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隐约可见它在草丛里不停扑腾,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再过了一会,连动静也不再见了。
雀儿始终没有再飞起来。
若筠看得心慌慌,“这么厉害?”
“所以,我也不知是你运气太好了还是无知者无畏呢?居然叫你闯进去了。”缪寒天忽然伸手抓住了她,“跟紧。”
若筠低下头看着少年特有的修长手指,方才的不适立刻抛之脑后,只剩下满心雀跃。
虽然他只捉着自己的袖子,但离得好近啊,手指稍微一伸直就能碰到他的手,清凉凉的,果真和想象中的一样呢。
她假装不小心地摸一摸,看他没有反应,胆子越来越大了,倒像是上了瘾。
缪寒天眉头拧得紧紧的,耳后根一片可疑的红晕,范围越来越大,他终于忍耐不住,猛地停住了脚步。
“哎哟!”若筠忙着吃豆腐,根本没发现前面的他停下来了,避之不及便撞到了鼻子。
缪寒天不耐烦道,“再敢乱动就把你丢出去!”
若筠看不到他的脸色,摸了摸被撞酸的鼻子,悻悻然地不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缪寒天长长呼出口气,若筠自他身后探出头来,终于看到瑶光殿了,暖金色阳光将这座精巧的殿宇笼罩其中。
若筠以为前面还有什么机关,不敢乱动,只是看着寒天。
缪寒天看出她的疑问,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自矜,“你以为生死阵那么容易通过吗?”
说出这话之后,缪寒天就想起了,眼前这个人就是莫名其妙进来过的。
好在,若筠也没有注意,她一听说没事,几步就跳上了台阶,还是不敢开门,回过头来朝他直招手。
缪寒天信步拾阶而上,推开门,一眼就见到了若筠所说的那幅美人图,“是蓬莱弟子。”
“什么?”若筠站在门口,还不敢进去,“你说画里的人是蓬莱弟子?”
“看她的衣服。”缪寒天信步朝前走去,无比自信道,“那碧衣男子应该也是。”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穿的衣服很像蓬莱弟子。”若筠想了想,“你是怎么知道的?”
缪寒天不理她,若筠再三问,再丢下一句,“猜的。”
然后自顾自去研究画了,等一会,他发现若筠没跟过来,就随口道,“你过来。”
方才还那么不耐烦,凭什么叫她过去她就得过去啊……
若筠心里这么想着,假装很不情愿,其实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缪寒天指着那幅画,“你说昨晚你准备拿下来的?”
“是啊!”
“你再试试。”
若筠狐疑地踮脚,想要把画取下来,“咦?拿不动了?”
那幅美人图好像被钉死在了墙上,而且是四个角被牢牢钉住的那种,她凑近,“奇怪,我昨晚明明还掀开过……”
“有一种可能。”缪寒天薄唇一启,认真道,“你昨晚是在做梦。”
若筠横他一眼,缪寒天漠视了,“还有一种可能,画卷是被特殊手法封印起来了。照你的说法,那男子一定很想要这幅画,他做不到,你却恰好能够取下画来。”
若筠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一幅画而已,至于费这么大劲吗?”
缪寒天用更不以为然的口气道,“有人为了一幅空白的画,单腿跳了一个多时辰,还抄了一个晚上的书。”
若筠语塞,又争辩道,“你能不能别用嘲讽的口气这么说我啊。都说了西门复惩罚我是因为我迟到了,迟到的原因是迷路了,迷路了!要不是你小气,我至于每天这么辛苦吗?一点也不懂得尊老爱幼!”
“随你怎么说吧。”缪寒天将手中的【黄书】放下,然后便失了兴趣,准备出去。
若筠正在认真研究那幅美人图,画中的月白衫女子还是那个姿势,娇俏地与她对视着,手背在后面拿着什么东西,“咦?”
缪寒天诧然地看过来,若筠指着画道,“美人手里拿的东西好像不见了。”
“什么东西?”
“我昨天看的时候,她手里拿了一卷书。”若筠拿起了桌案上的【黄书】,下意识地往画上比划,“就像这样露出一截——啊!!!”
若筠右手握着的【黄书】被画里一股强大的吸力拉住,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墙上,另一只手死死抠住面前的桌案,满脸恐慌地看向缪寒天。
缪寒天执剑冲过来,欲斩断【黄书】,只听得一声金玉相击的清鸣,那书卷竟异常坚硬,“松手!”
若筠原本还有点犹豫,但她的另一只手已经被缪寒天下意识往自己怀中一带,她整个人都陷入那单薄而温暖的怀抱。
她乖乖松手了,就势环住了他的腰。
缪寒天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正要推开她,怀中忽然传来她压抑的哽咽声。
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啊。
缪寒天由着她揪着自己的衣服,清冷的黑眸中现出一丝暖意。
眼看着她不停抖动的肩膀,他无比僵硬地伸出手,但到底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久久悬在她的脑袋上空,始终纠结着放不下去。
若筠察觉到他的异样,哽咽声忽然顿住了,她慢慢抬起头来,眼神无比清澈,稚嫩的脸庞写满了狡黠,“你其实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缪寒天面无表情地伸出白玉无暇的手掌,啪地将她的脑袋拍开,“你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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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筠从瑶光殿出来后,完全无视缪寒天的嫌弃,十分兴奋地说着方才的事,“真的回到画上去了!!”
