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棚里,那些老人们手拉着手努力用身体去挡住可怕的血眼僵尸,他们年纪老了活不了不多久,可他们身后是他们的女儿和儿媳,她们怀里是一个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孩子吓得哭号,女人慌得尖叫,老人们很快被血眼僵尸咬破了喉咙,撕开了手脚。
虞娘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她的指甲暴涨,双眼发红,她按捺不住了,嘴巴无声的张了又张,只要她一吼,就能立即阻止这些僵尸,可同时也会压制住整个魔龙山的僵尸。
“不要!”魏惜金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冷静下来:“你不能用精神镇压!”
“不——”虞娘的獠牙露出来了,她愤怒的瞪着魏惜金。
“冷静一点!”
“不——”虞娘挣脱魏惜金的手,从土堆后站了起来,喝道:“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因为她站了身,已有黑袍魔众看到了他,指着她大声囔囔什么。
虞娘怒火中烧,她张嘴露出獠牙,张舞着利爪,快若闪电一般的往茅棚那边冲了过去。
至少她没有用精神力,魏惜金无奈的一叹,事已至此,再藏是藏不住了,他对两旁的先行者道:“不要留活口。”说完,他抽出宝剑,领着先行者们冲杀了过去。
虞娘冲到茅棚之中,正在享受血食的血眼僵尸没想到突然又杀出一只凶狠至极的僵尸王来,而虞娘不敢用精神力镇压他们,唯有以力搏杀,那些慌乱的妇人们见机忙抱着孩子跳过栅栏逃了。
魏惜金和先行者们与黑袍魔众搏斗,既然虞娘已经暴露了,他们势必要杀光这里所有的魔众,以免有人逃走走漏了风声。
尽管他们拖住了黑袍魔众,不妨当中有人见敌人来者不善先行逃走了,却在半路遇上了藏在后面的陈挽风,刚刚发生的一切尽入了陈挽风的眼,他以茅山正道自居,自然不会放过这帮恶人,于是施展茅山剑法,将欲逃走的两人都一一杀了。
魏惜金此刻追了过来,见有人将他们杀了,抬眼一看,不禁一惊,竟然是他?
对上魏惜金震惊的目光,陈挽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提着七星剑加入了战局。
若不是他看到虞娘和魏惜金救人,若不是那帮黑袍魔众禽兽不如,他是不会暴露自己的,事到如今,已经和他的初衷离得越来越远了。
魏惜金看着与人搏杀的陈挽风,内心纠结不已,他面露杀机,握着宝剑的手紧了紧,可是又瞥了一眼正在茅棚里与一群血眼僵尸搏杀的虞娘,最终还是放过了他。
那些血眼僵尸不是凡品,唯有虞娘能与之为敌,虽然尽可杀之,却也费了一番功夫,待到她将血眼僵尸杀光了,先行者也将黑袍魔众都解决了,她向着魏惜金走过去,指尖滴着粘稠的血。
这时候陈挽风站在魏惜金的身后,他正从一个黑袍魔众的胸膛里将七星剑抽出来,因为魏惜金挡住了,所以虞娘没有看到他,可是下一秒,他提着剑从魏惜金的身后走出,原本漫步而行的虞娘突然如遭雷击一般定住了,她难以置信的望着陈挽风。
“陈……陈哥哥?”虞娘惊喜的叫道。
这一秒的变化,尽落入魏惜金的眼底,他眼睁睁的看着虞娘带着未尽的杀气向自己走来,他看到她指尖粘稠的黑血,看到她漠视一切的冷淡目光。
而就在一霎之后,她的目光变了,变成了震惊、惊讶、惊喜,最后恨不得喜极而泣,他看到虞娘带着对他从未有过的愉悦向他跑来,有短短的片刻,他有种她是奔向自己的错觉。
然而她终究只是跟他擦肩而过,奔向了身后的那个人,扑倒了他的怀里。
魏惜金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听到身后虞娘埋在陈挽风怀里,用略带哭腔说话的声音——
“陈哥哥,真的是你吗?”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
