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 作者:高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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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工匠 作者:高满堂-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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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个二分。” 
          
        冯心兰道:“咱不灰心,好好画。”     
        杨宝亮说:“后来,我补画了一张。老师说,嗯,这一回有点意思,不像毛驴了,像山羊,给我了个二分加。”     
        大伙哈哈大笑。大伙见肖长功阴沉着脸子,又都收了笑。冯心兰问:“宝亮,能吃饱吗?”杨宝亮答:“差不多吧。我们家天天有好吃的。我爸可有能耐了,他做的饭,样样好吃。好了,我走了,我爸告诉我,放下东西就走。” 
          
        说着走了。肖长功见杨宝亮走了,指着饼子说:“这饼子一口都不许动。”     
        全家人愕然。东厢房里,肖玉芳正在逗弄孩子,教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杨宝亮走进屋来。肖玉芳笑着:“宝亮来了!几天不见又长高了。有事吗?”杨宝亮说:“我到肖大大家了,顺便来看看月玲妹妹。杨宝亮抱起月玲:“小妹妹,叫哥哥。等下个礼拜,哥哥给你上山抓蚂蚱玩。” 
          
        月玲赖皮地说:“不,我要蝈蝈。”     
        杨宝亮答应了:“好,抓蝈蝈。”     
        月玲贪心地说:“我要好多好多的。”     
        两个孩子玩得挺高兴。肖玉芳十分喜欢杨宝亮,摸着他的头问:“宝亮,你爸在家干什么?”杨宝亮:“在家磨玉米。”     
        肖玉芳讶然:“磨玉米?你们家哪来的玉米啊?”杨宝亮:“挖田鼠洞挖的。”     
        肖玉芳:“噢。我记得你家没有磨啊。”     
        杨宝亮说:“我爸自己做的,小石磨,可方便了。”     
        肖玉芳感叹着:“你爸就是手巧。你家还是你爸做饭?”杨宝亮点头:“嗯。不是我懒,我做的饭赶不上他做的好吃。一样多的米吧,他做出来就显得多,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说是用了增量法。” 
          
        正说着,肖长功走了进来,把四个饼子放到桌上,扭头便走。肖玉芳怔怔地看着肖长功的背影。杨宝亮看着饼子:“咦?这不是刚才我送给肖大大的吗?怎么又送你这儿了?”肖玉芳什么都明白了。吃完饭,肖家哥俩在东西厢房里比量着。肖德龙两个手指伸进嘴里,压住舌头,撅着屁股,摇晃着身子,还是吹不响口哨。肖德龙沮丧地问:“德豹,我嘴都练肿了,怎么还吹不响?”肖德豹笑道:“笨死了!这样,别咧咧着嘴,像个瓢似的,要兜住。” 
          
        反复地教着,示范着。勤能补拙,肖德龙不停地练着,终于哨吹响了,乐得屁颠屁颠地跑出屋子。肖德龙爬上梯子,吹响了口哨。可是不论他的哨声多么嘹亮,对面领弟家的窗户还是紧紧地关着。他失望地摇摇头:“没用,一点用也没有。” 
          
        杨家小院被西照日头晃得金灿灿的。杨老三坐在炕上磨玉米,磨得有滋有味。杨宝亮看着挺好玩,磨唧着:“爸,让我磨一会儿呗。”     
        杨老三没正经:“那你给我把袜子洗了。”     
        杨宝亮道:“说话算话!”     
        跳下炕去洗袜子。杨老三叮嘱:“喂,少打点肥皂!好家伙,洗双袜子,用了我半块肥皂。”     
        杨老三问:“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杨宝亮:“嗯。”         
      
