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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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孤城-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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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晓得我有危险,知道要来救我?” 

  “那时,你没对我舅母动手,忽然离去,我便知道要糟。肯定是要去找九叔麻烦,所以连夜追你。燕野也随着我去,他自从对你下药以后,和朱九那边偶有联系,虽然那些人仍防着他,却也大约知道朱九的动态。”朱靖缓缓的说,仍然握紧了侯雪城的手。 

  『到了地头,我们查到你出了事,好在你给过我那把玉剑,我虽不方便调动官府人马,却能用你的信物找到你的属下,我们一起协力救出了你。” 

  侯雪城点头,不再说什么。“全部退出去。” 

  “雪城……”朱靖想说什么,侯雪城已经截口道:“我既然清醒了,便不会轻易死去,我要自己疗伤。出去。” 

  朱靖看着他冷漠的脸庞,只觉得心如刀绞,但他一向不去拂逆小师叔的意思,便领着众人退出。这里分舵的陈舵主,也就是那名黄衣老者已替他备妥屋舍。 

  朱靖挥退燕野,一进房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气血凝滞。那寒难州在他胸口的一掌如火烧灼,那是什么掌法?他按住胸口,踉跄的坐入屋内的太师椅。 

  在另一间屋舍,侯雪城等着所有人都退出后,他扯开自己胸口包扎的绷带,仍是那种讥讽的笑意。 

  他缓缓褪下自己右手的手套,翻过手掌,掌心赫然有着如北斗七星般连线的七颗黑痣。 

  他的笑意凝固,眼神转为肃杀,竟露出淡淡的青芒。那是一种即将见到血腥的残酷。对别人,同样也是对自己。 

  他将手掌按上自己溃烂的伤口,瞬间整个掌心转为血红之色。隐隐发出滋滋的烧灼声。 

  这时,屋内弥漫着浓厚血肉灼烧的焦臭。 

  侯雪城低垂下眼帘,脸上仍是那种凝固了的诡异的笑意,似乎在讥嘲自己的无奈,也讥笑着命运的可悲。 


  当第二日天明,陈舵主进屋给主君请安的时候不禁惊愕的睁大了眼。只见宫主衣着完好,好端端的负手站在窗前,气定神。看到他惊愕的样子,侯雪城冷冷的道:“我没事很奇怪吗?” 

  傲神宫的宫规一向极为严厉,陈舵主吓得一抖,主君身上发生的事情,从来没人敢置疑,他趴伏在地上。 

  “属下恭贺宫主大安。宫主没事真是太好了,我马上传报给各分舵舵主。大家知道宫主受伤,虽没宫主命令不敢擅离职守,但都十分担心。” 

  侯雪城冷冷的看着他,“你办好份内的事便好,别管太多。”他顿了顿,『朱靖呢?为何没来服侍我梳洗?” 

  “王爷殿下一直尚未起床,宫主若是不嫌弃,属下愿效犬马之劳,……或是您比较习惯由侍女伺候?”陈舵主十分惶恐,难道真要去请王爷来服侍宫主起居? 

  侯雪城哼了一声,虽不言语,但也看出他十分不悦。『叫他来。”正说间,已看到燕野匆促走了进来,看到侯雪城安然无恙,不禁也十分震惊,愕然说不出话来。“侯宫主您……安好?” 

  侯雪城不耐烦。“叫朱靖来。” 

  燕野这才忽然想到,“宫主您安好真是太好了,王爷不妙了,我方才去请安,王爷已经昏迷不醒,他中了寒难州一掌,不知伤得多厉害,我想请陈舵主找大夫给王爷看一下。” 

  侯雪城也不多言,听他说间,脚已经跨出房门。『带路。” 

  朱靖的确伤得很重,当时寒难州那掌完全震伤了他的经脉,那是寒难州独门的“焰魄神掌” ,中者无论功力多高,若无解药,在半月之内必死无疑。除非像侯雪城这种练有独门罡气之人才可能幸免。当时朱靖忧心侯雪城的伤势,竟忘了己身重伤。 

