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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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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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盛似乎也清楚此节,冷冷地道:“那好啊,天下英雄在此,我倒要问问看——诸位觉得,是家父德高望重,堪当此任,还是这位秋姑娘——更适合做教主?云梦教传承数百年,秋姑娘年纪尚轻,纵然魔音之学了得,却怕仍是稍嫌稚嫩了吧?”

    秋葵心中本无争念,却更不愿被他这般轻视,加之原就因宋家兄弟之故对他极为厌恶,当下还以冷言道:“秋葵固然年轻识浅,却也不致是非不分。令尊大人是否德高望重,我不敢妄言,不过我见关师兄行事跋扈,滥伤无辜,秋葵比起师兄来,总还堪当几分。”

    这番言语倒超出沈凤鸣预计之外了。他心中大是一乐,只听一旁净慧叹了一声,道:“沈公子,可否听贫尼一言?今日云梦重合是大喜,公子执掌云梦,我们三支亦都并无异议,何以定要立时退位?不若——此事容后从长计议,云梦仍由沈公子率领,先息去了今日争端,如何?”

    沈凤鸣哈哈一笑,“师太还真以为今日争端能息去?”

    “为何不能?”净慧望向秋葵与关非故,“二位——于此还有异议?”

    关非故知道此事终还是要自己表态方可有个定论,心念转定,上前开口道:“教主身负圣血,幻生一支焉能心存异议,此事自然是唯教主之命是从。”

    关盛变色:“可是爹……”

    “不过,教主,老朽有个提议。”关非故面色不变。“依照祖训,新教主必须身负圣血之后,才能上任,今日教主将秋姑娘定为新教主的人选,自是不错,可若要今日就尊她为教主,却是不妥。未若还是待到教主将圣血之法传授给她之后,再行传位,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却是叫人辩驳不得,只因教主之令再是不能违抗,可秋葵立时便称教主,确实不合规矩。沈凤鸣心思一转,已明白关非故所图:倘若在秋葵得到所谓圣血之法前就杀了自己,那么今日之说自然无法兑现了,秋葵也便无法名正言顺成为云梦教主——那时,纵然关非故亦非名正言顺,却也不输秋葵什么,好过今日就承认她的身份。

    “关老前辈也真是。”沈凤鸣面上笑着,“我就是想图个轻松,你定要我还交不出这个教主之位去——若出了这洞庭湖,给江湖中人知道了我这身份,将来我的日子恐怕便不清静了。”

    “老朽这次好不容易找到教主,教主亦答应重振云梦,岂能就此弃下我等?”关非故也捋须而笑,转头望见众人多少有些不知所以的表情,忽一振衣,身形骤然一拔,已落于沈凤鸣与秋葵身前。“适才盛儿不知轻重,开罪了教主和秋姑娘,老朽替他赔罪了!”

    沈凤鸣不知他又卖什么关子,防他再暗中出手更下新蛊,见他躬身,袍袖一拂,退了两步,全神戒备。

    “教主可别误会。”关非故呵呵笑道,“难道老朽还会对教主如何么?最多——便是和教主切磋切磋技艺。”

    “哎,对了。”台下有人应声,听声音是久不言语的江陵侯章再农,“今日还无缘得见关老前辈的‘幻生’武学,既然贵教误会已除,不知可能趁此机会……让我们见识见识?否则,我等来到此地,也终觉少了什么。”

    沈凤鸣心知,阑珊、泠音之学还好说,可若要比试蛊术——他身上此际又哪来半只蛊虫,真要对敌,只能辨风躲闪,全无胜机,这章再农在此际提出此议,想来是得过授意的无疑。

    “教主意下如何?”关非故接话。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沈凤鸣处境,净慧便道:“关师弟于幻生一支武学造诣非凡,沈公子虽是教主,却亦是晚辈,如何能及得上。况他先前已比试两场,还曾受了伤,怕——今日不适合再行较量了。”

    关盛轻轻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不消我爹动手,由我和教主切磋切磋,点到为止,可好?”

