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那一部的?”
萧燕然狡黠的一笑:“灵楼又算是那一府那个衙门的?”
“彼此彼此。”
又有探子回报,胡人已开始埋锅做饭。
萧燕然与小阎王对视一眼,一跃而起,所有人轻装,换马,整理武器,嬉皮笑脸的面孔在刹那间蜕变成肃杀。在乌云与树林阴影的掩护下,二十三骑战马列队排开,萧燕然左手提枪,背束短矛,肃立在队伍左中的位置。
他静静的看着队伍正中那个空着的地方,轻声道:“为了六郎。”
小阎王眼眶一热,生生板起脸,低吼道:“为了六郎。”
战马跃出阴影,乌云间的微光洒落在这个没有名字的队伍上,如银色的狂风掠过大地。
龙门渡(十三)()
北朝人慌乱之下,大部分人竟然都能很快的整装上马,凭借有限的掩体准备迎击。当站在外围的胡人看清袭击者的脸,那纵马冲在最前面的青年手中掷出的短矛,已在一瞬间穿透的了他的胸膛,他们的弓箭在那个人面前显得软弱无力,偶有一两支袭近他的面前,也被银枪轻轻拨落。
当他投出手中最后一支短矛,马蹄也一跃踏入了北朝人的营地。铁锅翻倒的柴堆火星四迸,营地灰白的帐篷被奔跑的马匹带得呼啦乱响,兵器激烈的碰撞着,鲜血飞溅。小阎王双手执刀,左手斩断刺来的长枪,右手顺势一挥砍下敌人的头颅,口中打了个呼哨,提醒身旁的萧燕然在营地后方,有几个胡人正保护着两个人准备逃走,正是野利合和甘明。
萧燕然利落的干掉面前的胡人,示意身边的骑兵突过去截住他们,野利合身旁一道长鞭甩出,生生将一匹战马拖倒在地,落马的骑士就地一滚,被冲上前的同僚掩了去。长鞭上下翻飞,如灵蛇巨蟒,两三个人也近不得野利合的身。那甘明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柄虎头刀,已有两个寒山骑士战甲浸红。萧燕然策马突入战圈,硬截住劈向战友的刀,喝到:“交给我,去帮老金。”那两人便一拉缰绳,奔围攻野利合的圈子去了。
“甘二爷,好久不见,”萧燕然咬牙笑道。
甘明看清来人,轻蔑的一哼:“果然是你。”
银枪毒蛇吐信,毫不留情的向甘明噬去。
虎头刀轻描淡写的一挥,当的一声砍在枪杆上,震得萧燕然手腕生疼,差点握不住长枪。
“就你也想杀我?萧远,别忘了,你的武艺是谁教的!”
萧燕然将枪一抖,闷声便扎,甘明并不闪避,虎头刀一路攻势,反倒逼得萧燕然连连后退。
“这就不行了?手抬高!躲什么躲!”刀背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脸颊上,他身子一歪,狠狠摔在地上。
“喂喂,今天死十二次了,”观战的青年乐呵呵的跑过去牵住失了主人的战马,顺便嘲笑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少年。他鼻梁挺直,五官棱角分明,是个极英俊的,带着明显藩部血统的年轻人。
少年撑着枪爬起来,用手背擦擦嘴角的鲜血,一瘸一拐的蹦着去抢他手中的缰绳:“再来!”
“行了,燕然,”青年一拍他的头,“快赶不上晚饭了都,我晚上还巡夜呢,你想饿死我啊!”
“是他说打赢他,下次偷袭就让我带队。”
青年一愣,大笑起来:“你信他的?那干活的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持刀的骑士扬起眉毛,挑衅的笑道:“搞不好连你都剩不下,来比划比划?”
“不来,”青年揪着少年萧燕然的领子扔上马,自己也跳上马背,“甘二爷,上次赌的烤鸡还没见影呢。”
“我明儿就去青涧城的城墙刷上,六郎者,饭桶也,”甘明慢悠悠的说道。
折克衡嚷道:“我还没燕然吃得多。”
“我是在长个儿。”
“你都快高出城墙去了!别长了!面不够!”
