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弦冷冷扫了他一眼:“去买药吧。”
到24小时便利药店扫了一堆感冒药,苏青弦把塑料袋丢给蜷在座位上的男人,沈言翻了一下,挠了挠脑袋,一边抽着车子上的纸巾擦鼻子,一边大咧咧地笑:“没事啦,没必要这么认真。”
“生病就要吃药。”苏青弦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平静清晰,像是大夫正在开诊疗单据。
沈言皱了皱眉头把药袋子抛到后座,然后继续在座位上蜷好身体:“就算感冒也没事,这种小病用不着吃药。”
苏青弦转过头,直接冲着男人挑了挑眉毛。
这动作要是让熟悉他的人、特别是他的下属看到,估计会哆嗦:苏家二世祖正在不悦中,再继续摸那老虎屁股恐怕就会上升到镇怒了。
可惜沈言还不算苏青弦的下属,所以完全体会不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继续试图说“理”:“人应该生生小病,老是不生病对身体也不好,到时积累出大病就难治了。”
苏青弦冷笑,同一次听到这种霸王理论,正要反唇相击,看到歪理大师沈言歪了歪脑袋,身体完全蜷到了皮椅里面,大大打了个呵欠:“麻烦你送我回家,太困了,我睡会儿。”直接就把苏青弦定义为新上任司机。
苏青弦的自尊心受伤了,眼光一冷,待看到沈言歪着脖子的样子时,刚升上的微微不爽之意居然冰消雪融了,看了闭上眼睛的男人几秒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到了某些事物,比如说暖暖的茶水、阳光下团成一团睡着的猫、新拿到手的尤有余香的书卷,或者是年终江山无限好的财务报表……总之是些美好的东西。其实彼时两人所在之所已是闹市,什么风月旖旎都已消失,可是心里似乎还记得那一轮满月,出奇的美好从容。
有着这样心境的苏青弦最后只能十分没面子地摸了摸鼻子,准备开车子。
从反光镜看了看被沈家大少丢到后座的药包,他提醒自己等下一定要记得逼沈言吃药。
沈言能感觉到平稳的车速,也能感到自己的身体约莫是不对了,他知道前段时间自己的心境和身体都不好,大概是今天晚上吹了风,加上完全放了心,交夹起来就倒了霉。
不过心情还是非常好,心想居然能指使苏青弦当车夫,不由得生出几分虚荣心来,于是沈言异常好心情地嘴角带下,直到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发觉是苏青弦正在拍自己的肩膀:“起来了。”
沈言挣扎着睁开眼睛,觉得身体绵软:“嗯?”
“到了。”言简意赅。
“哦。”沈言撑起身体,看看外面,正是自家楼下,于是开了车门下车,觉得脚底有点发软。
听到身后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是苏青弦的叫声:“等下!”沈言转过头,不解地看到苏青弦正朝自己走来:“怎么?”
苏青弦叹着气满脸无奈地把个塑料袋塞到他手里:“药!”
沈言正在低头看,突然额头一凉,刚刚苏青弦接触过他的手移到了他的额头,轻轻探了探,然后是手掌心完全蒙住他的额头。
有些反应迟钝的沈言愣愣抬起头,就看到苏青弦担忧的眼神:“你发烧了。”苏青弦还是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眉头微微皱着,手低低放下,眼神甚至有点冷,看样子像是对沈言此刻的身体状况很是不满。
沈言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自己是想说些啥。
突然之间,就在这一刻,沈言被感动了。
29
作为现代都市人忙碌生活的表征之一,沈言像大部分年青人一样拥有十分独立的生活,而作为其代价,沈言牺牲了与大部分人的亲密和交流,其中包括自己的父母,即使拥有父母的记忆其实并不长久,却因着种种的因缘而形同陌路。等到沈言自己开始创业后不久,沈父又长辞于世。
于这世上唯二的血脉亲人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就算曾经拥有过的少少几段感情,也是遵循着现代人“给彼此独立的空间”这一原则相处着。
这样生活其实没什么不好,大部分时间内都让人觉得自由又快乐,年青人们都向往这种生活,只有偶尔在生活不便时,才会怀念与亲人或者朋友相处的时间。
正因如此,沈言这样的年青人们或许都有着所谓的“拥抱缺乏症”,因为太过独立,所以少了温情,这也是一种代价。
所以当苏青弦的手掌轻轻笼住沈言的额头时,沈言被感动了。
他猜想这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体脆弱,所以连带了心灵也不堪一击;他又猜想大概是此前受了苏青弦太多恩惠,所以这个温暖的手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还猜想这大概是因为长久以来的落魄,到这一个夜晚终于看到了曙光,所以容易激动;他甚至猜想是因为这一夜的冷月太过美好,所以才让人有些伤春悲秋的感伤。
不过,总而言之,沈言此刻的小心灵分外温暖柔和,只因为苏青弦的手掌心那点温度,还有眉间眼间的浅浅不悦。
所以,沈言笑了。
对着苏青弦微冷的眼神,他笑的分外柔软。
因为有点微烧,沈言的脸有点红,路灯照着他的笑容,看来很是好看,像是少年的微笑,无忧无虑又明朗爽气。
苏青弦对着这个笑容却直接挑起了眉:
苏大老板终于明目张胆地开始不悦起来。
明明身体不好,却不肯吃药;明明开始发烧,却只会傻笑。沈言此刻的表现足以抵销他在几小时之前的出色才智,从智商130+直坠70…,至少傻子也应该知道不舒服时该躺着,而不是站在风口傻笑。
所以沈言尚在傻笑的时候,就被已经冰下脸的苏青弦一把扯过,再度推回到车里。
沈言也没挣扎,因为对苏公子戒心全消,所以潜意识地觉得对方无害,他只是在倒进车子里时咕哝了一句:“你干嘛?”
