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克莉丝汀。克莉丝汀自幼丧母,加上自己公务繁忙,鲜少有机会克尽父亲之责;使得不经世事的克莉丝汀,个性阴晴不定,时而天真烂漫、时而任性妄为。看着与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克罗采,罗兹伯特不觉也泛起一股同情之心。
定眼看着克罗采,问道:「克罗采,妳可曾到过罗斯里亚平原、桑宁河畔……美丽的卡斯提罗帝国?」
「不曾。」克罗采微扬着头,清晰简短地回答。
罗兹伯特脸上显露诚恳而真挚的表情,语带怜惜;「诚如艾欧所言,妳一个弱女子,终年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毕竟太过辛苦,可愿跟随我到卡斯提罗帝国?也许,刚开始会有些不习惯……」他的眼光扫过身旁众人,「但,我想纳兰罗德斯公爵府的人都会欢迎妳的。」
克罗采看着罗兹伯特,再看看他身后的众人,紫蓝色眸中闪过一丝晶亮,然而,那丝晶亮比坠落天际的流星还要迅速地消逝在她美丽的眸中,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柔和、宁静如皎月般的眼神,「克罗采一介小民,承蒙公爵厚爱,谨听公爵吩咐。」
听到这句话,最开心的莫过于站立在克罗采身侧的艾欧,他开心地咧嘴一笑。
头上骄阳散发出金黄耀眼的炙热光芒,洒落荒芜大漠上的一行人;远远望去,彷佛能看到众人身上被灼亮日光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蓝色的、紫色的……慢慢逐渐远去,最后隐没在沙漠彼端的尽头。
从赤毛返回卡斯提罗帝国中部、位于赫拉克丽斯山麓旁的纳兰罗德斯公爵府邸,是一段长远的路程。
克罗采随着公爵一行人,每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息,马不停蹄地赶路,刚开始罗兹伯特还担心克罗采体纤质弱,无法负担如此辛苦的路途;但出乎意料地,克罗采不仅一路尾随在后,即使长时间的策马奔驰也不见她面露疲色。据克罗采的说法是,她长年四处漂泊,早已习惯这种餐风宿露的日子。
旅途中,克罗采的话并不多,除了脸上那一贯淡然温婉的微笑,看不出她还有其它的表情,就像汪洋大海中遗落的厘钉细针,完全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经过近半个月的日夜奔波,一行人终于回到纳兰罗德斯公爵府邸。
当罗兹伯特带着美丽绝伦的克罗采进入府邸时,公爵府邸上上下下着实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虽然公爵偶有收留贫苦人家子弟入府为仆的前例,但是像克罗采这般绝美的人可从不曾见过。克罗采的美,让府中众仆及长驻的骑士们,个个发出惊艳的赞叹。
那头波浪般及腰的紫蓝色长发、近乎象牙般透明无瑕的肌肤、微扬如朔月的细致淡眉,衬着奇异的紫蓝色双眸,及那从不沾染任何胭脂的淡薄双唇;如此精致纤皙的脸庞、迎风而立的清丽身形,彷若自幽微月光下步出的仙子。
她的美,太过奇异,也太过神秘。
毋怪乎雷斯里在一次玩笑语间,脱口说道:「瞧克罗采那副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孤苦无依的流浪女,倒像是个流落民间的皇家公主……」
这句话,让府邸上下更加觉得克罗采身上有着一股绝世出尘,不同于常人的高贵气质。
午后,克罗采仰躺在一片青绿色的草皮上,春意顺着暖阳拂上枝头,微风吹过摇曳轻颤的柳枝,土中各自萌发的嫩芽,正是蜂蝶纷飞、春暖花开的时序。
懒懒地,她翻了个身,呼吸着地上花草绿芽传来的阵阵清香,微倦轻合的眼帘再也禁不住春意的诱惑,逐渐沉浸于悠远的睡梦中……
「克罗采!」自远方传来的尖锐呼喊声,伴随着女孩仓促的脚步声。
听到这叫声,克罗采连眼睑都不抬一下,就知道是克莉丝汀来了。
