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摸了摸她惨白的小脸,气息还算平稳,稍稍松了口气,视线落到她的手指上。
此时她的手指被纱布缠绕,指间有竹板固定,纱布上依旧在渗血。
他心里猛地抽动了一下。
撕裂心扉的疼痛感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比钩吻海棠的毒发时更痛上万倍。
他嘴唇颤抖着,轻轻地碰触她的手。
心中懊悔万分,刚刚还是轻饶了那两人,让她们这么痛快的死了。
“主子,我把园沁姑娘请来照顾洛姑娘了。”门外裴桓轻叩房门。
“不用了,本王亲自照顾。”
正厅内几人听的一清二楚,余则先前见沐王对洛黎照顾有佳,以为只是爱惜门客,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裴桓闻之,转身要走,园沁低声问:“王爷在里面照顾,怕是不合适吧。”
“你懂什么,随我去弄些吃的。”
“是。”
余则与张御医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只得干坐在外面。
夜还在继续,杀戮也还在继续。
城东北斯府主宅内,一片死寂。
斯琦被一束橙光束住,恶狠狠道:“于堂主,我和你无冤无仇!赶紧松开我!”
“斯琦,和你有仇的是我。”
祁景灏从暗中走出,眸中含恨,冷漠道:“杀妻之仇。”
“王爷,您在说什么?”斯琦见到他,突然放弃挣扎,冷静道。
“今日我亲自前来,就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害清清?清清哪里得罪了你?你竟如此歹毒!”
突然无言,沉默。
被橙光束缚住的女子走到祁景灏面前。
“你都知道了?”斯琦绝望地看向他,苦笑道:“罢了,你恨上我,也很好,不然这么多年,你的眼中都没有我。”
祁景灏不解的看向她。
“祁景灏,你可知当年你要娶的正妃其实是我?田家为了攀上你这根金枝,暗地搞鬼,让我重病一场。呵呵,因果报应,田清咎由自取!”
“胡言乱语!”
“嗯,胡言乱语皆为我这般,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我爱你十年而不得,为你守身,一直抵死不愿嫁作他人妇,我爹为此操碎了心。”
“你就因为这个害死清清?可洛黎呢?她又与此事何干?”
“那个野丫头?哼,你问问你自己啊,你见一个爱一个,唯独忽略我?还有那北蛮的公主,竟要以身份相压,妄图嫁入睿王府。哈哈哈哈哈……都是好命的女人,要么得你垂怜,要么有权有势,唯独我,这么多年,只能在暗处看着你,看着你和田清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今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圆我一梦如何?”她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架子道:“白玉瓶内装的是七星草毒,我自愿服下,架子上锦盒里的东西,你拿走吧。”话毕,于骞附着在她身上的真气消失。
她走向木架,取下锦盒放于祁景灏面前,又兀自打开玉瓶吃了两颗丹药,走到床榻上端坐在那。
斯琦眼中含泪,面上带笑,轻声道:“祁景灏,下一世,别再让我遇到你。”
片刻后,人已被毒抽离了力气,悄无声息地倒下,嘴角噙血。
于骞上前验明后,对祁景灏点点头。
祁景灏一声不吭,走上前,掀开那锦盒,一个手掌那么大的泥人儿躺在里面,上面的彩绘已经褪色。
他后退了半步,跌坐到木凳上,失了神儿。
第158章 踏仙途1(万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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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日头高挂,几日的雨水洗涤,兰苑的青瓦石亭一尘不染,青丝丝的苔藓竟在这日回暖后冒了出来,院内那方小池内的锦鲤倒是欢快,平日里院内伺候的下人都不见踪影,小院静悄悄的状态让寝室传来的一声叫嚷打破。
“疼、疼疼疼疼啊,园沁你轻着点。”
“昨日王爷在的时候我给你换药,你怎么不喊疼,今日倒是叫的凶!”园沁嘴上虽厉害,手上轻了几分。
洛黎着一身浅紫色的小薄袄,呲牙咧嘴的模样,盘坐在床榻上,两手直直地伸着,让园沁给她换药。
“你家王爷要是听我叫唤,肯定又要赖在这处不走了……”
“王爷那是宝贝你,裴大人都说跟了王爷十几年,从来没见过王爷这么惦记一个人,这几日哪日不是一下朝就来兰苑看你。反正小黎你不正打算要辞官吗?赶紧辞了吧,然后嫁入王府做王妃,嘿嘿。”
洛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打住,赶紧给我打住!再乱说,小心我撕了你这张嘴。”
“你手都这样了还怎么撕别人的嘴?”祁沐萧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下一刻,已来到二人面前,看到洛黎裸露出来的伤,眉头微蹙,走过来轻轻托起她的手,接过园沁手上的药膏。
园沁不怀好意地对洛黎笑了笑,恭敬道:“王爷,那奴婢退下了。”
洛黎面露尴尬之色,想抽回小手,却让祁沐萧轻轻捏住,只得讪讪道:“这事让园沁做就好,不有劳王爷了。”
园沁有眼力见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祁沐萧没理她,仔细小心地在那粉色伤口上涂抹着,涂好后,还不忘轻轻吹一下。气若兰香,扑面而来,洛黎的心里突然痒了那么一下。
祁沐萧帮她仔细缠绕好纱布,又继续去解下一根手指的白纱,“今天早朝,斯琦的罪诏已经呈上去了。”
“哦,王爷可查出她为何要毒害睿王妃?”
