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身起来,习惯性地看一眼桌面上的电子闹钟,7点40分。依着窗台再起点燃了一个烟。心里暗自忖思:没心没肺的家伙。
一根烟抽完,她也刚好从浴室出来了。这下我才仔细地端详起她来。刚洗过的头发轻盈而柔软,凌乱贴着她的锁骨垂到胸前。穿一身白色纯棉碎花连衣裙,光脚穿着印有“NIKE”字样的球鞋。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弥散而又迷茫的眼睛,右眼角下的有黑色的泪痣,我想是那是上帝的杰作。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左右。
她见我站在那里盯着她看,略微抿起嘴唇:干嘛这样盯着人家?没见过漂亮的女孩子不是?
我连忙接过话茬:见是见过,如你这般漂亮算是头一遭见。
她说了一句,讨厌。然后就径直走进我的卧室去了。
我也走进浴室刷牙,洗脸,刮胡子。一切完毕,大概用了十分钟。倒了了一杯冰水,折回房间。站在她背后茫然地看着她对着镜子梳头,化妆。
为何喝得那么凶?
什么事?
我说昨晚喝酒。
这个,求你别问。
我也就没再问。彼此沉默了一阵子。她梳妆完毕,将钱包,手机,化妆用品,头痛药等塞迸那个蓝色皮质手袋。
她转过身对我说,该走了。
上哪儿去?我问。
当然是工作去。她极不耐烦地回答。
我送送你吧。我说。
不用。我会走。多谢关心。说完,她就径直向房间门口走去。
我紧随其后。此刻我才留意到她走起路来,左腿有一点点跛。
()
我说,你走路不方便。我送你下去吧。
她瞪了我一眼,拉长语气说:不用。然后就狠狠的把门关上。
我站在房间里独自懊恼:奇怪的家伙。喜欢裸睡的家伙。
因为这个陌生的女子,我短路的线路又莫名其妙地连接上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5节
5。
一切如常。继续睡觉,看书,听音乐,看电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发呆。偶尔想想那晚在斑马线遇到的跛脚女子。如此这般地生活着。
长时间的一个人生活导致的孤独感,有时候使人非常想与人群靠近。比起前3个月,我白天出门的次数有所增多,基本上每隔两三天就出去一趟。也没特别的事可做,只是去吵杂的饭馆吃顿饭,去1984咖啡馆喝杯东西或置身与街上拥挤的人群中,以期消磨时间或闻闻陌生人的气味。
独自一人在沿着体育东路散步,观望百货公司亮丽的橱窗,车站等车的人们,摆地摊的阿姨,打架的中学生。我想这一切就是一座城市的艺术。我如此地走着,漫无目的。为了消磨时间,我走进购书中心,从负一层一直到四层不断地翻着感兴趣的书籍。然后又去天河城游乐中心玩几场游戏。如此一来二去,出来的时候,发觉街灯已经亮起来,一盏一盏,绚烂无比。举目尽是璀璨夜空,无法穿透,倒影七彩霓虹。我试图寻找流星划过苍穹的痕迹。一切徒劳。
我走进天河城的拐弯处的一个小店铺,这里出售各类报刊杂志,音乐,电影,时尚,美食,健身,美容,小说,新闻,财经,体育,类别一应俱全。我经常到这里买过期杂志,10元三本。感觉物有所值。随手翻了一下最新的一期《视觉青年》,感觉没有可看之处,将其放回原处,索性走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接近晚上10时,我才慢腾腾地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在上海工作的八年里,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的是城市底下迷宫一样的地铁。上海地铁人多拥挤,从一个出口到另一个换乘点其路漫漫,甚是累人。相对来说,广州地铁则较为清洁,便捷,人少,服务设施也完备。
在上海那段日子,每天早晚涌在上下班人潮的狭缝里,接触不同的陌生人,看地铁里每天发生不同的事。神情困顿恍惚。在等地铁的时间里,对着两边的广告牌不停凝视,偶尔也因此错过到站的地铁。坐在车厢里,看着列车呼啸而过时窗外飞驰的光影和黑暗,听着列车车轮和轨道摩擦而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我总是因为陷入沉思而忘记到站下车。地铁,它日夜不停地日夜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地下,重复轮回,不知所终。如同工作,生活,宿命。
10点半左右,我坐上了2号线。在车厢里我双唇紧闭,久久地盯视着座位上方的线路指示图。长期过着独自一个人的生活,往往使人养成多种不自然的习惯,譬如长久地盯视一样东西,譬如自言自语,譬如常常需要重复确定来自外界的信息等等。
10点45分左右,回到住处。抽了根烟,上网了解一下最近出版的图书。凌晨1点,关掉电脑,躺在床上,拿起床头没读完的《变形记》,翻到最后一章准备将其读完,不久就手捧书本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梦见自己独自一人在一个狭小细长的空间不停的赶路,周围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响,连风声都没有,我不停地往前走着,走着。每当想停下憩息一会,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第6节
6。
一个天气闷热的夜晚。没有一丝风。
我光着上身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看影片。是一部韩国片子。卡夫卡依偎在我腿边瞌睡。
一段舒缓的钢琴曲。一张木书桌。一本摊开的本子。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的响起:我叫她美人。接着门铃响了,一个女子探进头来,她说:惊喜吗?
