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璜点点头:“算数,你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乞儿想了想:“六岁?也可能是七岁,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我。没有名字,人人都叫我小要饭的。”
金璜笑道:“看你这脾气硬,骨头也硬,叫你小石头可好?”乞儿点点头,金璜继续道:“你怕吃苦吗?”乞儿拍着胸脯道:“不怕。”
“以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只要姐姐收留我,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走,回家去。”
正等着地瓜饼的赵叔看见金璜与薛烈带回来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手里捧着个纸包,纸包里放着已经被揉碎的地瓜饼,不解地看着金璜:“这是怎么回事?”
金璜笑道:“这孩子为了保护地瓜饼,跟人打了一架,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毫无意义的假话,赵叔也不开口,只默默看着她,等着她自己说真话。
果然很快,她就老实说了:“这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些胆识,有些手段,我觉得挺好,就带回来了。”赵叔敲了敲烟锅:“当年院子里的那些师父们都不在了,我可没带过孩子,你会么?”金璜摇摇头,赵叔又望着薛烈,后者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假装没发生任何事情。
赵叔叹道:“教孩子不容易啊。”金璜笑道:“虽然我不会教,却记得当年是怎么被教的。也记得哪些事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不就行了么。赵叔,您老就不用担心了。对了,他叫小石头,正好有个空厢房,让他住那里吧。”
趁着刘婶和小石头一起收拾房间的空档,金璜问道:“赵叔,接了什么生意?”
“还没接,等你回来,问问你愿不愿意。有人委托咱们保护户部尚书杜承宇。”
听到这名字,金璜猛然抬头:“有人,翰林杜书彦是吧?”
“这倒不是,是个姑娘。”
“想来不是茜纱便是茯苓,这人真奇怪,自个儿手上有人不用,找我做什么。”
赵叔等着她的决断,并没有答话。
坐在石凳上,伸手拈了块玫瑰酥,金璜一边嚼一边想,初步判断,如果自己答应了这事,就算保护不力,至少也不会添乱。想来杜书彦已经猜到帝行门会请自己出手,大理寺卿那档案子风格明显,绝不是大漠帝行门所为。
每个杀手都有自己的风格,以便雇主验收。同时也方便了官府查案,只是这里面丝丝缕缕牵扯太多,就算知道是谁犯的案子,也一时半会儿拿不到人,除非大案,拖久了,也就不了了之。
大理寺卿,一品官员,这可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案了,只怕血色盟脱不了干系。****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仗着偷偷摸摸不好找过日子。对于这一点,金璜想的很清楚,所以她几乎不接与朝廷有关的生意。不知道血色盟的人脑子里是哪根筋不对,竟敢接这样的生意。
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把心思多放在自家这摊上吧。如果接了高玄武的单子,就违背了自己不与朝廷牵扯的心思,如果接了杜书彦的单子,又会与高玄武直接为敌,虽然那个家伙很讨厌,但也不至于要与他动刀动枪的兵戎相见吧。
