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帮短短数月,秦烁已伤痕累累。这不是童熙晔想看到的事,但他竟无法阻止,因为秦烁执意跟在他身边,他身边就意味着危机重重。
“你不害怕?”他问得冷冷淡淡。
秦烁嘻嘻哈哈:“刚发现,被刀捅进肉里的声音跟放屁似的,刀抽出来后声音像拔了气栓的轮胎。”
“压好你的伤口,别让血再喷出来!”他没法保持一贯的冷淡。
混黑道,有人为钱有人为势有人为刺激,只有秦烁,做任何事,只是为了他。
问过他原因,回答是秦烁一贯不正经的笑:
“老大,你这么聪明的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我这种笨蛋怎么可能知道?”
混黑道,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总要血债血偿。童熙晔麻木鲜红液体不断离开躯体,生平第一次祈祷,就让他一人还清两人的债吧。
“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 火城,连默带着人向前冲上来。
“我说了不准动手。”童熙晔的声音轻,气势却重如泰山。
“老大!”几乎有人失声痛哭。
长老接到电话,电话那段是掌握生杀只手遮天的声音:“可以了,我还不要他死。”
“明白了,钟离先生。”
像从血雨中走过浑身被血红淋透的童熙晔,不可思议的,居然还站得住。他向前走了两步,血滴滴答答坠落在地上。
“火城,替我宣布,袭天组解散”,童熙晔声音平静,“你户头有一笔钱给所有弟兄做安家费。”
“老大?”
第一次,童熙晔的脸上带着微微歉意的轻笑:“你们,不必再为我拼命。”
“童子!你怎么敢擅自做主?”长老不满的上前嚷道。
童熙晔并不转头看他,只是冷冷道:“你硬要拼个鱼死网破,我一定奉陪到底。”
长老像是吞了个苍蝇,咽不下咳不上,半晌才狠狠一笑:“小喽罗就不管了,但你别想就这么走掉。这是现在四合帮幕后老板,钟离先生的指示。”
漠然的倦意袭上童熙晔的脸,冷淡道:“随便你。”最后一个“你”字,轻得几不可闻,他终于还是倒下,像是中箭的雪雕,突然就失去盘旋冷空中能力。
火城急忙接住他的身体。长老却冷哼一声命令手下:
“把童子带去地下室,关起来。敢阻拦的就杀。”
虎背熊腰的男人领了命,上前伸手就去抓童熙晔,就在要触及时被突如其来的手掌狠狠钳制住,低沉铁青的脸的男人,像是随时会扑上前将人撕成碎片的野兽,嗜血的眼神凶狠瞪着:
“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秦烁?”火城看他转回身,低头望着童熙晔,眼神里悲伤的痴迷。
“把他给我。”秦烁轻轻接过童熙晔的身体,小心抱在怀中,然后对火城笑道,“你们走吧,老大的命令不能违抗。”
“可是——”
秦烁厉声截断:“难道要辜负他的心意吗?”
火城呆立当场,被神色黯然的连默拉着,带着人离开。
连默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秦烁,自始至终,最了解他的,能站在他身边的只有你而已。”
秦烁冲他笑笑:“这个,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童熙晔感到不舒服,心脏被压迫得难以喘息,胸口传来石质的冷硬阴森,撑起眼皮的瞬间,牵引了手臂和后背火燎的疼痛。
发觉自己趴卧,脸侧枕在某人的大腿上,单凭味道童熙晔也能判断出这个某人是谁。
“老大?”秦烁的声音嘶哑,是一种被焦虑折磨后的疲惫。
“帮我翻身。”童熙晔淡淡道,“仰面向上。”
“不行,你背后几乎被撕裂了!”虽然暖言带来药水,裹上了厚重的纱布。
“照我说的做!还是你要我靠自己的手?”童熙晔略微激动的口气一滞,低声道,“我想看到你。”
“我……知道了。”秦烁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肩膀,“慢一点,来,当心!”
脊梁触地时直刺骨髓的剧痛让童熙晔无法忍耐的呻吟,秦烁却是一声惨叫。
额上流着冷汗的童熙晔冷瞪他一眼,秦烁慌忙做歉意状,他知道他老大,最讨厌人大呼小叫。
休息片刻,童熙晔淡淡开口:“他们不放你走?”
