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真的改变了什么,实际上我却造成了更大的恶果,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不听师父劝告,师叔你至少还能多活几年……呜呜。”
陈挽风看他如此难过,心有不忍,虽说自己可能死过,但现在呼吸平稳,心跳有力,只是体温较低,不过绝对是个活人,真不明白这孩子既然将自己救活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你别哭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么?我不怪你,你也是一番好意。”陈挽风好言劝道。
“师叔,你不明白。”玄冥童子抽了抽气,抹去了眼泪,抬头看着他,道:“你是真的死了,那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断气了,而由于这件事的发生,势必影响到不久的将来,在失去你的未来,不论是我、我师父还是其他一些人,都会死在茅山死在上魁僵尸的手上,换而言之,我不光害死了你,我还会害死师父和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我的错!”
“可是现在我……”陈挽风突然愣住了,他发现玄冥童子的影子更淡了,如今的他,都快淡薄的看不见了。
隐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陈挽风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玄冥童子,难以置信的道:“……那是你怎么将我……将我救回来的?”
“用……我自己的命。”玄冥童子望着陈挽风,这时候的他,已经淡化到看不到表情了,他道:“我用自己的灵骨和血肉为你重新筑元,所以……师叔,你别……介怀,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如果不是我叫你到魔龙山,你就不会死……别为我难过,我只是在弥补我造成的恶果,反正,反正如果你死了,我和师父他们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玄冥……”陈挽风心如刀绞,他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将自己救活,而他还只是个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想到自己前不久,还亲手包裹婴孩时的他,陈挽风眼眶发红,目含热泪。
“师叔,现在我的灵骨和血肉溶进了你的骨肉之中,但因为我半人半鬼,体质异常的缘故,所以尽管使你活过来了,可是也改变了你的……结构,现在的你不完全是活人,也不完全是死人,也不是僵尸,你的生命断在了这个时间,就永远断在了这里,以后就算还活着,也不会老也不会死,这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陈挽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的眼泪已经滚落了下来,他抬起手去摸玄冥童子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的脸,虽然他并没有摸到什么,只是指尖在碰到他脸上的泪时,稍稍停顿了片刻,他含泪而道:“玄冥……谢谢你为我做的,对不起……”
“师叔,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而我却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谢谢……谢谢你在我出生之前没有放弃我,谢谢你在我拜入山门之后照拂我,谢谢你在那一年的浩劫中挽救了我……谢……”
玄冥童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完全消失了,最后一点薄烟一般的雾气浮在空中,仿佛被路过的一缕风吹一般,突然就浮浮荡荡彻底不见了。
“玄冥——”陈挽风撑起身体,伸出一只手下意识的抓过去,可却什么都没抓到。
玄冥童子消失了,再也没有谁会驾着厚厚的地积云而来,没有谁会从赫人的雷电之间降落,没有谁会为了挽救未来而奔走在时空当中,因为那个真正为了救世而自愿殉道的孩子,这一次彻底消失了,
陈挽风躺回床上,双目紧紧闭着,眼睫上沾着湿痕,整张脸痛苦得咬牙切齿面目扭曲,一双抓着被褥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发抖,这一刻,身体的疼痛已经不再算什么了,他的人生当中又多了一个目标,他不能让玄冥童子白死,他要阻止阴山魔尊,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魔,他要让他付出代价,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永不休!
那一日,陈挽风身死,玄冥童子抱着他的尸体,将他带到一户山民的木屋之中,因为魔龙山发生变故,许多闻讯的山民都逃走了,这木屋就空了下来,玄冥童子在换回陈挽风的生命之前,不光准备好了水和食物,还在木屋四周设下了结界,令山中野兽不能侵入。
而后,陈挽风活而他死,陈挽风重伤在床,这伤在要害至少要养半个月才能离开,这半个月中,陈挽风一个人待在木屋之中,虽然水缸里蓄满了清水,桌子上放好了干粮,可无人照拂他这个重伤的病人,吃喝拉撒诸事不易,他每日只能就着凉水泡干粮,行动不便得几次三番从床上跌落在地,磕得头破血流,形容狼狈。
可是这些,对于珍惜性命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就算像狗一样的可悲,陈挽风也会像狼一样的活下去,他的意志,已经超越了身体承受。
就在陈挽风的伤逐渐复原的时候,遥远的尸王城里,魏惜金疾步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行走,当他穿过走廊,走到花园中的时候,便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之中浓浓的血的味道。
走下台阶,拨开花丛,他看到地上有数只金钱豹的尸体,这些金钱豹是他的爱宠,它们每一只在活着的时候都优雅矫健,皮毛油亮,魏惜金用黄金链将它们锁在花园之中,只因为觉得他们的皮毛配着满园春…色十分赏心悦目。
而现在,这些可爱的野兽被人开肠破肚,肇事者至今还在花园之中,跪坐在碧绿的草地上,抱着一只还有余温的金钱豹尸体,一边吸血一边转头朝他看过来。
上魁长发未束,青丝及地,一袭白裙,裙摆散开,那一团一团的鲜红血迹然在白裙上,好似一朵朵的红梅落在了白雪之上。
她有些醉了,迷蒙着眼睛,舔了舔嘴唇,用面颊蹭了蹭金钱豹柔软的皮毛,样子慵懒无比。
魏惜金喜欢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觉得比冷冰冰的面孔显得可爱多了,所以眉眼也跟着柔和了起来。
“听说你最近食量变大了不少,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弄几只更漂亮的送给你。”魏惜金微微笑着,向上魁走过去。
“弄坏了你的宠物,抱歉……我没忍住。”虞娘卷睫轻抬,懒懒散散的瞥了他一眼,大约因为刚刚吃饱,故而那心满意足的一眼,竟然递出了一抹道不明的风情。
“无妨。”魏惜金伸手扶起她,将她流散的长发挽到耳后,左右看了看她,道:“不过你食量突然增大……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食量变大,她也变得更加妩媚动人,他不确定这是好还是坏的变化,或者说,这是成为上魁僵尸之后的自然反应?