若是都推了,不说银子赚不到,而且也等于是两边都得罪,高玄武是同行,杜书彦是一国同胞,时常还会有生意往来。
怎么做都好像不对的样子,一包玫瑰酥吃完,也没得出个结论。刘婶收拾完屋子,便召呼大家吃饭。肚子里塞得满满,哪里还能吃得下,金璜只坐下来喝了一碗汤,便起身离席,说出去走走。看着小石子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样子,金璜还多吩咐了句:“慢点,别咽着了。”
心里有事,并未刻意挑选哪条路,只顺着城中笔直大道向前,不知不觉便出了城门。今日城门外好生热闹,一问才知道,明日皇帝要祭天,这会儿已经出城了,在行宫歇息一晚。
反正也没事干,不如远远去张望一下,所谓九五至尊的威仪是什么样的。金璜便顺着记忆中行宫的位置摸了过去。
八、行宫惊变()
要说还是皇家气派,天子富有四海,随便花上那么一些些,足够百姓瞠目结舌。当今圣上已算是体恤百姓,吩咐俭省。饶是这般俭省,依旧是仆从如云,十里锦障。
前后左右都有禁军保护,后面跟着的人里虽是太监服色,手里或是捧着食盒或是拿着拂尘,内行人却能看出,这些人下盘稳而眼蕴精芒,全身的筋肉都处在随时可以出手的状态。当是暗藏的大内高手。金璜远远站在高处看着,也没什么目的,只觉得数人群里有多少个隐藏高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一二三四,咦,不对,那个不是,唔,还是。”自娱自乐的无比高兴。
最先一拨是赶人的,置锦障的,泼净水垫黄土的,再后面是一堆太监举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华盖布幔以及乱七八糟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实际用途的东西,之后便是一个六匹马拉的大车,本朝尚火德,车厢以红色为主,用黑色与金色绣出各色花纹,重重缨络罩在顶上,华丽繁复。
大车后面还有个略小号的马车,四匹马拉着的,车厢壁上绣着凤凰,想当来是当今国母所乘,再后面还有两辆小车,花饰朴素,就不知道是什么人乘的了。
“这么小的车,坐一天真憋气。”看了大半个时辰,仪仗才过尽。“这慢腾腾的,得天黑才能到行宫吧。”金璜对这队人马的速度非常不屑,凭她双腿,从城门到行宫,最多一个时辰,怎的这坐车的还不如走路的。她完全也不想着皇家威仪,如何能像她这般撒腿狂奔,那些个在地上走的宫女太监又岂是身有武功之人。
伸了个懒腰,在回城与去别处继续逛逛之间犹豫了一下。看看太阳只略略偏西了些,这么早回去也是没事做,不如去桑泊看看,若是有莲蓬便摘些回去,刘婶挺喜欢吃这些小零碎的。
向南边走了几里地,便闻见水腥气,桑泊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被微风吹起的水波洒着点点碎金,荷叶碧绿,空气中弥漫着它特有的清香。大片荷塘中,已有些花瓣尽落,露着中间大大的莲蓬,金璜提气跃向湖面,双足轻点荷叶,伸手探向几个早已看好的大莲蓬,得手后旋即飞身落在岸上,还不忘扯了一把荷叶。
“金门主果然厉害,真正是过河拆桥。”岸边有人拊掌,不用看也知道,是律王爷的人,诨号归云客的那位老头子。“上回金门主深夜探访,烛光微弱,难照金门主花容月貌高华气度,如今一见,真正是见之忘俗。”
“放屁。”金璜心中暗骂,自个儿长什么样,自个儿最清楚,这种无聊的话还是留给那些小姑娘听吧。
当然她不会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只笑道:“多谢先生夸赞,不知先生最近可有生意予我?”
归云客摸着胡子“呵呵”一笑:“今日天气如此之好,这里又是湖光山色,金门主怎么还满心俗事,不如老朽作东设宴,还请金门主赏光。”
金璜心下生疑,这老狐狸,好好的怎么会想起来请自己吃饭,上回打个照面可算是两相计较,死绷着才没最后闹翻。莫不是有什么诡计?