听老大的语气,就知道说谎徒劳,秦烁承认道:“是我硬要跟进来。”
“袭天组已经解散了。”童熙晔毫无感情Se彩的说道。
“我知道”,秦烁低头,明眸里灵动狡猾,扬起嘴角,“我心里还有些高兴,以后,你就是我秦烁一个人的老大了。”
童熙晔的目光定格几秒,合上眼,极力维持声线的冷淡:“到这个地步,你就算跟着还有什么意义?你这个笨蛋。”
“童熙晔是我老大,这话就是用刀刻在脑子里的”,手掌落在童熙晔额头,秦烁的目光像放远成一条长线,无比温柔,“十五岁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了,好象我就是从认识你开始活着,你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对你印象深刻,就跟女人忘不了她初夜的男人一个道理吧。”
童熙晔像是呛了,不自然别开脸咳嗽,颊上泛了一层淡红,极轻微极低沉嘀咕了一句:“什么烂比喻……”
“看见你就很高兴,跟在你身边就满足了,我从来不敢想……但那天你说要我一起生活,老天知道我惊喜得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语速放得缓慢异常,习惯玩世不恭的人从没这么认真的剖析自己,“我一直努力,搭上性命也无所谓,只是希望——有一天我站在你身边,是你的荣耀。”
童熙晔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臂,指间轻触到秦烁的脸:“你一直都是。”
秦烁怔住,措手不及被这简单的五个字打到一败涂地,比鲜血罕见数百倍的眼泪不受控制砸落下来。
童熙晔睁开眼,淡笑得嘲讽:“哭起来难看得要死,给我笑。”
“老大,我早就想说了,你很不近人情。”说归说,秦烁却还是听话的,笑了。
(16)
“以前不知道你有兴趣对败者加以折磨”,暖言轻笑着摇头,银发就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晃动,“还是——你在嫉妒?”
钟离天食指点动,悠然问道:“我嫉妒他什么?”
暖言极为媚惑的一笑:“失去权利地位后,他仍然拥有全心信赖不离不弃的人。而你,到现在还派三组不同的人随时监视我的一切行为。”
钟离天一把拉过暖言,狠狠捏住他的下巴:“所以现在,我可以在童熙晔面前对秦烁为所欲为,却没有任何人,能动你半根头发!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抓住弱点。”
暖言将脸贴得更近,唇几乎相碰,淡淡道:“所以——才把我变成你的武器吗?”
钟离天的眼神,默然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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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言,多谢你!以后有任何事,只要你吩咐我一声,我一定——”
“秦烁,给我安静点。”童熙晔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声音仍是高烧中的沙哑,重伤在阴冷的地下室呆了一天一夜,再晚送几小时可能命都不保。
“这没什么”,暖言笑了笑,“帝空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但是——”敏锐感到一束犀利的目光射过来,暖言望见童熙晔制止的眼神,那里面甚至包涵了恳求。
“但是什么?”倒开水的秦烁转回身。
“但是你要好好照顾他啊。”暖言毫无破绽的改了口。
“那是当然。”秦烁爽朗笑起来,“花我这辈子照顾他也没问题。”
结局章
听说幸福就是阳光落在树叶上的声响,只有心境完全平和安详的人才能听见。
窗外春日暖煦,天蓝如洗,沙沙作响的微声轻敲着童熙晔的耳膜,秦烁低头在削苹果,他不论为他做任何事神情都很专注,那种呆呆的认真让人觉得好笑。
“大功告成!”长长一条果皮盘在地上,秦烁又将苹果切片,直递到躺坐在病床上的童熙晔嘴边。
童熙晔沉默吃下去,私下无声息的动了动手指,牵引起小臂的一串疼痛。还算走运,双手没有报废掉,只是损伤了手筋恐怕难以恢复,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握刀拼杀。
“老大,我们漂白吧。”秦烁突然探过脸,盯着他说道,“离开这里,去陌生的地方,开始——两个人的生活,好不好?”
那双清澈眸子里,坚定不见丝毫犹豫,闪着期盼光彩,靠得更近:
“老大,你说好不好啊?”
“不要动,秦烁”,一贯的冷然硬派口气,只是唇边泄露了温和上扬的弧度,吻印在秦烁嘴角处,极轻,舌尖掠过下唇线,极快,意尤未尽,拨动了心弦。
“我,我去洗个手。”秦烁愣愣站起身,走出病房倚在墙上,手摸摸嘴唇,苦笑道,“真是高明的挑逗技巧,差点忍不住就——”
独留在苍白病房里的童熙晔,淡淡忧伤和落寞的微笑:
我很想——给出你想要的答复,秦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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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烁,替我去北斋区137号送个口信。”
“北斋区?很远啊,恐怕得到天黑才能回来了。”
“你去不去?”童熙晔冷冷问道。
“去,当然去”,秦烁忙不迭点头,“给什么人?”
“那个地方只有一个人,你去了就知道。”
“什么口信?”秦烁问道。
童熙晔停顿了两三秒,静静说道:“要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他,无论发生什么事,以后的人生都要认真对待好好生活,还有——谢他长久以来,对我的……照顾。”
“照顾?!”秦烁不禁惊呼出声,怎么有人还能照顾他老大?怎么居然连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心脏霍然间坠落了五千丈,酸涩得要命:“老大?那是个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童熙晔面无表情说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没事,我这就去。”秦烁不甘不愿的转身,他刚才很想问:看那个人不顺眼的话,能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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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137号?大叔,你没搞错吧?”秦烁瞪大眼睛,满头大汗看着第七个被他问路的人。
那大叔比前六人还肯定:“老子穿开裆裤就住这里,北斋只有120户,哪来什么137号啊!”
