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鸿羽道:“晚辈不知。”
紫云上人叹了口气道:“孩子,你是一个习武奇才,你的武功也都是我教的,你实际上也是我的弟子,可你知道我为何一直不肯让你拜师吗?”
段鸿羽也经常为此事纳闷,摇摇头表示不知。
紫云上人道:“那是因为你本就是我徒弟的儿子。”
段鸿羽大吃一惊,半天没省悟过来。紫云上人用手一指墙壁上的人像道:“他便是我的弟子,名叫段一鹏,也正是你的亲生父亲。”
段鸿羽只觉得浑身一颤,他几大步跨到人像前仔细观瞧那段一鹏,虽一时不敢相信,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起自己的身世,他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段鸿羽颤抖地道:“上人,我……我父亲现在何处?”
紫云上人长吸口气,痴痴地吟道:“雏鹰初试翼,回首望苍穹。十月添新羽,展翅破长空。这首诗便是你父亲十五岁时所作,他那时也像你现在一样年轻。他侠肝义胆,谋略过人,并胸怀大志。你的资质虽也极佳,但若论起谋略来,还是比不过你的父亲,他也是我最大的骄傲。”紫云上人缓了缓口气,又道:“他是当世难得的俊杰,从小就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我见他艺业已成,便在他十八岁时放他出山。可谁想,这竟是我最大的错误,我至今仍为此事痛悔不已。”
段鸿羽道:“上人,这是为何,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让您如此痛心?”
紫云上人道:“他本来投身军营,为国出力,算是遂了我的心愿,可谁知,他后来竟落草为寇,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这实在令我痛惜不已,直至今日,我仍是无法原谅他。”
段鸿羽道:“上人,他落草之事,也许是别有隐情。他现在何处,您可以找到他好好质问。他若真的是为害一方的恶盗,便是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紫云上人道:“以他的修养学识,绝不会成为强盗,我正是为此事不明白,难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我得知他落草之后,本该出山清理门户的。只因我三十年前已立下重誓,终身隐居于山野,绝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才一直没有下山去找他。他倚仗我教他的武功,竟在中原做出许多惊天动地,无法无天的大事来。我想他终究都要回来见我的,到时我再好好与他对质。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等到却是那样一个结果。”说到这里,紫云上人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了,他长吸口气,又讲道:“那是十四年前的一个雨夜。一个满身血污,衣衫褴褛的汉子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来到这里,跪在我面前。这青年汉子便是张松山,他抱来的孩子正是你。”
段鸿羽一惊:“是我?”
紫云上人道:“不错,他对我说,他正是段一鹏的部下,这孩子便是段一鹏的儿子,取名段鸿羽。段一鹏夫妇已死在中原,他是奉了两人临死时的重托才历尽艰辛找到我的。我恼恨段一鹏,本不愿留下你,可张松山竟在石屋中长跪不起,他在屋中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晕倒在地上。我被他的诚心打动,才收留了你们二人。所以,你能投入我的门下,不要感谢我,更不要感谢你父亲,你要感谢的是张松山。没有他,你不要说现在这一身本领,便是一百条命也没了。”
段鸿羽本来很激动,可没想到得到的竟是父母已死,他真的有些万念俱焚。
紫云上人道:“段一鹏既然已死,他做过些什么我也就不再追究。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以他的武功,又有何人杀得了他?他到底是怎样死的?我反复询问张松山,他都是只字不提。我见张松山支支吾吾,说话前后矛盾,料定其中必有隐情,我这才开始教你武功,等你长大后察清父母的死因,是何人害死了他们。你来时身上别无它物,只是在被中裹着这一只象牙梳子。”说到这里,紫云上人从怀中取出一象牙梳子道:“就是这只。”
段鸿羽接过象牙梳子,只见它虽然已年代久远,却是洁白如玉,除在一侧刻着“鸿鹏比翼”四个小字外,再无特别之处。他观瞧良久,将其小心地放在怀中。
紫云上人从袖中取出一柄剑来,“呛”的一声拔剑在手,只见剑身波光凛凛,华光万道,整间石屋都已被它的华彩覆盖,让人根本感觉不到烛光的存在。紫云上人道:“此剑名为‘溶血玄冰’,也是天下的名剑。中原高手众多,你带上它去,必有大用,你可以走了,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段鸿羽一听紫云上人要自己下山,慌忙跪倒道:“上人,晚辈不愿下山,愿终身陪伴上人。晚辈做了错事,上人体罚便是,千万不要赶晚辈下山。”
紫云上人抬头望望屋外,幽幽地道:“在遥远的西北边疆,有一片绵延千里的高山,那便是天山。在天山山脉最深处,有一座险峻的山峰,名叫不老峰,峰上的凌霄洞便是我们天山派的总坛,我们都是天山派凌云子的传人。你也听到了,我本名叫莫剑愁,江湖人称‘今古一人’,我还有一个师弟叫玄真子。当年为了件意外之事,我与他决裂,我也正是因为那件刻骨铭心的事才来此地隐居,发誓不再踏入江湖,天山派也因此不复存在了。时隔这么久,真不知道玄真子现在怎样了。今天,霍龙标已经认出了我,我已不能在此隐居下去。这样也好,人总是要叶落归根,我老了,该到回家的时候了,明天我就要带云青回天山不老峰了。”他顿了一下,又道:“你现在的武功也算是出类拔萃,虽算不得天下第一,但当今世上能胜得了你的也是寥若晨星。我天山派剑法流派众多,你用的‘裁云剑法’与段一鹏的剑法完全不同,你不必担心会被人瞧出身份。你为父报仇之后,不要忘了将段一鹏的‘紫蛇腾云剑’带回来交给我。我一切都已向你交待清楚,你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段鸿羽从小便与紫云上人、云青、张松山在梨花村中长大。紫云上人教他武艺,两人情同父子,如今要分手,他根本无法接受。段鸿羽跪在地上恳请紫云上人能带他一起走。