祁沐萧无奈,若不是她执意要问此案缘由,他才懒得去查,不上心地说:“旧事不好查,不过的确查到了些,但也是从田府出去的老奴那打听到的,不可信的。你就对睿王之事这么感兴趣?”
“疼……”洛黎往回缩了缩手,刚刚祁沐萧突然下手重了些。
祁沐萧往回拉了拉,继续小心涂药,“睿王当年娶妻,心中早有人选,亲自去田府提亲,这首见礼中,有一泥塑。”
“泥塑?”
“嗯,说是定情信物,而这泥塑,似乎是一对,另外那只,那个老奴说,曾见斯家大小姐把玩过一个类似的。”
“可斯琦常年在东梁长大,这泥人儿怎么就在她手上?”
“她二人是远房表亲,斯琦年幼时随他爹来王都面圣,一直都是住在田家。她自幼习画,对工艺制品也很上心,父皇也藏有她捏制的泥塑,所以这泥塑的由来,不言而喻。”
洛黎玲珑心思,沉思一会儿,摇头叹息道道:“命运弄人,命运弄人……只可惜,我没法给自己报仇了。”
祁沐萧抬眼瞧了她一眼,继续专注手上的活儿,“还有,你辞官的折子我今日拟好交上去了。”
“怎么,你娘的事不用我了?”
“都是旧事,如今你也查的有些眉目了,日后我顺着追查下去就好。经此一事,我再也不会让你冒这样的险,你可知,那日我见你受此酷刑,我真的……。”
洛黎见苗头不对,打岔道:“你若觉得有愧于我,不如这次带我去东海之滨耍耍。”
“你背上的伤昨日才刚刚愈合,手还残废着,你去东海之滨作甚?”
“我听橙子说,这届凌绝会的奖品是九品金丹——易经生肌丹,可以让裴英姐的胳膊重新好起来,我要去参加那个什么寻宝。”
“不用你去,这届凌绝会我会参加。”
“怎么?你还瞧不上我?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要由我去补救。你八境修为又怎样,没见鬼门那六境、七境的修士,一样被我爆捶吗?”
她一时得意,嘴下失了分寸,马上就后悔了,她不该在祁沐萧面前说此事。
果然,祁沐萧抬头道:“你若不提此事,我兴许忘记了,还真带你去。如今你提了,我断然不会带你去白宗的。
我知道你真灵双修,可在东海之滨,灵修者会招惹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你别糊弄我,我好歹也是归元山庄出来的弟子,修真也好,灵修也罢,不都是大道修行之法吗?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们所处这一界,叫太古界,界规是不许有灵修之人存在的,是天道,懂吗?”
祁沐萧后来弄明白洛黎之后几次用的是灵气后,已经大概猜到为何师尊让他寻这个天选之人了。
太古界是上古星海中的中心之界,此界灵气稀薄,且有上古封印,因为怕破坏封印,故不可存灵修者是这一界千万年以来一直恪守的规矩。
那些灵修的妖兽、灵兽但凡被发现的,都会被送入小秘境囚禁。
倘若洛黎在凌绝会得意忘形时,用出了灵力,到时候他也保不住她。
“王爷,不,小师叔,您看在我为了您的事受了这么大的罪上,你还如此绝情吗?我可以立誓,绝不会在凌绝会上乱用灵气术法还不行吗?”洛黎抬起她十只肿的像江米条一样的手,卖惨道。
“你还是回归元山庄吧,我看你已到四境后期,勤加修炼,突破五境指日可待。”
洛黎见他正小心缠裹白纱,一生气,手猛的抽离回来,可白纱那头还在祁沐萧手中攥着,给她小拇指箍紧。
钻心的疼,她叫唤了一声,倒下打滚。
祁沐萧见状就了过去。
二人一上一下,祁沐萧单手支着身子,另外一只手牵着白纱那头。
洛黎看着面前这张清隽温善的脸,长长的睫羽轻阖,沉静冰冷的眸底燃起异样的情愫,再往下,那两片薄唇,莹着水光,嘴角轻轻向上抬起。
他是在笑?
祁沐萧突然松开手中的白纱,两手支撑在那,身子往下探了探,离身下这人又近了几分。
她身上特有的肖兰香的味道,漫在四周,让他沉醉,想去亲近。
身下的人紧张地动了动身子,却让他牢箍住,两只肿胀的小手轻轻抵在他胸口。
“祁沐萧……你能不能起来……”
第159章 踏仙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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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身上这人压根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更靠近了,俯在她耳边,温柔而有磁性地低语,如耳鬓厮磨,让她脑中彻底混乱。
“洛黎,我真不想放你走……”
突然一股巨力传来,将他猛地推离床榻,再回神,洛黎冷着一张脸,坐起身子。
祁沐萧懵了,“洛黎?”
