在门口。帘子掀开的时候,老掌柜注意到他手中的长剑变成了两把——两把几乎一样狭长的剑。

    “店家,茶。”君黎坐下,随口喊了一声。

    他是有些口渴了,可是这一喊出转头,见到那老掌柜一张懵然的脸,也愣了一下,才歉然一笑,道:“没有茶吗?那——”

    他转回来。沈凤鸣已经将一个杯子倒上了酒,挑衅一般地放在他面前,道:“这回不是空的。”

    君黎笑着端起喝了一口。“没有茶——喝酒也将就了。”

    “你倒喝得越来越爽快了。”沈凤鸣很是意外,“早先说什么来着,‘修道忌酒’……啧啧啧,果然都是借口。”

    “不是借口……”君黎想要反驳,停顿了一下,却苦笑起来,“不过我这道士……说不定真做不久了。”

    “怎么,你要还俗了?”沈凤鸣立时瞪大眼睛。不管君黎有违过几条他所声称的道家禁忌,脱却道家门庭却绝非小事,他还是第一次这般提起,沈凤鸣自然掂得出其中的分量。

    “也许吧……”君黎答得模棱两可。

    “你是准备娶刺刺了?”沈凤鸣兴奋起来,越发追问。在他看来,这是君黎唯一不得不还俗的理由。即便是入主黑竹会,也未见得一定需要个俗家身份吧。

    君黎还是那两个字。“也许……”

    “还‘也许’?”沈凤鸣听得很是不快,“你能不能坚决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也许’来‘也许’去是什么意思?”

    君黎回看着他,“我再怎么坚决,总要她愿意吧?”

三一七 第二契约() 
沈凤鸣看得出他说话时表情的变化。“你今天是不是见过刺刺了?”

    君黎点了点头。今日下午,他的确是见过了刺刺的。

    自从那一日心中豁然明朗之后,他一直在等着与刺刺的这一面。他想要将那个欠她的承诺给予她,想要告诉他——他已经作好了决定。

    可是,今日之见,却偏没有独处的机会。他先是与凌厉为韩姑娘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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