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你那里吧。”苏青弦的笑意更深,“我说老周,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无谓的挣扎根本不必要,像刚才那种对话,你除了讨嘴贱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你他妈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周子奇老羞成怒。
苏青弦没听完对方飙出的一连串污言秽语就切断了电话,敛了眉头,看着手提电脑上下属一早上就发来的无数邮件,眼神微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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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奇比起苏青弦而言要更懂得享受,光看他的办公室就可以知道,
这个地点对于苏青弦可谓熟门熟路,事实上起初差点用兰博基尼撞到沈言的那一次,事后的“谈判”就是在周子奇的会所里进行的。而这个会所所在楼宇的顶层就是周子奇的办公室。
虽然苏青弦对于周子奇这种非要高居人顶的古怪兴趣很是鄙视,但是对他这个办公室的舒服氛围还是相当赞赏的。
要知道,周子奇这家伙为了享受所谓的日光浴,在顶层奢侈地搞了个室内小型游戏池,头顶上是一片玻璃,抬头就能看到天空。
周的风格和骚包,可见一斑。
这会儿周子奇就躺在蓝色沙滩椅上,像模像样地戴着个太阳镜,只单单着了条沙滩裤,身上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在H市的一群二世中间实在算是个异类。此刻的他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见到苏青弦进来,朝一旁的文件夹扬了扬下巴:“你要的东西在那里。”
苏青弦扯松了领带,向周子奇伸出了手。
周子奇不动。
苏青弦亦是不动。
对峙良久,周子奇终于还是让步,弯腰捡过文件夹:“你偶尔示一下弱会死么?”
“我对你示弱的话,你会死。”苏青弦微笑着毒舌着。
翻开文件夹,苏青弦扯掉领带,松开衬衫领子,坐到了周子奇身边的沙滩椅上。
“有关于苏家的财政,虽然我只能触及皮毛,不过看起来问题不大,这个我想你自己也应该有数。你父亲早先曾经通过特殊渠道查过你,不过并没有任何其他动向。我想他可能只是想评估一下你的成绩。这些倒是不好玩,有一点我觉得特别好玩。”周子奇用堪称粗鲁的动作抢过苏青弦手上的文件夹,如风卷残云似的一阵乱翻,找到一页,“我在查你家那位厉害继母时,偶尔发现五年前她亦通过与你父亲常用的侦讯机构办过一件事:她曾派人去你们家固定就医的医院调查过一些关于你的健康档案,具体是哪一部分,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已经查不到了。比较好玩的是,一个月前,你的父亲通过同样的通路,调查了同一家医院的一些档案。如果我们的信息没有错的话,他一个月前查找的,是你的出生档案。”
苏青弦看着周子奇挑眉的动作,突然间脸有些白,在听的过程中,他一直板着脸,结果脸色看来更是死白死白:“什么意思?”
“你那么聪明还用我提示么?80%的可能,你家老头子对你的出生因为某些原因而产生了疑问。”周子奇因为苏青弦的脸色而同样变得十分严肃。
“放屁!”苏青弦额头上有青筋冒了出来。
他极少失态,但这一刻,突然间忍不住了。
“你少放屁!”苏青弦破口大骂,“只不过是两件巧合而已,何况你自己都说抓不到黄宜然到底在找什么。靠这两件事情就勉强把蛛丝马迹串在一起,这就是你对于赚钱的态度么?”
周子奇冷笑:“是,我不但会放屁,我还超级会多管闲事。事实上我一时好奇,拿到了你和你家老头的DNA做化验。”
苏青弦的脸顿时青白了,一把握住了周子奇的臂膀:“你查我?”
“废话!”周子奇冷冷拨掉了他的手,“你有这么脆弱么?只不过是简单两条消息就把你激得跟见了红布的野牛一样,理智点行么?真不知道我倒了哪八辈子的血霉,要给你来操心这档子事情!你到底要不要听结果?”
苏青弦放下了手,牙关因为太用力的关系,颊间的肌肉一时紧绷到狰狞:“说!”
周子奇揉了揉肩膀:“你应该知道DNA化验结果不可能100%可靠,不过按照实验室的反馈,你们俩的血缘关系基本可以确定,你是他的种。”
苏青弦颊间的肌肉松了又紧,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晴天而来的霹雳。
“在办这件事的时候我又多管闲事了一下,我查了一下你父亲能够接触到的比较可靠的医学教育机构,特别是能做这类化验的。事实上,二十天前,你父亲通过美国华盛顿大学的圣·路易斯分校的某个研究生做了相同的DNA测试,相信他也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苏青弦的整张脸都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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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弦颊间的肌肉松了又紧,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晴天而来的霹雳。
“在办这件事的时候我又多管闲事了一下,我查了一下你父亲能够接触到的比较可靠的医学教育机构,特别是能做这类化验的。事实上,二十天前,你父亲通过美国华盛顿大学的圣·路易斯分校的某个研究生做了相同的DNA测试,相信他也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苏青弦的整张脸都冰住了。
周子奇看着他,渐渐的,眼中微有担心:“你……还好吧?”
