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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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卷-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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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日已偏西,他们已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两个人相拥而坐,看着窗外的夕阳。橘色的天空逐渐透明,然后又慢慢幻化成波光荡漾的蔚蓝。好美丽的景致,就像他们的心情。谁也不想说话,不愿有声音来打扰这难得的宁静。耳边是恋人的呼吸,安然而纯净,带着甜美的味道。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体会着完全拥有对方的温暖,这温暖在心中默默蔓延。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风星野才轻啄了一下云岫出的耳廓,低声轻语:“岫出,我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 
  回转身,他凑近了脸在风星野的唇上轻吻,不带一丝情Se的意味,潋滟双眸一直望进他的眼中,泛着月亮般的光泽。“你真傻,星野。风神医都特地跟你说要先除掉你体内的子蛊,为什么还要冒这样大的风险!我不值得你这样……” 
  风星野微微一怔,“你知道?” 
  “蛊是我养的,怎么才能除去我当然知道。母蛊和子蛊不管先除哪只,后面的那个人都要冒很大风险。风神医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才特别叫你先除子蛊。”? 
  “那你为什么不说?” 
  “风神医是银雪城的人,他当然要先为你考虑。我不说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虽然冒点险,但你不会让我死掉的。”他淡淡说完,指尖轻触风星野的胸口,眉宇间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忧思。“这里没有怎么样吧?” 
  “开玩笑,你不是相信我么?一只虫子能耐我何?” 
  “别逞能了,如果真的没怎样,你也不会需要休息一整天!”一撇嘴,义正词严地顶了回去,然后促狭地眨了眨眼,“不过……看你现在这么精神,有问题应该也不大了!” 
  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风星野一跃下床,“起来吧,岫出,我们也该去找点东西吃了。还有啊,我父亲你已经见过,还有我母亲,也该带你去给她看看!” 
  “改天吧,我今天可没有精神应付他们,你母亲一定不好对付吧?”他懒懒地问,这么好的气氛,他可不想浪费掉,去剑拔弩张地应付另一个刁钻的老人。 
  “我母亲很善良,她会喜欢你的。”风星野保证道。 
  “她善良怎么会喜欢像我这样狡诈的人?”他不信。? 
  “岫出,”风星野无奈地叹息,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凝望着他的眼睛。“不管你把自己想得有多坏,有多无情,你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岫出,你有这世上最美丽的眼眸,它就像一潭清泉,澄澈得连一丝杂质都不具有,怎么可能不让人爱呢?不论你平时有多毒舌,你的心,始终还是温柔的。” 
  一点波光浸入他的眼睛,云岫出别扭地挣开双手,回避地转过身去,然后才一声嗤笑,“风星野,你的话对未来的燕王来说,绝对算不上是恭维!” 
  “我知道,我知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嘛!”风星野低声闷笑,拉住他的手向外走去,“你大可以继续口是心非,反正只要我知道我的岫出是最温柔的就行了!别人想知道我还不说呢!” 
  “谁就是你的了?”他半羞半恼,半争半辩,“我们还没有比过,说不定你还是我的呢!” 
  “这个……给你一百次机会,也不可能!” 
  …… 
  两人一路上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但说到底,云岫出还是给拐去了风仲言和风夫人居住的小院。此时,院子里却是意外的热闹,不仅风仲言夫妇在,风仲语夫妇也在,甚至还有风毅和云恋雪。 
  看见他们进来,院子里短暂地安静了片刻,然后云恋雪欢天喜地对着云岫出扑过去,像一只澳洲无尾熊样抱在了他身上。“岫哥哥,你眼睛真的好啦!” 
  这个动作在平时对云岫出自然没有什么负担,但今天他身上还酸痛无力地厉害,被云恋雪这一百好几十斤吊在身上,吃力得皱紧了眉头。风星野正想将恋雪拉开,云岫出食指已重重地弹上他的额头。“云恋雪!你这个动作早五年还勉强算得上可爱,现在就只能说是不伦不类!吶,以后记得别再做了。” 
  云恋雪讷讷地答应,放开他的身体改为拽住他的手臂,紧紧贴在身边,然后好奇宝宝的问题就像连珠炮样问了出来:“岫哥哥,你真的要嫁给表哥么?为什么是你嫁过去不是表哥嫁过来呢?” 
