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孙乐的眸子对住了周军受伤的额头,深深的凝视了很长一段时间,手终于情不自禁的抚了上去,指腹轻柔的按摩着,“怎么弄伤的?那么不当心?”
周军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腕,上面淤青的勒痕触目惊心,“出了点小车祸,撞的。”
“为了我吗?为了找我吗?”
周军不语,只是不断的点着头。
“周军,那不值得,我不就是一个表子嘛,为了一个表子,你他妈的,真傻!”
周军呆住了,手不知不觉中松了开来,脸色阴晴不定。
大陆翻了翻白眼,这一对,还真是阿傻遇上阿瓜。
他快步走到孙乐身边,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胛,另一只手轻轻在他胃部的位置按了几下,果不其然,少年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小乐,你得赶紧去医院作检查,原来溃烂的地方好象又伤着了。”
“我不去,谢谢你,陆哥。”孙乐很坚定的拒绝。
不等周军焦急的开口劝说,大陆手一伸,指尖顶着某人高挺的鼻梁,冷静的说:“小乐,你想死吗?你想当着他的面死吗?”
孙乐楞楞的,不知如何反应。
“他就是一个人渣,为了他死,你才不值得呢。”
说完,大陆径直招呼一直矗在门口的心腹弟兄,“彪子,你开车送我和小乐去医院。你的周哥,就让他一个待这儿好好反省!!”
“是,陆哥。”彪子恭敬的应着。
孙乐不再固执的推拒,他被大陆搀扶着走到大门口,却停下了步子,回头看着周军,双方交缠的视线中,有爱、有恨,而更多的,是痛苦。
35
才到普外科的走道,便迎面撞上了护士长大妈,孙乐还来不及闪躲,就被堵了个正着。
“哟,这谁啊?小捣蛋,怎么又来了?”她笑着谐谑了一句。
“胃溃疡有复发的征兆,来做个检查,可能还要再住段时间的医院呢。”大陆解释道。
“你小子肯定又调皮了,恩?这回,陆医生,你还把他交我,得好好调教调教。”护士长主动请缨。
“大妈……靠……大姐,”孙乐故意苦着脸,没个正经的哀叹,“您就饶了我吧,我天天到您办公室报道,我还帮您搞卫生……您就派个年轻貌美的护士小妹给我,成不?”
“臭小子生着病还想泡妞啊?真是痞得没治了。”护士长临走时,还不忘在嬉皮的笑脸上重重捏了一下,以示善意的惩戒。
嬉闹过后,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咚咚的,在耳边回荡。
转进了诊疗室,大陆没有急着换衣服。顺手带上门后,他温柔地扶住孙乐的肩胛,若有所思地问道:“怎么,变回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乐了?”
“啊?”孙乐抬头对着他,眼神却飘得老远。
“小乐,想哭就哭吧,别忍,那滋味难受着呢。”他伸出手,就象个疼爱弟弟的大哥一样,轻轻地揉着那头乱糟糟的黑发。
“我不想哭,陆哥,真的,一点也不想。”孙乐认真地回答。
确实,清秀的小脸除了苍白和憔悴外,很平静,看不出想要哭泣的迹象。
大陆的心一沉,“周军啊,这次你是真伤了人家小孩的心,我看你怎么挽回!”
稳了稳呼吸,他又问道:“小乐,你——恨他吗?”
“我不知道。”孙乐皱起了眉,似乎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想法,“陆哥,我是不是很傻?前两个月,才为了个男人住进来,现在,居然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周军说得对,我真是表子的面皮,够贱。”
“小乐……别说了。”
“陆哥,我心里难过……难过得已经哭不出来了。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他至于那样对我吗?他绑着我的时候,那种眼神,一辈子也忘不了,好象我死在他面前,都无所谓的样子。他怎么可以一边说爱我,一边这么残忍的对我?”
“他是错得离谱,他也知道了……他的心,不比你好受啊!”大陆为周军说着好话,“小乐,你想原谅他吗?”
“不想。”
这一下,孙乐倒回答得干脆。
“那好,你住院的这段日子,我禁止他来医院,左脚踏进来就打断他左脚,右脚进来就断右脚,行不行?”
孙乐有点凄凉地笑了,“陆哥,你当我是陆路啊,这样哄我??”