难道,真是老大弄错地址了?换了常人早该想到了,只是秦烁的观念里,童熙晔永远是对的。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医院,已经是繁星漫天。走廊窗前站着一个身量纤细的男人,面庞映着月光五官透着坚毅气质。
“藤飞?”
“秦烁,好久不见。”这语气里没有重逢喜悦,似乎可能的话,宁愿再不见面,“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四合帮跟龙虎门的毒品交易,完全是用你的个人名义,你会被关进监狱一辈子。”
“我老大不可能让我进监狱。”秦烁打断藤飞的话,今天他已经够烦躁了,莫名其妙的不安一直纠结在心里挥之不去。
“那时四合帮已经不在他控制下。”藤飞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秦烁也默然,冰冷月光反射在冰冷的地面上,让低沉的声音也冷绝:
“我明白了,至少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就去自首,这样可以吧?”
藤飞摇头,轻声道:“你自己也说了,童熙晔不可能让你进监狱。”
秦烁的心猛然一沉,推开挡路的藤飞奔向童熙晔的病房。只是腿像灌了铅,越来越沉,步伐踉跄不稳——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老大,你说好不好啊?
不要动,秦烁。
要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他,无论发生什么事,以后的人生都要认真对待好好生活,还有——谢他长久以来,对我的……照顾。
北斋只有120户,哪来什么137号啊!
“老大!”冲撞开房门,床上冰冷的空荡,窗没有关,夜风吹着窗帘鬼魂一样的飘荡。
没防备身后,藤飞将一针注射进他的躯体,刺破皮肉却像是贯穿心脏,气就急剧被抽离剥落。
藤飞愧疚的面孔扭曲模糊,隐约听他喃呢:“对不起,秦烁,是童熙晔拜托我这么做,他今早去自首,担下所有罪名,他要你好好活着。”
“不行!求求你,进监狱,他会被仇家报复,他们不会放过他!”秦烁倒在地上,抓着最后一点意识,痛苦喘息着,“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让我跟他一起,求求你!”
对不起,秦烁,对不起,对不起……
这声音是藤飞的?却怎么听,也像童熙晔,让他枕上他的腿,冰凉的手落在他额头,神情高高在上的寂寞和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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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宣判,终生监禁,毫无意义的结果,对童熙晔来说,是无关痛痒的结局。
“他怎么样?”童熙晔问藤飞,他唯一关心的事。
“情绪还是没法平静,只是强制关押在医院。”藤飞以为童熙晔会继续追问秦烁,却没想到他说:
“帮我最后一个忙。”
藤飞再来看守所时,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塑料带,跟警卫员熟识也没有被为难。
“这些就是你要的?”
童熙晔深深看了袋中的东西,淡淡道:“谢谢你。”
一包烟,两瓶酒,童熙晔盯着它们许久,才动手拆封。
被烟呛得直咳嗽,焦碳的辛辣让嗓子很不舒服,试了几次才顺利吸入肺里,灼烈感刺激着神经和器官。
酒,浅尝一口,向来喜怒不形色的人禁不住皱眉,难喝。很干脆的仰起脖子倾灌。
背靠墙坐在角落里,左手烟右手酒,童熙晔仰起脸静静思索秦烁为什么会喜欢这两样东西。
人生没有给童熙晔太多像这样的时间,去了解他所爱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遗憾。
被投入监狱后,童熙晔并不在意周围虎视耽耽,杀机四伏,他只想知道人死后还会不会想念一个人?这种想念让人很难受。
甚至在被几个人围堵起来时,他仍在想,似乎只有秦烁,敢单枪匹马拿刀向他直冲过来。
刀锋总是闪亮迷人,摄人心魄的光华。秦烁那时握的刀,比这些把都短上许多。
他看着利器刺进自己身体里,拔出,再刺进去,闪动的刀光晃了他的眼睛,意识渐渐漂浮起来:
秦烁莽撞闯进他的世界,对他而言,这从来都是意外的幸运。当初不该一时执意强留下他,陪自己走这条尽头是悬崖的路。
如果那时,是自己跟着秦烁走,结局可能,就不一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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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太缺钱用,我绝对不会干这份该死的工作!
荒山野岭的地,看守一大片坟墓,说是迷信,可谁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孤魂野鬼啊。
临近傍晚,正打算关门,远远看到一个人站在新牵来的墓前一动不动。
“喂,兄弟,到时间了。”妈的,不是看这个男人高大威猛我打不过他的份上,老子早扯嗓子开骂了。
他似乎没听见,我只好走过去,同时看见他盯着快看穿的坟墓长眠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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