  侯雪城自然知道这掌力的厉害之处,若是功力尚未丧失时,还可能以大静神功替他治伤,现在简直已经束手无策。他低头探视朱靖胸口的掌伤,然后直起腰,看着朱靖苍白的脸孔沉吟不语。 

  燕野担忧的道:“侯宫主,我们该怎么做?请大夫看有用处吗?”王爷是皇上最宠爱的侄儿,又是戊守边疆的一代名将,边陲之地的敌将只要听到他的大名莫不丧胆。若有闪失,恐怕外患又将兴起,战祸不断。 

  侯雪城烦极,喝叱道:“噤声!”他在太师椅上落坐,心下计量着。这伤非寒难州来治不可,但他身为一宫之主,自不可能向敌人低头,即使为了朱靖也没可能。 

  再不然,焰魄神掌这门武功只有天山内天池中的极寒冰鱼内丹才有得治。但那湖水深不可测,且冰寒迫人,一般人不可能潜入。傲神宫历代曾有一名前辈宫主潜入湖中想抓取冰鱼,结果再也没有浮起。那人自是没练成冰心诀第八层以上才会惨遭灭顶。 

  他武功虽已丧失,但是冰心诀心法仍在,一般的冷寒是不畏惧的,但能抗拒的了天池的寒水吗? 

  自己的伤势虽然以异能封起,但随时可能被外力触发,体内的箭毒也只能暂时压抑,无法清除,事实上连走动都觉得全身经脉似乎要散开。这样的身体,要如何与湖中的冰鱼搏斗?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做吧? 

  侯雪城握紧了拳头。 

  他的目光移到朱靖脸上,这人为了救他,竟然不自量力,与寒难州搏斗,简直自寻死路,他冷哼一声,白痴也没他那么笨。 

  ……但是,偶尔当一次白痴似乎也不错?聪明了一世,傻一下也未尝不可。 

  侯雪城一向冷肃的的神色慢慢柔和起来。多情不似无情苦,其中的甘甜苦楚,又有谁能知道呢? 

  他振衣而起,“吩咐下去,收拾东西。我们回天山。” 

  雪色连天,无垠无涯,千山鸟飞绝的天山是天下知名的,侯雪城一行三人日夜兼程,一路换马,到天山脚下,已是十日之后。 

  宫主回宫,那是何等大事,在尚未到山下五百里,已是一连串的响箭冲天飞起,一路路人马前行后随,侯雪城却目不稍瞬,坐在马车车首,只是凝望前方。 

  朱靖与他并肩,已经七来年没回天山,只见举目望去是白桦树林,笼罩在薄薄的雪雾中,不禁十分感叹。 

  他并不明白侯雪城为何忽然起意回到天山,但小师叔想做的事,自己便从来只有欣然答允。虽然性命已不久常,只要能伴在他身旁,看着他冰冷的容颜,已经什么都不奢求。 

  进了傲神宫,不管他是什么身分,便是傲神宫的弟子,也是侯雪城的师侄及下属,并不能随意跟随小师叔四处行走。侯雪城将他安置在知静斋,自去探视师父。 

  白衣老人仍然躺在原来的屋子中,只是脸容更加瘦削了些,侯雪城一进去便开口。“我要潜进天池抓冰鱼。不过师父,我已功力丧失,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白衣老人一贯的面无表情。“你一上路,我便收到分舵传来的飞鸽传书,你的伤势一夜便痊愈,是用了那个能力?”他的手忽然迅捷如电的握住侯雪城腕脉。 

  “果然如此,那种不是人用的能力,我说过多少次了,使用一次便要消耗掉你多少生命之能,你不知道吗?你能以与人交合的方式吸收旁人精气吗?你愿让朱靖失尽精血而亡吗?若做不到就别这么蠢!” 

  侯雪城缩回手,“那又如何?帮不帮这忙?回答我。” 

  白衣老人“嘿” 了一声,“你功力已然丧失,还敢和我如此说话,这般傲性。……不知我随时可以废了你傲神宫主之位吗?” 

