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却并不见得。
再厉害的占卜术,难道能比精通阴阳道的月夜见尊还要厉害?再博闻强识,难道会比天地开创之初就已诞生的天神还要博学?
不存在的。
月夜见都占卜不到有用的讯息、月夜见都说没听说过的两样宝物,而今,难不成还指望这些凡人吗?
其实本也可以试试,但只怕是混迹太深,反而暴漏了神明的身份,说不定连在京里都待不了了。
可如今既然被找上门来,正好顺口问问情报。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再闲聊一会、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别有用心。
3缥缈之说可是真
或许世间还真有一拍即合、臭味相投的说法,这两人很快混迹到一起了。
贺茂忠行看来并没有什么别有用心,也没向莫茗隐瞒什么,一来二去自家底细倒是被打听了个七七八八,此人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后,据说是少时随着隐居的父辈在深山中修行阴阳道,十余年后学成出山,独自前来平城京求官问职,阴阳寮的考较核查没难倒他,却也不可能给一个新来乍到的年轻人太高的起点——从七位上品,阴阳寮里最低等级阴阳师的品阶。
年轻人的比较有性格的一类,不会因为官低一级就曲意逢迎,反是在阴阳寮中从来没低着头走过路,他告诉莫茗,这阴阳寮确实有真本事的人,但却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这也就让他在同僚眼里很不受待见。虽然近一年时间下来,寮里上至祭祀总司下至御案卿,逐渐都知道了此人的真才实学,但官品却依然迟迟不见升迁,好像所有人不约而同把他忘了一般。
对此这家伙毫不介意,整天悠哉度日活得潇洒,如风流客般逍遥自在。
“并不是在下愿意留在此处,而是祖上曾立誓每代阴阳道传人都会守护天皇陛下十年亦即是说,十年过后,大家就一拍两散,又何必费心经营呢?”
“你也真敢说,这种事和不相干的人透露没问题吗?”
“小允君非凡俗之人,定然是不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心的。”
“哈,这么说,满世界寻找宝贝是文人雅士做的事咯?”
“当然,千金易得,珍宝难求,将稀罕之物纳入囊中收藏起来,这不正是文人雅士们一直在做的吗?”
“谁爱做谁做。”
和铜四年的夏初时分,莫茗在贺茂忠行舍下的庭院中查阅着原本只有阴阳师才允许查看的典籍,一旁的贺茂忠行一副懒散样斜躺在木椅上转动着手中的简易地球仪。
“此物太不可思议了”虽然把玩过很久仍是下意识地赞叹着。
“上面的地图我乱画的,只有几大洲的版块我还记得清些,上面标注的国家的具体方位可能就偏差比较大了”
“小允君真的去过这些国家?”
“也不是都去过,但大部分都”
“厉害啊!”贺茂忠行忽然坐起,“莫茗君可否为我策定一个路线,若要环游诸国,当从何处渡洋?”
“哈?以现在的船只工艺和船员的渡海经验怕是达不到要求吧,”莫茗对这个话题却是毫无兴趣,把摊开的书简递到贺茂忠行面前,“会不会是这个、人肉雀?”
“此类妖物并非燕子,更不可能用什么子安贝。”
“头痛了燕之子安贝,到底是不是存在之物?”
4银发
又是一天炎热的中午,给月夜见做完午餐,收拾停当后再度前往了贺茂忠行的庭院。
这次托他从阴阳寮中带来了余下的几本偏门志怪集,虽然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但却不能不调查完备。
正阅读间,一边优哉游哉地乘着凉的贺茂忠行忽的坐直了身体,似乎突然来了精神一般向莫茗这边喊道:
“京里好像出了有趣的大事。”
“哦,什么事?”
“有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在街中给路人占卜驳卦,好像已经引起了半城的轰动了。”
酷暑当头,莫茗当即一阵目眩——那家伙又在搞什么!
当下二话不说扔下书简就往门外跑贺茂忠行自然也不打算错过此等有趣的盛事,一溜小跑跟了上来,一边问道:
“小允君可知道是在何处?”
“呃”刚出了庭院的莫茗才想起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又是从哪听来的?”
“花鸟走兽,无论哪个都能告诉在下。”
“别打哈哈。”
“是在下的式神。”
“那你前面带路!”
莫茗可没时间闲扯,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对策一路七拐八绕,从右京到左京再到外京,终于看到了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起来的人墙,人堆中有男有女,若真是被美貌所吸引,看来那人的魅力倒着实不小了。
莫茗也不含糊,从暂无人看管的食店中搬出木椅,踩在上面就打眼向里面望去。
然后一颗悬着的心普通落地——并不是月夜见。
一眼望去就能发现,此女子一头银白色长发,世所罕见,但也并不能作为决定性因素判别。
而以莫茗对月夜见的了解,或许她会伪装自己的发色,但人群中的女子很显然比月夜见本人大了不止一圈的罩杯,想来月夜见还不至于会在这种对她来说没有意义的地方加以粉饰。
一俟没了担忧立刻安稳下来,转头看到一旁的贺茂忠行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椅子上的自己。
“不曾想小允君竟如此贪好美色?”