    “既然如此,也不消沈教主动手。”忽一生硬言语自旁传来,“我也是‘云梦’三支的传人,可以代教主与关师弟切磋的。”

    此人说话有些怪异,不似中原人氏,竟正是先前遍寻不着的摩失。

    摩失与沈凤鸣素无交情,反而与关默、关盛兄弟颇为交好,此际突然替沈凤鸣出头,莫说关盛等吃了一惊,沈凤鸣也自有些奇怪。不过,不管怎么说,此际若有人替自己出阵,自然好过没有。他立时露出一笑,道:“不错,摩失师兄幻术超群,他与关兄的比试,自是比在下出手好看得多了。”

    “我与摩失师兄,又有什么好比?”关盛瞪着这不速之客,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摩失却已伸手摆出架势,“是你们先开口要行切磋,此事由你不得。”说话间,那手中似有什么东西,有意向前探出。沈凤鸣一眼望见是个小小瓶儿。他心念一动——这瓶子,好像是昨晚上关代语暗暗藏在手里的。

二七一 水月镜花(九)() 
果然关盛面色大变,厉声道:“你这是何意!代语人呢?”一转头吩咐几个弟子,“你们速去看看!”关默也已一跃而至,言语既难,抬手便要揪向摩失的衣领。

    只听侧面林中传来轻轻的一笑,一个女子不无娇柔地道:“问他没用,人在我这里。”

    “是谁?”关盛一时未辨她声音,关默却已蓦地腾身,循声向林间追去。

    关盛疑心其中有诈,欲待要叫住他,可究竟事关自己独子,若就此不管,终是不安,倒不如让他追去看看。如此一顿,他心中稍一回想,已忆起了这声音仿佛正是适才借琴给沈凤鸣的女子,心中动念,目光便向沈凤鸣与秋葵逼视过来。

    “想不到你们为了这教主之位,竟致动用这般下作手段!”关盛怒目,“天下英雄在此,你们却竟暗中欺侮一个小小孩儿,用他来要挟我与家父——云梦教又岂可尊你们这样的人为首!”

    沈凤鸣还未如何,秋葵已然冷冷道:“你话说清楚,此事与我何干。”

    “哼,若说你们不是一伙——我细细想来,那女子携得你的琴来,又当众相借于他,若不是一伙,何来这般巧合!我说呢,怪道沈公子今日竟会将云梦教主如此重任交给你这一个小女子,原来你们早已串通好了,所谓比武亦不过是演戏,谁胜谁败又有什么要紧?哼,今日你们若不交出代语,我必不与你们干休!”

    秋葵听得气紧,正要反驳,身后另一侧又传来轻盈盈的一笑,“你倒不笨。”语声愉悦,分明还是苏扶风的声音。关盛心中大惊。缘何她仍在此地?自己兄长关默的武功可不是轻易被人甩脱的,他循声追去的又是谁?

    秋葵面色也变了一变。苏扶风这轻描淡写几个字竟好像是说关盛猜得对,那直是将自己冤得透了。那琴确是自己的不错,可对于被人携了此琴到来一事她事前全然不知,分明是被苏扶风与沈凤鸣戏耍了才对,怎么反成了与他们串通?

    关盛提气:“夫人既是高人,缘何又要鬼鬼祟祟。掳走小儿,实非光明之举!”

    一语发出,可那林中已静静谧谧,没了苏扶风的声音。关盛心中一急,怒向左右道:“你们还不去找!”

    众人领命而去,摩失冷眼数久,此际慢悠悠道:“师弟,你说别人鬼鬼祟祟,不知是否自认行事光明、无懈可击?”

    关非故已是按捺不住,阴沉了脸色,“摩失,幻生界昔年待你不薄,你今日却得他人授意,反来与老朽为敌!”