见她半天不吭声,归云客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笑道:“又何必多疑,都是江湖中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道,日后还有相烦金门主的时候,总得是熟客才好做生意。”
他越多说一重,金璜心里便多防备一重,闲扯了半天,怀里的荷叶都要蔫了,金璜硬扯出来个理由:“这么新鲜的荷叶,白放坏了可惜,我先回去做粥了,下回得空再说吧。”归云客偏又拦着:“不过是些荷叶有什么打紧,若你喜欢,明日老朽遣人现摘带露的,快马送到门上。”
“呵呵……”金璜干笑两声:“一骑红尘妃子笑,渔阳鼙鼓动地来。老先生的好意,小女子当不起,心领了。”说罢绕开归云客便要走,却见眼前人影一晃,归云客挡在身前:“为了日后好托生意,老朽想试试门主手上功夫。”
这死老头搞什么鬼,来不及多想,一招便已攻了过来,来势凶猛却劲道不重。金璜暗自叹口气,看来就是想死缠着不放她走罢了。这老头儿手段委实厉害,过了几招之后,金璜也不得不认真,一套七十二式天罗缠丝手,使到第三招时,金璜便已有破招之法,右手一翻,食指疾点归云客脉门,归云客只得撤手退开:“金门主果然女中豪杰,昔日与封世刚对招,这套掌法使到第五十七招时才被破。”
“难怪堂主那天会气乎乎的召集所有人,命令必须在日出之前学会天罗缠丝手,并想出破招之法。”封世刚不是别个,正是月黑堂堂主,只是少有人知道这事罢了。心中旧时记忆泛起,金璜心中恨恨:“原来就是你这死老头儿,害得我们所有人那一夜都不得安睡。”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西边的山头依旧透亮,晚霞嫣红,映得半边天的云彩通红一片,如被火烧。归云客抬头看看天色,笑道:“既然金门主执意不肯赏脸,老朽也不便强留。请便。”便当真让开一条路,自顾自进屋去了。
金璜便是呆子,也看出来,归云客必是有什么事需要拖住她,以免坏事,被人算计的感觉真不舒服。不过也没办法,好歹是甩开这个麻烦,五行门根本毫无势力可言,应该不至于是要困着她,而去对付薛烈赵叔刘婶。
方才动手之时,手里的莲蓬荷叶早掉在地上被踩烂了,暗自道声可惜,又施轻功到湖面上采摘些揣在怀里,这回还顺手摘了几枝含苞欲放的荷花,寻思着是插厅里好,还是插屋里好。
还没想清楚,忽见前面火光冲天,吵吵闹闹。向着那雄雄烈焰的方向望去,咦,那不是皇帝的行宫么?这么热的天气还放了把火驱寒呢?若说刺客杀手都是冷心冷面,事不关已绝不关心的,那只说对了一半,在执行任务时才会这样。平日里没事还这般端着,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算是在月黑堂,没有任务的时候,金璜也是个哪里有热闹往哪里钻的人,为免招惹麻烦,在学习易容术与蹑行术的时候,她是最认真的一个,也是学的最好的一个。当师父拿她做榜样鞭策别人时,她自己心里都觉得好笑。
行宫乱成一团,蹑行术可以省了,大大方方向前走去。高墙内外,哪里还有晌午那会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天家威严,地上横七竖八的是太监宫女的尸首,还有几个黑衣人的,门里还有几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声,禁军依旧在忠于职守,黑衣人明显个个都是精英,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得出空的黑衣人四处走动,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或是在找什么人。
金璜突然想起高玄武,那厮入关,莫不是要杀这皇帝?想起他曾经冷硬地对自己说过:“我是北朝人,纵然北朝再不好,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南朝的人动我北朝。”
心中冷笑一声:“你这般有出息,我身为南朝人,不好好给你添点麻烦,日后怎么好意思相见?”一时血涌上头,没多想,右手微动,匕首已出鞘,展开身形,步法轻盈穿梭,匕首所到之处,无有生还。