缪寒天十分怀疑,她若是早知道如此,方才会跟着进去吧。
“那个人能把画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好厉害啊!”若筠开动着脑筋,灵光一闪,“小时候常听娘亲说故事,发生在望月夜的故事最多了,你说会不会跟昨晚的月亮有关?”
“可能。”缪寒天信口道,“说不定下个月圆之夜,他就能让画中人活过来。”
“我也这么觉得!”若筠眼睛放光,“如果画上的美人能够活过来,那百美图我也可以不要啊!”
过了一会,她又加了一句,“嗯,其实百美图也可以一起要吧?”
缪寒天十分无语,“那根本不是百美图。”
“是百美图!”
缪寒天没有再说话,任由她叽叽喳喳,重新回到密林后,才冷然开口,“这里离玉衡宫应该也不远了,反正你惧高,那就自己过去吧。”
“什么?”
缪寒天已经召唤了银剑,自己站了上去。
然后,一个人,走,掉,了。
“喂!”若筠徒劳地叫了一声,发现他早走得没影了,不由得郁闷道,“要不要这样绝情啊,刚刚不是还挺好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洞主仰头看天寂寞状:啊……有没有人啊~~~~~
☆、黄书居然是个宝贝
自那天私探瑶光殿后,若筠仿佛知道了缪寒天的弱点,乐此不疲地挑战他的极限。
缪寒天在与若筠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只觉得时光各种匆匆流逝。当晚是算理课,他为了避开若筠,第一个到了天玑宫。
这天元汀仙长有事,由西门复代课,到得也稍微迟了些。等他到了峰顶,环视了下周围,一眼便发现少了个人,“居然还敢迟到,看来上次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西门复面目太狰狞,众弟子一阵恶寒,为还没赶到的司空师弟率先鞠一把同情的泪水。
缪寒天这才发现若筠还没赶到,下意识地看向了上山的入口。
西门复抱怨了一阵,便开始授课了。正说到阵法入门,“阵法多借用天时地利,变化多端,以出奇制胜。如八卦两仪阵,便能以月光辅佐,变幻莫测,有化一为七之妙。如今夜是满月夜,天地间灵气最为充足,最适宜……”
缪寒天早对初阶阵法了如指掌,本听得心不在焉,只是仰望着那轮圆满之月,暗道声糟糕!
她该不会是——想到这里,他立刻站起身来。
西门复正琢磨着一会要怎么惩罚若筠,见他忽然站起来,不满道,“寒天师弟,你这是想做什么?”
缪寒天没有答应,无视了西门复的问话,直接召来了银剑,往西南方飞去了。
西门复心思何等细致之人,联想到司空若云也没有出现,只一瞬间便明白其中关窍,当下便大怒道,“好大的胆子!身为新晋弟子,居然胆敢闯入西南禁地!”
说着,他便安排了弟子们自行研读阵法,自己则御剑赶往乾坤殿去了。
眼看着西门复急匆匆地走了,众弟子这才敢吭声,嗡的一声炸开来,窃窃私语着,“缪寒天居然敢去西南禁地,掌门可是严令禁止蓬莱弟子乱闯的。”
“新晋弟子一年之期,若是犯了大错可是要驱逐出去的。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他竟然罔顾门规。”
“怕什么,他可是掌门爱徒,一定会将消息压下去。”
“那可不一定,你们没看到吗?西门魔头去了乾坤殿,肯定是去告状了。”
“话说,西门魔头还真是阴险啊,他这么一闹,谁都知道了,就算掌门想轻松揭过,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真奇怪,西门魔头平时也没这么针对缪寒天啊。”
“是啊,如果是司空若云私闯禁地还差不多。”
“不过,司空若云今天也没来啊!你们说会不会……”
西门复一瞬间明白过来的事情,迟钝的众弟子们终于醒悟过来了。
缪寒天的确是往瑶光殿的方向去了,因为他想起了那天自己信口说过的话,【说不定下个月圆之夜,他就能让画中人活过来。】
难道那家伙信以为真了?
随口说的话也能相信吗?除了美人,她自己的命都完全不需要考虑吗??
真是笨蛋!
