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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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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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比起对此地一无所知的自己三人,与摩失在一起的谢峰德多少还占据些主动——距离起会之期还有一日,狡诈如他,或许会有很多办法让自己三人难以顺利离去。

    沈凤鸣说,不要妄动,可不动行吗?他可以不试图冒险越界去探究那幻生界的禁区之中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可是谢峰德——这近在眼前的威胁,或许没在沈凤鸣所虑之中吧?

    秋葵与娄千杉总算在帐内憩下了。这是很深很深的夜,没有月,只有昏沉沉并不亮的星。篝火早已熄了。在这样的炎夏,对火的需要似乎也并不那么重了。君黎独自在灭去的火堆边静坐着。他听得见帐内她们的呼吸。那么轻,可他听得出来,她们似乎各怀心事,没有一个真正睡去。

    夜过了快要有一半,忽然听得娄千杉幽幽说话。“师姐,你在想什么?”显然,两个女子的无眠,也并没有互相瞒过。

    秋葵没有回答,或许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娄千杉忽然一笑。“师姐,我想听你唱歌了。”

    “别闹。”秋葵才轻轻地道,“很晚了,快睡吧。”

    “我想听你唱那曲《湘君》……”娄千杉的语气,说不出是撒娇带媚,还是带着种淡淡的怅惘,“你看,这里就是君山了,我们正躺在真正的湘水之上——师姐,我好想念那时候,你唱这首‘湘君’给我听……”

    秋葵没有作声。她知道,那个在帐外的君黎,一定也听到了她们的这一席对话。在禁城那么久的日子里,她从没有一次在他面前再唱起过《湘君》,也自然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在旁人面前还唱过。可娄千杉说出来了。今时,今地,提起这一曲,是多么不合时宜。那个她曾心许之人,到头来却并不能成为她的湘君。

    “师姐?”娄千杉又轻悄悄道,“你在想什么?”忽地像是一变语气,有些嘻笑,“在想什么人了,对不对?”

    “没有。”秋葵只是淡淡然地将那一切思绪收回,“只是……好久没唱了,不知还能不能唱好。”

    “师姐唱的自然是最好的了。”娄千杉只是轻轻笑道。

    秋葵也微微一笑。她并没有起身,只是仰面,开口轻吟。这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词,她不知此际唱出来,又到底是为了谁。

    娄千杉闭目细听着,帐外的君黎也在听。他依依稀稀听得在那样清雅的歌唱中,娄千杉的声音也在随着轻轻地和。他与秋葵都并不会想到,娄千杉怀念的却是另一个故事——是那个寒冷的夜晚,另一个人哼着伴她入眠的那一曲《湘君》。

    那一个人也在这洞庭之间,可他不会再对她唱起——她唯一能借以听到的,只有自己深深嫉妒的这个师姐的歌声。她问她,“在想什么人了?”她问的不是那个帐外的倾听者,她试探着的,是那个同样在这湘水之上、这君山之中,那个不知是否能听见这段吟唱的她的另一个“湘君”。

    只是,秋葵的声音压得这般细微,遥远如他,是不可能听见的吧。口口声声恨沈凤鸣如斯,秋葵又怎可能真正在此放声而唱?娄千杉听着,不知为何心中酸楚。师姐啊,你可知,你每唱一句,我便要更恨你一分?你可知我心里想的,是有一天要亲手断送你的幸福,要用这一曲自你们而学来的歌儿,给你送葬?

