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痕。这样的苏衡远,看起来颇有几分苍老。
“我本以为你大概还要过两天才会跟我好好谈谈。”苏青弦笑了笑,意有所指。
“你应该知道我最近在跟你朱伯伯詹伯伯他们联系吧。”苏衡远舒展开身体,漫不经心地说道。
苏青弦抬头看向父亲,一时心里有点惊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对方会以这样的话为开场白,最后只是低下头淡淡说道:“略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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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弦抬头看向父亲,一时心里有点惊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对方会以这样的话为开场白,最后只是低下头淡淡说道:“略有耳闻。”
“你不好奇我们商谈的是什么么?”
“当然好奇,不过我想如果你觉得我有必要知道,一定会在适当的时机告诉我的吧。”苏青弦微笑。
“本来回来之前应该跟你通个气,不过事情是临时决定的,局面连我自己都尚未掌握,所以最后考虑还是缓一缓再说。”苏衡远说话的样子很是慎重。
苏青弦又看向父亲:“什么局面?会让你也觉得棘手。”
“你知道目前苏氏有一小部分股份在你阿姨手上吧。”
“嗯,知道,大概3%?”
“差不多这个数字。不过最近我发现她手上还有一部分散股,加起来我估计已经超过5%了。”
苏青弦沉默了一下:“……阿姨哪来的那么多钱吸纳散股?”
“这件事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和你阿姨这段时间一直是到处玩,我都不知道枕边人有这么厉害。事实上她参股了一个地下基金,听说最近收益还不错。”
苏青弦挑了挑眉。
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位继母堪称能干又精明,不过现在所说的事实还是让他有些动容。
所谓的地下基金近年来H市很是红火。即使这种古老的集资方式其实一直在民间流通的方式之一,但像近年来这样的发展还是少见。
苏青弦也接触过几个手上掌控地下基金的能人,老实说即使是他偶尔也会羡慕对方,这批人手上能够动用的资金一般在几个亿以上,全因着H市以及周边城市的民间资本相当富裕,许多人手中有大量的闲散资金,从而推动了这部分地下基金的兴旺。不过几年间都出过数个地下基金因不当投资或者动作实在踩过边而被法律取缔的情况,不但基金操控者锒铛入狱,投资人亦是血本无归。所以真正敢大手笔在地下基金处投资的,都需要过人的胆量,或者极好的眼光,抑或者,傻大胆一般的勇气和运气。
无论是哪一方面,都与黄宜然素来的宜室宜家又端庄大气的形象相当不符。黄宜然,从来不是女强人的样子。
“但是即使是5%,问题也不大吧。”
“当然,这点点动不了大局,我只是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做法而已。因此我还是很介意。”苏衡远又再度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阿姨的做法也只不过是一种投资而已,毕竟有钱买自家的股票没有什么不对。”苏青弦斟酌着字句。
苏衡远摇了摇头:“她要什么,可以跟我讲,这样的方式,我很不喜欢。”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一直在想,如果只是吸收市场上的散股的话,我们应该会有觉察,而现在的状况,是偶然间才被我发现的。这样想的话,实在是很耐人寻味啊。”
苏青弦明白苏衡远是怕苏氏有外姓势力集结而产生的担心:“那么,现在的结果是什么?”
苏衡远又是摇头:“最后还是没有结果。这是我最怕的结果。”
苏青弦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当然也想到了早先说的“尚未掌控的局面”是什么含义,只是……他微微的笑了。
“那么,打算怎么办呢?”
