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灵梦想了想、回答,“因为……《幻想乡缘起》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在其撰写完成之前、村里人就已经对这个靠近就会被带来厄运的神明形成了统一的看法——即使这点在《缘起》中已经被澄清、厄神并不会带来厄运,而是收集了大家的厄运,让大家能够变得幸福的神明、却依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大家早已经习惯了先前的看法。”
“原来如此……你真的进步了,灵梦,我还以为你会回答厄神是风评被害什么的、想不到会考虑到这一步,”莫茗很高兴,揉了揉灵梦的脑袋,“厄神并非是风评被害,她给靠近自己的人带来了厄运这是事实、其实也和她没有悉心经营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有关——或许她认为做这种事是毫无必要的,这倒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
“厄神的恶名之所以被普遍认可,其实是一种名为「社会认同」的原理所致。身处于社会群体中的人,总是会抱有这种假设:要是很多人在做相同的事,他们肯定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但很可惜,人群很多时候都是错的,因为群体的成员并不是根据优势信息才采取行动、而只是基于「社会认同」原理在作反应——既然大家都不认同厄神,那么厄神一定做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坏事;既然大家都不接受《缘起》对厄神的澄清,那一定是书里所写的东西有所局限甚至不尽不实。”
“人们总是机械地照着社会认同原理进行认知、学习和工作,越是缺乏个体思维的落后文明,这种现象也会越发严重。”
莫茗说完,灵梦半天没有说话。
莫茗又揉了揉灵梦的脑袋,笑着说道:“别一脸忧愁的样子,你不是在做无用功。要相信事情会好起来、首先要这么相信,才有成真的可能。”
灵梦问道:“能成功吗?”
莫茗点头:“当然可以,但需要悉心引导。于是乎话题将回归到最开始那点——有关人类的某种天性,所谓的『一致性理论』。”
“上来说些大道理可能不便于你理解、我先说说目前已经做了和打算做的事。”
“除夜祭我去了趟村子,让村长和人里的世家大户都欠了我们博丽神社一个天大的人情——这里的人类不再需要畏惧妖怪、换言之,人间之里的文明将不用再受到制约、可以一马平川地向前发展了。”
“当然了,关于这点、我本人其实是没出什么力的、虽然出主意可以算我一份,但主要是依靠了魔女帕秋莉·诺蕾姬的天才魔法阵和妖怪贤者八云紫在外界启动的东方Projec计划才能得以施展。”
“这倒是题外话了、妖怪贤者自然没必要告诉人类这一点,因为文明的进步可能会伴随着不安与动荡、只会带来不安定的麻烦——但处于博丽神社的你我不同,是最合适引导人类进步的中间人。”
“八云紫本人对人类这一整体是什么看法呢?不说灵梦你或者先代博丽巫女,我记得冥界白玉楼的西行寺幽幽子是在尚未人类之时就与她结交为朋友的——也就是说,八云紫肯定没有对人类保持着全盘否定的态度。”
“只要对人类还有那么丁点期望,事情就好办多了。事实也是如此,除夜祭发生了那么严重的异变、不可能没有惊动到妖怪贤者,但她却到最后也未正面现身在人间之里,说明她默许了我的『投机钻营』。”
“言归正传,既然独占了本不属于我们的功劳、换取了整个人间之里对我们的天大的人情,这是难得的机会、不好好利用起来就太可惜了。”
“我要求了三宅老村长、雾雨氏族长、平氏族长、橘氏族长等各大名门世家的当家人共同起草了许多份文件,其中有些会在不久后张贴在人间之里、比如『关于厄神键山雏等五位神明的专属法定纪念节日的通知』、『第一届人外往事系列有奖征文活动』等六份文件,陆续会在年后张贴放出,当然,也有几份是不会对外公布的内部提案,让每家都参与了起草与署名。”
(人外:即人类之外,一般泛指妖怪、神明、鬼或其他任意非人类的种族)
“嗯……怎么说呢,感觉老师的做法,似乎很……委婉?会有用吗、这样?”
“改变一群人的观念是没法一蹴而就的,我们要做到的不仅仅是纠正「厄神会带来厄运这样」这种看法,而是要从更根源的层面杜绝这种类似的情况发生,所以有必要采取影响更为深远的做法——让村民们意识到自己想法错误、从自己的心底深处对观念的认识发生改变,所以不能只是在人间之里张贴一幅为厄神键山雏正名的公告那么简单。”
看着灵梦一副努力假装自己听懂了的样子,莫茗再次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手被拍掉了。
“在摸头就要秃啦!”