紫云上人长叹口气,推门去了。
段鸿羽知道已无法挽回,跪在地上长哭不起。
第16章 稚虎出山()
他哭得够了,才默默地拾起地上的剑,走出房门。在门前,只见云青手捧包袱,泪光闪闪的等在门前。
段鸿羽口中哽咽,轻声道:“云姐姐。”
云青把包袱放在段鸿羽手上道:“这里面有几件衣裳,一双靴子,还有上人送你的二十两银子和三枚丹药,你带上这些,就可以上路了。”
云青是紫云上人收留的流浪儿,段鸿羽正是她照料着长大的,云青在段鸿羽心中与亲姐姐无异,如今分手,真是有些难过。段鸿羽擦擦眼泪道:“云姐姐,等我查明父母死因,报得大仇,便去找你们。”接过包袱,大步去了。
云青望着段鸿羽远去的身影,一行热泪禁不住滚落下来。
段鸿羽回到自己屋中点燃蜡烛,却见张松山在里面。此时的张松山脸色凝重,一见段鸿羽,长吸口气道:“上人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段鸿羽点点头道:“张叔叔,你肯定知道有关我父亲的内情,我只想问你,我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又是被何人害死的?”
张松山道:“我找到你,也正是为了这事。关于你父亲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对你讲的,哪怕是刀斧加身。我只想告诉你,你父亲段一鹏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人世间少有的雄杰,你绝不要对此有半点怀疑。但你父亲毕竟也是人,他并非一个完人,他身上有许多优点,但也有许多缺点,他做过无数好事,却也做过许多错事。你要分得清是非善恶,凡事要慎之又慎,我能告诉你的,便只有这些了。”说完,张松山便悄声出门去了。
段鸿羽反复思考着张松山的话,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夜,他手握着洁白的象牙梳子,在月光下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等段鸿羽从床上起来时,早已是日上三竿。若在往日,他这时不起,云青早来罚他了,今天却是平安无事。段鸿羽出屋四处转了一圈,却见院子空空如也,紫云上人、云青早已走了,张松山也已不知去向。
段鸿羽先把大水牛和鸭子寄存到山后的村民家中,又找些米来,烧火熬了一点粥喝。粥是喝到了,只是有些夹生,还弄了他一脸烟灰。他素日是等惯了的,如今自己动手,才知道原来煮饭也要有些经验才易。
吃完饭,段鸿羽负了剑,穿上新衣新靴子,把包袱往肩上一扛,锁好屋门便上路了。从前,他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小山村,现今真的要离开,他才知道自己真正割舍不下的正是这片土地。他回头望了良久,最后才一咬牙大步而行。
此时还是正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段鸿羽首次出山,心情真是格外兴奋。他刚走到村口,却见天诛和地灭两兄弟等在路中。段鸿羽知道这两人实在难缠,便假装不认识想混过去。
两兄弟上前跪倒在地,齐声道:“公子慢走。”
段鸿羽气道:“你们想要怎样,非要逼死我不成?”
地灭道:“公子,我们已是无路可走,请公子收下我兄弟二人。我们愿鞍前马后的侍奉公子。”
段鸿羽道:“我自已有手有脚,谁要你们伺候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自己不找事做,却来烦我,真是好没道理,你们快些闪开,我还有要事办呢!”
天诛道:“公子,你有所不知,中原不同于这小地方,逢山藏寇,遇岭聚贼。你孤身一人前去,岂不是太危险了?有我们两兄弟在,也好有个照应。爷讲过,谁有能耐巴结谁。我们是铁了心跟定了公子,你若不收下我们,咱俩可就不起来了。”
段鸿羽心道:“就凭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想照应我?我若带上了你们,不被你们拖累死才怪。又想来这套,这一次我可不上当了。”他伸手取下包袱,从中取出五两银子道:“两位,这些银子给你们,你们用这些钱做些小生意,不要再在江湖上胡闯了。”说罢,他把包袱往背上一背,一个纵身从两兄弟头顶跃过,撒腿便逃。
天诛、地灭根本不理会地上的银子,站起身来急追,可他们的轻功与段鸿羽差得太远,不过二里路程,早被段鸿羽远远地甩在身后。
段鸿羽回头瞧瞧没有了两兄弟的影子,这才喘了口气。他大步前行,一口气行出十几里山路,一直来到通往省城的大路上,他觉得有些累了,便坐在路边歇息。
段鸿羽刚坐下,忽见骆莲池从远处缓缓走来。段鸿羽怕被骆莲池瞧见,悄悄地躲在一棵树后。
骆莲池也有些累了,便坐在路边休息。他口中大骂段鸿羽和战天伦的名字,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
这时,路边走来一农妇,她手里拎着一只食篮,急急地向前赶路,不知要把这一篮的食物给谁送去。
骆莲池饿了,上前施礼道:“大嫂,把你篮中食物卖我一些好吗?我行了一夜的山路,饿坏了。”他伸手住怀中一摸,忽地一怔,原来他走得太急,竟一文钱也没带。
那农妇已看出他没钱,呸了一口,骂道:“没钱就想吃白食,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没钱就说没钱,干嘛这般做戏?”