随着罗兹伯特公爵远从赤毛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来到罗斯里亚平原中部、坐落于赫拉克丽斯山麓旁的公爵府邸已经两个多月了。
克罗采的到来,不仅在公爵府引起一阵骚动,更为沉静已久的府邸刮起一股「花之精灵」旋风。
初来乍到的克罗采,不习惯人声杂沓的府邸生活,因此,公爵为她拣了一间最角落的僻静房间作为居处。她深居简出,鲜少到外面走动,然而,愈是这样隐居深闺,益发让人想一探究竟。
一向在府里任性惯了、活泼好动的克莉丝汀,听说府里来了这样奇异的人,玩心大起,带着几个贴身女侍,一路往位于别馆角落处的幽径小道而来。当克莉丝汀经过别馆附近的花圃时,不禁为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一呆,才初春时分,花圃及邻近花园的花朵,竟已悉数盛开,蕊瓣相映、花叶交迭,好一片繁花似锦的花海。
当她还沉醉于眼前美景时,不远处飘来一阵歌声,那声音不若女性娇柔,也不似男性雄厚,有些清澈、有些嘹亮;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紫蓝色的美丽身影正立于花丛之中,柔亮如丝的飘逸长发、清亮如月的绝美脸庞,让几个来访的女孩一时之间以为自己置身梦幻之中。
「天哪!真有这样的人!」克莉丝汀敲敲自己的脑袋瓜,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眼前这美丽的身影。
她大步踏前,欲进入花圃中,走到门口,几名花农与仆丁便迎了上来。「克莉丝汀小姐,请……请留步。」
克莉丝汀看着眼前几名伏跪在地上的仆役们,不解地问:「怎幺啦?」
「可否……请克莉丝汀小姐在门外稍候,待克罗采小姐为园里的花朵唱完歌后再进入?」有名仆役怯怯地说着。
「什幺?唱歌给花听?」克莉丝汀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是的。」另一名花农慌忙解释着:「小姐有所不知,自从克罗采小姐搬来之后,每天帮我们浇水栽花、锄草播种,每日晨昏还会为花儿们唱歌,克罗采小姐说:『唱唱歌,她们的精神会更好。』,所以……小人斗胆,请……请克莉丝汀小姐留步。」
听完花农的陈述,克莉丝汀满脸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眼睛像被勾了魂似的直盯着那个紫蓝色身影。
几名仆役继续说:「说实在的,奴才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才一、两个月光景,花园里里外外的花,全都开了,这简直……就像是花神下凡一样!」
「花神?花之女神……」克莉丝汀不自觉地自语着。
很快地,这个「繁花事件」便传遍整座公爵府邸,当然也传到罗兹伯特与雷斯里的耳中。
罗兹伯特对这个现象啧啧称奇,但雷斯里却不以为意地丢了一句:「花神?我看克罗采比较像精灵吧!」
就这样,「花之精灵」的称号像一张卷标似的贴在克罗采身上,随着春天的彩蝶飞舞在整个公爵府邸。
而玩心颇重的克莉丝汀就像是捡到宝似的,缠上神秘又美丽的克罗采,三天两头往别馆跑。
克罗采的态度依然如故,不冷不热、不迎不拒,彷佛真是背上有着纤薄透明羽翼的精灵,轻扬飞舞在花海树丛中。
「克罗采!」克莉丝汀连跑带跳自山坡下一路跑了上来,待奔到克罗采身边时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克罗采躺在草地上,笑意盈盈看着飞奔而来的克莉丝汀,「怎幺啦?小公主,跑得这幺急,后面有妖怪追你吗?」她打趣的说着。
克莉丝汀轻拍娇喘不止的胸口,一个劲儿的坐在克罗采身边。「哪有什幺妖怪啊!谁教妳总喜欢到这种偏僻的地方睡午觉,害我每次都要没命似的跑才能找到妳。」她嘟着小嘴巴,眨动洋娃娃似的大眼睛说着。
克罗采轻笑一声,看着她因疾奔而酡红如苹果般的脸蛋说:「这次又有什幺天大的事情,说来听听吧!」
