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行行- 第10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手臂还待来拦,她剑已拔出少许,口中道:“前辈,你再不让路,休怪我不……”

    话音未落,她忽觉浑身都是一紧,动作已如被绳索紧缚般受制,那拔剑的手不自觉地停住了,根本无法再移动半分。面前的男子双目看着她,便如透过了她的眼睛看入了她的心,将她一切行动都轻易控制。

    他还是笑着,笑着上前,手臂贴上了已经僵硬的刺刺的腰肢,将她身体一抱而起。

    “想不到在这样地方,竟有这么讨人欢喜的小姑娘。”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的垂涎已不再掩饰。“不要怕,不要怕,伯伯最喜欢你这样的丫头了……”

    刺刺的左手还用力握着剑柄,可目光如被吸住,不得不这样看着他,“放……放了我。”她说得无力,连心力都像在失去,要这样屈从于他。身体一轻,他抱着她快步往山坡下走去。她不知他是谁,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不知他要做什么。太阳已完全跳出了山头,在头顶一晃一晃,晃得花眼,晃得她好晕。手不知何时松开的,竹篓里的碎草渐渐漏出,撒了一地。

一七六 坡上之变(二)() 
君黎在日头初升时醒过,身边的人,只是无意。见他醒来,单无意高兴万分,简直要手舞足蹈,上前嘘寒问暖,唯恐漏了他的半点吩咐。

    可他偏有点失落,只随意应了两句,闭目又昏睡过去。可惜再次醒来,身边的人,还是无意。

    这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他这次总算是真醒了,忽然坐起,才道:“刺刺呢?”

    ——逐雪意所到之境,完全没有她的气息。

    “刺刺啊,一早就出去采草药了,换我陪君黎哥。”无意道。“今天精神还好吗?别要多用神了,我去拿药来。”

    君黎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昨日,头还是有点疼。环顾四周,那欲待窥视刺刺命运铺下的纸还在,可所有的字迹,都被那一口忽然涌出口腔的血濛得糊里糊涂。

    无意端来汤药给他,他也不拒绝,接了过来,自己苦苦喝下。放下手来,才觉得腕上有点痒,抬右手去摸,只摸到左袖子里尽是碎叶。

    他忙掀开袖子。那还新鲜着的青青草环竟是不知何时断裂了,没了袖子遮挡,就此落了下来。无意见着,笑了一笑道:“她还说这次学得好了,可我看还不如以前的,还说什么护身符呢!”

    君黎抬手拾起,却只能拾起几条互相松松缠绕着的草茎了。“大概是我睡着时没注意,压坏了吧。”他试图解释着。

    “谁说的,我这个今儿早上也坏了。”无意掀开袖子给他瞧。“我可没睡觉!”

    无意腕上的想是断裂发现得还算及时,被他自己勉勉强强补救了,还挂得住手腕。可被这一掀袖子,却偏偏也没救地断落下来,化成了没有形状的几缕草叶。

    君黎心里无端端地一凉。触目是残败的护身草镯,和蒙上了血色的命运之画。那种极度强烈的预感再次笼罩上来,如同当日预感到夏铮的难。

    他一骨碌爬起来。“无意,带我去找刺刺。”

    无意疑惑,“刺刺该快回来了啊。”

    “我担心她。”君黎喉咙有点沙哑。

    无意见他认真,不敢多言,只得惴惴不安地答应了。

    如果还有什么能令君黎的心稍稍平静一些,那也就是他一贯相信刺刺能很好地照顾自己了。可再是相信她,在山坡之上见到那半个未完成的草环时,他还能保持什么样的冷静?

    草环被遗弃在一片青草丛中,若不细看还真的错过了。他拾起来。它是新编织的,新得那么嫩,就如汁水都能随时被掐出,恰如少女那娇嫩的肤。可怎么才一半,就被弃下了?他心中狂跳,举目四顾——已看见了不远处的竹篓。无意也已经发现,上前两步,将竹篓抄起。

    “是我的……”他的脸上也已掩饰不住焦急之色。“刺刺她……她人到哪去了!”