  侯雪城冷冷道:“当前次我离开这个屋子时,便已有这样的准备,这位子你要给谁就给谁吧。我只要朱靖一个人而已。”他重复:“回答我,帮不帮这忙?” 

  白衣老人沉默许久,终于长叹一声。“又是为了他吧?你失去功力,还想潜到那里去找鱼内丹,简直是不知死活。……说了你也听不进,要我如何帮你?我即使未病重,潜到那样的湖水也稳死无疑。劝你多想想,别为情爱冲昏了头。” 

  侯雪城负手道:“不必你帮我潜进去,那里我自己来。不过朱靖那里,若我拿到内丹,需要功力深厚之人替他催化,驱除掌力,以寒难州的功力而论,除了我外,这里也只有你能与他的掌力抗衡。” 

  他顿了顿,“不过师父,不必我说你也该知道,你年事已高,强行运功可能会没命。”他双手交抱于胸,『用你的命换朱靖的命,我觉得划算,不过也要你同意才行。” 

  白衣老人苦笑起来。“当年我捡了你回来,以为捡到宝,这样 

  他叹息一声。“也许是因为我只练习冰心诀到第六重,清心功力不够,竟然无法拒绝我的爱徒。……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吧?” 

  他默默望着侯雪城良久,眼中怜惜无限。“我答允了,你自去办事吧。” 


  第二天清晨,朱靖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侯雪城抱着他的宝贝血旗,坐在床头清理着。随着他灵巧手指转动,机簧一伸一张,发出微微的弹击之声。 

  那神情是一心一意的,每次朱靖看到,都觉得血旗简直就是侯雪城的生命。“你……照看了我一夜吗?”他很吃惊。 

  侯雪城回过头。“你想可能吗?”,他刷的收起机簧,弯下腰来看朱靖的脸。“我只是想到,每次都是你服侍我梳洗,现在你生病了,我也该尽点责任。” 

  朱靖心下十分感动,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不知为何,还有一种辛苦扶养的孩子终于长大的念头。他自然不是白痴,侯雪城对他的心意虽没说出,却总以行动来表示。一时感动的连眼睛都红了。 

  只见侯雪城走到桌上一只大脸盆边,从水里捞出一只白色的巾帕,还没拧干就“啪”一声的盖在朱靖脸上。 

  天山气候何等寒冷,那巾帕泡在水里,早有一半结成了冰,剩下的寒水从他脖子溢流至里襟,整个上衣登时都湿透了,浸在冰水里。朱靖连惨叫都来不及。 

  “你脸色发青啊。”侯雪城并不是粗心的人,马上注意到了。『天山就是灵药多,你放心,我会有法子治好你的。”他继续仔细的替朱靖擦脸,像是做着这辈子最神圣工作般的仔细。 

  那寒水挟着冰渣摩擦着朱靖的脸孔,简直是苦不堪言。侯雪城很努力的用力擦洗,只怕洗不干净。他知道自己失去功力,一定力道不足,所以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他自幼习练冰心诀的心法,自然不惧冷寒,却没想到别人可没他那么功夫。 

  朱靖的脸皮几乎给他磨去了一半,鼻孔被湿毛巾堵住了,只能张嘴用口呼吸,冰水就沿着毛巾流入他口中,呛的他咳嗽起来。“可以了,你擦的……好干净。” 

  侯雪城这才满意的放下毛巾,看着朱靖被刷洗成红通通的脸,“脸色好很多了啊,不过最近你胡子越来越长,看起来很不清爽啊,我来替你刮掉吧。” 