他们两人都明白,较之此前的那一番响雷,刚才说的才真真是晴天霹雳。
这个结果只能说明,苏衡远至少曾经有一刻,对自己的儿子起了怀疑,存了最坏的想法,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这样的举动,对于父子之情,是最大的背叛。
此前种种都只是伤身伤神,这一件事,才真正会伤苏青弦的心。
“嗯。”苏青弦抬手,抹了抹脸,然后终于能平静地伸出手,“把资料给我,我要好好看看。”
周子奇无言把厚厚的文件夹交给他,然后忍不住说道:“喂,我说你一向都是铁打的神经,别露出这样的脸,我看着会怕。”
苏青弦抬头瞟了他一眼,没理他,快速地看着相关的材料以及复印的文件。
“我说……虽然这个事情听上去是郁闷了一点……不过还有些好的消息,你要不要听?”周子奇试图转移话题。
“想说就说吧。”苏青弦没有抬头,“不然我怕你憋死。”继续毒舌。
周子奇提起的心稍微定了点,“得,我犯贱得了吧,上辈子一定欠你不少钱,才会搞到现在没见一个好脸色还要拼命讨好你。”
“你废话说完了没?不想说的话我自己长眼睛会看。”
“喂……得,你看最后几页吧。你家老头子在半个月前开始着手渗透进你的女强人阿姨的几个投资项目,目前虽然风平浪静鸟语花香,不过看起来苏家老大果然厉害,应该是如愿了。总之,你可以放心了,你家老头子要下手的人不是你,是你继母,只是拿你当了下幌子,遮一遮无关人士的眼睛而已。”
苏青弦默默无言地看完了资料,然后把东西递还给周子奇:“记得销毁。”
周子奇不无担心地看了看他:“你脸色还很糟糕。”
“你觉得被老子怀疑老娘出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苏青弦并不想这么尖刻,只是胸中一口锐气即将喷涌而出,如果不发泄一下,他怕会体爆而亡。
在来之前,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接受一切负面消息。
然而,直到面对真实,他才知道,原来人类的想象力比之真实还是远远不及。
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原来,居然,竟然,还是有个极限的。
现在所接受到的这些消息,就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外。
他再度用力抹了抹脸,然后无言地扣好衬衫,系上领带,几秒钟后,抬起头来时,脸色终于正常了:“我走了,你继续查,我估计这段时间老头子会忙着调兵遣将,动作是不会少的。”
“当然。不过……你……还好么?”
苏青弦转头看向周子奇,突然嗤的一笑:“你可不可以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像下一刻天就会塌下来一样,我还没死,你放心。”
“呸!”周子奇摘掉眼睛,狠狠唾了一口,然后站起来拍拍苏青弦的肩膀,“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苏青弦抬手成拳,轻轻碰了碰周子奇的,微微一笑,“我先走了。有情况再约吧。”
等到坐回自己的车上,苏青弦瞪着前方良久,才启动发动机。
一路前行,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吓人。
然而,每一块肌肉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兀自僵硬着。
这样的状态保持到回到公司,在把车停到地下车库时,苏青弦拔出了车钥,却突然觉得无力离开驾驶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苏青弦推开了车门。
每个人都有面具,有的时候面具亦像是盔甲,把所有伤口全部掩饰成一片春和景明波澜不兴。
电梯内一片光明,苏青弦无意识地看着电梯金属墙面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心里一阵冰凉。
这种状态,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从来不是脆弱的人,他一向对自己的坚强深具信心,然而却不知道,会在这种情境之下受了如此沉重的一击。
现实远比想象残酷。
苏青弦不是笨蛋,事实上对于父亲的一番行为他也是猜想良多,而对早先苏衡远的一番解释,更是早存了戒心,他却不知道,原来所谓的真相会这样伤人。
即使苏家父子之间的关系较之寻常人多了一份平静或者说冷漠,苏青弦亦从来不曾想过目前的情境。因为两人同样理智,所以类似于台湾乡土剧中的狗血剧情从来不在苏家发生,即使苏衡远当年领进黄宜然时,父子俩依旧可以平静相对,不曾出现横眉相向的场景。
结果,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没有“绝对”这种事情。
血缘相疑这种连编剧都不太肯用的剧情,居然出现了。
苏青弦站在光亮的电梯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上不断上升的数字,突然很想笑。
这一刻,他才确定,原来对于苏衡远,他比想象中还要看重。
所以,才会悲哀。
悲哀在于——这个叫了近三十年父亲的男人,居然会怀疑儿子不是他的仔。
这种怀疑,才真正的,把苏青弦的坚强打碎得一败涂地。
他用力地按了按额头,只觉得左边太阳|穴到耳际一侧一阵阵抽痛,像是被人抽了一闷棍一般的生疼。
明明胸中满是戾气,却只能强硬地压制下来,让呼吸都变得生硬,好像呼出的空气都带着炙烧般的热度,和刀锋般的凌厉。
然而,自己不应该露出异样。
他本该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有再多的情绪,也只能这样,冰冷地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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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接到苏青弦的电话时愣了一愣,电话来得比他想像中的要早很多。
时间正正六点,对于苏沈二人而言,乃是下午办公或者交际时间的开始。
然而彼时的苏青弦却在手机里低低的说:“下来好么?我想见你。”
沈言愣住了:“你在楼下?”