        杨老三说:“还没汇报呢。你肖大大没说什么?”杨宝亮想想:“什么也没说,就是大妈说话了。看样子,肖大大不是那么高兴。”     
        杨老三:“我料定他会这样,倒驴不倒架,没给我摔出来就不错了。”     
        杨宝亮:“摔是没摔,我去看玉芳姑姑,刚进门,肖大大也去了,把饼子都给了玉芳姑姑。”     
        杨老三若有所思:“哦……”杨宝亮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爸,这是玉芳姑姑让我捎给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杨老三支宝亮走:“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袜子放那儿,玩去吧。”     
        杨宝亮:“哎。”     
        出了屋子。杨老三小心地打开纸包,纸包里是肖月玲两周岁的照片。杨老三看着月玲的照片,眼圈红了。天刚蒙蒙亮,西厢房里肖德龙还在酣睡。冯心兰进屋,推着肖德龙:“德龙,德龙,该起来了,赶紧吃饭。” 
          
        肖德龙迷迷糊糊伸着懒腰:“哎呀,困死了。”     
        走进正屋,肖德龙看见桌上的饭菜比平常多,惊奇了:“怎么回事?今天过什么节吗?没有节啊!谁的生日吗?”肖长功说:“什么节也不是,谁也没过生日。你忘了?今天你们青工比武?我先犒劳犒劳你,你要是获了状元,晚上咱们海味馆见,我决不食言。” 
          
        说着,拿过一个馒头,重重地放在德龙面前:“吃吧。”     
        肖德龙推让着:“爸,这么好的馒头,什么野菜也没掺,你吃吧。”     
        肖长功说:“今天是你卖力气的日子,家里的细粮就这么点儿了,你吃吧!爸要跟你说的都说了,李国吉是杨老三的徒弟,杨老三的徒弟都不是白给的,再说了李国吉是杨老三的高徒,千万小心点儿,昨晚和你嘱咐的事我就不重复了!” 
          
        肖长功说罢,伸出手来,使劲儿地握住德龙的手,又用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背,慢慢走出门。早班时间,工人们如潮水般地涌进厂门。厂区喇叭响了:“职工同志们,报告一个最新消息,大家期盼已久的这次全厂青工锻钢技术大比武,经过初赛,预赛,复赛,今天早晨要在锻轧车间拉开决赛的序幕。今天参加轧钢组决赛的是肖德龙和李国吉两位青工。关于这两位青工……”锻轧车间里,两拨人马正在敲锣打鼓,呐喊助威。肖长功抱着两臂,默默地看着儿子,瞥一眼观战的杨老三。肖德龙和李国吉被各自一方的支持者簇拥着,来到轧钢线下。肖、李两个年轻人对视着。一青工端起一桶水,从李国吉头上浇了下来。李国吉大叫一声:“呀!” 
          
        另一青工也端起一桶水,从肖德龙头上浇了下来。肖德龙也大叫一声:“呀!”     
        两个人上了轧钢线比画起来……谷主任举起肖德龙的手,肖德龙胜了!杨老三气得不停地摇着头。肖长功努力地憋着笑,看了杨老三一眼,走出车间。杨老三望着肖长功的背影,一脚踢翻了一个水桶,水桶滚到肖长功脚下,肖长功用脚轻轻一点,水桶不动了。肖长功回头看了杨老三一眼,杨老三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肖长功人未进院,笑声先到。他“砰”的一声推开院门,被肖德龙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进正屋。冯心兰赶快扶住肖长功:“到哪儿喝成这样?也不怕勾起你的老胃病!” 
          
        肖长功的舌头有些硬了:“到哪儿?现在哪有请喝酒的?自己花钱喝自己的酒,给德龙摆了庆功宴。德龙,你爸没食言吧?是在海味馆吧?你说,大虾,炸蛎黄,给没给你上?”肖德龙说:“上了。妈,我爸喝多了,他今天高兴。” 
          