“天涯海角,若是你没找到我,我也会找到你……”
正文、第九十九章
虞娘一袭白衣;染在裙上的血犹如妖兽的利爪;又如地狱的莲花;她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向陈挽风奔去,好似重新变成了昔日那个依恋着他的小姑娘。
陈挽风听到有人在喊什么,一抬头之际,就看到一个容貌美丽的姑娘提着裙摆向自己奔来;这让他受宠若惊;可同时他又想起来,这哪里是姑娘;分明是一只凶恶异常的女僵尸王。
陈挽风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可虞娘才不管这些;她满心都是她的陈哥哥回来了,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心里全是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
“陈哥哥,真的是你吗?”虞娘紧紧抱着陈挽风,害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她哽咽的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天涯海角,若是你没找到我,我也会找到你……”
若能有泪,她此时必喜极而泣;若能有情,她如今定已及深处。
陈挽风僵硬着身体,看到攀在自己肩头的那双染血的利爪不寒而栗,愣了片刻猛然用力推开虞娘,而虞娘浑身戒备松下,心软若棉花,不妨被他突然一推,往后踉跄了几步,正撞进了转过身的魏惜金怀里,被魏惜金一把扶住。
虞娘才站稳,便从魏惜金怀中挣脱而出,她惊讶的望着陈挽风,不解的上前问道:“陈哥哥?你怎么了?”
陈挽风见虞娘又向自己走来,忙伸手拦住不让她靠近,虞娘僵了步子,满脸不知所措,怯怯问道:“陈哥哥,你究竟怎么了?”
看到她一脸受到伤害的无辜状,陈挽风没来由的心中一软,但又立即提醒自己这只是她的表象,她并不是真正的人。
他目光游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眼前这只上魁僵尸分明就是认识自己的,可这段往事茅山的人从未对他提及,到底过去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一副跟他很亲密的样子?
陈挽风正狐疑着,魏惜金先一步道破了玄机,他冷笑着对虞娘道:“他没事,不过失忆了而已。”
两道目光立即看向魏惜金,陈挽风心道,我失忆的事这人竟也知道?虞娘也回头看他,然后又看陈挽风,见他没有否认,便双眉蹙起,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吗?你真的失忆了?”
陈挽风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道:“看你的样子认识我,可我的确不记得你。”
听到这话,虞娘当场就傻了,先是震惊,接着是失望,然后又开始害怕,最后却释然了,她强压下心头酸涩,微微笑了起来,不知是安慰陈挽风还是自己,她笑着道:“……没事,就算你失忆了,但万幸你没事。”
陈挽风奇怪的盯着她,看她目含忧伤却笑颜如花。
过去因为皮肉僵硬,虞娘哭不能哭,笑不能笑,现在她不仅长大变美了,而且皮肤也有了弹性,能够做出正常人的表情,若不是陈挽风失忆,她是极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新样貌,还想要挽着他对着他笑。
然而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了,可他还活着,这样一想,虞娘就不觉得苦了。
陈挽风心有万千疑惑,这些疑惑总需要得到解释,所以最后他持剑拱了拱手,道:“……可不可以解决了眼下的事,我们借一步说话?”