她抬手揭了个黑衣人的蒙面巾,看五官肤色,不像是北朝人。就算不是北朝人,也一定是北朝人请来的杀手。脑中闪过素雪、芙蕖、血色三家,方才冷眼旁观,也不像是这三家的路数,“外地来的?”金璜皱眉,这里已经没有活着的黑衣人,她四下张望,有个受伤的侍卫倒在地上呻吟,身上没带金创药,救不了人还是省点时间吧。她打算从侍卫身边走过,四处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见侍卫喊她:“姑娘,姑娘……”
既然有人招呼,不停下来就不合适了。
她蹲在地上,看那侍卫胸口腰腹皆有伤:“你伤的很重,可是我没有药,救不了你。”
“陛下,保护陛下……”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咽气了。
如此忠于职守忠心耿耿的人难得啊,金璜不由对他升起敬意,这算是委托吗?可是没有收到委托单也没有委托费,金璜想起曾经在广武城接下的遗言委托,最后还搭上了几个鸡蛋。心情复杂,有些犹豫,皇帝好不好,也不****的事,横竖****生意也不交税。不过……她转念一想:“还是天下太平的好,要是再来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乱世,法纪崩坏,那这****生意可也不好做了。”
心念一定,便四处寻找皇帝的行踪,希望可以赶得及。看火势,这场异变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皇帝应该已经不在正殿里,这行宫不知道有没有暗道什么的。想来尊贵的皇帝应该不会往厨房杂间跑,往日芙蕖阁的萧青儿曾经告诉过她,像这种正正经经的建筑,应该都有些角门侧门,这行宫,一面临水一面靠山,还有一面朝着京城。正常的皇帝应该都是往京城跑吧?她决定赌一赌,向着通往京城的侧门跑去,果然,很快便听到有打斗之声。
陛下您还没跑掉哪?
九、功高莫过救驾()
离偏门还有挺长一段距离,二十几个黑衣人将几人团团围住,借着火光,大概能看出是几个太监服色的人与黑衣人拼杀,中间正是众侍卫高手舍身相护的当今圣上,就属他的衣服最贵,最扎眼,一眼就看出来了,真招摇。金璜在心中叹口气,这么多人护着,总不至于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换个普通侍卫的衣服,也不至于被人像苍蝇闻着血腥气似的追在后面不放手。
大内高手武功不弱,但黑衣人这方面也不是什么弱茬,双方单挑的情况下实力相当,只是目前黑衣人明显多过大内高手,古训有云双全难敌四手,实在是真理。
在金璜眼里,这两帮人的本事都有限,大内高手以保护为主业,主动攻击的意识和能力都不足,黑衣人稍一退,他们就转移目标,让退后的黑衣人有了喘息的机会,喘匀了气,又成了新生力量扑过来。而黑衣人这边,明显一个个都是单打独斗起家的,完全没有合作过。不仅不能起到相互补充,相互助力的用途,反倒互相影响互相牵制。
两边各有不足,而保卫的这方面,随着倒地的人越来越多,有生力量也越来越少,黑衣人的刀光已掠过当今圣上的脖子,若非一人扑上前,替当今挡下一刀,只怕明儿该全国缟素了。
罢了,就当是接下了这任务吧。
数了数黑衣人的人数,金璜从腰间解下那根五彩缤纷被薛烈称之为“五花蛇”的柔云鞭,道上只知血手妖后的金色匕首,却少有人知道还有柔云鞭,只因若非必要,绝不会出,而这柔云鞭出手,便绝不留情。自出道来只用过三回,没想到今日会用于救驾。
当最后一个扮为太监的大内高手缓缓倒在地上的时候,当今圣上心知大势已去,久居万人之上,威加四海,便是生死关头,也不曾露出一丝胆怯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眼睁睁看着明晃晃的长刀直逼眼睫之间。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一阵劲风扫过,长刀被一根五颜六色的长鞭裹住,随着长鞭上的内力尽吐,长刀飞出,而持刀人,也被一柄金色的匕首抹了脖子。
一根花里胡哨的鞭子,加上一把匕首,配着轻盈的步法,黑衣人想群起而攻之,却由于互相影响,反倒是一出手便伤了自己人。金璜指东打西,又利用他们之间配合不利的情况,借刀杀人,十几个黑衣人竟不是她一人的对手。她下手极为狠辣,盯住一个必杀一个,让黑衣人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
仅余的三四人,见凭空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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