“所以我打算近段时间请专人盯一下这件事情,你觉得怎样。”
“如果爸爸已经决定了这么做,我没有意见。不过,我还是觉得阿姨目前的做法并没有很大的问题,如果说实在有,也只不过是私心而已。这种事情,并不值得责怪。”
苏衡远冷冷一笑:“你不明白么?夫妻之间,有私心是最让人心冷的。”
苏青弦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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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间时,苏青弦又遇上端着糖水上楼的黄宜然,微笑点头互相叫着“阿姨”、“青弦”之后,两人擦肩而过。
黄宜然是广东人,一向有煲糖水的习惯,据说苏衡远当初就是被她一手的煲汤手艺给吸引,进而成就了这位美人的苏家正室地位的。
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苏青弦微微冷笑了。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解释。
虽然苏衡远的解释合情合理,以他对黄宜然的些微了解,这位一贯平静温和的女性能在私底下排开如此场面,苏青弦并不讶异:这女人是有这样的手段。
但这并不意味着苏青弦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这位一向以老辣闻名于世的父亲,甚至还对自己的继母产生了一点同情。
此前这一番话只有一个前提:苏家老大对于自己的这位继室已经不再信任,甚至产生了抛弃的想法了。
正是因此,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
何况是多拿了2%的股份?那更是大错而特错。
这样的对话,暴露出的是自己的父亲对于枕边人的冷漠和冷酷。
否则,若是还有爱,必是会因着爱而包容,所有一切都是对的。只不过是2%的股权,苏家大家长指缝里漏的都比这个多,和自己互为一体的妻子这样做,也只不过会有些不虞,哪会到要知会儿子的地步。苏衡远明知道苏青弦必不会同情自己的继母,所以才会那样温和又冷漠地把妻子所做的一切放到苏青弦的面前。
这无疑是一种决裂,可怕的是,黄宜然大概还不晓得日夜相对的男人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刚刚与沈言之间剖明了心迹的苏青弦,才会有这样入骨的认识。
从这一点而言,苏衡远真是冷酷,又有机心又有手段,很有些可怕。
随手挑了衣物,脱掉衬衫扯掉领带的苏青弦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这样说来,没有爱的两夫妻之间,像自己的父母这样的结局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他的生母苏韩梓薰早年身体就不好,二十五岁左右就有非常严重的偏头痛,生苏青弦前更是发现脑部血管因天生发育问题而有畸形狭窄,一度被医生劝告最好终止怀孕,因即使怀孕,到最后亦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而产生危险,比如即使在寻常孕妇之中都有可能产生的妊娠期高血压,对于韩梓薰几乎是致命的。
结果最后韩梓薰却还是坚持了下来。生产前韩果然被诊断出妊高症,到后期更发展为重度先兆子痫,最终是不得不提前终止怀孕的,即使这样,苏衡远当年一度以为自己大概要一口气失去名义上的妻子和儿子两个血亲,还好,只是大惊大险,最后终于平静过去。
作为早产儿的苏青弦居然还是一路身强力壮地长到大,没有任何影响。但韩梓薰则在33时就早早中风,瘫痪在床了。
到韩梓薰死前,因为长期的瘫痪,无论是生理或者心理都已临近崩溃,别说对一向“相敬如冰”的丈夫,即使是对亲生的儿子也没有好脸色看,怨懑和愤怒占据了她的死前那一年。对于长年卧病在床的病人人们无法苛求太多,因为健康和心理的种种压力,韩梓薰崩溃是早晚的事。只是当时年幼的苏青弦还是被吓到了,他从小就跟这个曾抱着必死的觉悟把自己生下来的母亲不亲,即使血浓于水,也经不起点点滴滴的冷淡与苛待,何况他当年还只是个小孩子。
相较于苏青弦,苏衡远的态度却很微妙。
因为一直有着“她只是法定的伴侣的那一个”的觉悟,苏衡远对于这样的妻子的态度倒是没有多大改变,一直给韩梓薰提供最好的照顾,直至死去。
这样想来,能够以一如继往的关系相处下去,直至终老,的确算是一种幸福。
总要比,恩爱夫妻相伴十年,终于还是要各分散来得好。
苏青弦带着微微的冷笑,走进了澡间,突然间想起苏衡远那一番话中的某一句:偶然间发现黄宜然所做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苏青弦一边往身上涂着沐浴露,一边冷冷地看着地砖,眼神很有些犀利。
洗澡的时候听到放在卧室的手机声音响起,苏青弦突然生出淡淡厌倦,掬了把水用力地冲了下脸,等到电话声音停止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等到洗完澡围着浴巾出来,苏青弦看了看几个电话,其中有两个居然是沈言打来的,突然唇角就微微上扬了。莫名的郁闷之气少了许多。
顺手把几件事情处理掉,其中还有个电话是从自己一向信任的商业信息调查机构人员打来的,两人用手机短短交流几句后,苏青弦躺到了床上打了沈言的电话。
“你刚刚找我?”
“我想到你这会儿回去大概会跟你爸见面吧,没什么其他事。”
沈言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但苏青弦却忍不住笑意:“不用担心我,我即不会跟他大吵大闹,也不会因他的做为而失望忿忿,你放心吧。”
“我才不担心你。你不是一向被宣传为不倒超人,我想这些风雨一定是难不倒你。”
“别口是心非了,明明担心,就不要说得好像漫不经心一样。”苏青弦翻了个身,懒懒嘲弄对方。
“不要又说得好像很可怜一样,拜托,换一招吧。”结果就是被人反嘲回来。
就这样说着其实颇为无聊的话,苏青弦的心情居然渐渐就好了。
拿着电话蹬开被子,也没管湿掉的头发,他直接钻进了被窝:“我说,你也该睡了吧?”
“嗯,你也是。”沈言闷闷的笑着,然后说着再见。
“等等!”苏青弦突然说。
“嗯?”彼端微微上扬的声音,苏青弦甚至能想像对方微微上扬的眼角。
“明天一起吃饭吧,我有事想跟你谈谈。不过大概是夜宵了,我的工作会结束得很晚。”
“好的,可以。没事的话我挂了。”对方说着。
“再等等?”