    他说着便往山上跑。“我们分头找找吧,我去山上。”他喊着。

    君黎早一把将他拉过。“别乱走了,你道我为什么要你一起出来的?”他斥道,“跟着我别走远!”

    这般仔细一看,竹篓附近的草地上原来早已覆了层无根的碎草叶;顺着往前,更是零零散散,洒了一路。

    若刺刺是被人制住了,可以想象得到那竹篓倾斜,一路洒下草来的情状,而后,竹篓脱身而落——君黎想着已经回身,目光望向另一边。

    ——那么,她该是去往那个方向了。可春日的鲜草真的太过生机勃勃,分明有人踩过的草地上,竟连脚印都已被生长之势快速顶去,完全消失不见,举目而望,也看不见半个旁人,只有风吹过那沿坡而生的矮小树丛,发出暧昧的哗啦啦声。

    他压抑着心里的忧急如焚,沿着自己判断的方向疾步而行,转过山坡,到了背阳一面——目中忽然如被什么刺痛,他已觉出端倪——在那刷刷而动的一色青草之上,竟有隐隐约约的红!

    这点点的红不是娇艳的鲜血又是什么?他咬唇忍住心头的慌,俯身伸指拈了一拈。血还有三分流动,显然距离它们被滴下,还没有太久。

    无意费了劲才追得上他,遥遥却已经看见他面色又变得昨日那般苍白,实恐他又似昨日那般忽然倒下,赶上道:“君黎哥……”才来得及吐了这三个字,忽也看见那点点鲜血,吸了口冷气,脸色也惨白起来。

    君黎却又站起,一握剑,“跟我来。”

    无意慌忙跟上。走几步路,又见点点鲜血——这时断时续的血迹蜿蜿蜒蜒着,直到远远能看到坡下矮树丛后,有又一间小小的草屋。

    那草屋从外表看比他们暂住的这间更破烂。这些屋子都是往年打仗时后方运输之人给自己建的临时避雨居所,如今兵祸早消,青草翠树仍在,偶尔有这一两间没倒的屋子,便成了过路人暂栖之地。

    “刺刺定在那里!”无意激动起来,强自压了声音喊了句,便猫着腰上前。

    君黎这次没拦他,也跟在无意身后往前蹑去。距离那小屋已不到百步之距,忽然却见屋门一开。君黎惊了一惊,一手抓了无意后领将他往地上一按要伏下身,可这动作在见到跑出来的人时,却停住了。

    无意也觉被他忽然一抓,然后那手却松去了。他已经看见跑出来的人,喜得大声喊道:“刺刺!”

    那跑出来的窈然少女,不是刺刺又是谁!

    刺刺发笄已落,头发披散着,那一张面孔闻声转来,分明紧张慌怕未消,见是他们,那表情一时竟变得忧喜交具,脚步顿停。无意又惊又喜,正要上前,忽见那屋里又冲出来一个人,一身白色不整的里衣,显得亵气十足,可一只手却按着自己颈后,面上不无气急败坏,怒道:“小贱人,你休想跑!”

    刺刺原或足以跑得更远些,如今却又担心君黎和无意,这般一转身,与那人不自觉目光隐约相触,只觉心神又要有些幻惑不清,正欲说什么,忽然一个身形横生而出,倏然往自己身前一挡,那幻惑之力顿消,她惊了一下,已看清正是君黎。

    她忙道:“君黎哥,这人厉害,我们快走!”

    君黎却脚步已住,分明没有要走的意思。却也奇怪,那追出来的怪人见到他,脚步竟也停了。

    “小子,是你!”刺刺听见他说话的口气,不无带着些忌惮。

    君黎声音沉下。“谢峰德,你还敢在这里露头,看来那日容你脱逃,是太过留情了?”他长剑已拔,先显了要战之姿。

    那剑是刺刺没见过的猩红之色,伴随着他身体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冷意,让原本她开口要说的话都尽数被她自己吞下。无意也不自觉闪到君黎身后,不无紧张地注意着两个人的对峙眈眈。