    她闭目,睡去了,像是那个听着他歌声的夜一般睡去。她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发现那个唱着歌的人其实也在流泪。她仰面躺着,不过是为了——那些泪,不会被人看见。

    谁可知晓,这一曲《湘君》辞儿,这一夜带着的是几个人的不同悲伤相思。君黎大概是懂得秋葵的。他当然知道她那些悲伤从何而起、因谁而生。他没有办法劝解,唯一能做的,只是咬咬牙站起来,远远地避开。可不知何时起,自己的耳目已经这样灵了?他无法走出那歌声的距离。他始终听得见那清雅的声音一如当年初雪的徽州城里,她在客栈等待他的背影。

    可,他能给她的最柔软的心意,也只是一点点内疚了。他还未告诉她,就连那一段树枝,也在梅州城外那个小破屋里,随一场火化为飞灰了。可一切难道不正应该灰飞烟灭才对?这个本应高傲的女子,她还要将那样的怨艾在心中停留多久?还要将一腔情意在这场错误的倾心上悬停多久?她——还看不透、放不下吗?

    他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下,默然想起了那一诀新念的“无寂”。在此刻想起“无寂”意,并非因为他要用所谓“无所不寂”来对抗那扰他夜静的歌唱,而是他深深记得朱雀在此诀上的那一句注解。

    这一诀最最重要的要旨,是要他明白,“一切事情都是有选择的”,正如,“无寂”,便是“潮涌”的另一个选择。

    曾几何时,凌厉也在教自己步法时,隐隐约约提到过这一层,“选择”。那是一个高手不得不具备的资质。武学如此,可这又怎可说不是他们的心境之悟——在那许许多多烦杂之中,澄明一心地作出适心之择呢?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软弱之人——软弱到,或许在很多事情上,完全无法拿定主意。可或许是师父逢云的离世逼自己不得不独立而行,仅仅不过一年,自己已变成以往的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样子。如果是在一年多前遇到秋葵,遇到她寄予自己的这一段情,自己会不会根本难以拒绝?可是说到底,那样一个自己,她或许根本不会多加一眼于其上的吧?

    他不知道。一切事情,都无法逆料、无法假设了。他只是在今夜的歌声里忽然恍然有悟。他发现,自己是真正懂得选择了——他不再因任何宛然之音而心旌动摇,他不必再做作,亦不必再慌张。心潮起或心潮落——都只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是不是朱雀早看透了自己,所以他说,“无寂”这一诀对自己来说,简单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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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三支之会之期,只剩了最后一日。

二四一 三支一会() 
到了洞庭山中的并非仅仅君黎一行,单疾泉亦在这最后一日,登船上了这方小岛。果如所料,拓跋孤不欲坐视幻生界这般异常之举,他也便顺势请愿,自然而然地代他前来打探虚实。

    抱有同样想法的门派世家想来不少。这一日,洞庭山中之人已多,单疾泉上岛不多时,已见山中往来许多显非三支中人,湖南湖北一带的自不必说,一些路途稍远但也算有名望的武林门派或世家似乎亦受到了邀请。他料想这些人未必明就里,却也不愿轻易得罪幻生界这等悄然崛起的神秘门派,是以大多也派个机灵弟子或门人来参会。

    若依单疾泉平日的性格,他必不急向关非故现身,少说要在岛上多作几分察看再说,只可惜这次他并非独自前来——同来的尚有向琉昱、单无意和单刺刺。

    以顾笑梦的话来说,无意和刺刺,“先前出过了门,如今再不肯安分待在家里了”。她自是叹单疾泉不该茶余饭后还多与他们谈起三支之源、评论起一些江湖人物来,以至于引了他们兴趣,定要跟去。单疾泉却只能苦笑。他心里明白,他们定要跟来,是为了一些顾笑梦所不知道的缘由吧。

    他并未与顾笑梦细说过娄千杉。料想,倘若说了,她定也与自己一样,不会答允无意与她有任何往来。可至少,此时此刻,无意是想见那个人的,无论如何都拦不住。

    单无意一听闻娄千杉是三支中人的身份便已确切了自己的心思——他是一定要跟来的。他在那天夜里守在单疾泉书房门口,期期艾艾地问自己的父亲,洞庭之途,会否成行?