        肖长功冲儿子竖起了大拇指说:“我今天是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全厂上万人,我的儿子拿了青工轧钢冠军,牛不牛?牛,太牛了!能不高兴吗?德龙,你给老肖家争了光,爸爸谢谢你!”说着,他的眼泪出来了。冯心兰道:“他爸,你都说些什么啊!孩子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你这当爸爸的,也有一半功劳,没有你的督促和指教也不行。”     
        肖长功趔趔趄趄地往屋里走去。躺到炕上,肖长功朝肖德龙挥挥手:“你也没少喝,你小子还有点量,睡去吧。”     
        “哎。”     
        肖德龙答应着,朝外屋走,顺手扯了一下妈妈。冯心兰跟着肖德龙出了屋子。肖德龙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冯心兰:“妈,给你。”     
        冯心兰问:“什么呀?”肖德龙道:“大虾和炸蛎黄,我没舍得吃,给你留的。别叫我爸知道,他一个劲地逼我吃。我瞅他上厕所的时候给你打了个包。”     
       
        冯心兰被感动了:“孩子,你吃吧,有你这份孝心,妈就知足了,妈不亏。”     
        肖德龙:“妈,别说了,全家人就数你最辛苦,最亏。妈,等困难过去了,我一定买最好的东西给你吃,补一补身体,你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冯心兰眼里含着泪花,笑着:“妈的身板儿好着呢,妈就是这么个干巴人儿,就是吃了龙肝凤胆也不会胖的。”     
        肖长功在里屋喊:“心兰,你在外屋磨蹭什么?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冯心兰答应着:“哎,来了。”     
        肖长功从怀里也掏出一个油纸包,笑眯眯地递给冯心兰:“给。”     
        冯心兰一怔:“什么呀?”肖长功:“打开看看。”     
        冯心兰打开纸包,是几只大虾和炸蛎黄。她流泪了。肖长功问:“你怎么了?”冯心兰默默地望着肖长功,眼泪汩汩而下:“德龙他,他也没吃啊,你们爷儿俩,这不是空着肚子喝的酒吗!” 
          
        冯心兰把大虾和炸蛎黄用油纸小心地包好,嘱咐着:“德虎,把这个捎给你师奶去!”     
        第十章向阳商店里,王一刀卖着肉,一抬头愣住了。肖德龙笑眯眯地站在柜台外望着她,王一刀低下头,继续卖肉。肖德龙往柜台前凑了凑,还是笑眯眯的。王一刀拿起挡肉棍刷刷地挡刀。肖德龙咳嗽了两下,凑过来小声地打招呼:“忙啊?”王一刀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看报纸了。” 
          
        肖德龙不解:“看报纸?看报纸干什么?”王一刀说:“报纸上都登出来了,你在钢厂得了个青工比武头等大奖,还有照片哪。”     
        肖德龙道:“是吗?我怎么没看见?”王一刀打量着他:“你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吧?告诉你,我很高兴,也挺难过的。”     
        肖德龙问:“你难过什么?”王一刀真情流露:“你太瘦了,看你那个样子,肚子里一点儿油水都没有,你们可是重体力活啊,你再瘦下去,还能舞动钢叉吗?”肖德龙感动着:“谢谢你,想着我,有点儿事想和你说说……”黄昏时分,肖德龙在街头徘徊。王一刀骑着自行车,货架子上带着一个大箱子,来到肖德龙面前。肖德龙看着箱子:“这么多呀,别这样,你会犯错误的。” 
          
        王一刀不说话,把箱盖打开。肖德龙把头伸了进去,又缩了回来:“空箱子!”王一刀说:“我当然不能犯错误,不过这里有油水,还不少呢!”肖德龙怔怔地看着王一刀。 
          
        王一刀不说话,她拿起个小刀,在箱子里仔细地刮着,刮出一点儿油来,就抹到油纸上:“不知道吧?我每天去熟肉制品厂拉一趟熟肉,你想啊,热乎乎的熟肉拉到商店,这熟肉拿出去,那里面的热汤不就凝固了吗?懂了吗?”肖德龙恍然道:“有道理,有道理。” 
          
        王一刀嘱咐着:“你拿回家用锅烤一烤,往野菜里一拌,又香又有营养,你自己吃啊,你干的是重体力活儿,以后每隔三天这个时间,你都在这里等我。”     