苏青弦却没把他的人权放在眼里,坐到驾驶座后斜身帮沈言系好安全带,然后冷冷说了一句:“闭嘴!”
其中的冷意足以冰冻夏天的吐鲁蕃,可惜对于发烧的傻瓜无效。
沈言控制不住地想发笑,此刻的他开始觉得有点乏力,所以靠向椅背,再度保持全身蜷曲的姿式,然后指控:“你怎么可以随便让人闭嘴呢?”
这句体现问话者智商低下的反问句被苏青弦直接无视了,脚踩油门,他开车,然后找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我十分钟后到家,叫黄医生来一趟……不,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他有人发烧,应该是被冷风吹的……嗯,让他立刻过来。”随手放下电话,转头一看,旁边那人已经呼呼大睡。
苏青弦的脸色稍微和缓,正好碰到个红灯,于是抬手摸了摸沈言的额头:越来越烫了。
半梦半醒之间的沈言皱了皱眉头,一抬手,扯住苏青弦尚未放下的那只手,想要拨开,苏青弦却好像被他的温度给烫伤似的,立刻抽了出来。
等到反应过来时,苏青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动作,纯情的让他自己也毛骨悚然。
沈言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间陌生的屋子。陌生的环境让他呆了一呆,想要撑起身体看看究竟身在何处,才发现身体无力得很,胳臂直打弯。再然后,就发现手背上有隐隐的冰凉刺痛感,低头看到自己手背上戳着根针,上面连着瓶生理盐水。
沈言迟钝地察觉到自己好像成了病号,还没完全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勉强撑起的身体就被一双手给按了回去。
坐到一旁的苏青弦逮到了沈言不安分的动作,过来准备清场。
沈言有点愣愣,对方的脸正对着自己,苏青弦又戴着副无框眼镜,然而这一回的眼光很是凌厉,与此前沈言留下的印象很是不同,透过镜片的目光刻薄了不少,换个人估计会心惊胆战赶紧自省犯过什么杀人重罪。但是对于尚有些糊涂的沈言而言,只当是老虎换了身皮,却未到老虎变成狮的地步。何况此前老虎曾对他和颜悦色过,所谓蹬梯上房,指的就是此刻沈言露出微笑的行为。
“嗨~~”沈言张开嘴,吐出的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是虚弱。
苏青弦把他推回被窝的动作用力了几分,床上的男人虽然脸颊带粉,看起来分外可口,不过联想到对方曾经的白痴言行,以及罪大恶极的“人应该生病”谬论,就会想把他绑到床上挂他个十瓶二十瓶盐水再说。
沈言却完全无视对方铁青了的脸色,依旧混沌:“我怎么在挂水?”
“你生病了。”这四个字要打个比方,就是像子弹一般硬梆梆夺人性命,苏青弦金口微开,把每个字都吐得严实生硬。
奈何沈言却是刚练了金钟罩,再加上发烧就像得了个免死牌,所以继续皮粗肉厚反应迟钝,完全没体会到眼镜男人心里的愠怒,“你喉咙也不太对,你也病了?”
苏青弦为之语塞,只能耐着性子把手就了对方的额头。
此时的沈言早在被窝里窝得暖和,苏青弦的手摸来觉得额头冰凉,不由得缩了一缩。
虽然看护十分钟之前才来看过病人,也报告过情况,不过亲手摸着沈言那不太正常的体温,苏青弦还是叹了口气,坐到沈言身边,帮他把被角掖好。
可惜此刻的沈言完全游离于正常世界以外,面对苏青弦这个难得温情的动作也只是报以傻笑而己,“我感冒了?”
“嗯。”苏青弦依旧惜字如金,实在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面前这个明显烧到傻的家伙。
“哦。”沈言把身体缩进温暖被子,单露出一双眼睛,衬着睡得潦倒的头发,看起来稚气了许多。
苏青弦一时忍不住,伸手就揉了沈言的发,把那头乱发揉成深秋那被遗弃的候鸟巢状。
沈言皱着眉头躲着他的手,嚷嚷着“好冰”,却完全没有打消苏氏公子的蹂躏欲望,头发完全被攻城略地,苏青弦一边恶质地揉着,一边想,这发质倒是难得的柔顺。
老人说发柔则耳顺,意指性格必定柔顺,但放到沈言的身上却不合适。这人,骨子里出奇地倔强呢。
沈言的眉头攒成一团,苏青弦这才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微笑得放下手,笑得云淡风轻:“你再躺会儿吧,不舒服要叫。”他把原本放在床头几上的某物拿来放到沈言枕边,“叫人的话就按这个。”沈言躲着他的手,委委屈屈地侧头看,瞅到那是个佣人铃,这才后知后觉地眨巴着眼睛:“这里是你家?”