    这四五十岁的男子正是那日退却的谢峰德。他那天与君黎战至内力枯竭而退,虽功底深厚,不日内力已复,但想那天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亦记得君黎几乎不受他“阴阳易位”半分影响,如今若要再战,对方三人,自己恐怕愈发讨不了好。他可不知君黎其实暗受了其害,更不知他此刻重伤在身,见他沉着而立,切齿道:“小子又坏我好事,给我等着!”仍是一手捂了自己后颈,几跃已逝。

    君黎见他当真忌惮而退,心内一口气松了,那持剑的手也便垂了下来,身体摇晃着,一口压抑已久的紧张甜腥再次涌出口腔。刺刺和无意忙一边一个将他一扶,齐声慌道:“君黎哥!”

    “我不要紧。”君黎站稳身形,转头看刺刺。“你没事吧?”

    “没事呀。”刺刺那头从他肩旁探出,见他还好,竟然嘻嘻笑起来,“君黎哥,你方才好威风啊,啥时候变得这么威风的?”

    她竟好像已经忘了昨日的龃龉,说得轻快高兴,以至君黎反而一阵语塞,抽回手来,要将剑还入鞘中。无意已经不无后怕地道:“你还说,要不是君黎哥坚持要出来找你,你落在那人手里怎么办才好!一看他样子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谁说,我已经逃出来了呀。”刺刺还是笑着,“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

    却见君黎忽然抬起手——那手掌上,竟殷殷都是血迹。他自己看着也吃了一惊,倏然转头去看刺刺——因为那手,正是她方才扶着的。

    刺刺没及反应过来,已被他一把捏起了手来,袖子垂落,露出莹白的小臂——这莹白之上,此刻却分明斜斜淌了好几道血口,宛似美玉流赤,便算只是这么一看,都要不由痛惜。

    “你……怎弄成这样?”君黎既惊且怜,忙将她另一只手也抬起来看,果然腕上一样都有数道口子。饶是伤口不深,可却显是新伤远未愈合,鲜血还在汩汩渗出。

    “是他弄的?”君黎口气已沉。

    “不是啦。”刺刺被他发现,只得讪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割破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回去让二哥给我上点药就好啦。”

    “我先给你包扎下。”一边无意也是心痛,早已抢先撕下自己袖子来,拭了她血迹,将她伤口缠起。“你怎这么不小心,自己都会割伤了?”他已忍不住问。

    刺刺才嘟着嘴道:“别提了,爹送我的那支剑,都掉在他那里了。”

一七七 坡上之变(三)() 
她才将来龙去脉说来。原来谢峰德横抱了她径向这草屋而来的时候,她神智逐渐迷糊,连那先前握着剑柄的手,也不知不觉垂落了。可那剑已被她反手拔出一半,半悬在腰间,手臂这般一垂落,行走晃动间被半出鞘的锋刃割出了好几道伤口来,那青草间的滴滴鲜血,便是由此而来了。

    她觉出痛意,反而渐渐清醒。这一下她才彻底明白自己处境,可知道此人武功高出自己甚多,被他这样抱着,她也不敢便挣扎呼救,倏然已被他掳进了小屋。她听见这人浊重而不均的呼吸,愈发害怕,面上装作昏沉,心里只是焦急万分,想着要怎样方可逃脱。

    可这谢峰德却也奇怪,虽然呼吸急促,好似迫不及待,可将刺刺放下,却偏又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搓着手掌,不知在想什么。她眯缝眼偷偷看他,忽见他呼哧着气便凑来,吓得便要翻身而躲,却听谢峰德凑近叫道:“小姑娘,快醒醒!”

