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
无比的静默。
白衣少年默默地看向赵陵,后者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决定无视若筠的童言无忌,恭敬地朝白衣少年拱了拱手,“多谢仙人相救!”
远处一位青衣侍童抱着剑小跑而来,拍了拍剑鞘,气喘吁吁道,“公子,桃花妖已气绝。”
赵陵见那侍童十分面熟,身边倒有位受伤的兄弟先叫出了声,“镖头,是他!就是他托了这镖!”
赵陵联想起方才情形,只一转念便明白了这趟镖的意义,不由得沉下脸来,“这位小哥既是托镖之人,不知镖物可否就此转交?”
白衣少年望了若筠一眼,若筠不自在地看向别处,他们俩心知肚明,那盒子已失去了价值。
白衣少年也不解释,只微微颔首,示意抱剑侍童接过了盒子。
侍童领命,又递过一锭银子,“有劳赵镖头,这是另一半酬金。”
“不必了。”赵陵生硬地拒绝道,“这一半酬金就当谢过仙人的救命之恩了。”
白衣少年淡然道,“拿人钱财,与人为便,不问缘由,不问来历。赵镖头做的就是这行生意,怎么如今竟跟个妇人一般婆婆妈妈起来。”
“你说什么?!”剩下几个受伤不重的镖师,愤怒地冲上前来。纵使他们反应再迟钝也听出来了,今日这趟镖,兄弟们伤的伤,残的残,受损程度比往常要严重得多,只因,他们就是引那妖孽出来的诱饵!
而这少年,竟然还在此地大放厥词!
“退下!他说得没错,咱们兄弟本就是在刀口上讨生活。”赵陵沉声喝道,但到底意难平,只是冷冷地接过银子,看着主仆二人,“既如此,你我各不相欠,两位请便吧。”
若筠看那白衣少年清冷,有意引他说话,眼看卖萌不成,便刻意以稚嫩童声说了句话。
“嘁——居然把凡人当做诱饵,也算不得什么仙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白衣美少年出现了哦……
P。S。 洞主是不会承认强迫症患者为了不让内容提要分行所以过来修改了提要字数的……
☆、天命如此
战后的山谷一片寂静,连鸟啾声都听不到。满山谷里回荡着女童清脆声,以及那满含鄙夷和无比挑衅的“嘁——”
白衣少年尚还保持着风度,众镖师却无比同情地看着他,是强撑吧,强撑吧——
“你胡说!”抱剑小童早气得跳脚,为自家公子辩解道,“我家公子早察觉到这一带有妖气,为避免伤及无辜,这才封存了灵气引那妖精出来,若不是我家公子,只怕整个村子都要被妖精毁了!”
小童还待再说,却被白衣少年阻止了。
“我本就不是仙人。”他淡淡望一眼天边,“我若是仙人,便不会管你们死活了。”
说罢,白衣少年便带着小童踏水而去,早不见了踪影。
少年语气没有起伏,却又仿佛含着无尽的落寞和悲伤,这样一个清冷的人,竟有着什么难以向人道出的过往吗?
若筠前事渐渐忘得干净,听了白衣少年的话,只觉十分合她的脾性。
连仙人都不屑,真有觉悟!
她擦了擦口水,顿时觉悟了,恍惚记得谁说过,修仙门内多美人,果然没错!美女姐姐们都是要嫁人的,但美女姐姐修仙的话——嘿嘿,嘿嘿。
众人惊魂未定,在赵陵的指挥下,清理了下场地,相互简单地包扎了伤口,收拢了受惊的马匹,又扶了受伤的弟兄,整顿齐全了。
若筠忽然甜甜道,“赵叔叔,我先回去吧。”
赵陵觉得这回跟三娘的事大概是彻底完了,多少年都没发生过今日这种危险之事,偏偏还让若筠见到了,早泄了气,“也好,那我送你。”
“不用了,这里更需要你。何况我平时也跟娘亲来这里采过野菜,不会走丢的。”若筠坚持道。
赵陵无力坚持,挥动着另一只手,“你路上小心。”
“对了。”若筠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道,“赵叔叔看中的那幢宅子,去买下来吧,等安置好之后,你再来接我们。”
赵陵霍地抬起头,“筠儿!你的意思是——”
“没错!这事就这么定了!”若筠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我娘那边我搞定!”