可她似乎像是没听到,鞋子都不穿就往外跑,让祁沐萧一把拽了回来。
她疯狂的挣脱着,也不说话,双手紧紧抓着祁沐萧的胳膊,试图推开他。
“洛黎你干什么呢?你不疼了?”祁沐萧感觉到不对劲,他低眼看去,洛黎手上的白纱因为她奋力挣脱已经透出鲜血。
片刻后,他实在没了办法,点住她的穴,将她安放在床上。
洛黎呆呆地躺在那,双眼无神,直视前方。
他突然想到提审睿王府侍卫时,一个侍卫所讲,那日洛黎也是突然失神挣脱,就像是中邪般。
他捏住她的手腕,真气探入,检查一圈并没有什么问题。
两个时辰后。
祁沐萧坐在床榻旁,翻着一本经卷,看得正入神儿。忽而听到床榻那人道:“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她见祁沐萧不作声,一脸凝重的看向她。
“今日王爷上朝难道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嚒?斯琦的案子怎么样了?”
“现在已经过了晌午。”
“哦,为何我手这么痛……”她坐起来,看着手上的白纱,疑惑道。
这次的伤,明显比上次恢复要慢很多,玲珑也是一直联系不上。
“你可记得清晨的事?”
“嗯?清晨……”她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是刚睡醒吗?”
“你好生休息吧,药我替你换好了。”说着祁沐萧收起书卷,起身疾步离去。
十月二十四,梁州州长嫡女斯琦,因毒害睿王妃东窗事发,自裁谢罪之事已传遍王都。
毒杀嫡王妃,是重罪,斯家也因此获罪。但让祁皇与百官不解的是,祁景灏亲自面圣为斯父求情,最后其父只被罚俸三年。
而斯琦的尸身也被准许运回梁州入祖坟。
此事一出,田清之父田朴祟去睿王府抱柱痛哭,随后卧床不起。
十月二十五,祁皇颁布诏书,昭告天下,祁国公主祁瑾仪将于元月十八启程北上和亲。
阿努尔贞与祁景灏的婚事最终不了了之。
北蛮使团定于十月二十八启程北上。
十月二十六,祁皇封祁稔潼为英郡王,代理巡查院主事一职。
北凰堂堂主洛黎,受一千金珠,府宅一处,因病被准在家调养,停职不停俸。
北凰堂主一职暂由商彦代理。
沐王府兰苑外。
“哎,你们就让本王进去看看,本王不会打扰到洛黎静养的。”祁稔潼站在门外嚷嚷着。
裴桓在门口守着,纹丝不动,“英郡王殿下,您还是回去吧,昨日睿王殿下来,王爷也没让进。”
“我和三哥能一样吗?你们天天这么关着洛黎,她会疯的,好端端的手让人毁了,哎……”突然他找准一个空隙,打算钻过去,还没迈进院门,就让裴桓拎了起来。
“洛黎!本王来看你啦!是他们不让本王进!本王给你带了些好玩的物件儿,你拿去解解闷儿!”祁稔潼在外叫喊着。
屋内洛黎闻声,对着桌子对面这人央求道:“小师叔,英郡王我总能见见吧,他也不是外人。”
这几日快给她憋疯了,门也不让出,探病的也不让见,这里里外外赶走了不下十几波人。
祁沐萧捧着她的小手,仔细检查,生怕这长好的手再出什么问题,听她一直叨叨,有些烦了,遂而道:“不可,你这伤,寻常人没个两三年怎么会好,让他们瞧见了,定会招惹是非。等你从东海之滨回来,你随便见。”
“小师叔你方才说什么?”
“手长好了耳朵坏了?”
“您这是终于同意了吗!哈哈哈哈……”洛黎开心地蹦了起来,想着昨日求了他半天都没见答应,今日倒是松嘴了。
祁沐萧看她开心的样子,眼中的沉重又加深了几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告诉她可以去东海之滨了。
“别喊了,小十一还在外面呢。”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祁沐萧确定她手没问题了,轻轻放下,面庞含笑道:“下午你准备下,晚上动身。”
“好嘞!”
傍晚,兰苑正厅内,祁沐萧、洛黎、园沁、裴桓四人环坐一桌,吃着火锅。
园沁红着眼睛,食之无味。
裴桓见状,夹了两筷子肉给她。
洛黎在对面瞧着,打趣道:“别哭了,我下个月就跟着王爷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裴大哥不是在府上陪着你嚒?”
园沁瞪了她一眼,低泣道:“也不知是谁总受伤,白让人操心。”
一直沉默的祁沐萧突然张口道:“如今连园沁都知道你莽撞,这次东海之行,你若不听我的,可要如何?”
“小师叔放心,您说一,我就不敢说二,若有假话,我就是小狗!”
“下午易容出府的是哪只小狗?”祁沐萧瞥她一眼。
洛黎心道:这祖宗不是出府办事了吗,怎么看她看的这么紧!
她心虚道:“这不想着能见到晓芸他们了吗,下午出去买了些东西而已,呵呵,刚刚那个誓言,从明日生效。”
祁沐萧低头吃菜,没再理她。
戌时一刻,城外洛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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