    她不知他是何意思,可这么近的距离,她料想自己装晕也多半装不成,只得假装迷迷糊糊醒来。谢峰德一见她睁眼,面上就露出喜色来,伸手便要撕扯她的衣服。刺刺一慌,佯装又要晕去,口中只假意道:“伯伯,我要喝水。”

    谢峰德还真的去给她倒水喝,可刺刺自然是不敢真喝了他给的水的,假意咳嗽着,都吐了出来。

    刺刺说到这里时,有些局促,道:“我心里慌,说喝水也只是想拖延时间,后来又见角落里有副棋子,就说跟他下棋——总之啊,我都快要把屋里有的东西都让他拿了个遍了。”

    “这老色鬼,还真的听你的话?”无意嫌恶道。

    “反正他若不想拿,我就装作不高兴要晕倒。他似乎很怕我晕过去——可拿是都拿了,也只是到面前放着,随意玩了会儿,他还是想对我动手,亏得我找到机会,骗他去地上捡东西,趁他低头用发笄对他后颈穴道扎了一下,就跑出来了。那一下应该不轻,我就只怕他又使出妖法来,让我跑不掉就糟了,否则,我还没那么轻易饶过了他!”

    “是啊,别让我再见着他!”无意也嚷着,“否则,定拧了他的脖子!”

    刺刺听君黎不语,却偷眼瞧了瞧他,见他目光有些游移,不觉道:“君黎哥,你在想什么?”

    君黎回过头来,见无意已经给她包扎好,便顺手将她袖子覆下。“我在想——你们两个今日回去之后,谁也不准再单独出来!”他口气不无严厉,“往后再见到这个人,谁都不准擅自动手——知道了么!”

    “又耍威风啊?”刺刺瞪他一眼。

    君黎无奈。“好了,先回去。”

    “那个人——你认识吗?”刺刺神色转为认真,“他那个妖术好厉害,被他瞧一眼,我就觉得头晕眼花,动都不能动。可他怎么却好像怕你?”

    “你不知道道士专破妖法的吗?”无意已经笑道,“他一见君黎哥,就吓得逃跑了!”

    刺刺却还是那般专注地看着君黎,以至于他原本想跟着无意的说法笑笑过去,也是不行,只得道:“他叫谢峰德,前些日子曾与黑竹会人一起在途中拦截过夏大人。他那功夫不是妖术,是需深厚内功才可这般收放自如的惑术,擅长控制人心神,若不小心极易着道。”

    刺刺若有所思,眼神往无意那里瞟了瞟,又移了开去。君黎已见,知她或许想起了自己对她形容过的娄千杉,也不由自主地看了无意一眼,默然不语。

    沈凤鸣还不曾告诉他,娄千杉便曾受过这见色起意的谢峰德之害,否则君黎当可猜得出来,这谢峰德大约一贯喜好十几岁的少女,刺刺被他盯上也决计不是偶然;也必会知道,以他手段的残忍,断不会轻易放过三人。

    不过他至少也看得出,发笄的那一下远没有刺刺所说的那般“不轻”。她终究下不了多重的手,而谢峰德心法护体,看他方才的样子,大概也不过一时疼痛,若不是忌惮自己,刺刺能不能顺利逃脱,还真是未知。

    他这颗心还在起起落落的,不敢完全放下,一阵阵后怕涌上,想着自己怎么竟让她落了单。可纵然不落单,如今自己重伤之身,若真对敌这样高手,那是没有胜算的——别说谢峰德了,就算是武功差了一截的葛川现在出现,自己都未见得能将他击退。他此刻真心希望刺刺的父亲能快点出现才好,否则——

    他犹豫着是否该改变主意,和他们一起避去梅州城。

    刺刺失了父亲给的剑,又失了母亲给的发笄,回到小屋,还是郁郁不乐起来——昨日的不高兴倒是都抛却了。她挨到君黎身边,小心翼翼道:“君黎哥,你这把剑——哪里来的?借我玩玩好么?”

    “还要玩!”无意难得摆起哥哥的架势,“手伸出来,给你上药了!”

    君黎也笑笑道:“你先上了药,我再借你。”

    “君黎哥,你别要纵着她。”无意道,“她从来剑不离身,这回看上你的剑了,借了说不定就不还了。”

    “是啊是啊。”刺刺不悦道,“怎不说我回头还要跟君黎哥借头上的笄呢!披头散发的,都难看死了。”

    “你要把自己弄成个道姑呀?”无意笑道,“一支发笄嘛,哥哥回头给你一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