“嗯。”苏青弦有些分神,问了一声“要不要喝水?”见沈言摇头,才又说道:“你那里没个人照顾,我这里好歹有人,就把你拉到这儿来了。”看着被窝里某人乌溜溜的眼睛,心里又有些恼怒,“你这个人,完全是乱来,之前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
“身体没不舒服。”沈言的智商一直维持在小学生的水准,一问一答很是刻板,却还是有点委屈。
苏青弦微微哼了一声,又习惯性地掖了掖被角,“睡吧。”
沈言很是乖顺地点了点头,28岁的男人像是个8岁的孩子。
苏青弦起身正要坐回到一旁的沙发中,就听到被窝里闷闷的声音“谢谢”,转头看去,正好看到沈言打了个喷嚏,苏青弦笑了,笑得很是有趣和温情,可惜沈言已经闭上了眼睛。
30
沈言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久之后他才再度反应过来,此地并非自己略微凌乱的公寓。空气中浮着陌生的味道,干净,还有点药味,有些微微冰冷的生硬。
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沈言很快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棉被很温暖,开着暖气的房间也很宜人,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我感觉好像好多了。
然后就慢半拍地想起了此前一次迷迷糊糊醒来时的反应,沈言只记得苏青弦探着自己温度的体贴动作,却忘了此前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件吧……沈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然后眨了眨眼,正想爬起来找找台灯在哪里,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眼前亮了起来。
苏青弦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壁灯,转过头就又看到沈言正软软地靠在枕头上,眼神清明地看着自己。
“醒了?”他愣了一下,打开了顶灯,灯光照着沈言的脸,看起来气色似乎好了许多。
“嗯。”沈言拉了拉被子,防止温度跑掉,然后依旧直直看着苏青弦。
直勾勾的眼神让苏青弦摸了摸鼻子,刚睡醒的沈言眼神虽然清亮,但却和之前一次醒来时一样,反应慢半拍又直线条。他清醒时可从来没用过现在这种可以说是毫不客气的眼神看过人。
看了看床头挂着的那小半瓶生理盐水,苏青弦确认了一下大约还需要半小时左右,就站到床沿看着沈言,整个过程中沈言一言不发,眼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
苏青弦对上沈言的眼神,忍不住又想要伸手摸摸对方的头发,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沈言看起来清醒很多,不能随意逗弄了。像之前那样的动作对于成年男人而言,实在是太亲昵了一点。
苏青弦或许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但还不知道拿对方怎样做才好——这种反应也让他吓了一跳:他的个性一向强势,果决明断,少有这样茫然失措的时候,偏偏现在连冷静思考应该怎样做都很难做到。想到此前把沈言抱到卧室时自己惊惶失措的表现,苏青弦有点庆幸当时的沈言是半昏迷状态:不然太丢脸了。
所以他只是咳嗽了一下,问道:“饿不饿?我让厨房做点粥给你吧?”
沈言的第一反应是翻手看手表,让苏青弦很有些莫名其妙,等对方回答才明白对方刚才在想些什么:“太晚了,别麻烦了。”
苏青弦听出了些言下之意,微笑:“没事,我一向有夜宵的习惯,你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别人。”
倒是看不出,沈言还是个这般替人着想的人——苏青弦离开房间叫人煮东西,一边想:这种个性是优点也是缺点,为人着想是个善良的美德,但有时也会是种阻碍吧。
这样想着,他找了佣人随口吩咐着把此前已经准备好的清粥小菜热热端上来,然后返回了房间。
沈言又歪倒在被子里了,似乎很疲倦的样子,这次在听到他的脚步声时,又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让苏青弦手又有些痒。
沈言的声音有些哑哑的:“苏青弦,你这个人真不错。”这样说着的沈言眼睛又清醒了起来,但是歪着的姿式并未变,然后很郑重地说,“谢谢。”
这一天里苏青弦已经听他说了无数遍的谢谢,心中微有些不悦:这两个字实在有些生分,他倒宁可对方少说几句。
这样想着,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摸了摸沈言的额头,温度果然下去了。然后手就被沈言拽住了,还在生病的男人的手有些虚软,不过皱着眉头的样子看来很是不悦:“你的手很冷啊,这么晚了应该休息了。”他看了看房间的布置,这才发现偌大的房间看来实在不像是客房,房间的布置很整齐,全是日常使用的痕迹,不像客房的空旷冷清。
他很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问道,“我总不会是占了你的房间吧?”苏家总不至于连间客房都没有,要害到主人被鹊占鸠巢吧?
苏青弦被他的温热的手握着,一时间没挺住,再度纯情起来,好在眼镜能遮掩他此时有点吓人的眼光,沈言粗枝大叶,倒也没发现不妥。存了几分坏心眼的苏青弦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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