缪寒天心神不宁地穿过生死阵,站在殿门之前,他既希望这个笨蛋在里面,又希望她不在里面,手放在殿门之上,竟是颤抖着迟迟无法推开眼前这扇门。
当他屏住呼吸,终于推开若千斤重的大门之时,心都几乎停止跳动了:
大殿中央,若筠倒在血泊中已不省人事,白色长袍上染上大片鲜艳的血色。
那样无比熟悉的,浓烈的血色,让他身形都不由得晃动起来,许久不曾回忆起来的,更加惨烈的画面又重新欺上眼前。
都已经过去了!他好容易才恢复过来,猛地睁开眼,快步向前,感受到若筠微弱的呼吸,搭上了她的手腕,再次确认这个笨蛋还活着,在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时候,长长呼出口气。
只是,若筠的脉象十分虚弱,仿佛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但外面却看不出一丝异样,他不敢轻易再动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
中堂之上的美人图已经不见了,而若筠藏在身下的右手,赫然握着那卷【黄书】。
【黄书】半侧染血,如同邪物一般静静吞噬着地上的残血。
缪寒天瞳孔猛地一缩,迅疾拔剑,毫不迟疑地朝黄书斩下。
“且慢!”话音未落,一剑寒光直直飞来,将寒天的银剑击飞出去。
缪寒天抬首,目光中的严峻之色却没有丝毫懈怠,“是你。”
陆子期信步而来,看到若筠浑身染血,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个在人前毫无瑕疵的完美大师兄,“她没事,这卷书也并不是邪物。”
缪寒天脸上明显写着不信,挥袖一扬,银剑已回到他手中,“你别过来。”
“她受了伤,还是早些送回去吧。”陆子期欲上前查看若筠伤势,无奈缪寒天半分不让,他只得在三尺距离停下,温言道,“那你带着她跟我去见掌门吧,你总不会连掌门也不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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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筠在瑶光殿取下那幅画时,心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好像割舍了心底最珍贵的东西。
但碧衣男子在拿到美人图之时,脸上现出那样的缱绻温柔,殷红双眸也变得温和。
她觉得,这幅画对他而言更为重要。
碧衣男子还微笑着将美人图上的书卷重新拿出来,交在她手上,“她很喜欢你,要把这个送给你。”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啊。
在此之前,碧衣男子一点也没有要发狂的迹象。
然后就在她接过那书卷之时,异变突生。
眼前忽然有血光弥漫上来,刺痛从手指传到四肢百骸,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手指窜进去,然后在体内一路撕扯过去,强行在筋脉中横冲直撞。
最后的画面,是碧衣男子带着歉意的面容,“只要忍一下就好。”但此时的她被那透彻的痛意折磨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
……
……
若筠猛地睁开眼,好像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
“你醒了?”
“掌门?”若筠看着元真仙长,疑惑地准备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一点力。
元真仙长慈眉善目,眉毛像两柄小剑斜飞入花白鬓间,下巴还留着一把美髯,梳理得整整齐齐,“你奇经八脉被强行打通,暂时还不能起身,好生躺着吧。”
若筠听不懂他说的话,看向了站在仙长身后的陆子期。
陆子期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便将视线越过了她,“寒天师弟,我们先出去吧。”
若筠这才注意到缪寒天也在,静静站在角落里,听了陆子期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一动不动。
元真仙长呵呵一笑,“无妨,寒天也知道瑶光殿的事了,就一起听听吧。子期,你去取些紫金丹来,能帮助若筠经脉早日恢复。”
“是,师父。”陆子期只瞥了缪寒天一眼,便依言退下了,出去之后,立刻掩上了门。
若筠莫名地有些紧张,总觉得接下来的对话,是要载入蓬莱史册的,莫非掌门即将跟她说的就是蓬莱的惊天秘密?
“你的名字我听游君说起过。【礼在其人,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若筠,好名字啊。一个女孩子到蓬莱修行,真是难为你了。”
仙长的开场白,虽然跑题了,但若筠听着还是觉得十分熨帖,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么有文化,有些赧颜,“掌门过誉了。”
元真仙长随意翻着那卷黄书,感慨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
正当若筠竖起耳朵,准备听这卷黄书以及瑶光殿的来历时,元真仙长则似乎彻底陷入了回忆中,眼神有些悠远。
她正要说话,缪寒天忽然俯身过来替她按了按被子,漆黑的眸子在她脸上飞快地划过。
若筠愣住了,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但这么一打岔,她就忘了要问什么了。
元真仙长没有瞧见他们的小动作,过了好一会,自己才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继续说道,“若筠啊,这卷黄书是蓬莱至宝,也是识主的神物,能跟着主人的道行一同成长,有天玄地黄四级。据传,达到天书级别后,能断人生死,看破天命。”
他的思绪太过跳跃,若筠也情不自禁跟着他一块跳跃了,“掌门的意思是,这么珍贵的宝贝居然认我为主了?可我没有灵力啊……”
“黄书是不需要灵力的。”
“不需要灵力??有这种宝贝,那大家不就抢疯了?”若筠不敢置信地望着掌门。
元真仙长拈着美须,呵呵地笑,“黄书肯认你为主,正是看中了你没有灵力,换做是旁人,只怕也无用。难得你有这个机缘,你便要物尽其用,好生保管。”
若筠抱着黄书,狠狠点头,“掌门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
元真仙长欣慰点头,“只有一事,黄书珍贵,切勿轻易对旁人说出黄书的来历,否则容易惹来杀身夺宝之祸。所以,你跟寒天在瑶光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