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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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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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并未言语的谢峰德忽地站起。“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要从长计议。”他开口抢话,显然不愿做了今日之事的陪衬。

    关非故并不意外,一笑道:“自然是要选一个令人心服之人。”

    “如何方能令人心服?”谢峰德接口。

    “既是选云梦教的教主,自然按照昔年云梦教祖训——这规矩,三支的各位,应该都知晓吧?”关非故似问似告。

    “祖训……?”谢峰德疑惑,“你莫非指的是——‘圣血’?”

    “当然。”

    就连沈凤鸣听到这里,也是深深一愕。他自然知道所谓“圣血”是为何物,可他原未料到关非故连这一条都敢拿出来用。谢峰德一时更是无话可说,怔了一下才道:“可云梦断绝已三百年,何来‘圣血’?”

二五五 楚之云梦(四)() 
下面江一信已忍不住问道:“何谓‘圣血’?你们说来说去,我们却听不明白啊。”

    “‘圣血’……”他附近的章再农似乎沉吟了一下,忽然反笑,“这个,在下倒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江湖所传,却将贵教之所谓‘圣血’,称作‘魔血’,这恐也是云梦教被称为魔教的原因之一。”

    “哦?看来江陵侯见闻广博,是知晓云梦教此训了。‘魔血’——呵呵,如何称谓倒也非紧要,江陵侯既得知,那可否有劳将此训诉诸大家,免除各位英雄的疑惑?”

    章再农略清一清嗓子,已经站起身来,拱手道:“僭越了,在下略知一二,就试来说说。传说——旧时魔教若要易主,新任教主必须经过某种仪式,方能得到承认。这仪式说是仪式,其实也就是由上任教主对新教主施予并传授一项秘学。规矩说来无奇,料想在座诸位所在门派,说不定亦有只传掌门的独门武技,但奥妙就奥妙在魔教这一门秘学实在太过与众不同,与其说是武技,不如说是种特殊的‘心法’,竟能改变一个人体内之血性,而那被改变了血性之血,外界便传之为‘魔血’。新教主身负了‘魔血’之后,方允称教主。——关前辈,不知在下此说可对?”

    关非故捋须道:“江陵侯果然见多识广,‘圣血’一说,大致如是。”

    章再农摇着头笑道:“这般传闻,在下起初听得,也未当真——可若真有其事,那云梦教心法之奇,又超出我想象了。究竟‘魔血’与常人之血有何不同,在下孤陋寡闻,还真不知,想来——也唯有贵教之人,方可判断了?”

    “这先不论——可此法早便失传了!”谢峰德抢道,“关世兄,难道说——关世兄如今,觅得了圣血之法?”

    关非故连连摇手,“关非故何德何能,得获圣血。”

    谢峰德听他如此说,稍稍安下心来,口气放缓,“那世兄方才说到依祖训用圣血之规来选定新教主,又从何说起?”

    关非故笑道:“谢师弟莫非忘了,‘圣血’另有一法相传。适才江陵侯所言虽不错,但大多数情形——却用不上。”

    谢峰德面色微微一变,章再农已一拍脑门道:“对了对了,是在下舍本逐末了——‘魔血’之性,大多数情况之下,乃会随血脉传遗给后人,教主之位自然大多是传予‘魔血’所有者之嫡子了,也唯有子孙不肖,或是其后人恰巧并未继承到这一血性的,才需要施用适才在下所说之心法。关前辈如此说,莫非——是寻到了继承了此血之人?”

    “正是。”

    关非故坦然二字,举座已惊。只听他续道:“也算是云梦教之幸,当此人才凋零、学继堪忧之时,竟能被老朽访得了真正的云梦教掌教之后人。这一位后人其实本无心恢复云梦,但老朽与他数夕长谈,他终愿改变心意以真实身份现身,重整云梦神教,扬我云梦之学——恰是云梦三支重聚在即,老朽自然便请他前来此洞庭君山,出任我云梦教之新教主——如此,云梦教三支重归为一源,也便不算草率了。”

    “关前辈的意思——这位云梦后人就在此间?”章再农瞠目道,“为何未曾请他出来一见?”