九月鹰飞。
一队战马驰至大沙坡。
“报,没见到接应的兄弟。”
“甘明不会出这种错,”折克衡面色凝重,西朝的追兵咬得很紧,战马已疲,若没有友军接应,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看看,”萧燕然一夹马,正要往坡上去,忽前方探子大呼道:“不好!有埋伏!”
无数西朝大旗从坡后冒出,顿时杀声震天。
“快撤!”
只是,还能往哪里撤?后有追兵,前有埋伏,已是绝地。
一场血战。
折克衡执着旗站在坡顶,还活着的人都默默的退到他身旁。西朝人似乎没有料到这一小股敌军能给己方造成如此大的伤亡,竟没有一个人敢贸然攻上来。
“还有几支箭?”
“六支。”
折克衡眯眼觑着坡下的西朝军队,“能看出哪个是领头的么?”
萧燕然揉着因弓弦断裂受伤的左腕,哼道:“五箭之内必有大将。”
“浪费,”折克衡把自己的弓扔给萧燕然,又递过一支羽箭,“手还行吗?”
“不妨事。”
折克衡解下左手已被鲜血染红的牛皮护腕,给萧燕然系上,笑道:“咱再捞个大的。”他把剩下五支羽箭都放在萧燕然马鞍前箭袋中,低声道:“告诉梁指挥使,赶快往西撤!”
“要走也是你走!”
折克衡指指自己已抬不起来的左臂:“我走个屁啊,这儿有本事冲出去的就剩你了。”
“我找到甘明立刻带兵回来,你们撑住。”
“还回来干什么,忠烈祠见吧。弟兄们,准备。”
战士们会意,纷纷寻了断箭,拉弓射往西朝人军前。
西朝人见射来的都是断头箭,大喜过望,忙捧了奉至头领面前:“南人的箭射完了,只拿这些断箭唬人。”
那头领还未来得及高兴,一支利箭裂空而来,生生钉入了他的额头。
随着尸体滚落马下,西朝人顿时乱成一团。
“燕然,走!”
寒山军的吼声夹杂着杀声在萧燕然疾驰而去的身影后高声喊道:“忠烈祠见!”
折克衡扬起长刀,面对着冲上来的西夏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穿破了沉沉乌云。
“燕然,晚点儿来!”
龙门渡(十四)()
“六郎到死都不知道是你背叛了,”萧燕然咬牙顶住甘明的攻势。
甘明冷笑一声,“人各有志,跟着他混迟早是一个死。”
萧燕然再不做声,银光狂舞,仿佛一条怒吼的长龙要将敌人吞噬。
虎头刀瞅准空隙,直劈萧燕然面门。萧燕然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冷笑,迎着刀光,毫不闪避,长枪依然笔直的刺出。
刀锋在划破额头的瞬间停住了,一丝蜿蜒的血顺着萧燕然眉间流下。
甘明低头看着穿透胸口的枪,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燕然,你长进了。”
虎头刀和他的身体同时砸在地上。
“折六,最后是让你去找梁怀义吧。”
“是,”萧燕然生硬的答道。
“他啊,什么都知道了,”甘明发出一声抽搐般的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萧燕然带着复杂的表情,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从腰带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甘明的怀里,“这是他叫我带给你的。”
“东西拿到了吗?”
