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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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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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无意稍一犹豫,欲言又止。若不是与谢峰德有过那般仇隙,他恐怕要开口叫他带话给娄千杉了——可想到他必是出尔反尔,言出不践之人,想来不如不托,总算没接话。

    这般神情,谢峰德看在眼里,已猜到七八分,呵呵一笑,向单疾泉道:“原来如此——原来令郎与敝徒是——”

    “若无什么要事,关兄,我便明日会上再与关兄和关掌门会面了。”单疾泉不欲与谢峰德多有话说,少有地突兀打断,便要告退。

    谢峰德不无些尴尬,呵呵笑着摸着下巴,道:“单先锋也真是记仇,杉杉她自小失父,我这师父也便如父亲一般,我们今后说不定便是亲家,何必这般——”

    单疾泉自是不理他,已离了洞口。只有单无意向他多望了两眼,目光里留了些举棋不定。

二四二 三支一会(二)() 
有这样师父——也难怪娄千杉为人亦如此不堪。单疾泉心中是这般想,不过当着无意的面,自是没有说。他心中也有所思忖——怎样得有机会让无意见到娄千杉的真正品行。可如今在这暗流涌动之地,也只能让两个孩子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或许也只有等到明日三支之会真正开始,那些暗流都到了明处,才好知晓怎样行动。

    关默着人安顿了四人住处,谢峰德在一边见得他与关代语似要离开,心念一转,笑道:“贤侄若是要去见泠音门的客人——老夫或可同往,毕竟我们阑珊派的弟子——也在同列。”

    关默看他一眼,虽不知他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也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并不知晓,此际君黎等三人早到了山洞附近。关非故是着了关盛去迎三人,君黎与他并不相识,但秋葵与娄千杉却在青龙谷外与他打过交道。秋葵一见他面,便想起重伤于他手的宋客,鼻中不自觉已哼了一声。

    关非故并不似单疾泉所以为的那般忙。他独自坐在稍嫌冷清的石室之中,似在冥思,及至听到几人前来的脚步声,方振衣站起。

    “爹,秋——秋师妹他们来了。”关盛犹豫了一下,还是这般称呼了。

    关非故未曾多言,只稍一挥手,示意他先退下。关盛不料他会要避己与秋葵言语,微微一怔,关非故淡淡道:“她是泠音门唯一传人,也即泠音门的掌门。掌门与掌门之会,自有关于明日之事要商讨,你在此作甚?”

    关盛略有不服,“掌门与掌门之会,那……”他看了娄千杉一眼。娄千杉早已识趣,笑道:“我不是掌门,自然也该告退的。”

    关盛无计,又一转头瞪向君黎,“这位道长呢?”

    君黎心知不便,但实不放心秋葵独自面对关非故,仍是道:“我奉师父之命护送秋姑娘而来,实不敢轻离。”语气不重,却颇为坚决。

    关非故见这青年道士举止似逾常人,未敢轻视,心念一转:“想必这位便是朱大人的高足君黎道长了——默儿提起过你,少年英雄,实在难得——既是葵儿的渊源之人,自不必避讳。”

    “不敢当。”君黎双目视他,并不因他的好意而少假辞色,“我本也有事,稍后要相询关掌门。”

    言语算不上客气,关非故心中添了几分不快,也发作不得,只得道:“盛儿,你且款待娄姑娘在外稍候。”

    君黎稍许退至一隅,由得关非故与秋葵相谈。只听关非故开口似对秋葵甚为关心,问她这些日子炎热,身体可还舒适,行来是否辛苦,半点不提明日安排。

    秋葵应了几句,已问起三支之会。关非故方道:“你未参过此会——其实此会原是为三支中人互相熟络感情、切磋技艺而设,只因三支武功,各有千秋,过去数十年,三支各自先后都出过一些佼佼者,互相学习,都是相得益彰。另有一层,三支在江湖中无甚名声地位,若不是各支人推荐或是凭喜好互换一些弟子,传人更少,便不得不失传了——你恐怕也知道,我昔年便是由旁人举荐,才入了这幻生界的。”

    秋葵并不似在意地嗯了一声,反问:“可我看幻生界如今风生水起,哪里是所谓‘无甚名声地位’的样子,又哪里有‘失传’之虞?”

    关非故讪笑道:“幻生界固然热闹,泠音门与阑珊派又如何?你至今未收一个弟子,难道想让泠音门武功就此而绝?”

    “这么说,关掌门召开此三支大会,纯是为了我们两支的前途着想了?”秋葵不冷不热道。

    关非故咳了一声,“也确是该到大会的时候了,毕竟三支同气连枝……”

    “泠音门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秋葵言语有些生硬。若是剖心而言,她确是未曾想过太多泠音门的将来。除了偶尔会觉得对不起将自己养大的先师,她也并未将师门放在什么太紧要的位置。起初想着师父新丧,自己总该调适一下心情,再行长远计划;而后一年过去,自己受困大内,若说那是个不好的境地,却也确是个极好的借口——用来逃避那一些责任。而今想来,有时候这样的事情或许也只能依靠缘分。师父在白霜师姐离开之后,还不是等了许多年,有缘捡到自己,才有了她这唯一一个传人的么?