    “非是老朽不请他出来——实不相瞒,这一位公子在江湖上原亦非籍籍无名之辈,若话未说明便一早相见,恐怕各位不明情况,要有先入为主之心。何况,便是我幻生界、三支的来历,诸位也是适才听犬子多有详言方得了解,若当时便请他在座,不免更生混乱。”

    “但现在终可请他出来了吧?”章再农表情不无激动,“‘魔教教主’的后人,哈哈,再农已是做梦都想见见这般传说中的人物是个什么样。待到归了茶乡故里,又有多故事去说了。”

    关非故知道时机已到,回头向身后之人示意。后首山头到这会场之中原本站满了幻生界的人,得令均各站至两旁,便现出一条蜿蜒的道来。

    众人伸颈探身,都要看看关非故口中如此神秘而又至关重要的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样,而坐在偏角的君黎自然早已心中雪亮。

    “爹,那什么‘魔血’,真有其事?”单无意一边也不无好奇地远远看着,一边开口问道。

    “我在记载中见过,真假——原不确知。”单疾泉眉头皱着,似乎关非故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大出了他的意料。若那魔教后裔真有其人,那么恐怕情形就比自己原先预计的要更难以利用一些了——毕竟,那样一个名正言顺的新教主身份,恐怕不是任何人可以轻视的。

    单刺刺在一边咕哝起来:“那什么‘江陵侯’,若说不是幻生界一伙的,真是打死我都不信。凭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的那么清楚,别人有什么话,他都引了去了——爹,你说是不是幻生界专请他来的?”

    单疾泉一笑。“不无可能。”随即抬目向君黎,“你看呢?”

    君黎却像是并未听见,望着那蜿蜒小道,眉宇间尽是深忧。

    “君黎?”单疾泉看着他,“……怎么?”

    君黎才将目光收回来,唇角动得有些艰涩。“单先锋可还记得上次临别,我对你说的话?”

    单疾泉闻听此言,似是回想起什么,容色忽然一敛。

    “我虽然已知道他的身世,却也未料到事情会至如此。”君黎低目,缓缓续道,“什么数夕长谈——单先锋却也知道——他是被他们以卑鄙手段捉了,被迫而来,绝非什么几夕长谈后请来出面的。”

    “爹,你们说的是谁?”单无意忍不住插话道,“你们知道这人是谁了?”

    单疾泉没有回答。他的神色已完全静肃了,像是也难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往那前面蜿蜒道上看了数久,顺着又望向后方看不见小径的山头,良久,方重新回转头来。

    “你该早些告诉我的。”他看着君黎,“那日你话未说明,我原以为他们挟他或许是因他在黑竹的身份,恰此次黑竹与朱雀反目,我只道——内里有些关联——”

    他已经叹一口气,“是我想得浅了。”

    君黎没有说话。无意、刺刺和向琉昱,纵然原本不知他们在说的是谁,听到“黑竹”二字多少也明白了几分。

    “是……是千杉吗?”单无意脱口问了出来,可是转念似乎也想到适才关非故说的是“那一位公子”,加上她此际更还在场间出现,那么被“以卑鄙手段捉了”的,必不是她了。

    “还是……沈凤鸣?”他像是极为厌恶这个名字,咬紧了唇,才慢慢吐了出来。除了沈凤鸣,他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是他。”君黎已经轻轻地道。

    “幻生界所说的人是沈大哥?那所谓‘魔血’——”单刺刺也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有没有‘魔血’我不知道,可他——的确是魔教的后人。”

    刺刺吸了口气,像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昨日见过他一面,”君黎的语气与其说是平稳,不如说是低落。“我原想在这三支之会前救他离开幻生界的掌控,可现在却反不知他还要不要我‘救’,因为……因为他的样子……”

    “他来了!”刺刺忽道。“看!”