杜书彦看着策马而来的萧燕然,又看了看他手中提着的滴血的布包,挥了挥手中的锦盒:“拿到了。”
萧燕然点点头:“等我料理了那边。”
野利合身边的几个亲兵实在彪悍,加上嘎珠诡秘莫测的长鞭,几个骑士一直未曾占得便宜。萧燕然见小阎王那边还腾不出手来,便策马前去支援。
杜书彦环顾四周苦战的北朝精兵,眼光落在野利合腰畔露出的一截用于悬挂腰牌的饰带上,忽然施展轻功,欺至野利合近前。
野利合等人对付寒山骑兵已相当吃力,不防忽然冲出的杜书彦,心头暗道,吾命休矣。不料杜书彦只是伸手将他的腰牌一拽,握在掌中迅速的一瞄,掷给萧燕然。
萧燕然接了腰牌仔细验看,忽露出一丝笑意,抬手道:“行了,放他走。”
几个骑兵虽不明究里,但军令如山,立刻策马退开三四步。
野利合没想到竟有此变,不可置信的盯着萧燕然,仿佛要把这个人的模样烙在脑海里。
“主人,快走!”嘎珠焦急的用胡语催促到。
野利合调转马头向北,又回头道:“后会有期。”方疾驰而去。剩下的北朝士兵也小心翼翼的退出战圈,跟着他一径向北逃去。
小阎王指挥人打扫着战场。萧燕然将手中的腰牌丢给杜书彦,笑道:“这烫手山芋还是你拿着吧。”
杜书彦小心翼翼的将腰牌揣在怀里,低声在萧燕然耳边道:“你知道他是北朝小王子耶律濬还敢放他走?”
“若不是要放他走,你丢给我干什么?”萧燕然白了杜书彦一眼。
“不只是这样吧。”
萧燕然耸了耸肩,笑而不语。
这个人的政治嗅觉竟也不弱,难怪京城那位能把敏感的边境部队交给他。军中之事,对灵楼来说始终是一个禁区。杜书彦看着萧燕然的侧脸,在卷云层叠间偶尔的几缕阳光中,温暖而坚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这一刻的肩并着肩,如冬日暖阳,如此的难得,又如此的让人迷恋。
“看来甘明把真正的野利合卖给了北朝人。”
“这种事,有一就难免有二。”
“往京城的道口都被已查捕马贼的名义封了,你把东西带不过去的,打算怎么办?”
“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龙门渡(完)()
白河县,端王府前张灯结彩,车马如龙,庆祝着端王的五十大寿。
门前的礼官对着红单,看着吉时将至,客人们一一来齐,唯独少了最重要的,皇上亲自派来的特使杜翰林,着急得直跺脚。
终于在最后一刻,三辆破破烂烂的蓝布篷马车停在了王府前面,侍卫们鄙夷的皱起眉头,正要去赶,马车上跳下一个侍从,上前几步,将名帖递到礼官手中。礼官倨傲的翻开一看,惊得连忙跑下台阶,躬身道:“杜大人?怎么……怎么……坐这车就来了。”
杜书彦脸色苍白的被下人扶下了车,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连连摆手,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个书童抬了一只贴着皇封的箱子下车,杜书彦才有气无力的叮嘱道:“都是皇上御赐的,小心着点儿。”
王府里听说杜翰林到了,连忙有人出来迎至偏房更衣梳洗,换了朝服,又送至正厅。
端王红光满面,正坐在厅中榻上,受宾客朝贺,见杜书彦进来,连忙起身拜倒,三跪九叩,郑重的接了礼单供在案前,这才拉着杜书彦的手,在榻上坐了,问起舟车劳顿。
杜书彦几番推辞,终于侧身坐了,吞吞吐吐、颠来倒去了半天,才把如何走错了路,如何投宿客栈遇上马匪和官兵交战,又如何躲在柴房逃过一劫,才有命到了这里给说清楚,听得宾客们无不惊叹。端王听闻治下竟然有如此悍匪,连连赔罪,设酒压惊,不时叮嘱杜书彦这种事几年也发生不了一次,千万不要告诉皇上,免得使皇上担忧。
酒过三巡,礼官鸣钟道曰吉时到,恭请端王请寿礼。
仆人抬了御赐的那只箱子来,当着端王的面启了皇封,一件一件的捧给端王和诸宾客欣赏。箱中一套《伽蓝记》并一卷魏晋年间的《变相图》和诸色珠宝玉器外,竟然有一只礼单上未曾登录的锦盒,连杜书彦清点礼物时也未曾见过。
端王拿着锦盒看了又看,着实奇怪,这锦盒不过是商铺里极普通的物件,怎么会在御赐的礼物中?他狐疑的打开锦盒,取出其中的画卷,缓缓展开。刚展开小半,端王的脸色忽然由红转白,由白转青,膝盖一软,倒在了榻上。
“这……这是……”
杜书彦拾起画卷一看,也是脸色大变:“这……怎么会在这里?”