“可今日之事……”赵陵好大个人,十分局促地望着这一地狼藉。
“恩,今天的事要是让娘知道,的确很麻烦。所以,赵叔叔真的有心要给娘亲安稳的生活吗?如果不能,那我要奉劝赵叔叔一声,三思。”
赵陵微愣,若筠摸了摸鼻子,“赵叔叔,我会不会太早熟了点?”
“小丫头!”赵陵“嗤”地一笑,大手在她小脑袋上一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等以后有赵叔叔疼你,你就不用想这么多了!”
若筠没避得过去,皱着鼻子,赶忙跑开,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不讨厌这种感觉?
搞什么,这可是独眼龙哎!
但——心里有一处空荡荡的慢慢温暖起来,好像,有什么一直想要的,此刻得到了一点点满足,从来没有人这么宠溺过自己。
唉,自己上辈子是有多缺爱啊。
若筠很烦恼地叹气,回家的脚步却很轻快。
湄江城的花魁姐姐们,她马上就要来啦啦啦~~~~
***********************************************
若筠轻快的步伐,渐渐隐入云雾之中。
通天教主一挥袍袖,画面顿时一收,却原来是在天书神坛。
在他面前,一本摊开的天书上墨印如新,字迹潦草,很快便浸染在纸张,书脊上写着“司空若筠”四字。
“生于神州桃溪村,其父早逝……七岁,其母冯三娘改嫁赵陵……”
再往后的墨迹越来越模糊起来,唯可见“蓬莱”二字。
封灵神女飘然而来,依旧是一袭绿衣,“教主果然法力高深。”
通天目光幽深,却始终一言不发,将那天书重新掷入云海之中,沉默而去。
云海之中,属于司空若筠的天书重新飞了上来。
封灵神女手指在上面划过,眉心一动,自言自语道,“他到底还是放不下……”
***********************************************
且不论天上如何,三娘正抓了把米糠在喂鸡,见了若筠独自回来,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湄江城看灯会吗?”
若筠老实道,“娘,方才遇到劫镖的了,赵叔叔就让我先回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三娘却听得胆战心惊,丢了米糠,一把抱了若筠左看右看,“你说什么?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娘,我没事,真的没事。”若筠转了个圈,表示自己浑身上下都好好的,然后无比愁苦地顿了一顿,“反而是赵叔叔。他居然都没送我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筠儿,你的意思是他受伤了吗?很严重?”三娘更紧张起来,抓紧了若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若筠便描述了下今天的情形,尤其是赵陵奋不顾身救她的那一刻,她更是说严重了三分,“那么大的车轱辘,狠狠砸在了手臂上!要知道,赵叔叔手臂原本就被那妖女给伤了的!”
三娘揪着心,霍地站起身,“我去看看!”
若筠的小手却牢牢抓住了她的衣角,声音异常清晰,“娘亲要去看望吗?不知道娘亲以什么身份呢?故交?还是一直以来被他照顾着,所以要去报恩?”
三娘娇躯一震,若筠耐着性子道,“赵叔叔为了你,近年来连门都很少出了。他对你那么好,又一直不肯娶妻,难道娘亲当真不明白他的心意吗?”
“赵叔叔对我好,也都是因为娘亲你,有个词,叫爱屋及乌吧?比如今日,赵叔叔愿意奋不顾身来救我,可想而知,他对娘亲的情意有多深!”
“筠儿!是谁教你说这些胡话!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情意不情意?”三娘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到最后已是发怒起来。她素来软弱,急躁起来,声音都高了许多,“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以后再也不要浑说了!”