    君黎缄口,随她一起扭过头去看那蜿蜒山道——他来了。他的样子——纵然君黎没将那句话说完,他们也明白了。

    他长发披垂,俊面如玉,缓步走来的样子已令人群忽然安静——正如早晨众人见到秋葵时一样安静。可那足以令初次见面之人自惭形秽的优雅俊秀之态,在刺刺、无意或是单疾泉眼中,却是那么地别扭异样。那纯白色的曳地长衫显得他的表情尤其地镇静。他也的确很沉着——很沉稳,沉稳得好像生来如此。

    几人都愣怔了一会儿,还是无意先自哼了一声,自牙缝里迸出一句,“难怪!”

    他随即道:“他是魔教的后人,难怪那般下流无耻,那般肆无忌惮!君黎哥——你还要当他是朋友?你看他这个样子!他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只不过瞒着你,在你面前装得可怜罢了!如今他要做一教之主了,亏你还在给他担心!”

    君黎只是摇摇头,“不是,今日之事,绝非出自他本心。”

    可似乎是为了证实无意的猜测,始终并无表情的沈凤鸣,在终于立在了这个三支之会的中心时,竟忽然露出一线微笑来。那笑不轻也不重,不疾也不徐,分明是一切得体已极的世家公子才会有的表情——又哪里是那个自来放荡不羁、不拘小节的黑竹杀手沈凤鸣!

    他带着那一线微笑,已经说了句:“沈凤鸣见过各位。”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名姓。

二五六 楚之云梦(五)() 
这一时充贯所有角落的安静突然被打破,一丛丛嗡嗡声遏制不住地在席间四处响起。——沈凤鸣?在今日之前,那是个比幻生界、三支、云梦教都传得更广的名字——“凄凄凤鸣”,那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黑竹双杀之一。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从未得见过他的真面目,可原来那个传说里刀尖上舐血的杀手沈凤鸣,竟会是个仪态出尘的翩翩公子?单凭这份品貌,或许他已经足够引起江湖史官们的兴趣——而若那“魔教后人”的身份是真,那么,他甚至足以成为这百年来武林中最值得大书特书的神秘人物!

    就连对教主之位完全不在意的秋葵,也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她在昨日随着君黎见到沈凤鸣时,是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可能的。此际她震惊之下,抬目去看对面的娄千杉,可娄千杉却显得淡然得多,就像早有所料一般,只是回了自己一个浅笑。

    这并不奇。娄千杉或谢峰德本与沈凤鸣交过手,原对他深谙“万般皆散”就颇有疑问,可秋葵——沈凤鸣从未在她面前露过半分与三支有关的武学,她自然也便不会想到此节。

    此际回想,昨日沈凤鸣的种种言语,还有关非故那般紧张的种种表现,无一不是对今日之事的印证——只是自己根本不在意他受困于关非故的缘由,才完全没有去细想。她下意识咬紧牙关。如果是关非故或谢峰德要争此位,她是完全打算置身事外的——纵然三支合一,她也并不想与谁同流合污,只要离开此地,她仍做她泠音门的秋葵;可若是他——沈凤鸣,那却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屈居他之下而听命于他?她直欲冷笑!

    她不信。“圣血”之说,她也听过。她不信沈凤鸣会是那个身负圣血之人。

    又是江一信先站了起来,略显瘦高的身形不算很恭敬地微微一斜,抱着拳道:“久仰久仰,沈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这事情还有点匪夷所思。关大侠,你们说他是那什么……什么‘魔血’传人,我怎知是真是假?‘魔血’是个什么样,我们没一个知道的,岂不是你说谁是教主,就谁是教主了?”

    “江公子,”那江陵侯章再农也站起来,“此言差矣。适才也已说了,三支合并或是不合,由谁担当教主,那都是云梦教教内之事,我们外人自然无可置喙的,今日所做也便是作个见证罢了,终不见得还要去质疑人家教中的人选?”