电影由此开始。
他是一个作家,在家独自写作。内敛,敏感,忧伤。
她是一个模特。像猫一样的女子,时常出没在他的家中。
她爱的人不爱她,爱她的人她不爱。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书柜。白色的落地玻璃。白色的床单。他们重复地*,偶尔地交谈。白天。黑夜。
她一次次满心欢喜的出去。又伤痕累累的回来。她向他发泄,痛哭。他不忍,内心剧烈地疼痛。
人潮涌动。他把刀狠狠刺向那个男人。男人在斑马线上慢慢倒下。
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把身体探出窗外。白色的裙子随风飞扬。她说冷。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把她带到海边。沙滩。阳光。蓝天。碧海。暖风。烟花。缠绵。
最后一次*。像往常一样激烈。他仿佛想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高潮时,他掐住她的脖子。她在*中痉挛,抽搐。没有挣扎。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隐隐约约听到她说:我爱你。然后死去。那一刻,他泪流满面。
然后。镜头随着他的身影移动。他抱着她。*着身体走向海滩。把她轻柔地放在沙粒上。伏下身。疼痛。仰或绝望。
()
良久。开头的音乐又响起。重复着清澈的忧伤。门铃响起,一个声音响起。她回来了。这是结束。也是开始。
大概晚上9点左右。电影谢幕。我刚关掉影碟机,就听到敲门声。我不由想起刚才电影里面的情景。心想,难道有惊喜不成?稍微想想,想必是管理处的人。除此之外,不可能有人那么晚来敲我的门,住进这里以来从没试过。我迅速披了件背心上衣,心里一边寻思着是谁,一边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我的心稍微震了一下:果真是个惊喜。又惊又喜。站在面前是那晚斑马线上遇到的女子。她仍旧那身白色纯棉碎花连衣裙。同那天早上我醒来她站在我面前的情景如出一辙。我由于意外而忘了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也定定的看着我。
惊讶吧?她先打破了沉默。
一点不假,是很惊讶。我答道。
不请我进来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闪在一旁说,进来,进来。
她抬头环视一下四周,没等我开口就一屁股地坐在沙发上。我问她喝温水还是冰水,她回答说和我一样即可。我进厨房倒了两杯冰水,一杯自用,一杯给她。她没说话,连简单的谢谢都没有,眼睛盯视着对面的书架和唱片架。我则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
片刻,我微笑着轻声问道,找我有事吗?
她仍旧没有搭理。于是我认定她心情不好,只是刚好路过又刚好忆起那晚的事就上来坐坐而已。于是我也不再追问下去。
我换了个问题:是了,我叫树。你怎么称呼?一直忘了问来着。
蓝。良久,她才轻声回答道。
终于从她嘴里挖出一个基本信息:那就是她的名字叫蓝。
我又问,那晚过后没再喝那么凶了吧?
蓝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拿出一根红双喜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然后递给她一根,问:要抽吗?
不。她回答得简单果断。
就这样,整整两个小时,蓝坐在沙发上几乎一动不动,活像一个伤心的人偶。问她问题,也是迟迟不见回应,好像思维处于短路状态,非要经过一定时间才能连接上一样。
我相信这两个小时是全世界过的最慢的两个小时。最后她起身告辞说,原谅我的无礼。我笑着说,没事,有空再上来坐坐。她什么话也没在说,然后就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想笑出来,转而又心生奇怪。她怎么会突然上来,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坐两个小时就离开呢?
第二天晚上,几乎同样时间,8点左右。蓝又来敲门了。她进来后仍旧坐在昨天坐过的位置上。她接过我递过去的冰水,一声不吭。
工作还顺利吗?我问。
挺好!
她盯着的不知道是书架上的书还是趴在上面瞌睡的卡夫卡,我问:你喜欢看书吗?