    单疾泉焉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这个自黑竹离去那日起就消沉得没了形状的无意,他稍稍一想就猜得到那天大概发生了什么样事情。娄千杉。还是娄千杉。那个女子甚至不需要用出她的魅惑之术,就能让自己的儿子失了魂落了魄。似此少年情意之事,纵然自己再是智计过人,亦束手无策。

    ——或许也并不是束手无策的。他知道,唯一让无意死心的办法,或许只有让他亲眼看看娄千杉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让他知道娄千杉会出现在三支之会,本来就是种诱饵。

    他看着这个涨红着脸的无意。自那日之后,这还是无意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他知道那个女子于他意味着什么,所以也知晓自己心中所谋未免残忍。只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别无他法。

    “当然。”他这样回答他,“你想与爹同去?”

    无意愣了一下,脸上终于浮出雀跃之色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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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意来了,刺刺就不可能不来。

    她的心思却与无意全然不同——只因,她是有君黎的承诺的——她知晓即便自己不来,也必有与他重见之时。若说此来是为了君黎,也只是因为她一再听无意提起那个曾令三人差点丢掉性命的谢峰德也是三支中人,若在此与君黎狭路相逢,或许会有所威胁。

    在君山走了半日,单无意已经按捺不住,开口试探:“爹,我们……我们是先找关掌门,还是……先找君黎哥?”

    单疾泉微微一笑:“这岛虽不大,可要遇到你君黎哥,也真要点缘分才行。”

    “那我们先去找关掌门?君黎哥他——他或许也见过关掌门了,我们见了关掌门,应当便知他在哪。”

    他见单疾泉并未立时接话,碰了碰刺刺,道:“是不是,刺刺?”

    刺刺知晓无意无非是想早点得知娄千杉的下落,有些犹豫,“嗯——秋姐姐是三支的要人,他们——定该见过关掌门了。”

    单疾泉叹一口气,“既如此,我们便去见见关掌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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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黎三人也总算在午后不久得两名幻生界弟子行礼拦路。那两人到得近前,却是邀请的秋葵。

    “秋师姐,”开口的那弟子说得很是客气,“秋师姐请留步,我们关掌门得知秋师姐来了岛上,特请前往一叙。”

    “哦?今日倒来请了?”秋葵淡淡道,“昨日怎么便拒人不见?”

    “这个……我们先前不知秋师姐已到了,故此未能相迎,是……是幻生界怠慢。”那弟子应答得很是周正。

    “哼,我们是搭你们的渡船而来,他会不知我来了?”秋葵口气冷冷,“那也好。”瞥了君黎一眼,“我倒要过去问问。”

    秋葵这几句冷语之中,其实含了些关非故该将自己当作“外孙女”的不平,只是君黎与娄千杉未必清楚这般关系,只当她一贯言语呛人,也并不作声。两弟子原是欲拦君黎等二人,可转念之下,也知秋葵不可能独自随己前去,只得躬身道,“那有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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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夏日,但山间自有山间的凉意。幻生界众人在这君山所驻之地,便是如此。单疾泉等受人引路而至的是这片空地背后的一处山洞——隐蔽,却绝不昏暗窒闷。洞内宽广,洞顶亦高,并不是缩手缚脚的所在。

    几人来到此间时,闻讯迎接的是关非故的长子关默。自然,关代语也跟在身边。关默与关代语在青龙教中很是逗留过一段时日,除了刺刺其时并不在谷中,单疾泉、单无意或向琉昱与两人却是相熟的,这般一见面,互相为礼倒也并不拘束。

    关代语没见着小友拓跋朝来,有些失望,只能专心代关默与单疾泉寒暄,大致意思是说掌门十分忙碌,要稍后方能前来,只能请关默先代为接待,云云。单疾泉心中明白:青龙教既非拓跋孤亲至,自己要见到关非故,恐怕也只能等到明日与会。派关默前来,已算给了面子。