    关非故见她无意多言,也只得轻轻一叹,道:“我便知你定也固执——你们泠音门中,有哪一个又不固执呢?”

    秋葵听他扯到门中之人,略有反感,可无论白霜或是师父杜若云,似乎都与他有莫大的关联,他或许也确有足够的资格来提起。

    “你师父她后来……后来那些年,过得还好么?”关非故的语气有些脉脉,却也有些期期艾艾,听在不明情况的君黎耳中,有些怪怪的。

    “何须多问这些。”秋葵的反应正如君黎所料,“与你又有何干。”

    关非故不无不安地瞥了一眼君黎,尽管后者不过是以背影相对,装作未闻未见。“嗯,我只是想着……好吧,也好。若你不愿收徒,倘在这三支之会上能找一名出类拔萃的弟子托付了终身,我倒也心安……”

    “关掌门,你请我进来,究竟是为了说些什么?”秋葵已然打断,“我只道是说一些明日之安排,但若要谈私事,恕我并无兴趣!”

    “你先稍安勿躁。究竟你师父、你娘,你们这一脉都在这泠音门中,或许你若婚嫁之后生得一子半女,你也可教他将泠音门武学发扬光大,我也算对她们有所交待,否则我……”

    “你怎样都辜负了她们,如今管我的闲事,便能算有所交待了?”秋葵已然拂袖。或许是因为君黎在侧,她尤其不愿听他提起所谓婚嫁之事。在离开此地后想来,她或许应该应承这样的好意才对——才算是对君黎的一种回应,算是告诉他,她亦不会一世将心悬于他身。可此刻她竟无暇细思,只觉——谁要干涉自己的终身大事,便是极大的侮辱。

    关非故只能默然,有顷,微笑道:“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先不说此事便是。明日——你是为掌门,还有阑珊派的谢掌门也已到了,我已安排了你们都在上首看座。你们二派人稀,我派一些弟子在你左右,也是与你助阵。届时幻生界自有弟子技艺较量;阑珊派只得一名弟子娄千杉,恐她也非下场不可,你知会她一句;泠音门便你一人,但——但看你心意而定,你若不愿出头露面,也是无妨,若愿意露一手自是最好,我定不叫人伤你分毫。”

    “既是同源,较量较量又何妨,否则此来也便没有意义了。”秋葵冷淡道,“只不过——娄师妹——她年纪尚轻,只希你的人也对她手下留情,不要以那些阴险手段加以偷袭!”

    这话暗有所指,关非故自然听得明白,当下道:“往日里的事情,恐怕皆是误会,我定会严惩那些——”

    “是么?”秋葵道,“我适才却见他还好端端在这里,就像——就像旁人的死伤都与他无关一般!”

    关非故知她所指,叹道:“盛儿这次出手不知轻重,我已狠狠责罚过了他。原本我年纪大了,想趁这三支之会的机会,将幻生界交予他,可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我已打算推迟此决定。你也知晓,我便得二个儿子,默儿虽然为人沉稳,可却是个哑子,言语不便,如何令得派中上下?也便只有盛儿了,可他——唉,或许还是时候未到。”

    秋葵听关非故这般说,也便先罢了,只垂头道:“……我知晓了。”

    这一番对话听在君黎耳中,他多少也觉出些什么来——这个野心勃勃的老人,缘何要对秋葵那般多加关心?因了这层关心,他原本对关非故的敌意只得隐去了一层,在两个人的对话告一段落时,转过身来,用一种更为寻常的表情去看关非故。

    可目光一对,他仍是隐隐约约觉得——关非故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不知是因为那时朱雀说了太多与他的宿怨,还是自己这双相面的眼睛从他脸上仍能看见诡谲,他觉得——自己那层敌意,该不是师出无名的。

    关非故望着他,似乎也想起他说过会有问题,那目光意示他可以开口。君黎微一低首,肃色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想请教关前辈——敝友沈凤鸣,前辈如今将他禁于何处?”

    关非故对这个问题似有五分准备,目中掠过一闪,君黎再道:“若我所料不错,他应与明日关前辈要主持的这三支之会亦有关系吧?可适才却也未听前辈提起,恕我好奇——前辈究竟打算将他如何?”

二四三 三支一会(三)() 
“这个……道长多心了,此其实是我与沈公子之间一些私事,道长须也知他原是黑竹会之……”

    “我知道他的身份。”君黎打断,“想来令郎口舌不便,未曾告诉前辈,沈凤鸣说出自己身份之时,我就在场?”

    关非故白须微颤。君黎所说的“身份”,当然应并不是指黑竹会那一层。

    “道长原来……”关非故语带意味深长。

    他只记得那一次关默带着关代语回来,原并未立即说起此事,只是其惴惴不安终究太异于往日,他追问之下,关默才将途中遇到“魔教之后”之事细细写下来。他此际仍能忆起自己那一时的震惊。这样一个身份,于自己究竟是威胁还是机会?他还拿捏不准,只因他还不了解这个叫沈凤鸣的人。为求确证,他将关代语单独叫来,以关默所书细节一一要与他印证。关代语起初竟也是吞吞吐吐之态,可面对自己的祖父究竟不敢撒谎,见大伯已然尽数说了,也只能据实以告。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提到还有君黎在侧——关代语是问一句答一句,自己未问的事情他也便未说,这就罢了,可关默——既然已经写了当日发生之事,本该将一切细节写得更清楚,为什么偏偏没有提起君黎一个字?