    摩失似乎对他有几分忌惮,看了看左右,表情有些不确,“不是与幻生界为敌,只是——有些事情看不过眼嘛,怕天下英雄受了奸险小人蒙蔽,自然想要将真相说出来。”

    “这位英雄的意思,今日之事,还有更多内情?”风庆恺颇有兴趣地问道,“愿闻其详。”

    摩失哈哈一笑:“内情自是有的,不过摩失汉话说得不好,怕就算说也说不清。既然有人有兴趣,我便请来最会说的,来与大家说个明白。”话毕击掌两下,那后边便忽然进来两个半大少年。

    众人细看之下,两个少年面上却画了浓彩,竟是戏子一般,便算是戏子,如此也过于夸张了。但若再看细几分,偏看出些端倪来——那其中一个面色涂得白生,偏左颊上有一道醒目长痕,不是影射的沈凤鸣又是谁?另一个却在颌下画了白须,想来是指的关非故。若说两人是要扮来演沈凤鸣与关非故今日之会背后之故事吧,可一身穿着打扮却又似说书的。众人都不知摩失从哪里弄来的孩子,在这剑拔弩张之地,显出种说不出的不协调。

    只听一个孩子道:“我们俩……是说书的。”声音怯怯小小的,像是紧张得很。那摩失便在一旁道:“大声点。”

    那孩子紧了牙,大声道:“我们俩是说书的!今日要说个故事,是——是有关今日魔教大会的事情!”

    李文仲已经等不及:“倒是说啊!”

    孩子得了鼓动,便道:“是,是啊,却说他乃是一方霸主……”他说话间手指着另一个孩子,那孩子扮的是关非故的相。这边这个续道:“幻生界在他掌下,无论驻地何处,都成一方霸主……”

    他像是还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并不似要打断,鼓了勇气又道:“可他还不满足,因为‘幻生界’只在地头上有点名气,在江湖记载之中却籍籍无名,他却要江湖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他把原不该告诉外人的‘三支’之会,昭告了天下。”

    因说话的是个小孩子,关非故自不好如何,加上孙儿关代语或在对方手中,他面上并不动声色,甚或还显得有些微笑之意。却又轮到那个粘了白须的少年说话:“不错,我便是幻生界之主人关非故。‘幻生界’的实力,本不该如此籍籍无名的,‘泠音门’和‘阑珊派’无人照管,门派寥落,那自是他们的事,‘幻生界’凭什么与他们等量齐观?”

    话说得直白刺耳,秋葵与净慧师太虽然不说话,众人却都把她们看了看。关非故脸上神色略有些僵,不知这两人要继续说些什么,冷冷道:“孩童把戏,可笑至极!”

    可那个孩子还是继续说着。“所以我自然是要将三支合并,做这三支之首了,只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无眼,竟在这时候给我知道了魔教后人的事情。他——便是这魔教后人了。”

    白须少年又指向先前说话的那个颊上带痕的少年,带痕少年便接着背道:“魔教魔教——虽说消失了三百年,可这两个字一出,无论在何年何月,终是振聋发聩,远远好过名不见经传的‘幻生界’。纵然三支合并,独尊他为大,也比不上‘魔教教主’这四个字来得响亮。可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魔教后人,该怎么办?”

    “杀!”白须少年忽地接口,反令人听得心头一寒。他语意随即放缓:“杀——是一定要杀的,可是若杀得早了,就没有了‘魔教教主’的衔头,太过可惜!”

    带痕少年接道:“关非故今日如何说辞,诸位都听见了吧!他说他苦心劝我——可其实并未给我选择。于距此千里之外的青龙谷外,他便派人暗使奸计将我毒倒,他将‘幻生界’最为拿手的‘幻生蛊’毒置于我身,逼迫于我——魔教之后又如何?还不是生死在顷刻之间,要为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胡说八道!”关盛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厉声喝断。那两个孩子才一惊,出得戏来,意识到此地绝非寻常演艺说书之地,骇得向后一退。只闻武陵侯悠悠道:“吓唬孩子算什么本事?胡说不胡说,待到他们说完再议也不迟。”