大陆也裂了裂嘴角,心中自嘲道:这个牵线搭桥的月老,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呢。
沉默了一阵,他突然带着伤感地低语:“周军,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虽然精明,可对朋友、对兄弟,绝对是掏心掏肺的,哪怕,要他交出自己的一切,也是二话不说就捧到你跟前。但现在,他只想着怎样去抢人家的世界。要他再掏心?哼,大概没可能了。估计连他自己,都找不着他的心了。”
孙乐怔住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周军,甚至,都没起过要了解他的念头。
“陆医生,陆医生在吗?”门外传来的女声,唤醒了沉思的两人。
大陆急忙打开门,小护士微笑着送来了他要的医疗器材和病房钥匙。
“小乐,耳朵的伤口,我马上替你处理好。至于胃部的溃疡,你得有个思想准备,可能要再开一刀,也有可能要做部分切除。不过,一切都要等检查后再定。你先住到上次那间病房,好吗?”大陆尽量说得婉转。
孙乐默默点头,心中不禁一苦,想想真是对不住离世的父母,他们给的这具身躯,就被自己任性的糟蹋了。
大陆果然是说到做到的人。
自从孙乐住院后,虽然处处可见,周军在他身上花了多大的心思:
吃的,病号饭绝对不行,全都是他嘱咐冯阿姨根据医生开的菜单,每顿做好后,由手下飞车送到。
穿的,病号服布料太硬,他差人去A市买了好几套BURBERRY的绵质衣裤,平日轮换更替,看得小护士们眼都直了。
至于玩的,他知道混小子最怕闷,先是把病房里普通的电视机换成了大大的液晶屏,然后又让大陆转交了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MP3,掌上游戏机,一大堆的电子产品摆放着,弄得都快成专卖店了。
但是他本人,却真的没露过脸。
要说不想他,不惦念着他,孙乐心里清楚,那是自欺欺人。
曾经一连好几个夜晚,他忍不住想象,如果这一刻,周军出现在病床前,自己会是打他、骂他、不理会他,还是——躲进他的怀里哭个痛快?
可是,那一晚所受的屈辱,心头狠狠烙下的伤痕,一旦回忆起来,他就浑身发冷,痛如刀割。
怎么能原谅??怎么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在这样的期待和憎恶的矛盾中,他的健康状况倒象是一天天好转,大陆每天例诊后的笑容也一天天舒怀。
“看来,我不让那个人渣来骚扰你,是做对了?”临近出院的日子,大陆也渐渐重新和孙乐谈起了周军。之前,因为怕影响他的情绪,导致病情恶化,关于这个人的话题,是心照不宣的禁区。
“陆哥,谢谢你。”孙乐心怀感恩地抱了抱他,感觉很温暖。
“你是夸我好,某个手段毒辣的大哥可对我恨之如骨了,”大陆笑嘻嘻地说道,还故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操!他敢?”孙乐嚣张的一挑眉,完全是和周军有仇的架势。
“还好,小乐还是小乐。冲我把他心爱的小野猫给找了回来,周军怎么着也该留我一条命。”
“小——野猫?”孙乐闷头自语,“靠!我是小豹子,哼!”
“小乐,陆哥再问你一次,真的,不打算原谅他了?”大陆趁他心情不错,决定旧话重提,不管结果怎样,他都要为周军争取一下。
孙乐一时无言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清澈的眼眸中不再见先前的轻松,换上的是一层淡淡的忧伤,还有些许冷冷的寒意。
“不原谅!不能原谅!”他挺直身子,微微抬起下巴,非常坚定的说。
36
出院的那天,周军依然没现身。
孙乐整理好东西,一个人坐在床边发了会呆,然后摸出手机,一会儿把盖翻开、一会儿又把盖合上,反反复复的折腾,似乎,内心在犹豫挣扎着什么。
“操!我他妈的豁出去了!”最后,他低声骂了一句,算是下了决心。
键指如飞地按着烂熟于心的号码,铃声刚响了两下,电话就接通了,还没等他开口,对方温和的声音便透过话筒,清晰地传来。
“小乐,我梁平。”
“啊?你知道是我?”孙乐的身子一僵,说话的音也有些变调,本来是紧张,现在是诧异。
“你这个号,我问小微要来,已经存手机里了。对了,你,好点了吗?是今天出院吧?”
“哥?”孙乐惊讶的叫道。
“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一直,想给你打电话,更想看你来着。但我怕……我怕周军会把这笔帐再算到你的头上。小乐,哥……好象又害了你!”
“哪有,不关哥的事。”孙乐缓了口气,力求平静地说,“哥,我以前在杂志社干的那份活,还能让我继续做下去吗?”
“什么?”梁平象是被他这个突兀的要求给吓了一跳,“你要回我这边来做事?”
“恩。”
“周军……他知道吗?他同意吗?”
“他——不反对。”孙乐支支吾吾的回答。
靠!自己压根就没想征求那个人的意见,要他同意,天都得下红雨了!
再说,本来是就为了赌气,为了让他难受,才想了这么个主意,他要是点头应允了,这出戏还唱给谁看啊?
“小乐,你给句实话,哥可不愿意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周军是什么人,你和我都清楚。那天我们才见了一面,他就把你整成这样,要是知道你来我这儿做事,还不得废了你啊?”梁平苦口婆心的劝说,“小乐,你别冲动,恩?”