    也怪得自己,当时未曾多问一句此事是否还有旁人知晓。他此刻心知断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望定君黎:“此事——除了道长,还有旁人知晓么?”

    君黎不动声色:“没有了。”

    关非故不知此言有几分可信,目光向秋葵轻轻扫了扫。秋葵虽然面色清冷,可她还不算善于作伪,观她此际神色,应是不知。若连她都不知,那么三支以外的旁人——他应更不会说起才对。

    关非故这般想着,面色才和缓了些,呵呵笑起来道:“多谢道长为三支保守此秘——在三支之会正式开始之前,还请道长继续代为……”

    “关前辈,贫道于三支只是外人,这样的事情,原不在意,问的不过是一个沈凤鸣的下落,还请正面以告。”

    关非故心念转动,哈哈大笑道:“道长多虑!沈公子早是此次三支之会的上宾,幻生界缘何会对他不利?”

    “若是如此——可能让我见他一面?”君黎道,“不须多有解释,便是现在,让我见到他平安无事,一切‘误会’,自然迎刃而解。”

    关非故并未露出一丝犹豫。“好!既然道长是沈公子的好友——我这便派人去请他出来。”

    这爽快反令君黎有些始料未及,却见关非故已然吩咐下去了。只见他回过头来,作出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二人前往石室之外。

    关盛与娄千杉适才似乎一直未走远,在附近谈些什么,此刻关盛受令去请沈凤鸣,娄千杉自然也已闻讯。她近前,下意识看了秋葵一眼。

    她并未发现自己其实才是那个不自然的人——因为要与秋葵一起见到沈凤鸣,手心竟然有些汗湿。在沈凤鸣被掳走之前,他们共事甚久,她倒并无什么尴尬,而现在——大概,是因为自己已将秋葵视为了敌人——任何方面的敌人。

    另一边很快传来些说话的声音,随即是脚步声。在娄千杉的印象里——在秋葵的印象里——甚至在君黎的印象里,沈凤鸣总是穿着一身灰衣,毫无新意的装束大概会令任何要画起他肖像的画师觉得无趣。也正是因此,他多少留给了旁人些灰暗阴沉之感,一如他杀手的身份,仿佛那样的脏灰色就能保护他随时无可挑剔地隐身于这个世界,消失不见。

    所以当今日的沈凤鸣从石室侧面的山路转过来时,三个人一时之间,竟都没有认出了他来。

    他第一次着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连那张以往总映在灰色里的脸孔,都因此透着种他们所不认识的素净。一贯灰暗的头发今日竟也是乌黑的,黑得发亮,披落于肩的样子迥异往日,可竟与那身装束说不出地协调。他周身上下仍然没有什么艳色,可偏显得前所未有地耀目,耀目到——简直如同一名出尘而来的翩翩公子,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就连秋葵也不得不在一瞬间怀疑,这个自己痛恨的小人可能真的比常人要好看些的,他只是从来用那样的不修边幅将之掩盖了而已——倘若他生在贵胄之家,也许他真是个颠倒众生的风雅公子;也只有他完全转过脸来时露出了左颊那一道拜她所赐的伤疤,才算让她找到了些瑕疵,让她总算相信,他便是那个沈凤鸣没错。

    君黎也愣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路从转角走来。沈凤鸣瞧见他时,却只是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像是十分不满,却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君黎只好先开口。“你怎么……”他不知该如何说法。原是为他担心,可他——倒真的像是人家的上宾,被安顿得比往日里更好,以至于此刻随他同来的关盛简直要成为一个足以被无视的陪衬。难道——关非故真的没有说谎?

    沈凤鸣的表情也正配合着他今日的样子,淡淡然只在嘴角漏出微弱到几乎没有的一丝冷笑,应一句,“你来干什么?”连声音都稳得一点也不似往日的他。

    君黎实有点哭笑不得,“我来干什么?你——你人被他们捉走,我能不来?”

    沈凤鸣哼了一声,双臂忽然一展,朗声道:“我沈凤鸣是什么样身份,区区幻生界敢奈我何?”一顿,“君山之上,不比青龙谷外。诸位也就不必挂心了。”

    君黎却愈发有些不放心,“可是明日三支之会……”

    沈凤鸣已经打断他,冷冷道:“三支之会乃是难得的盛会,你不是三支中人,等着看戏就是。”

    “可是我……”后首的娄千杉开了口。她也觉出他的异常,原是要说“可是我和秋师姐却是三支中人”,可惜她被打断得更快,不过说了三个字,沈凤鸣一转身,那霍然之态已令她惊了一惊,竟不自觉住了口。只见他微微冷笑,道:“泠音门与阑珊派——没错,二位的确是三支的人,只可惜——”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忽而转低,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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