虞娘痴痴望着他,他说什么都点头,那火热的目光看得陈挽风如被针扎,只好避开她的目光。
见他这样的反应,虞娘心里又难过起来,她突然想起一事,眉头一皱,转头走道魏惜金的身边,冷声道:“我果然不该信你。”
魏惜金正在看四周的状况,他手下的先行者照例清点尸体,这村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们跑到他们的丈夫身边守着,还能团圆的家人正在抱头痛哭。他突然听到虞娘这么说了一句,收回目光看向她,挑挑眉眼,那意思分明是问怎么了。
“你既然知道他失忆了,为何不早告诉我?!”虞娘埋怨道。
这几个月来,魏惜金不断向她传递陈挽风的消息,说他入了茅山,说他修行道术,独独却不告诉她他失忆的事情,偏偏他又是知道的,这叫虞娘如何不恼。
没错,魏惜金就是故意的,即便是现在面对虞娘的质问,他也没有惊慌,他不以为意的道:“如果早告诉你,以你冲动的个性必会硬闯茅山了,茅山乃正宗道场,有神明庇佑,你若擅闯,岂不是早被那帮道士收了?我可是为你好。”
若是早得知陈挽风失忆,虞娘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上茅山抢人,可就算魏惜金用意是好的,却没有人喜欢被人瞒骗左右。
因他打着“我是为了你好”的牌,虞娘若是怪他,显得不知好歹,若不怪他,心里又的确是气不平,一时之间,她真是有气没处出。
魏惜金才不想看她气呼呼干瞪眼的模样,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他走到一边交代先行者们将天宫魔众的黑袍都脱下来,再将尸体都丢进草棚里,然后到被救的村民那里与他们攀谈。
这些村民生死关头的时候被他们所救,自然对他们感恩戴德言听计从,魏惜金又是个翩翩公子,举手投足令人可亲可敬,因而很容易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这群黑袍人是从魔龙山最高峰天宫顶上下来的,原听说那里盘踞了一伙势力,平日行踪诡秘从不打扰山民,故而山民也不怎么与他们来往,却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犯下了这等暴行。
有人说,西边的山头林子深,野兽多,原本大家都去那里打猎采药,却从某年某月开始,有凶巴巴的强人守在那里,说是禁地,不许他们再进去了。
还有人说,有的人偷偷潜进去过,结果再也没出来,听说里面有吃人的鬼怪。
一说起妖怪,这些村民就想起刚才看到的血眼僵尸,他们未必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当地关于“鬼怪”、“活死人”和“僵尸”的传闻不少,毕竟阴山魔尊在此盘踞了那么多年,总有些蛛丝马迹留下。
魏惜金听了,道:“不瞒大家,其实我们是官府的人,因为听说魔龙山里有一群强盗,这伙人无恶不作,又精通养小鬼僵尸之类的邪术,未免他们害人,故而被派来剿匪,为了掩面人耳目,我们一行人才装成一副江湖人的模样。”
村民们都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以为他说的是真,恨不能掏心挖肺一样把平日听到有的没的消息都说了,最后魏惜金派人取了纸和笔,请山民为他画下地形图,通往魔龙山最高处的捷径也请一并画出。
他曾派人到魔龙山打探,但因为魔龙山太大,且有不少地方被天宫封锁,故而越往里走情报越少,这些山民给他画了详细的地形图,标示出各个捷径小路,于他有大用处。
事毕之后,魏惜金又语重心长的对那些人道:“为了防止那些恶人又来害大家,大家暂且收拾了东西快出山去避一避。”
有人问,那些尸首怎么办?
魏惜金道:“活人的命尚且难保,还要这些尸首做什么,况且这些尸首零碎,也难分彼此,唯有先用一把火化了,日后再立衣冠冢吧。”
因他说的有理,众人都从了,各家都回去清点包袱逃命,而魏惜金将所有尸体丢在茅棚里放火烧了。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慌忙逃命,落下一个空荡荡的村落,魏惜金想,天宫魔众来抓人未回,说不定会有人出来寻他们,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他叫先行者们换上魔众的衣服,然后速速离开这里。
先行者们很快换好了衣服,虞娘也换上了天宫魔众的黑袍,唯有他和陈挽风没有换,但他抽了两件黑袍,将其中之一递给陈挽风,并道:“你是要一个人走还是跟我们一起?如果要跟我们一起,就得穿上这个。”
陈挽风看了黑袍一眼,正好虞娘也换好了衣服走出来,他看到他立即心中大震,因为她此刻穿着这身黑袍,像极了他穿越时空时看到的样子。
他穿越时空时候看到的是完全尸化的虞娘,和她现在的样貌不同,故而仅看脸找不到相似之处,然而她现在穿的黑袍却和那晚看到的一模一样!