最近的食欲变得很强烈,虞娘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那是一种无法排遣的空虚,而只有在吸食鲜血的时候,当温热的血液涌进胃里,将胃填得慢慢的,才能让她感到一丝满足。
“鲜血能让我的心安静下来,让我得到满足。”虞娘垂下眼帘道。
“那么,你满足了吗?”魏惜金低头看着他,满眼的温柔。
虞娘摇了摇头,抬眼痴痴的盯着他的脖子,仿佛能听到他皮肤之下鲜血流动的声音。那才是最美的恩物,比起他鲜血的芳香,兽血如同嚼渣。
虽然今天并不是月圆之夜,但她渴求的目光让魏惜金十分愉悦,于是他道:“你想咬我吗?”
“恩。”虞娘仰视魏惜金,舔了舔嘴唇道。
魏惜金想了想,笑道:“那么用嘴咬。”
随着他话音一落,虞娘便扑了上去,投入他的怀中,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嗅着血液的芬芳,她怕受到制止故而不敢太用力,轻轻缓缓的用尖牙咬进魏惜金的皮肤之中。
虞娘的眼里只有鲜血,故而不在意魏惜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也不在意他揉着她的长发。
以往,魏惜金都是将血滴入杯中交给虞娘,因为他不喜欢何人碰触自己,不过自从上一次虞娘咬了他之后,貌似他开始喜欢这种带着强烈被需求的痛感。这种感觉让他感到近亲,愉悦,甚至会产生……*。
感到虞娘太急切了,魏惜金将她的推开了些许,低哑着嗓音,道:“不要急,慢慢来。”
虞娘满脑袋只想着鲜血,自然他说什么都应,匆忙点头又扑上去吸血,但这次不敢太快,只慢慢的品尝。
魏惜金搂着虞娘,步步逼近,而虞娘步步后退,最后被逼在一颗花树之下,单纯的被索取已经快无法满足魏惜金了,脖子上的刺痛感宛若一根羽毛一样撩着他,让他在疼痛中产生愉悦,更要命的是,他的感觉影响到了虞娘。
僵尸本身是没有欲…望的,然而一旦和饲主结下了契约,那么两者就会产生感应,现在魏惜金意乱情迷,自然虞娘也感觉到了,她隐隐感到不对劲,可是空虚忧伤的内心无法抵挡这种陌生的快意。
突然,魏惜金又推开了虞娘,虞娘望着他,心中感到一股心慌意乱的感觉,只是……她不确定,这是她的感觉,还是他的?
魏惜金也望着虞娘,见她的黑发如瀑,披散肩头,让双肩显得弱不胜衣,但是她绝不柔弱,他心里知道,这只是她迷惑自己的手段,就像她现在用迷茫无助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样,就像她现在染着鲜血宛若鲜花一般娇艳欲滴的嘴唇一样,一切一切,对于他都是诱惑。
魏惜金低下头,含住了虞娘的嘴唇,用牙齿咬她,用舌尖舔她,她的唇上尽是他的血,她和他本来就该这么亲密。
虞娘后退,却退无可退。
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她想要的,可是一具从未感受过欲…望的身体,如何拒绝这突如其来让她颤栗的快…感?
魏惜金吻了虞娘的唇,慢慢下移着吻她的下巴,吻她的脖子,他的吻温柔得可以溺出水来,可越是这样,虞娘心中便越是绝望。
“停下来……”虞娘的声音沙哑,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
魏惜金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他听到她的话微微愣了一下,一瞬间表情有些受伤,但很快恢复了平常,抬起头放开了虞娘。
“失礼了……”魏惜金望着虞娘,瞳孔中的银色似乎暗了暗,他道:“我情不自禁。”
“那就禁住。”虞娘冷着一张脸,僵硬着身体,从他面前走开。
假装的强硬背后便是心虚,虞娘越走越快,直到甩开了魏惜金,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幽静无人的角落,她才坐在了台阶之上,环抱双臂,将脑袋埋入其中。
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却又感到如四肢锁着枷锁一般无能为力。
同一时候,魔龙山的木屋门槛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披着道袍的年青人,他也正环保双臂,默默思恋着远方的她。
陈哥哥,你在哪里?