“嗯。”
“等等,我马上来。”沈言挂了电话,突然间有些慌乱。
即使隔着空气也能听出苏青弦的反常来,语气中的阴郁和凌厉似乎可以具现化,即使已经经了主人的压制,却还是掩不住的锋芒冷冽。
只短短一天,苏青弦的状态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沈言一边草草收拾着正在看着的文件,一边皱起了眉头开始猜测。
把文件放好,他又打电话给助理交待了几句,却总觉得一阵阵的心慌意乱。
苏青弦用短短的几个字就让他变成现在这般境地,沈言的理智冲着他自己冷笑,告之他现在的心境有多危险。
这是此前任何一段关系都不曾体味到的在意。
沈言所经历的历次情感之中,还没有一次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像是苏青弦身上感受到的痛楚会传染,此刻已经传染到了他的身上一般。
走出办公室时,他特地去了洗手间一趟,那里有明亮的镜子。沈言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良久,终于承认自己对苏青弦的用心太深太重,使得那个男人似乎已经嫁接成为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因此才会只听到对方的声音,就会被传染到伤痛。
这种感觉很可怕,很危险。
却又——
无能为力。
快步走出启明星的大门,苏青弦的车子就静静地伏在路灯之下。
因为白天渐长,路灯到此刻才刚刚亮,苏青弦的脸隐在车窗之后,什么也看不清楚。
打开车门,沈言才发现苏青弦在抽烟。
这是他印象中少有的苏青弦竟然抽烟的样子。
见他坐上车,苏青弦弹开烟缸,把抽了一半的烟熄灭了,然后看向沈言。
车内的气氛有点沉闷,沈言觉得空气似乎成了粘稠的流质,一点点粘到自己的身上,然后钻进口舌鼻耳,把五官都封闭起来的感觉。
这样有压迫感的苏青弦,他从来没有见过。
然后手就被扣住了。
对方明明没有怎么用力,感觉却像是被完全地束缚住了。
苏青弦的手指翻过他的手背,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掌心,沈言这才发现,对方的温度非常高。
甚至连心跳都强硬着,每一下都烙到他的皮肤。
“怎么了?”本来不应该在公司门口问这个问题的,至少也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但苏青弦这样的反应却把沈言给吓到了,他终于惴惴不安地问了出来。
苏青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倾身向他。
沈言身体僵了僵,等到发现苏青弦只是帮他绑保险带才放松了身体。
他是想到了亲吻或者更激烈的场面去,明知道如果对方这样做,理智的回应就是把对方推开,但他的确有了一秒的迟疑。
幸好,他不需要面对抗拒或者接受这样的选择。
等他系好保险带,苏青弦就启动了车子。
车子里还有股烟草的味道,嗅觉上面似乎有着这样的错觉:在苏青弦把头转开后烟味才扑入了沈言的鼻子。烟草混着皮草,混合成整个空间的沉肃。
沈言看向苏青弦,看着他的下巴在空气里划出的棱角,还有唇边坚硬的线条。
沉默地伸出一只手去,静静地放到了苏青弦的腿上。
初接触到对方的腿部时有种错觉,苏青弦的肌肉似乎都是坚硬的,像正对着寒风的岩石一般,嶙峋而沉默着。
等到沈言把手掌在他的腿上摊开时,开着车的男人朝他转过头来。
车子里的光线其实有些暗,但沈言觉得一瞬间似乎能看到对方的闪亮的眼睛。
苏青弦朝他笑了笑,像是在安慰他说“没什么,我很好”,不过因为笑意没到眼睛里,所以完全没有说服力。好在手掌底下的肌肉到底是像原本凶悍愤怒的豹子,在被可信赖的人抚着颈项后,慢慢地终于伏低一般放松下来了。
沈言暗松了口气,于是不再看那个人,只是保持着左手放在苏青弦腿上的姿式,把头转向窗外。
那些远远静静的路灯渐次亮着,在都市的尘埃里看来像是呆板的坠落了的星辰,死气沉沉地列在路边,像在看守着城市里那些寂寞的灵魂。
只有手掌间的温度,还有苏青弦时常因开车的动作而牵动着的肌肉的那些纹理才像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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