若筠吐了吐舌头,看着三娘气冲冲地出去了,是药三分猛,不下点猛药,老娘不开窍啊!
十日之后,赵陵果然以最快的时间安置好,到了桃溪村。不想却在三娘这里吃了个闭门羹,三娘还以为是赵陵教若筠说了那些胡话,故而十分生气,连门都不肯开。
三娘到底是寡居,赵陵也舍不得为难她,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候开恩召见。
屋内,三娘告诫若筠,“筠儿,你不许出去,往后也不许跟他说话!”
若筠刚要开口,三娘就抢先道,“你什么都别说,我是不会相信的!”
若筠眼珠子一转,别过脸去,用袖子往脸上抹了一把,洋葱剧烈地刺激着眼睛,哗啦啦就留下两行泪,“娘,我打小就没有爹爹,好不容易有个赵叔叔对我好,你就忍心吗?嘤嘤嘤……”
三娘惊呆了,若筠这丫头打小就机灵懂事,整日里嘻嘻哈哈,就算婴儿之时,也很少嚎啕大哭,她竟从没见过若筠如此伤心。
“我知道娘是为了名声着想,才压抑了心情,但娘亲可想过我的感受?!难道名声就如此重要吗?”
三娘一震,想到孩子出生便没了父亲,跟着落下了两行清泪,松开了手,低低道,“我苦命的孩子,都是娘无能……”
若筠趁机挣脱,跑过去开门。
赵陵惊喜地抬头,却发现是若筠,不由得有些失望,“筠儿,你娘果然生气了,不肯见我?”
若筠严肃地看着赵陵,“赵叔叔,你是真心对我娘亲吗?”
“当然是!”赵陵回答得铿锵有力,似乎有意纾解心中多年来的情意。
声音力透墙壁,想必三娘在屋内也听得清清楚楚。
若筠满意地点头,“那你别看我娘。从今往后,只要你将家中银钱、房契都要给我娘保管,那我今天就替你们俩做主了。”
“什么?”
“不行!”三娘从屋内出来,把若筠拉到怀里,“筠儿!你疯了!”
若筠费力地挣出脑袋来,问傻了的赵陵,“怎么?你不答应?”
“答应!答应!”赵陵欣喜若狂地点头,热情大胆的将视线专注在三娘身上。
三娘则拼命摇头,“不,我不答应!”
“你们俩都是当事人,所以得听我的。”若筠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小大人似的以手抱胸,看着赵陵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发誓吧!从今往后,只有我娘一个妻子,只准对我娘一个人好,哦,不对,还有我,除了我娘,不准对别的女人笑,也不准看别的女人,别的女人看上了你你也要义正词严地拒绝。如果你违背今日誓言,那么你下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做一只乌龟王八!”
“我赵陵对天发誓,从今往后,我只对三娘和若筠两个人好,除了三娘,我绝不再娶!别的女人再不放在我眼里。”赵陵大声说道,“如违此誓,赵陵将天诛地灭,死无全——”
“你胡说什么!”三娘惊呼一声,握住了赵陵的嘴,察觉到自己动作又像烫到了似的赶忙收回了手。
只是一双柔夷早被赵陵握在大掌中,目光缱绻深情,“我就知道三娘你是在意我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若筠不高兴地转过身道,“喂!不是说了变王八吗?你怎么擅自改了!”