“好吧好吧,”莫茗略带可惜地笑着收手,“为了方便理解,我来讲一个故事吧——那是发生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名为斯威特尼斯的国家的故事。”
“嘁,我又不是不知道,那不就是……”
“别打岔!咳咳,故事发生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遭到邻国尼克拉斯帝国的入侵而持续了多年的战争,数年之后,斯威特尼斯共和国渐渐夺回了军事主动权。”
“斯威特尼斯虽在陷入战火之前和平了太久、即使迅步猛追也难及尼克拉斯帝国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将领们的战斗力、但其实,真正让他们胆寒的是斯威特尼斯这个国家里如同幽灵一样无处不在又无可琢磨的、令人胆寒的情报网。”
“有一天,被人称作恶魔刽子手的斯威特尼斯少将萨文·伯纳德收到了当时已非共和国从政部门人员的、前任总统所写的一封密信。”
“这种渎权行为已经违背了当时的法律,如果前总统做了对现役军官指手画脚的事被公布,他本人可是要坐牢的——幸好这位少将念及旧情、没有揭发他,但信中所写的内容,却让这位久经情报场的老油条犯了难。”
“前任总统是一个典型的空想主义者,他生平创立了一套理论主张、并希望能将其推广到全世界——但他却发现、似乎只有一个地方难以企及,就是主动侵略了斯威特尼斯共和国的尼克拉斯帝国、不论战胜还是战败,你无法期待一个国家的民众去接受敌国元首提出的政治主张、即使一百年后也别想。”
“战火虽尚未燃至尼克拉斯帝国本土,但就战局而言,那不过是迟早的事。当时的战事使得全世界的国家结成了两方阵营,斯威特尼斯属于其中一方、而尼克拉斯属于另一方。两边的战俘营互相折磨拷问敌方士兵本就是家常便饭、毕竟暂时还无法把对方的元首送上军事法庭、就暂时先让这些士兵们为生灵涂炭负责。”
“就在这种大环境下,无耻的前任总统向他的老下属提出了请求——一定要善待尼克拉斯的士兵俘虏。”
“现实也总是这样,上司拍脑袋,下属想破头——即使那只是为了前总统个人的政治主张的宣传作以铺垫、其实并没有必须理会的必要性,但年轻的少将还是打算报答老上司的知遇之恩,开始琢磨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一句『禁止虐待俘虏』的军令那么简单就能办到的事——战火焦灼的当时,很多关键的军事情报都是从敌军俘虏的口中通过拷打折磨问询出来的,停止这么做、等同于对自己的国家和土地上的民众不负责任。所以,他需要一套更全面的诛心计划——也就是在后来被他国纷纷采纳的、被称作『恶魔禁果』计划的行动。”
“这个少将被后来被同僚、下属和其他人称作恶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确是这方面的天才。他用所谓的『宽大政策』代替了一直以来所使用的拷打折磨。这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复杂心理攻势、并最终因此获得了甚至比之前更全面的尼克拉斯帝国的军事情报。”
“尼克拉斯帝国的士兵和人间之里那些没怎么受过正规教育的村民不同,他们受过训练、并且心怀着对帝国的狂热忠诚——但即使这些信念坚定的人,在那个集中营里、渐渐地有人主动向斯威特尼斯方透露他们的军事情报、告发同房战友的越狱计划、甚至会公开谴责自己的国家——他们的故乡尼克拉斯。”
听到这里,博丽的巫女小姐面上再次显露出费解的色彩——似乎和往常相同,但却让莫茗犹豫了下。
“灵梦……”
“嗯?老师,我在听呢。”
“不……我是说,”莫茗斟酌措辞,随后叹了口气,“我在思考,这些事该不该说呢……玩政治的、心都已经被染色了,不管是什么色彩、绝对不会是纯洁无瑕。”
“八云紫让我当你的老师,有她自身的理由,但我和你说一些事、都只出于我个人考虑——我希望你和幻想乡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是一个纯洁且纯粹的人。”
“而有些事,太过肮脏龌龊,仅仅是知道它的存在就会使自身受到影响……是不是、不让你知道更好呢?”
“但在我个人看来,所谓的『纯洁如白纸一般』,并不是真正的纯洁,白纸没有染黑,只是因为尚未着墨而已——事实上,白纸轻易就会被染黑,它自身毫无拒绝的能力。我说希望你的内心能够保持纯洁,绝不是这种层面的意义。”
“相较而言,我觉得月光才是更加纯洁之物。月亮并不会发光,但它自身所反射的来自太阳的光辉、蕴含了所有用人类眼睛可见甚至不可见的色彩,但即使如此,它所映衬出来的依然是纯洁的白色、并且不会被其他任何颜色所沾染——”
“出淤泥而不染,明机巧而不用。灵梦,你一定要明白啊,这些所谓的闲聊,绝对不是想让你从中学习什么、你要是试图使用那些手段,我心里会非常难过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看着老师突然变得有些焦躁,灵梦连忙点头,“我知道的,和小时候一样,老师说这些只是希望我能见多识广、不会被人利用而已。”
莫茗点头:“多半是用不到的经验,因为我在这里。但不聊聊却又不安心,因为你应该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倚仗我做出判断。”
“……老师……”
“嗯?”
“有句话从挺久前就想说了。”
“……什么?”