  “那以后你会要小孩么?表哥已经快有孩子了,你不要岂不是很亏?而且你不要我不是没有办法当上叔叔了?那以后我的孩子也就没有堂兄弟了?他们不是会很寂寞?” 
  “还有还有啊,岫哥哥你已经是太子了,嫁给表哥你的那些大臣真的能同意?他们会不会逼你娶王妃啊?还有东方姑娘一直跟着你,你真的不要她么?那你要怎么跟东方世家开口说呢?” 
  …… 
  一长串问题问得在场诸人全都尴尬起来,风星野额头更是黑线无数。竟敢鼓吹让岫出要小孩,那不是要让他戴绿帽么?云恋雪虽然也快当父亲了,不过他倒是真的很怀疑他有没有弄清楚小孩究竟要怎么才能生出来!正想出言训斥,云岫出已经笑吟吟先开了口:“吶,恋雪,都快做父亲了,给孩子想好名字了么?” 
  “啊?这个……”云恋雪摸摸头,迷茫地说:“还没有耶!” 
  “那怎么行?这可是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想好,可不能草率!”他说得郑重其事,云恋雪也就以为果真如此,皱着眉头瞑思苦想。其实离孩子出生还有好几个月,要操心也不急在这一时。 
  风星野不由默叹,天真小孩果然是拿来骗的。 
  云恋雪纯真,听话,但认死理。这么多年风家老少一直拿他没什么办法,讲道理吧,恋雪的思考模式与常人迥异,道理就不大说得通;哄他吧,他又认死理,认准了的事就油盐不进。只有云岫出一个人的话,云恋雪从小到大是奉若神明,一句没有违拗过。风家人一直没想通云岫出到底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恋雪这么听话。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原来云岫出是靠拐的。 
  云岫出尤不满足,一眼瞥见院子里的石几上有一盒点心,顺手拿过来挑了一颗棒糖塞进云恋雪手里。“吶,别着急,边吃边想,一定要想好哦!” 
  云恋雪点点头,舔一口糖,味道还不差,于是果真吃得津津有味想得认认真真。这下连云岫出也不得不为他有些汗颜,回转身,对着风星野无辜地一笑,如花的笑靥看上去基本没有什么诚意。“哎,你说我的教育是不是很失败啊?” 
  “你才知道!”风星野点点头,忿忿地说,忍不住又瞄一眼正吃得高兴的云恋雪,最后终于还是撑不住笑出声来,“岫出你真的能肯定他跟着你没有变得更笨?” 
  “你不懂,恋雪是大智若愚!你见过有几个人能像他那样单纯地享受到幸福?”他反驳道,从小到大恋雪都是他的玩具,被他整被他骗都可以,但被别人说他却心里立刻不高兴起来,哪怕这个别人是风星野。“跟他比起来,我们这些人忙忙碌碌都不知道为的是什么!如果这就是笨,那我宁愿让他一辈子笨下去。”? 
  话说完,院子里一片寂静。这么多年大家虽然一直知道云岫出对恋雪很好,但还是总感觉愚弄的成分居多,却没想到他原来有这样的考虑,说起来倒还是他们太小人之心了。 
  云恋雪搞不懂为什么话题会扯到他的智力问题,错愕地挠挠头,更加迷茫。不过知道云岫出是在维护他说他聪明,不好意思憨憨地笑起来。风星野一拧他的脸颊,戏谑地说:“对,你聪明!喜欢就多吃点,不过孩子名字可要取好哦!有了好名字才能有个好开始,你看你岫哥哥的名字好听吧?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他!” 