(虞娘,我很快会找到你。)
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好害怕……
(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你了,我发誓。)
救我……救救我……
(只需要再稍许忍耐,请一定要等我……)
正文、第一百零六章
尸王城的宫殿里有一些不能触碰的禁忌;比如说瑶光阁就是一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一步的地方,当然除了城主本人以外。
瑶光阁在很多年前是尸王城内最大的藏书楼,典藏了世上最神奇最禁忌也是最受到诅咒的术法孤本。因为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这里大部分的藏书的确被毁掉了,却也还留存下来了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被锁在了一口一口的箱子里;等待重见天日的一天。
魏惜金已经在瑶光阁待了三天,虽然留存的只是一部分的古书,然而也有足足十几口箱子,箱子里的这些东西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所以三天以来,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在里面寻找答案。
就在灰尘与蛛网以及散落一地的书籍中,魏惜金盘腿而坐,一手撑额,一手握卷,面色暗沉,神色憔悴,而身上那件白衣也三天未曾更换,昔日衣冠胜雪的佳公子,如今衣衫上也沾上了瑕疵与灰尘。
这一切都是因为三天之前,上魁离开了宫殿所致。
这半个多月以来,上魁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变得嗜血,而且无法自控,虽然一开始只是对野兽下手,可不久之后开始攻击起了活人,有一位侍奉她的侍女被咬了,因为被人及时发现,所以并没有断气,可上魁自己好像也被吓到了,她此前从未伤害过无辜的人,这次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还未等魏惜金赶到,她就已经慌忙得逃出了宫殿。
而这次的意外令魏惜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他发现上魁食血量增大的时候开始,他就隐隐感到不安。自上魁喝过灵血之后,其他的血对她味如嚼渣,她为了生存才不能不喝别的血,毕竟如果只喝他的血,他势必会失血而死,同时她自己也会遭到反噬。
灵血破坏了上魁的味觉,却不能保障她有足够的血量,这是一种很残忍的手段,让上魁永远处于“欲求不满”当中,又不敢真伤害到灵血之主。
如果说上魁对除了灵血之外的血液并没有渴求,那么她是食量突然增大就显得有些奇怪了。自从她攻击侍女之后,魏惜金封锁了消息,禁止事情外传,同时派出先行者寻找上魁,而自己则一头钻进了瑶光阁,在那些□□之中寻求答案。
他预感到,也许上魁的转变与魔龙山之行有关,因为她是从那之后才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就很可能和阴山魔尊有关。
便在魏惜金埋头书海之中,不放过一丝线索的时候,先行者们也在尸王城的外城找到了上魁的下落。
尸王城分内城和外城,内城乃繁华的聚居之地,外城则分布着一些村庄与村落,里面居住的大都是手艺人,负责种植、冶炼、采集和矿业等工作。
其中有一个小村落叫做泥瓦寨,顾名思义里面住的大都是泥瓦匠和他们的亲人,他们修建过宫殿,修葺过城楼,也为尸王城的防御工事出过力,可一夜之间,全村三十多人都惨遭横祸,惨遭屠寨。
最先发现的另外一个村子的人,他来泥瓦寨找人,发现尸横遍地之后急忙通知的当地的保长,保长又向内城禀告,消息惊动了先行者们,当他们赶到事发现场,发现死者的伤口都是牙齿和利爪造成,其中部分临时之前被吸过血。
尸王城偶尔会有僵尸逃脱作乱,但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对僵尸的习性十分了解,也都有克制的招数,对于他们而言,僵尸是他们的牛马和工具,没有人会惧怕自己的牛马和工具,但这一次显然不一样,这次“出逃”的僵尸特别疯狂和凶猛,竟然能够一夕之间杀害这么多人。
先行者们都心知肚明,此事很有可能是上魁僵尸所为,他们不敢声张,急忙封锁消息,然后派人快马加鞭回城禀告城主,请城主定夺。
当所有人都急于找到上魁僵尸,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际,上魁僵尸其实在泥瓦寨东面的山林里,她正卧在一颗梧桐树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头枕着一截枯树干,沉睡得既满足又香甜。
草间的露水沁湿了她的衣衫,她的白裙上染满了殷虹的鲜血,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洒下,落在她的头发上,耳尖上,裙摆上,灼热的感觉令她不适,她皱着眉一转身,脑袋就从树干上滑下,磕在了地上,惊得她一下坐了起来,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方。
等到意识慢慢恢复过来,她低头看到自己染血的衣裙,脑中想起了一些可怕的画面,她惊愕抬起自己的发抖的双手,看到指尖上全都是干竭的血迹,脸上浮现了恐惧的表情。
虞娘和别的僵尸不一样,从一开始她心里就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来看,所以她遵守人的道德,恪守人的底线,保有人的情感,这让她像个僵尸中的苦行僧,可也让她在心理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