“你也太小瞧你的学生了吧?!”灵梦掐住莫茗的脖子来回晃,“老师是不是把我当成无论你说啥我都会觉得完全正确的乖宝宝了?!”
“呃……”莫茗沉默半晌,突然笑道:“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整天净瞎操心了……难道说是因为进入更年期了吗?”
似乎调整了下情绪,莫茗打了个响指。
“那么话题继续,尼克拉斯帝国士兵的倒戈,正是靠着所谓的「一致性原理」才渐入佳境的。”
“循循诱导这些可怜的士兵走向不归路、其实有很多办法——打个比方、先让他们写下一些不利于尼克拉斯帝国、但却毫无疑问是事实,再怎么狡猾的骗子都没法反驳的言论。”
“根据士兵的文化程度不同,会让他们写下不同深度的话,有的很浅显、比如『尼克拉斯并不完美』,显然尘世间的国家没有哪个是尽善尽美的,有的略有深度、比如『尼克拉斯帝国藐视人权』、『尼克拉斯帝国的平民没有自由可言』等等,其实当时全世界九成九的国家都有或大或小的人权问题、就连斯威特尼斯也不例外,因此这些言论在任何一个自恃有文化的人眼里都不会觉得奇怪——但这的确是需要做的第一步。”
“可以代替第一步的还有很多其他办法,比如之后会在村子里张贴的所谓『征文活动』。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奖品,比如几包烟、一些水果就足以让集中营里的囚犯为之心动了。值得动心思的其实是所谓的征文题材——尼克拉斯是帝制、而斯威特尼斯那时已经是共和国,两边的政见差异是相当大的、即使平民也能滔滔不绝地说半小时两个国家有哪些不同。而假若一味鼓吹斯威特尼斯共和国、贬低尼克拉斯递过,最后肯定会受到这些阶下囚士兵们的一味抵触。所以,虽然那么做了的囚犯士兵一定会得奖、但也会适当给那些歌颂尼克拉斯只不过稍微附和了斯威特尼斯些许政见的文章奖励的名额——思维的转变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尼克拉斯士兵发现歌颂自己国家的文章也能获奖,于是便不那么抵触征文活动了、但无论有意无意,他们逐渐把文章的基调调整得更加偏向斯威特尼斯这边,于是达成了最初目的。”
“当然也有其他办法,很多阶下囚想要给家里人报个平安、说自己在集中营一切安好以免家里人操心——但这道坎也是要经过斯威特尼斯高层筛阅信件的。有三十名士兵向家里寄了家书,但只有三名士兵的信被允许寄出、其余二十七封均被打回。那两名士兵接连收到来自其他人的请教——最后他们发现,只有那些说了斯威特尼斯好话、比如自己没受到虐待,或是尼克拉斯的坏话,比如帝国军的腐朽和不作为等等,这些信件才会选中寄出……再往后,大家想往家里报个平安,就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顺便一提、那些信最后寄出的都是复印件,真品全都保留在斯威特尼斯的坎贝尔博物馆,向全世界前来瞻仰的人们展示出当年战争时期共和国的宽容和帝国的暴行。”
灵梦深吸一口气,感慨道:“外面的人真可怕。”
“可不是咋地,”莫茗深以为然,“那个少将我正好认识,本来还以为是个正直的老实人,没想到背地里一肚子坏水,我真是看错他了,被人起绰号叫作恶魔什么的真是实至名归。”
“哼哼——”灵梦一副『是这样吗』的微妙表情。
莫茗继续道:“有了第一步,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不论通过哪种方式、掉进坑里就别想再爬出来,这些阶下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他们愕然的事实——那就是、他成为了所谓的『叛国者』。”
“无论如何想要否认,但毕竟留下了白纸黑字。那些东西甚至被刊印成书、在斯威特尼斯共和国所属联邦的每个国家公开传阅着——哪怕心里知道自己对帝国的忠诚,但那笔迹确实是出自他手、甚至没有人逼迫他写下那些话,打心底里无从辩驳。”
“每个集中营里『叛国者』的比例不尽相同、少则的占两三成,多的则有七八成,多数人渐渐自愿或者非自愿的成为了叛国者圈子里的人——哪怕再不情愿,也会被人这么看待。”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人性的终极奥义之一——『一致性原理』登场。”
“哪怕有很多互动机会,囚犯的大多数时间也是独自在牢狱中关押度过的——他们不断反思并试图说服自己并非叛国者,但是,那些文章白纸黑字的确是出自他手而非出于他人的要挟逼迫。渐渐地,这些人开始调整自己的形象、好让自己的行为适合这个新标签,如此,则开始带来了更多更深远的合作举动。然后呢、风气是会传染的,当『叛国者』这个词不再出现在集中营里、转而替代的是『合作者』这个词时,那些负隅顽抗的死硬分子已经彻底成为了集中营里不识时务且无人问津的末流。”
“斯威特尼斯的策反工作在当时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震惊世界了,很多地方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受到了高等教育和精良训练的帝国士兵和军官、只在集中营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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