    “话不是这么说……”江一信似觉不妥,却也一时辩驳不出。那壁厢刺刺暗暗拉了拉单疾泉,道:“爹,你瞧,他们两个看起来不是一伙的。”

    单疾泉未置可否,只听前面谢峰德道:“这一位江小兄弟说得有理,教主之位自非儿戏,若能确证沈公子身上有‘圣血’,我们三支之内自然无话可说,否则——恐怕大家伙儿心中都有疑问。”

    “您瞧瞧,这位谢前辈——人家可不是‘外人’了吧?”江一信不无得意。

    章再农也无话,几人只得一起去看关盛,却不料关盛像是胸有成竹,笑道:“立教主之事非同小可,若非有过确证,在下岂敢妄言!”一转头:“先请沈公子上座。——谢师叔欲求之证,还请看了。”

    说话间,已有左右早有备,一边端了一只半大的碗上来,另一边端了个托盘,却望不见盛了什么。关盛解释道:“‘圣血’之秘高深繁复,我等无缘得负之人,自是难究其竟,但至少已知道,云梦教尚山水自然,其极密之学,自然与创教之始所借之山水自然息息相关,也即是说,敝教所有武学、心得,均是源于那片云梦大泽。昔之云梦已成今之洞庭,诸位可见这洞庭之水——宽广浩淼,看似波澜不惊,可其中自成世界,隐藏的秘密又有多少?”

    众人随他手势,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向水之一方。此地与洞庭之水所隔也不过少许树木,林木间仍可看见浩浩茫茫的清平之波微微动荡,正如任何一方广阔之水一样。

    “今日为消除各位英雄疑虑——只好委屈一下沈公子了。”关盛回身径至沈凤鸣身边,自那托盘中拾起一物——却是柄短匕。

    “沈公子,关某斗胆,要借公子‘圣血’一用。”关盛道,“幸是只消少许即可。”

    众人不知他卖什么关子,可见他举匕要血,都不自觉有些紧张,站了起来。就连君黎也未忍住,离案而起。

    可沈凤鸣已经伸手接刃。利匕裂掌,鲜血滴下,十数滴在碗中已有了一小洼。

    “足够了。”关盛接过碗,两边随即有二名女子上前,以细绢为沈凤鸣裹理伤口。只见关盛将那碗高举过顶,道:“诸位!如诸位所见,关某此际手中这只小盏,盛的便是云梦教数百年来一脉流传之圣血——圣血来自于云梦,传说,凡圣血到处,云梦之山必也为之风起,云梦之泽必也为之波动。今日我便将这此血洒入云梦之水,水具灵性,若此血真为圣血,洞庭必有回应!”

    这几句话说得是真的玄乎其玄。纵然云梦教这秘宗心法或还有可能是真,但若要相信浩淼洞庭会因这一小洼血便起了风浪,却不啻神话。单疾泉暗暗皱起了眉头来。在他看来,幻生界胆敢这样装神弄鬼,他也实在是有些佩服了。

    可话说回来,装神弄鬼却偏偏最引人兴趣。若是成了——效果倒是奇好。只见无意、刺刺和向琉昱都已经离席,随着人群往湖岸边靠去,唯恐错过了那奇迹般的一刻——那可是比适才群蝶乱舞还要难得一见的景象。

    关盛持着碗盏,已经到了岸边,作势举起向众人一现,便将那碗中新血向湖面洒去。

    十数滴——不要说是洒在八百里洞庭,就算是倒进寻常水缶,大概也很快消化无形。众人都不信便这点血能得到什么洞庭之神的回应,心弦绷紧,屏息一顷,果无声息,便有人打圆场道:“关大侠,这——这几滴血,实在……在下对关大侠所说,对沈公子的身份,那是全无怀疑的,可恐怕纵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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