“干嘛?有事不能一次说完么?”微微凶狠好像不耐烦的样子,偏偏沈言可以想见对方抿着一缕坏笑的嘴唇。
“喂,亲我一下吧。”他轻轻地说着,拖着长长的调子,带了软软的笑意。
“……”沈言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青弦噗哧笑了出来,心情大好,顺手把手机抛掉,他站起身走向衣帽间找了条内裤穿上。
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晚上会有这样的大收获:原以为按照沈言的鸵鸟性格,两个人大概还要折腾上好一阵子。
结果却终于修成了正果。
虽然这一番成果中间有一半是哄骗而来,不过既然已经得手,沈言就休想再挣脱离开。
不可否认,此刻的他颇有些撞到大彩的感觉,与之相比,和苏衡远所进行的那一番颇伤脑筋的谈话也就不值一提了。明明对于那一番对话很有些感伤,但等到想到沈言后,就有些释然了。
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可靠的东西真的不多,但是无论如何,此刻与沈言的相处,即使淡然又从容,还是觉得享受。
真想把这人就这样牢牢握在手中,再不放手,一丝缝都不透:他就是自己的,现在,以后,永远。
当然亦有隐忧:从头到尾,沈言都是行动默许,言语上却是没有说出半句承诺或者应许,怎么看都是自己比较吃亏,本来无论如何也应该威逼利诱一下,最后却还是生生忍住了。
像是丛林里的猎豹,面对心仪的猎物却更要小心谨慎,用无声的绵软矫捷脚步编织无边罗网,非要到必胜那一刻才会出击。
因为绝对不允许猎物因为察觉而害怕进而逃跑,所以才会这样小心。
这样的做法,因为对方是沈言,而充满了乐趣。
69
苏青弦一早上就再度接到了信息调查机构的电话。
负责人也是个奇人,名叫周子奇,是早年苏青弦流学海外时的损友之一,同样也是位二世祖,只是个性较之苏青弦更是随性。
苏青弦第一次见到这位周兄时,正碰上周子奇在追求酒吧一个舞娘,某日一时性起,他老兄在女友大跳脱衣舞时跳上舞台,当众就演出了一幕火辣辣的伪春宫。待到这位仁兄趁着三分酒意扒拉到全身上下就剩一条黑色子弹内裤,全场一片喧嚣。
周姓少爷的身材,的确是极品中的极品。
结果下面有个不长眼的死基佬,一把抓住周少的足踝,还不待他把那充满意淫的手指爬到周少小腿,一张流着口水的脸就直接见了红。
活春宫顿时成了一场暴力流血事件。但因为周子奇当时痛打的是个白人,等到他准备再打第三下时,就被人围住了。
最后的结果,是苏青弦拖着只穿着一条子弹内裤的美男狂奔出酒吧,裸男的脚上甚至连鞋子都未穿上,只留着因为踢人而被对方鼻血沾染到的一片血迹。
等到终于跑到安全地点,两人看着对方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也算是一场不打不相识的缘分。
苏青弦和周子奇一个阴险一个狂野,加上连看女人的眼光都很是互补,没有冲突,从此走上了一段共度的酒肉生涯。
待到苏青弦回国后,没两年周子奇也回国了,按他的原话,是因为“美人还是国内的好啊,白种人体毛太盛,有时看到大腿就会ED”,苏青弦失笑很久。
在国内也算是家大业大、由实业起家的周子奇最终玩了个让家人想不到的行业:他很快涉入了H市的娱乐产业,办了好几个娱乐会所,前几年还因为会所中招徕的美女如云而名声大响,把他家很有几分古板的老头子气了个半死。游戏之余周子奇尚有余力,又玩票性质地办了个商业调查机构,名字叫为恒光,又按他的原话:“乃是永远的光亮,我的面前绝没有黑暗”,苏青弦听了后,一阵反胃。自然,这种游走于黑白两道的行业,周子奇最终还是没让大家长知道其中真实的性质。但到底瞒没瞒过周家老爷子的一双火眼金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此刻,这位恒光的幕后掌门人正不依不饶地向苏家大少讨功劳:“我说,你家这位绝对不易对付,即使我家的老爷子相比,没准也要落一个台阶。要是被他知道我在干什么,后果我想都不敢想。你看我为你背负了这么大的凶险,给我的支票总是要有点表示的吧。”
苏青弦微笑:“既然如此,或者我告诉你们家老头子,说你前阵子刚把他周末爱去的茶馆出卖给了某经销商,换了一张巨额支票。没准他会给我点信息费,也好补一补我要多给你的差价。”
周子奇一时语塞,过了一秒钟才破品大妈:“我操!好你个苏青弦,翻脸不认人啊!你别拽!你要的东西可还在我手上!拽个屁啊!”
苏青弦继续微笑:“我不拽,真的。或者你有种的话,不把资料给我也行,你不妨试试。”
周子奇在电话那端喘了口粗气:“我操!算你狠!中午见面,我把东西给你!”
“行,在你那里吧。”苏青弦的笑意更深,“我说老周,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无谓的挣扎根本不必要,像刚才那种对话,你除了讨嘴贱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