    两个孩子战兢兢不敢言语,斜目却又看到摩失的表情似是叫他们继续,那白须少年只得挺了胸又道:“没错,我……我下了毒在他身上,不怕他不就范——今日的三支大会,旁的都是幌子,真正重要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魔教重现,重尊教主即位;第二件,是教主之位自今日起让予我。如此,也不枉了将魔教后人从千里之外挟来此地——而后,便可以……”

    话音未落,忽听沈凤鸣轻轻叱了一声,白色外衫忽地如被风刮起,向两个少年身前一卷。两人吃了一惊,齐齐退了一步,已见他瞪视关非故身边一人,道:“对小小孩童下杀手,大概也只有你的人做得出来了!”虽不是看着关非故,但这话却是对着他说的。

    众人才见那件脱下的外袍竟已显出些锈色——那该是毒蚀之效。关非故身边之人正是他的弟子杨敬。他原不是众人关注的中心,下毒的手段亦是隐秘,倒也未见致命,原希悄悄将两个孩子放倒,奈何既是蛊毒,沈凤鸣早熟知个中蹊跷,岂能容他得手。

    这一下众人均各站了起来,李文仲拍案道:“‘幻生界’——我早知你们不是好人,连小孩子都要下手的奸邪败类——怪道我觉得今日气氛不太对头!哼,搞了半天,大家伙儿就是看这老头子在这演了一天的戏!”

    关非故森森开口:“演戏?台上那两位小友是在演戏,何以这位朋友反觉得是老朽在演戏?”

    “难道不是?”

    关非故目光移向沈凤鸣。“不过是两个孩童言语,竟也当得了真?若诸位觉得他们所言是真,便请诸位来瞧上一瞧——看看这位沈公子身上当真如两个孩童所说,有我关非故种下的毒蛊没有!”

    说话间竟是突然出手,已向沈凤鸣抓到。他来得突然,沈凤鸣忙一闪身,但关非故一抓之力极大,指尖仍是带到了肩头,在他闪身间留下了一些浅微痛感。便是这一下,关非故也似微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诸位看看吧!倘若他身上并没有毒,便休要血口喷人!”

    沈凤鸣知道蛊毒解去想必已叫关非故发觉。他虽不知沈凤鸣以何种方法解的毒,可连他都猜想不出,那么对外人自更是解释不清的了,倘若真被查得身上并无中毒,恐怕麻烦。一旁君黎早是同样念头,当下道:“‘幻生蛊’毒性特异,外人又如何查验得出?”

    关非故道:“外人确实难以查验,不过若要我幻生一支的人来验,恐怕你们又不肯信服,三支之中,秋姑娘看来与沈公子乃是一路,若由她来看,怕也有失公允,我看,不如有请净慧师太?师太是出家人,自不会打了诳语,若由她来说,道长想必没有异议了吧?”

二七二 水月镜花(十)() 
君黎向净慧看一眼,不知她是否有所判断,倒是有些心中没底。只是如今也不是临阵退缩的时候,只得道:“自无异议。”

    净慧上前。“那么,沈教主,失礼了。”她伸手便待向沈凤鸣颈上轻按,忽闻听背后传来的细微金属之声,知是有人偷袭,当即振衣而起,君黎剑快,闪身两步已挡落,原是两枚袭向净慧后心的暗针。

    人群大哗,目光齐齐投向杨敬,却只见他面色发白,连连后退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可此际却又怎能有人信他。两枚暗针透着青黑之色,显然喂了剧毒,若非以使毒出名的幻生界所为,又能有谁?就连始终冷眼旁观的衡山派大弟子亦面色一寒,站起道:“无耻小人!”

    衡山派在江湖上虽然行事低调,但其近几代掌门在武林之中一直声望颇高,门中规矩甚严,少出恶事,武学渊源深厚,内外兼修,称得上一方名门正派。这大弟子姓舒名谏,虽然年纪不大,在今日之会上却也已算有分量的人物了。他既开口,言语自也成了围观众人的风向所往。纵然众人这一次并未看清,但方才杨敬曾对两个小孩子出过一次手,终究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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