陈挽风心惊肉跳,问魏惜金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黑袍人是什么人,你们究竟为何来到魔龙山?”
魏惜金将黑袍往他手里一塞,答道:“这是说来话长……路上说。”
对于一个失忆的人而言,没有人不好奇自己的过去,若说陈挽风只想杀虞娘,却不想从她的嘴里得知自己的过去,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他来魔龙山有一半的原因,也是想要搞清楚自己跟她的纠葛,尽管可能他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因为时间不恰当,地点也不恰当,虞娘没办法将这么多年的种种细细说给他知道,只能告诉他,当初是他救了自己,然后两人结伴闯荡,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后来他们又遇到一个叫做谢燕九的人,这个人曾经救过他们,可是他后来被阴山魔尊变成了僵尸,还死在了她的手中。
“我们如今就是去找阴山魔尊,此人是养尸门的叛徒,他是个罪大恶极,专会将活人生生炼成僵尸,不止害了谢大哥,还害了许多人,就是他派手下杀害这里无辜的村名,将青壮年男子掳走,为的就是将他们也炼成僵尸!”虞娘道。
陈挽风听到阴山魔尊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皮一跳,心道:“玄冥童子的话只说了半截,他说上魁僵尸日后被一个魔人控制,然后犯下许多恶行,我看这上魁本性不坏,嫉恶如仇,莫非她日后会被这个叫阴山魔尊的人控制住,所以才会变成那样吗?如果是这样,我未必非要杀她,只需要杀了将控制她的魔人就行了。”
“陈哥哥,当日我们一起遇见了茅山道士,因为我是僵尸,所以我被他们打伤逃走,而你则被他们带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失忆,但茅山道士不是好人,你既然离开了茅山,千万别再回去了……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虞娘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
陈挽风在茅山待了近半年,茅山掌门和玉成师叔对他很好,故而听到虞娘说茅山的坏话,心中颇不以为然,同时他也在慢慢消化着她说的那些过去,她的话和茅山掌门的话相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心中十分困惑。
面对虞娘的追问,陈挽风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杀她的,只好搪塞道:“师叔派我出来历练,正好就到这里了。”他的话明显是敷衍,只是虞娘太在乎他了,故而他说的每句话她都不怀疑。
魏惜金的队伍一直在赶路,直到后半夜才停,这一路上虞娘缠着陈挽风,绵绵的情缘溢于言表,可陈挽风只是想要从她嘴里知道自己的过去而已,而且即便知道了,那些过去对于此刻的他,也更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但不管如何,他都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跟这些人一起去除掉他们口中的“阴山魔尊”。因为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未来,若不杀掉将会在背后控制上魁僵尸的魔人,便只能杀了上魁了,显然听起来前者更该死一点。
阴山魔尊会是控制上魁的那个魔人吗还是说他现在的决定只是妇人之仁?陈挽风又矛盾了起来,不过他自己都没留意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已经不太想杀掉虞娘了。
正文、第一百章
这一路上因为有了更清晰的地图;虞娘等一行人的路线更明确了,加上魏惜金时不时的用“狼魂之眼”探路,因而进入西山之后,顺利的避开了好几处天宫的暗哨。
为了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更快赶到魔龙山最高峰;他们按照山民的地图,打算走黑岩洞。这是一处水洞,横贯了一整座山;据山民透露;此水路多少年前就有人走过;确定乃是最快抵达天宫之顶的路。
于是他们一行人晌午前赶到黑岩洞附近;生火造饭;砍树作筏,罢了将竹筏抬入水中,撑杆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