取笑自然是免不了的,莫茗也随便打个哈哈,当下把椅子放回去,开始往人群里挤。
“天下谁人不好美色,看看也碍不着谁吧?”试图拨开人群。
最后还是贺茂忠行的一身狩衣起了点作用,但也就挤到内圈里也就再难寸进了,显然有不少达官显贵的子弟们混迹其中,并不打算给身后的人让道,却也够两人近距离观察这位据说倾城容颜的女子了。
莫茗发现个怪事,虽然能感觉到对方的确是绝色佳人,但却很微妙的、竟无论如何看不清女子的脸。
“是阴阳法术,”贺茂忠行低声与莫茗说道,“让自己的容貌如隐藏在云雾中般,无法洞悉全貌。”
莫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边的声音传来。
“你的丈夫尚在人世,却并不在平城京中,他已在别处成家并育有子嗣,你若愿意,私可以向你指引方向”
这是何等的既视感,莫茗当即又瞪大了眼珠想确认站在那里的女子的身份。
结果依然失败,除了声音和说话的语气,其他几乎看不出月夜见的影子。
一番打听,算是明白了事情始因——银发女子走在街上时看见一哭泣女子,上前一番对话后让哭泣的女子不断叩首感谢,路人们问明真相随即对女子的迷之容貌叹为观止、最后引起了更多人的围观,接着便接二连三的有人上前向这位女子攀谈搭话,却发现这位精通占卜的女子只会回应同为女子的搭话,似乎是见惯了大场面一般把众男子当做空气,气质沉稳地一一向与她问询的女孩子们解答着疑惑。
贺茂忠行很感兴趣地想再往前挪一挪以便近距离观察这绝色女子和她的阴阳术式,却发现莫茗正在往出挤
5小妖怪的好意
莫茗自然是要赶回去看看正主还在不在。
一刻不停地往回走,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发现月夜见正蹲在庭院中,她的面前站着的是还有点印象的绿发小女孩。
不就是半年前在播磨密林中救下的那个花的妖怪吗?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花的妖怪依然没有修行出口吐人言的能力,只是看到了莫茗出现便显露出高兴的神色。
“辉夜,”莫茗走上来问道,“怎么回事?”
既然月夜见在这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在要关注的重点成了为什么平城京里会有妖怪闯进来,并且是这位——力量十分弱小的花的妖怪?
月夜见站起身来,走到一旁与莫茗耳语:
“妖怪在修行时的确会与结过缘的凡人亲近,并且这种行为本身对妖怪的修行也有益处。”
“妖怪报恩?”这种事莫茗倒也听说过。
“这么理解也无不可。”
小妖怪走过来,拉了拉莫茗的裤脚,小手摊开,上面赫然是几粒瓜子?
莫茗蹲下,一手揉了揉妖怪的脑袋,一手伸出接过妖怪的礼物。
这是葵花籽吗?莫茗满面疑惑地抬头看向一旁的月夜见。
对方则笑着说道:
“私的份已经拿到了,这是她送给你的。”
“不,我是想说”莫茗向着绿发的小妖怪温柔笑笑以示友好,然后站起来,一手呈着几粒葵花籽,向旁边的月夜见问道,“送我们瓜子吃的话,就这几粒是不是嗝噗”
莫茗蹲回了地上,看了眼旁边瞪大眼睛的小妖怪好像被吓到的样子,抬头看月夜见,恼火道:“又怎么了?小妖怪还在旁边呢、别教坏小朋友啊!”
月夜见也走了过来,弯下腰揉了揉妖怪的脑袋,看了眼蹲在那作痛苦状的莫茗,温声笑道:“对于做错事又没自觉的人呢,必须要给他施以惩罚,不然是不会悔改的呢。”
莫茗这会也顾不上装相了,赶紧过来和小妖怪说道:
“别乱听她瞎讲,暴力只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方法,并不是最好”
“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直接的方法呢——作为妖怪怎么能去学人类那一套做派?”