  既然风星野也这样说,云恋雪更是深信不疑,一个人抱头苦思,看得大家暗暗发笑。风星野趁此机会挽着云岫出将他介绍给自己的母亲和二婶。 
  风夫人自云岫出一进院子就在暗暗地打量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他的事情却耳熟能详,甫一见到本人,竟然不感觉陌生,反倒像已经认识多年。 
  这就是儿子一心一意想携手一生的人了!的确是个俊雅至极的人物,公平地说,比自己儿子也是分毫不差。难怪星野只看得上他!风夫人默默地思忖。她对云岫出本无多少偏见,加上风月和鲁大海说了他不少好话,自从听说他在伏越山里还曾舍命救过风星野,风夫人其实就已经在内心接纳了他。只不过她一生都以风仲言的意思为己见,风仲言既坚决反对,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此时看见两个人携手而行,风星野脸上洋溢的笑容,对身边那个人温柔细心的呵护,是连她这个母亲都从未见过的,让她不禁回想起三十年前她和风仲言新婚燕尔的情景。三十年前风仲言对她也是这样的温柔体贴,也是这样的关爱有加。风家人从小修炼祖传的银雪神功,气质中自带三分寒意,只有遇到他们一生中的最爱,才会变得如此温和。就在此刻,风夫人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成全儿子,她悄悄伸出手握住风仲言,十指交缠,恳求着:“夫君……” 
  这次,风仲言没有立即拒绝,他看着院子里正连手逗弄云恋雪的两个人,好一会儿才别过头去,嘟囔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别什么都来问我……”? 
  所以等风星野终于将云岫出带到风夫人身前时,云岫出在风夫人眼中只看见慈祥、怜爱的光芒,完全没有发现一丝料想中的冷淡和敌意。他松了一口气,风夫人不讨厌他呢!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巨响,院门被大力推开,鲁大海急充充跑了进来。 
  “城主,刚刚接到急报,晋军已经突到京都城下,京都被围城了!” 

 两个月后,嘉州战场。? 
  刚刚经历了一场历时一天一夜的酣战,嘉州城已经是一片废墟。燕国最繁华的商埠从此不复存在,他的家──无双堡也不复存在了! 
  一个人独立在青衣江畔,江风簌簌,衣袂翩飞,孤单的背影异常萧瑟。在他身后十丈开外,蝴蝶和东方孟宁静静地伫立。凝重的气氛如同漆黑沈闷的天空,让人喘不过气,风吹过脸颊,带着刺耳的轻啸。? 
  两个月前接到京都围城消息的当晚,他就带着云恋雪和蝴蝶连夜离开银雪城,赶回江南。两个月时间,他和风星野率领燕军一南一北在伏越平原夹击晋军,虽然给轩辕哲造成的损失并不算巨大,但此消彼长,他们终于逐渐站稳脚跟,与晋军的力量对比也不再是当初的一边倒,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和晋军正面对决了。在这种情况下,云岫出选择了在嘉州与晋军作第一次决战。整个战役历时一天一夜,双方加起来十多万人马在并不算太大的嘉州城里剿杀成一团,一天之内嘉州城墙几度易手,尸骨堆积如山。晋军号称大陆最强的铁骑的确名不虚传,战斗力本就胜过燕军一筹。燕军又是以少敌多,眼看快要不支,最后关头云岫出下令掘开了青衣江大堤。正值夏季,连日大雨江水暴涨,决口一开江水狂奔而出,滔滔白浪很快冲毁嘉州城墙吞噬了留在城内的六万多晋军,和还来不及撤出的五千多燕军,以及下游的五州十县。? 
  现在大堤已经修复,嘉州城里的江水还没有退完,满城漂浮着尸体,敌人的,我们的,百姓的……如果这要算作胜利的话,那也只能算是惨胜! 