        肖德龙感激地说:“谢谢谢谢,我想我很快就会胖起来的!”     
        杨家院里,杨老三扎着围裙,在锅里啪啪地摔烙着大饼,宝亮站在跟前,馋得直咽口水,他伸着手去摸那张饼,被杨老三啪地敲了下手。杨老三警告着:“小子,这张饼可是咱爷俩一个礼拜的过活,咱得掰碎了,搓细了,一点一点地熬日子,你要是敢偷吃,我把你这双小爪子剁了,听见没有?”宝亮不说话,嘴里咂着指头,围着锅转着。月上西厢。肖德豹在呼呼大睡。肖德龙坐在小桌前,在写一封信,他写了撕掉,撕了又写,无奈,把肖德豹喊起来。肖德龙拍打着弟弟:“德豹,就知道睡,起来。” 
          
        肖德豹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哥,什么事儿?人家正做一个好梦。”     
        肖德龙一脸严肃地说:“我这回不是拿了个状元吗,想给领弟写封信,让她也高兴高兴,你说好不好?”肖德豹道:“怎么不好,太好了,还犹豫什么,快写啊。” 
          
        肖德龙不好意思地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书就念到小学,哪会写信啊。”     
        肖德豹说:“那你不会找二哥?”肖德龙摇头说:“不找他,他不好求。”     
        肖德豹道:“也是的,这种信,千万不敢叫他写。”     
        肖德龙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敢的?”肖德豹严肃地说:“二哥比你漂亮,让他写来写去的,领弟看上他怎么办,你不就白忙活了吗?”肖德龙点头:“你说的也是。所以我才求你了。快起来,写信。” 
       
        肖德豹道:“别忙,这可是件大事,我先打个腹稿。”     
        肖德龙不懂:“腹稿?什么叫腹稿?”肖德豹叹道:“唉,小学毕业和技校生到底是有差距。怎么对你说呢?比方说,你正式讲话,或者写文章,总不能张口就来,拿笔就写吧?是不是要先琢磨一下,说什么,写什么?哎,这就是打腹稿。” 
          
        肖德龙:“噢,明白了。那就快打吧。”     
        肖德豹开始下套了:“唉,打腹稿挺费体力的,肚子也得用劲。晚上吃的那点饭,肚子早就空了,它能给你干活吗?你不能糊弄肚子,你糊弄它,它也糊弄你。上个星期语文课,我正饿着肚子,老师让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你猜我写了些什么?”肖德龙猜着:“你将来要当个大工匠?”肖德豹道:“咳,我写了,我写将来想进屠宰场,做新时代的杀猪匠,让老师好一顿批评。” 
          
        肖德龙催促着:“快写吧!”肖德豹故意叹道:“唉,这也不是不可能。可现实是,我现在的肚子不争气,你听,直咕噜,能打出什么好腹稿来?”肖德龙皱眉:“这怎么办?我现在也没什么东西慰问你的肚子。” 
          
        肖德豹转着眼珠子:“其实吧,我这肚子,你还不知道?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两块菜饼子就打发了。”     
        肖德龙问着说:“那我把明天带的晌饭给你一半?”肖德豹还故意问:“那好吗?”肖德龙道:“有什么不好的。”     
        起身把饭盒里的菜饼子拿出来,掰一块给了肖德豹。肖德豹吃得香喷喷。肖德龙看得眼馋,拿着那半块说:“得了,就剩这么一点了,吃了得了。”     
        也吃起来。肖德豹问:“你把明天的晌饭吃了,到时候吃什么?”肖德龙说:“到时候冲一碗酱油汤就对付了,也不是头一回。”     
        肖德豹拍着肚子:“肚子孝敬好了,干活。我看,信要这么写:小妹,您好。好久没有见面了,未免有些想念,……你记呀!”     
        肖德豹敲开领弟家的门。一个骨瘦如柴,面如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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