骆莲池是堂堂飞云堡堡主,过惯了豪阔的日子,没想到今日竟落得这般境地,直羞得他满面通红。眼瞧着那农妇一路骂骂咧咧地去了,骆莲池颓然地坐在地上,真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砸烂了。
段鸿羽在树后瞧得一清二楚,暗想:“骆莲池落得此等结果,固然是他咎由自取,我多少也有些责任。他有奇武在身,却是不盗不抢,对一农妇尚且恭恭敬敬,就这一点也真是难能可贵了。”他有些于心不忍,取下包袱,又从中取出十三两银子走到近前道:“骆堡主,身体要紧,这些钱不多,你先拿去用吧!”也怪段鸿羽年纪太轻,江湖阅历不足,想要送钱也得瞧瞧是谁,是怎样个场合,也得讲究个方式,想这骆莲池一向狂傲,又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怎能反收他的钱?果不其然,段鸿羽的出现,只把骆莲池臊得无地自容,他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段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在福建一带,我还有许多朋友,我怎能收你的钱呢?”
段鸿羽知道骆莲池现在的窘境,执意要给。两人推来推去,一个执意不要,一个非给不可。
两人正在纠缠,忽从前方行来一辆马车,两人只得暂时躲开。当马车行到近前,风吹帘起,段鸿羽猛然瞧见车上啼哭的女子正是被霍通杀了全家的李家小姐李素梅,上前拦住车道:“李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素梅见是段鸿羽,擦擦眼泪,下车施礼道:“段公子,小女家破人亡,只得变卖了家产,去投靠舅舅。”
段鸿羽道:“骆堡主,你瞧见没有。正是她的全家被你那义侄杀得片甲不留。她现在的处境是何等为难!”
骆莲池更是羞愧,他把段鸿羽送他的十三两银子向前一递道:“李小姐,都怪在下交错了朋友,害得你落到此等境地,这些银子给你,也算是在下的心意。”
李素梅道:“壮士,使不得,这些银子小女可是不能要。”
骆莲池再三赠送,李素梅推辞不过,便收下银子,上车去了。
骆莲池一抱拳道:“段兄,今日赠银之情,永志不忘,我们改日再见。”说完,转身去了。
空荡荡的路上只剩下了段鸿羽一人,他回到树旁看了看包袱,只见还没过半日,师父给的二十两银子便去了九成,只剩下了二两。他连连摇头,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第17章 锦衣少女()
段鸿羽继续上路。一路上,他逢人便打听认不认得段一鹏。行人多半被他吓得连连后退,胆大的也是直摇头,都说没听过。段鸿羽暗暗纳罕,听紫云上人讲,段一鹏可是大盗,在江湖上应是大大有名,平常百姓,纵然没见过,可绝不至于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吧!
其时已是明朝末年,天下已乱得不成样子。由于满清入侵,连年争战。加上朝政腐败,天灾人祸,全国各地的起义风起云涌,到处都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兵痞。道路两旁,白骨盈野,腐尸横陈,到处都是嗷嗷待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穷苦百姓。段鸿羽一直生活在荒敝的小山村中,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如今相较之下,他生长的小山村,倒宛如天堂了。想到堂堂天朝已到了这样的境地,他禁不住暗暗叹息。
段鸿羽一路北行,走了两天,已到江西境内。这日午后,来到一大市镇上。虽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可这市镇中仍是热闹非凡。达官贵人们依旧过着拥红揽翠、醉生梦死的生活。镇中豪华酒楼林立,到处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段鸿羽有些饿了,便到一家饭馆要了一些便宜的饭菜吃。那店伙计瞧他寒酸,待答不理的,他倒也不在意。
他正边吃饭边瞧窗外的风景,忽然外面马蹄声响起,一位锦衣少年骑马从窗外经过。这少年也就十六七岁,生得眉清目秀,身材娇小,但马上放的包袱倒是奇大,在腰间悬着一口三尺长剑。再看他跨下的马,体形高大,四肢细长,脖颈高高扬起,通体雪白,并无半根杂毛,真是一匹好马。李白的《白马篇》有诗句云:
龙马花雪毛,
金鞍五陵豪。
秋霜切玉剑,
落日明珠袍。
喻这马主二人倒颇贴切。段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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