“赵陵,你放手!放手!再不放手我要生气了!”三娘涨红了脸,挣扎着把手抽开,逃也似的进了里屋,死活不肯再出声。
“真没用,刚才就应该一把将娘亲抱住嘛。”若筠嘴里嘀咕着,口中连连叹气,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三娘又跟没事人似的拿着一篮子鸡蛋就出门了,将门口站着的赵陵视作无人。
赵陵黯然地垂下头,人高马大的汉子看起来倍儿可怜。
若筠看了三娘的脸色如常,心中一动,进了屋子悉悉索索开始收拾起来。
家中值钱之物不多,动作虽慢,居然也收拾出了三个包袱,一个是她和三娘的贴身衣服之类,剩下的两个包袱全是桃溪村的美女姐姐送她的小玩意。
她环视下四周,拔着小短腿就往外走,离门口几丈远了,才指挥着赵陵道,“赵叔叔,把你那套八卦掌拿出来耍耍。”
“在这?”赵陵疑惑地看着她。
“就在这!”若筠指了指门口,“就对着那里,放开手脚,轰!”
作者有话要说: 轰——只看书不说话的都不是软妹纸~
软妹纸都去哪里了……
蹲墙角画圈圈……
☆、怎么又是你
赵陵看了看一脸狡黠的若筠,不假思索地大掌一挥,茅草屋便彻底散了架。
若筠看着面前那一堆稻草泥墙,满意地点了点头,“赵叔叔的掌法果然不错。”
赵陵得了她的夸赞十分高兴,嘿嘿一笑,“筠儿若是想学,我教你便是。”
三娘不过去隔壁打了个转,刚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若筠对三娘甜甜道,“娘,你瞧这屋子,风一吹就散了架,咱们还是去湄江城吧。哟,天色也不早了,快走快走!”
“不过一会的功夫,就吹散了?”三娘似笑非笑地看赵陵,他就搓着手憨厚地笑。
若筠肯定地点头,“是的!风一吹就散架了!”
三娘也不再纠缠此事,转而如论家常般絮絮道,“我方才将家中所剩的鸡蛋都给了严家婆婆,让她帮忙看顾后园子的菜和鸡,虽说不值几个钱,但到底是自己亲手养的,总有些舍不得,等合适的时候,看能不能选一些种在宅子里,听人说,外头的菜也卖得极贵。”
赵陵倏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结巴道,声音都在颤抖,“三娘,你……你你的意思是——”
“娘的意思是答应你啦!”
三娘微微一笑,虽然满经风霜,但风韵犹存,往日不苟言笑,如今这一笑,却似春暖花开之际,河水初融,能够驱散一切寒意。
赵陵乍然一见她的笑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只是傻傻地跟着笑,“三娘,你多少年没——没有如此笑过了。”
三娘撩了头发在耳后,眼神划过赵陵的手臂,皱起眉头,抢先一步拉过他的胳膊,责怪道,“伤口又渗血了。”
“没,啊,没事!”赵陵受宠若惊,稍一动作又牵着伤口了,不由疼得呲牙咧嘴的。
“别动!”三娘横他一眼,将他纱布重新包扎,“回去了赶紧上药。”
“是!!!”
“你别总是是是是,筠儿还小,这样怎么走得到湄江城?”
赵陵连忙道,“我早请了马车,就在桃溪边上等着呢!”
“那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三娘说道。
赵陵迟疑地看向若筠,三娘却道,“看她做什么,屋子都没了,我还能去哪?一个大男人,还总是这样婆婆妈妈的。”
赵陵嘻嘻一笑,又趁着三娘背过身的功夫,悄悄向若筠竖了个大拇指。
若筠正骄傲着呢,脸上一痛,却是三娘捏了她的脸,一手拿了只洋葱,“筠儿,以后再敢对娘耍心眼,看娘怎么收拾你!”
“娘~~~~”若筠充分发挥牛皮糖功能,使劲地扭。
三娘抱着她,欣慰道,“筠儿,娘最高兴的是,他也肯对你好。”
*******************************************
赵陵果然有心,选的宅子风景极好,东西置办得也齐全,关键是福威镖局在湄江城名声极大,赵陵的风评也极好,她们刚一住进来,就有街坊来送东西,仿佛都知道三娘与赵陵的关系,言语十分恭敬,一边恭贺乔迁之喜,又拼命说赵陵的好话。
没多久,赵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