    他面色不变,也拱手笑道:“关掌门要接待三支的朋友,还要照顾诸路英雄,想来是抽不开身了。我也只是来打个招呼,听听掌门有什么特别的吩咐没有。若是没有——我们明日会上旁观便是。”

    关默听他如此言语,犹豫了一下,开口:“其实……”

    他又犹豫了一下,“嗯,单先锋便放心观看。三支之会还是第一次邀请外人参与,爹应是安排妥当的了。”

    单疾泉点头称是,眼珠一转已瞥见一旁无意表情着急,心中颇多无可奈何,也只得道:“对了,不知另外二支的朋友可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位。”关代语说着。

    “一位?”单疾泉心忖秋葵与娄千杉是一起的,若是说只一位,那么来的定是那谢峰德了。无意与刺刺显然也是同样想法,无意已忍不住抢道:“不会啊,他们早走两天,怎会反还没到?”

    “呵呵,老夫倒听说,泠音门的人昨日也到了,恐是关掌门未曾知会贤侄吧?”一个低琐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刺刺闻声,面上已然露出嫌恶之色。这声音,正是曾害得兄妹俩与君黎差点丧命的谢峰德,显然他早来一步,多少听到了些几人谈话。

    谢峰德人已从洞口现身。一头灰白夹杂的头发半长不长地披散着,衣衫照旧是松松垮垮系住,显得精神不振,可那一双鼠一般的眼睛一见到刺刺便又露出光亮来,嘴微微一咧。纵然父亲在侧,刺刺仍然禁不住有些害怕,竟不敢向他多看,只向单疾泉身边更靠近了些。

    关默微微皱眉,便转向关代语,动了几下唇。关代语挠了挠头,道:“不知道,如是来了,爹该派人去接了。”

    这壁厢单疾泉自不愿错过他二人任何言语唇动,奈何谢峰德这般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女儿,他终究暗生忿怒,顾不上多听那头,冷冷道:“谢先生,上次南边一会,未及多有话说,我实未想到先生还有胆在单某人面前现身——”

    谢峰德故作惊讶,向关默道:“关贤侄,这——这些外人,怎的如此反客为主,莫非在我们三支之会上,他还想挑衅我等?”言下之意,他此际有三支之众庇身,并不怕你单疾泉。

    关默未及动唇,单疾泉哼了一声道:“据我所知,三支之中几年前就传言先生已经身故,先生今日在此出现,想来是有意打破传言,要大展身手了?”

    谢峰德回以一哼,“惭愧惭愧,阑珊派人才凋零,除了老夫,就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子,老夫若再不来,恐怕阑珊派要给人从三支里除了名了……”一顿,“话说回来,连单先锋这样与三支浑不相干之人都亲身前来了,老夫知晓了,那便是从坟墓里爬出来也要来的。”

    他言辞竟是不无厉害。边上关默听得气氛有异,开口,“谢师叔,是家父请他们来的。”谢峰德一挥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说说——反正明日会上,各派归宗认祖,说不定幻生界也有不少弟子愿投来我阑珊派门下,为我阑珊派壮大声势也说不定。”

    他这话说得并无顾忌,关默显然听得并不受用,也便不再言语。单疾泉只觉他话里似有话,却也不好判断,微一沉吟,后首单无意却开了口。

    “你方才说你们阑珊派的弟子——娄……娄千杉是不是你的弟子?”他哪知谢峰德与娄千杉之间关联,虽恨谢峰德人品低劣,却也不愿放过打探娄千杉消息的机会,“她——她是否也到了,你可知晓?”

    谢峰德不无意外却也不无鄙夷地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番,哈哈一笑,道:“自然是到了——怎么?”

    单无意稍一犹豫,欲言又止。若不是与谢峰德有过那般仇隙,他恐怕要开口叫他带话给娄千杉了——可想到他必是出尔反尔,言出不践之人,想来不如不托,总算没接话。

    这般神情,谢峰德看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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