上次,克莉丝汀掬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路从山下哭红了眼跑上山来,让克罗采以为她受了什幺天大的委屈,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女仆没将鸟笼关好,使得克莉丝汀那只心爱的长尾蓝雀飞了出去。
克罗采看着满脸泪痕的她,觉得既好笑又无奈,只得随她下山,寻找蓝雀的踪迹,说也奇怪,克罗采彷佛有预知能力似的,她走到克莉丝汀房间后面、花木扶疏的后园里,轻声一唤,长尾蓝雀竟拍动翅膀飞落在她身旁。这让克莉丝汀又惊又喜,直嚷着要克罗采教她这份呼唤小鸟的绝技。
想起上次的事件,又听到克罗采的轻笑,克莉丝汀不禁大喊:「这次真的是大事啦!」她甩动一头亚麻色的长发,俯到克罗采面前,瞪大眼睛说:「妳知道吗?刚刚父亲跟我说,我可以参加今年的春季狩猎大赛耶!」
掩不住兴奋的神情,她续道:「以前,父亲总说我年纪太小,不让我去。哼!现在我十六岁了,他可没理由再拦着我。」语气中,满是自己已经长成,小大人般的神气与骄傲。
「春季狩猎大赛有什幺特别吗?」克罗采问道。
「这可特别了,春季狩猎大赛每两年在皇室的狩猎行宫举行,卡斯提罗的四大家族,也就是四大兵团的指挥官及王室贵族们都会参加,多热闹啊!」
克罗采仍是不以为意,「不过就是个聚会嘛。」说着,她翻过身子,整个人趴卧在草地上。
克莉丝汀急急说道:「不一样,不一样,陛下也会去。」
克罗采有点兴趣了,她侧过头,「你是指爱尔?卡斯提罗大帝吗?」
克莉丝汀用力点点头,但随即又浮现出一抹少女般的羞赧,低声道:「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看着她的表情,克罗采随即明白,原来这小妮子暗恋着卡斯提罗大帝。
看着背部朝上、胸部平坦直贴地面的克罗采,克莉丝汀禁不住问道:「喂!克罗采,妳……妳的胸部还真是平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克罗采非但不介意,反而露出一记灿烂的笑容,「是啊,搞不好我是男扮女装呢?」
「哼!我才不信呢,哪有男人长得这幺漂亮的?」
「是吗?」克罗采的眼睛带点迷蒙,「那……如果我真是个男人呢?」
克莉丝汀看着眼前这张娟丽如画的脸庞,不禁支吾起来:「真……真是……奇怪的问题,女人怎幺可能变成男人嘛!不过……」
「不过什幺?」
像是怕克罗采不高兴,克莉丝汀放低了声音:「还不是雷斯里啦!他总是喜欢笑妳,说妳全身下上除了那张脸外,没一个地方像女人。」
「呵!他真是这幺说的吗?」克罗采非但不生气,对雷斯里的取笑,似乎还充满了兴趣。
「笑什幺!」克莉丝汀嚷着,「雷斯里很坏的,他说妳胸部扁平如豆,人又长得高头大马,没有女人的娇媚就算了,声音还粗得像男人,要不是那张脸蛋长得还不错,铁定没有男人肯要妳!」
「是吗?」敛住笑容,克罗采心想,这雷斯里的观察力还真强。
「算啦!别理他,他说话本来就像冰刀一样,冷酷得可以杀死人!」
克罗采不语,扬起一抹轻笑,望向远处天边的绯色红霞,轻声对克莉丝汀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于是,她起身牵着克莉丝汀的手,慢步踱下山去。
午夜时分,人静声悄,只有高挂天际的银白色明月彷似轻声低语般,映照着房里那张白皙的脸庞。
克罗采褪下一身的白色长袍,露出一身稍嫌纤细却相当结实的肌肉,站在镜子前面,他检视镜中的自己,平坦略带胸肌的上半身,贴身底裤下有着象征男性的凸起;是的,这是一具如假包换的男性躯体。
他拾起椅背上那件米白色的女性睡衣,套在自己身上,穿女装,似乎已成了他不得不的选择;只要一出水晶岩城,为了掩人耳目、为了甩脱一次又一次的追踪,他总是把自己扮成女人。倏地,他想起傍晚时分,克莉丝汀的话语。
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脸蛋外,没一个地方像女人。
克罗采眼底透出一丝幽魅的笑容,喃喃的话语自喉头逸出:「要真像个女人……我还得伤脑筋呢!」
夜,依旧漆黑,星月闪亮,映照的是一双孤寂的眼眸与孤孑的身影……
第二章 初遇
你来自何方?又欲往何处去?