“人类那一套怎么了”
莫茗还准备说什么,结果哑住。
小妖怪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会看看莫茗、一会看看月夜见,已经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于是两人迅速停止了这个话题。
月夜见罕见地走到莫茗身旁轻声耳语着:
“不要再提吃这个词,小妖怪给你的是种子。”
莫茗瞬间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虽然听得懂人话,却也仅此而已,妖怪的天性让她不会身处在人类的立场思考问题——花的妖怪因天性而喜爱着花草及其相近的东西、因为在密林的相遇而亲近两人,所以特地过来,把她认为很美好的葵花籽当做了礼物。
或许她并没有考虑到这件礼物对两人是否能起到实质性帮助这样的问题、仅仅是想把自己喜欢的物品送给亲近的人,这就是单纯的妖怪的单纯的想法,其实无关报恩。
是有些令人感动,但莫茗是从来不会把感动表现在脸上的,仍然在说着有些不近人情的话:
“虽然很高兴你的心意,但平城京并不是妖怪可以随意出入地方,这里住着很多阴阳师,他们都有着保护这座城池的责任,一旦发现你的存在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而我和辉夜,因为一些事情不能被人盯上,这里不可能会收留你,今天你能活着走来这里很可能是多亏了平城京外京那边围去了很多人,所以”
“虽然有些遗憾,但不得不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我立刻送你走,趁着阴阳师们被外京的动静吸引过去,赶快出城,并且不要再回来了这里对妖怪来说,太危险了。”
6见或不见
领着小妖怪一路走到城郊,莫茗提着的心才放下——小妖怪的发色瞳色都着实引人瞩目,真要被路上阴阳师们撞见怕是立刻要遭。
眼见四下无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莫茗蹲在地上,和妖怪四目相对。
“我之前说的话依然奏效,我始终相信你可以成长为很厉害的妖怪。”
伸出手去想要揉揉脑袋,被小妖怪拍掉了。
“这样才对嘛,对人类要保持警惕心,像我这么和蔼可亲的善良人,在人类里面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谢谢你的种子,我会好好珍稀的再见了,未来的大妖怪!”
适才庭院中的小妖怪软绵绵地表现,让莫茗有了些担心,眼见现在这孩子的眼神再一次变得坚定,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往城中走去。
在刚进右京的小巷,被贺茂忠行拦住了。
这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贺茂忠行原本在外京,为什么会出现正好出现在这里?看这架势,并非是偶遇,而是专门在这里等自己了?
也没待莫茗多想,贺茂忠行就已经直接开口道出了本意:
“小允君,在下有一事相求。”
“哦?忠行君这么客气、什么事能难得到您这大阴阳师?”
贺茂忠行也不言语,只是双手结印,念了句听不懂的咒术。
莫茗似乎看到了小巷四周笼起了淡淡的光芒。
“结界?”莫茗毕竟是幻想乡出来的,这点眼力也算有的。
“小允君似乎并未注意,刚刚在你身旁那只、不断绕着你飞行的蝴蝶”
充满意味深长的停顿。
又是什么人的式神吗?
“所以你的请求是?”莫茗也没说出自己的猜想,现在要问的是对方的来意。
“在下想请小允君带我、去拜谒一下寄住在贵府上的那位贵人。”
果然是来者不善吗莫茗不动声色的考虑着,不解地问道:
“我刚从家里出来,我那边可没寄住什么贵人。”
“不,在下几乎可以肯定,那位贵人如今正寄住在小允君的府上。”
“没有的事,你拿什么肯定?”
“理由很简单,小允君府邸上空笼罩着的结界就连在下都无法打破,此人必定为方外高人才对于是忠行便偷偷卜了一卦。”
“怎么说?”
“千万请小允君替在下引荐一下。”
“我说过了啊,家里可没什么贵人,只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妹妹而已。”
“在下所言正是那个——装作小允君您的妹妹寄住在贵府上之人。”
莫茗不言语了。
这个阴阳师显然是有一套自己的术式体系得出的他的结论,自己在这边打哈哈装糊涂显得徒劳。
看准了莫茗迟疑一下的时机,贺茂忠行问道:
“小允君不是在寻找燕之子安贝的下落吗?”
莫茗停下脚步。
“你知道?”这家伙难道此前一直在装糊涂?
“阴阳术式之中,有一些又悖人伦的、十分危险的术式,是所谓的禁术——只要燕之子安贝此物确实存在于世,在下便能通过占卜得到其方位。”
“代价呢?”
“法术施展顺利的话,大概只会用去在下所余半数之性命。”
“就为了见她一面?”
“是的。”
“理由呢?”
贺茂忠行却忽然不说话了,似乎在沉吟什么,过了一会,反问道:
“这位贵人可是年轻貌美之女子?”
“是的。”
“比之今天上午在外京见到那位女子如何?”
“外京那位的相貌我没看清,但你说那位贵人,是我见过的世间最漂亮的女子。”
“我想也是,”贺茂忠行笑道,“既有如此佳人在侧,不能见上一面,忠行我枉活这数十年、又岂能无悔?”
换做以前,莫茗早就一句‘有病吧你’丢出去了,如今却是沉默了下,开口道:“就算是天下无双的绝色女子,拿出生命交换一面之缘也不值得。”
“一面之缘也是缘啊,既已结缘,或许就有后续呢?”贺茂忠行倒是看得开。
正因为与月夜见朝夕相处,莫茗也是领略了其魅力之人,所以如今倒是可以理解那些对美色趋之若鹜的人的一些看法。
但以他的性格,自然不可能理解、更不可能做出贺茂忠行这样的选择。
“这只是在下的抉择,于小允君您而言却是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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