  随着话语,侯雪城右手一扬,光芒乍起,在一道令人睁不开眼的神光中,这绝代高手手中已经举着一把寒如秋水的玉色利刃。那是傲神宫最高的信物『玉剑”。 

  “这……是玉剑,你拿这个来……。”在朱靖慢慢由红转青的脸色中,侯雪城有点得意,『没错,我一向拿这把小剑刮胡子,这真的比什么都好用。”慢慢的,他握住了朱靖的下颚。 

  虽然侯雪城的表情一向就是“没有表情”,但随着那越来越接近自己脖子的玉色刀身上,朱靖却看到侯雪城的狞笑。……这……自然是错觉了…… 

  当燕野走进朱靖的卧房请安时,侯雪城正压着朱靖。“你别挣扎,这样我会稳不住手,割伤了我可不管。”那把剑在朱靖的脖子下巴间磨来转去。 

  燕野大惊。“住手!”他纵身一跃,由于护主心切,竟忘了侯雪城已失去功力,顺手一挥,已把侯雪城摔跌出去。 

  “你做什么?”朱靖大怒,勉强支起身,“雪城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侯雪城虽然失却内力,但不代表他身手也变迟钝,他顺着那推跌之势翻身落地。“燕野,你胆子很大啊,连我都敢打?”他弯下腰捡起落地的玉剑,那握在手中的短刃瞬间散出凌厉的杀意。 

  燕野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之间,已经铸成大错,不禁脸色发白。“侯宫主,我以为您……”随着侯雪城逼近,他一步一步后退。 

  朱靖大急,知道若让侯雪城不悦,谁说情都没有用。这该当如何?心念电转间,他按住胸口痛哼一声。 

  果其不然,侯雪城马上丢下燕野,上前去探看朱靖伤势,“真是,掌伤已经发绿了啊?若是三日之内没有药医,你便死路一条。”这个一向不在乎任何事情的男子深深的皱起眉头。 

  朱靖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这也没什么,生死由命。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平安无事,便比什么都好,我也不求其他的了。” 

  侯雪城盯着他。“为何你总可以说出那么恶心的话语来?……不过我喜欢。”他直腰振衣而起,掌击三声,一个宫女应声而进,伏地道:『宫主吩咐。” 

  侯雪城没有回头。“东西准备好了吗?” 

  那宫女不敢抬首。“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宫主起驾。” 

  “老宫主那里,该给他吃的药,你们喂食了吗?”说这句话时,侯雪城的语声特别冷厉。 

  那宫女迟疑半晌。“回宫主,太上那里吩咐了,请宫主自己保重,不必担心他。” 

  侯雪城哼了一声,“我问你喂食了没有?” 

  那宫女急忙磕头。“让太上饮用过了。” 

  朱靖奇道:“你要出去吗?不是要你陪着我?也不过这两天,你也不肯?”他有些失意,想不到雪城竟然连最后两日都不在自己身边。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侯雪城没有回答。“宫女丙,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服侍我这师侄,若我回来见他有任何闪失,你自己提头来见我。” 

  那宫女唯唯诺诺,磕头领命。侯雪城这才回答朱靖。“我回天山的目的,是因为天山有治你伤势的药材,不过那东西要我亲自去找。少则半日,多则一日,你等我回来。” 

  朱靖道:“为何那么突然?你之前半点口风都没有漏,到底要去哪里取药?” 

  他想起身,却给侯雪城按住。“你不必管那么多,我一定会治好你。哼,在我眼皮子底下,谁能取走你性命?寒难州也太瞧轻我了,就是阎罗王亲自来取你性命,我也不允。” 

  朱靖却只关心一点。“有危险吗?” 

  侯雪城淡淡的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我是什么人?我是傲神宫之主,这里是我的领地,有谁敢伤我?”他的语气充满了傲岸和睥睨天下的豪气,但看着朱靖的眼神却有着几分眷恋。 

  他盯着朱靖半晌,然后眼神一凝。“好,我要出发了。”他起身走到门口。 

  “雪城!”朱靖总觉得有些不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侯雪城的意向。『你千万保重,我等你回来。若拿不到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侯雪城回过头来。“朱靖,我忘记说,你胡子只刮了一半。剩下一半,等我回来替你刮吧。”他吩咐宫女。“宫女丙,你听到了,这半边胡子,千万要让他留着等我回来,你可别帮他刮除。” 

  在朱靖愕然尴尬的眼神中,侯雪城忽然微微一笑,那笑意竟充满说不出的温和与恶意。然后他再不回头。转身离开。 


  天池一向有天山明珠的盛誉。人说,“半山雪云一池玉”,指的就是天山的天池。即使现下已是冬末,仍是一片银装素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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