为何你的眼神如此孤单,
为何你的心屏如此紧闭?
我该怎幺做?才能挥去你眼底的寂寞。
怎幺做?才能温暖你冰寒的心湖。
克莉丝汀用浅蓝色的蕾丝缎带系着两根麻花辫子,身上穿著冰蓝色碎花滚着大荷叶边的洋装,踩着白色镶珠高跟鞋,兴奋地从房间一路蹦跳而下。公爵官邸门前大队人马早已聚齐,为女眷们准备的马车亦垂帘而待。
「小心点,克莉丝汀。」挽着克莉丝汀的手,克罗采淡淡的说道。
打从前几天得知要参加春季狩猎大赛,克莉丝汀的情绪就一直处于兴奋中,她每天都期待能赶快整装出发,恨不得狩猎大赛马上就举行;但克罗采知道,她急着想参加狩猎大赛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少女情怀,想见梦中情人罢了。
「克罗采,妳一定要帮我。」坐在粉色罗帐轻掩的华丽马车里,克莉丝汀带点娇羞却又执拗地说着。
克罗采仍是一如往昔,淡然的说:「我能帮什幺忙?」
「嗯……妳对那些花花草草和小鸟都那幺有办法,妳就想想法于,让陆下多看我两眼吧!」克莉丝汀央求着。
克罗宋不禁在心里苦笑着。「妳以为陆下和那些花草小鸟一样吗?我可没那幺神通广大。」
克莉丝汀一听,无力地垂下双肩,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近乎无理,任凭克罗采再怎幺神通广大,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心谈何容易?
看着克莉丝汀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克罗采说:「找机会多接近他不就得了。」
克莉丝汀双手靠在马车窗棂上,支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窗外,撇撇嘴说道:「算了吧!他跟雷斯里一样,几乎不正眼瞧女人一眼的。」
「哦!这幺冷漠?」克罗采有点好奇地问。
「这……也没有啦!」克莉丝汀解释着。
其实,她与皇帝陆下只有一面之缘,有关他的传闻大都也是听人说的。不过,她记得很清楚,前年夏天,那个繁星如织的夜晚,在新王登基庆祝大典上,金碧辉煌的卡斯提罗神殿里,第一次见到那个有着一头亮金色发丝、湖绿色瞳眸的男人,年轻英挺、伟岸刚毅的卡斯提罗大帝。
菲尔德.爱尔.卡斯提罗,十八岁登基,是为卡斯提罗九世;由于菲尔德的父亲卡斯提罗八世于正值壮年时猝逝,他的死,笼罩着一股深沉的阴谋,宫里甚至流传卡斯提罗九世是弒父夺位。新王即位之初,帝国里三大神官、左右宰相及四大骑士兵团之间蔓延着一股蠢蠢欲动的不安。
菲尔德登基的第三个月,爆发了东南沿海各国拒绝进贡事件。沿海诸岛国,长年以来一直依附于卡斯提罗帝国的羽翼之下,年年进贡,对南北大陆上拥有最广大领土的卡斯提罗帝国敬若神明;然而,新王登基不到三个月,诸岛国竟联手造次,对年轻又尚未统合内政的新王而言,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可能是继承了卡斯提罗世家特有的帝王血统,菲尔德不但无畏沿海诸国的反叛,反而召告天下,命令沿海诸国于一个月内将双倍贡品奉上,否则将派兵血洗诸国!这道铁血般的旨令,不仅让沿海诸国未战先惧,也让朝中众臣领略到新王的雄心与霸气!
然而,菲尔德真正令众人折服的事迹,是发生在日后所爆发的铁血战役中。
菲尔德不顾三大神官的反对,坚持亲自率领皇家骑士及绿骑士兵团挥军南下,领兵仅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