“哥,你甭拦我,这份活,你到底让不让我做?同意的,就吱一声。周军那儿,我自各会想法摆平的。”
“哥当然是希望你回来。成!这事就定了,啥时方便,你就啥时来上班。万一出什么乱子,大不了哥冲在你前面,保护你!”
中午时分,乘上彪子开的车回到别墅,孙乐轻轻推开大门,一眼瞧见周军弯着腰在桌子旁,居然,帮冯阿姨摆放着餐具。
“周哥,我们回来了。”
听见彪子的招呼声,他才抬头立直,微微笑了笑,“哦,来的刚好,坐下一块儿吃吧。”
孙乐没听他的话,孤零零地伫在门口不肯挪步,眼神却肆无忌惮地,把他从头到脚审了个透。
差不多有三个星期没见面,周军明显瘦了,头发剪短了些,新修了个刘海,好象是为遮盖住额头仍然醒目的伤痕,整个人看起来挺精神。
只是,那双微挑的眸子有点凹陷,除了一贯的犀利,还带着少许的忧郁。
“回来了。”见他傻兮兮地瞪着自己,周军无奈地摇摇头,大步走了过来,一边取过他始终提在手中,忘了放下的行李包,一边低声对他说着话,“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今天做了许多你最爱的菜呢。”
等他换好衣服下楼,发现彪子已经离去了。
“说是和老六一伙早约好喝酒的。”读出他的疑惑,周军解释了一句。
结果,餐桌上只剩他们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埋头吃饭,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
寂静中,碗筷的碰撞声和细微的咀嚼声,令人有一丝丝的心慌。
一顿尴尬的午餐过后,孙乐刚准备起身,腕骨便被周军握住了,男孩冷着脸抵抗,可那双大手如铁箍一样的,困得他动弹不得。
隔着桌子,周军看着对面快要喷火的眼眸,心里五味杂陈。
“乐,对不起。”那件事发生后,这是他第一次的开口道歉,“我真心的,求你原谅!”
孙乐瞥过头去,不理会他。
“为什么?就那么恨我吗?”
……
“乐?”
“周军,我爱你。就因为爱你,所以……才不能原谅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孙乐的这句话,说给周军听,也说给自己听。
“乐……”周军突然把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算了,随你吧,我只要你爱我,就满足了。”
“混蛋!”孙乐恶声恶气的哼道,嘴角却不知不觉地向上翘了翘。
屋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随后,周军温柔的拖起他,跨上楼梯,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卧室。
孙乐低低地惊呼,淡蓝色的床单上,放着把吉它,半新不旧的,是自己亲手剪断了琴弦的,那一把。
“它……不是扔了吗?”他在床边跪了下来,手禁不住在弦上轻轻拨弄着,发出了单调杂乱的音。
“我把它捡回来了,一直偷偷藏着。前几天,找人重新绑了弦。乐,就当它是我给你的,迟到的生日礼物,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它是我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梁平送的。”孙乐侧过脸,心情复杂地盯着周军。
“我知道,猜也猜得出。看你那天的反应就能肯定,它对你而言有多重要。不过,就算是梁平送的,你那一刀,也便是断了这份情谊。现在系上的,是我的心……乐,记住,是我周军的心。”
孙乐瘪着嘴,好一会儿才心口不一地抱怨道:“四眼,你那么空??尽干无聊的鸟事??”
周军蹲下身,抱住了他的头,紧紧靠在胸口,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空???
天知道,他忙得连脚都快用上了。
三月头的人代会上,刘卫林如愿当上了省里的一把手,各级领导班子通通来了个大换血。于是,拉关系和搭桥梁的饭局、球局一个接着一个。这段日子,他几乎每天在省城和H市间来回奔波,花在路上的时间,一天中起码有5个小时以上。
本来,他在那边有套高级公寓房,要过个夜什么的,根本不成问题。可是,他怎么能放得下心爱的人呢?
说来,孙乐不知道,他住了多少天的医院,周军就跟着陪了多少天的夜。每个晚上,他总是急匆匆地赶来,一个人站在门外,透过扇小小的玻璃窗,痴痴望着病床上蜷缩的瘦弱身影。有时,一立就是两、三个小时,也不觉得累。
而小乐动手术的那天,他始终守着。当病人被推出来时,因为麻醉剂过敏,而用了大量的镇定剂,盖着白布的身体一动不动的,殴打后那一处处青紫色的淤血,还留在惨白的嘴角和面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就象个破败的娃娃。
他哭了,很狼狈,却不想掩饰。
正陷在伤感的沉思中,孙乐的一番话猛然把他推到了困境边缘。
“周军,我找到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