是!她仍旧是不痛不痒地回答我的问题。好像是对我提这样无聊问题的不屑。
我决定不再说话。我们就这样沉默着。两个小时候她又离开了。不同的是,今晚偶尔会看一下窗外。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蓝都来敲门,无一例外地坐了两个小时候又离开了。持续一个星期,过后就没再来了。这个叫蓝的女子,在斑马线偶遇的女子,居然连续一个星期来敲我的门,然后默默地坐上两个小时候离去。这种事情我还是头一遭遇到。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这种事却偏偏让我给遇上了。我不禁瞄了一眼正卧在沙发边上闭目养神的卡夫卡,心想:先是卡夫卡来突然出现在房间,后来又来了个叫蓝的女子。莫非是上天见我一个人孑身一人寂寞不成?这年头尽是些稀奇之事。
第7节
7。
大约两个星期后,我在一家叫缺书店的店铺再次见到了蓝。
书店位于白领时常出没的天河北商业圈附近。据说店名和爵士乐有关。当时,店主老缺和朋友在酒吧喝酒,酒吧里正放着Chet Baker 的My Fanny Valentine,正在苦心琢磨书店名的他,灵感突发,于是chet’s bookshop诞生,中文音译缺书店。虽名叫缺书店,但店里并不缺书。
()
书店的外观看起来不太像一个书店,从橱窗望进去,见到的都是马克杯,T恤,吊灯等各类饰物。进入店内,中间摆放着的暗橘色沙发,舒适而温暖,柠檬黄的墙壁两侧有深褐色的书柜,书柜上摆放着大量原版的英文图书和港台版中文图书,还有一些在其他很多书店都很难找到CD和DVD。
我去书店的那天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店里正在播放着《I am Falling Now》。轻得像要断一样的声音,哀怨凄婉的声音如水般流动。
There is no ending to this life。
That I've to live with endless sighs……
Maximilian Hecker用他那把忧伤又略带磁性的声音在不停地哼唱着。这个深情忧伤的德国男子曾一度让我如此沉醉。他淡淡地唱着《Lady Sleep》,在无数个孤寂的深夜里一次又一次的谋杀了我的睡眠。
我推开店铺的门走进去,见到只有一个顾客在悠闲地翻着书。从前面摆着的饰物一路看着进去,各种文艺书籍,创意杂志,CD唱片,DVD影片,不一而足。目光到达店的尽头,只见有一个女子正在柜台前整理书籍,蓦地发现女子有点面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她,一个月前躺在斑马线上醉得一塌糊涂的跛脚女子。也就是前两个星期莫名其妙上来我住处默默坐两个小时又离开的女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飞快地寻找记忆,而记忆却故意跟我捉迷藏。想了大概15秒,终于忆起她的名字。我再看她右眼角下有黑色的泪痣。于是确定此女子确确实实是蓝无异。
我“噢”了一声,她抬起头来不无惊愕地看着我。大概也是15秒。她惊讶的脸转为莞尔一笑,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我要找一本叫《灵山》的台版图书。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作者是一个法籍华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那个。
你等一下。说完,她就放下手上的书,转向柜台前的电脑。她告诉我这本书暂时缺货。
我哦一声。然后继续说,一直有件事想问你来着。
什么事呢?
那连续一个星期是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不想说话而已。
哦,这样的情况我也经常遇到。就是突兀地丧失了说话的欲望。我说。
她没搭理我,继续整理柜台上的书籍。
一个人值班吗?
不是的。还有一个,出去吃饭了。她稍微抬起头回答我。
我没有再问什么。站在唱片架前看上面整齐地摆放的CD和DVD,看到有一张叫《Café Karma》的CD,封面是一个释伽牟尼佛像。我拿下左右看了看,又放回了原处。
她在身后搭话:喜欢吗?那张CD是14块9毛。
我沿着书柜两旁的走道漫无目的地浏览上面摆放着的书籍。
临走的时候,她叫住我:要不你先留下你的电话,等《灵山》有货我再通知你。
我说好。在柜台的前写下了我的手机号码。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8节(1)
8。
正睡得混混沉沉,尖利的电话铃声把我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接过电话,一边看看时间,时针指向2点15分。
喂喂,你好。听出是一把女子的声音。声音犹如水珠滴到树叶上发出的响声。
电话那边继续说,还记得我吗?
我想了一会儿,说:特地打电话来通知我《灵山》有货了?
脑子蛮管用嘛。于此同时,听筒隐隐约约传来《巴黎德州》的主题曲《Paris,Texas》,想必是在店里打的电话。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那本书呢?她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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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明天中午。
她说好,接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下班后可否和我谈谈。
我说没问题。问了时间和地点。
她说,晚上7点。1984咖啡馆。
不谋而合。
我说不见不散。挂了电话折回床上翻了个身重新入睡。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6点。我欠身起床,走进浴室,刷牙,洗脸,刮须,口中不自觉得哼着Bon Jovi的《It‘s My life》的调调。一切完毕。对着镜子端详了一番自己的脸。没重大发现,只是眼角的鱼尾纹好像多了些。
6点20分,我离开房间,下楼,向地铁站走去。上了2号线,在烈士陵园站下了车。到达1984时才6点45分。推开门,里面正在播放小野丽莎的专辑,婉转优美的旋律在房间内回旋。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Cappuccino。一边欣赏小野丽莎的浅唱低吟,一边看街上的行人和霓虹在等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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