  伫立江边,遥望破烂不堪的嘉州。那是他的家乡,里面住着的都是他的街坊邻居,德兴坊的大胡子,景邰斋的厨子,翠香楼的水泠……还有他曾付出一切来维护的无双堡!现在这些全没有了,熟悉的人已经死了,嘉州城已经破了,无双堡也已经毁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现在与晋军决战还稍微勉强了些,可是他有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留守在京都城里的父亲云浩然已经撑不住了。这两个月,京都在轩辕哲亲率大军的围攻下,外城墙曾经三次失守,全靠云浩然身先士卒拼了命才夺回来。虽然云浩然从来没有跟他抱怨过,诉苦过,但云岫出知道,父亲已经撑不下去了!如果京都陷落,他们好容易才稍稍扭转的局势将再次被轩辕哲逆转。这个道理他知道,轩辕哲也知道。正因为如此,明明局势已开始对己不利,轩辕哲仍然咬紧牙关在京都城下与燕军硬耗,只要能尽快攻克京都,胜利就仍然掌握在他手中。所以云岫出才不得不在此时就找上晋军决战,所以,云岫出才不得不将决战之地选在嘉州,因为有青衣江在,他……就决不会输! 
  可是,胜利的代价仍然太大太大了! 
  心在绞痛。权利是他要追求的,走在这条路上,爬上这个位置,痛苦的抉择当然也要由他来决断。对此他心里早有准备,可是每次做出选择却依然让心无比疼痛。当年牺牲宁耳时是这样,现在牺牲嘉州时仍然这样。每一次都是将他逼上悬崖不得不做出的决定,如果说这就是他追求权利的报应话,那么一切一切的起始,他却是身不由己被卷进权利这个差点将他彻底湮灭的漩涡中,如果不抗争,早十年他就已经被无声无息地扼杀在权利的洪流中了。他错了么?摇摇头,这个问题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他想起一句话: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弹弹衣冠,拂去一身征尘,回眸时眼底是清泠的傲骨。既然已经选择要做这乱世的最强者,那么就只有继续走下去。为了被他牺牲的宁耳,为了被他牺牲的嘉州,为了所有被他牺牲的生灵,他都必须走下去……哪怕要背负所有的罪恶! 
  “蝴蝶,传令下去,大军今晚休整一晚,明天一早向京都进军!” 
  “孟宁,帮我给风城主起草一份文书,说明我军动态,立刻找人给他送去,要他准备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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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烽火连城,千里狼烟。漫天的飞羽,漫天的箭矢,杀声、喊声、哭声响彻云霄…… 
  突然有声嘶力竭的喊声:云将军,京都城破了! 
  云浩然一惊,睁开眼,原来……只是一个恶梦!裹紧战袍,骤然发现汗已浸透重衣。想起方才梦境,仍然心有余悸。于是站直身,继续在城墙上巡视。守城已经两个多月,救兵依然不至。不过从最近半个月晋军疯狂的进攻来看,岫出和风星野必然已经有所行动,所以轩辕哲才会不顾一切地想攻破京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这半个月云浩然没有下过城墙,战事惨烈无比,有好几次晋军都已攻上城头,全靠云浩然亲力亲为带人反扑过去才堵住缺口。可是,这京都城究竟还能不能守住?还能守多久?云浩然是真的不知道了。? 
  残月如勾,月光下伤痕累累的京都城看去异常凄怆、悲壮。城头士兵燃起篝火,一缕袅袅的青烟如同湖畔飞鸟掠过荡起的涟漪。浓浓的夜色吞噬了一切,沉重地压在心头,今夜,恍若没有黎明。? 
  “云堡主,有消息了!”风月登上城楼,手里拿着一张信笺,对着云浩然的背影喊道。风月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即使穿着宽袍,小腹也已经微微凸现,所以云浩然平时不准她上城楼,只在城里总揽一些杂事。不过战事最危急的时候,风月也偷偷上城楼帮过忙,她怕动兵器伤到胎儿,只用暗器在远处袭击,当然更不能让云浩然发现。今天收到飞鸽传来的快讯,风月才忍不住前来报信。 
  云浩然转身,稳稳地朝她走来,每一步都气定神闲、稳如泰山。风月暗自钦佩,京都城能固守两个多月完全仰仗的是云浩然。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候,云浩然看上去也成竹在胸,这个男人的神经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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