这幅不起眼的画卷,竟然是京中丢失的机密图卷,上面标示着边境最新的布防兵力。
这画卷到底是错手封进了礼物中?还是贼人想借此暗渡陈仓,却没有机会取回?谁也不知道。
端王急忙命人将画卷收好,亲自用三层锦盒封好,让县尉派五百名精壮兵士连夜送往京城,又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请京中调禁军接应。
杜书彦也急忙告辞,要回京将此事详细的禀报圣上,端王也知事态紧急,连忙送了许多金银珍宝,又多番好言劝慰,才放杜书彦上路。
龙门渡依旧风雪交夹,杜书彦令管城停住马车,远远的,望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乱石河滩,河面上,已有薄薄的浮冰飘过。他微微一笑,正要放下棉帘,却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人牵着马站在风雪里,仿佛天荒地老。
五行门主(一)()
边塞狼烟始终没有真正散去,当第一片秋叶落下的时候,萧燕然被调任驻守南朝与承庆边关的金锁关,在这片大地上,承庆最小却最富。按说应是最招人觊觎,战战兢兢活在南朝北朝与平夏的夹缝之中。
但实际情况是,承庆国民不仅富足,而且安宁快乐。承庆立国之初,便以全民皆兵为国计之本,凡是承庆国人,不论男女,自幼便要习武,无论身体健康或身有残疾,每个男人成年之后必须服役三年。
“昔日承庆与兵强马壮的北朝发生过边境争端,承庆派出一批细作,进入北朝打探消息。这些细作均是聋哑,自有一套联络方式,被发现纵然是严刑拷打,也无法令他们吐露实情。最终北朝只得放弃攻打承庆。”杜书彦淡淡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坐在对面的章新端起酒壶,想为他再斟一杯,却发现壶中已空,刚想招呼伙计,杜书彦止住他,摇摇头。章新放下酒壶拿起筷子,挟起块香煎豆腐:“看样子,你不信细作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杜书彦用两指捏住酒杯:“我信。只是承庆并非因为细作之功而保全至今。一次两次尚可,这么久都没有拿下,可能么?”
从各方面看的话,的确如此,章新笑笑:“那自然是力量得到平衡,或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兴许是因为平夏与我朝在侧,若是兴兵攻承庆,万一被平夏或我朝捡了便宜,北朝皇帝得哭死。”
杜书彦微笑看着章新:“除了承庆,平夏北朝南朝,各有所长,相互牵制。协议是达不成了,不过利益流转,保一时太平罢了。消息情报才是立身安命之本,能不打便不打,能不死人便不死人,以少胜多不是因为如有神助,背后得付出多少才能做到。”
“所以今天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做背后的无名英雄?”
“章兄快人快语,既然已知杜某来意,那便给个准话如何?”
章新只笑而不语,命小二重取了三只杯子来,每杯皆倒满,一一饮尽,未了只说了一字:“好。”起身向杜书彦一拱手:“告辞。”便离席而去。
“公子,他这是什么意思?”随侍一旁的云墨满心疑惑。
盯着那三只空杯,杜书彦嘴角微微一勾,连眼中都满满是笑意,将桌上瓷壶举起,缓缓将最后一点兰陵酒注入面前玉碗中:“他虽是商人,却最爱太白诗句。处处言谈举止也仿诗句。方才典故乃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云墨撇撇嘴:“不得其意,只学其形。有什么意思?”
杜书彦摇摇头笑道:“其人内里也是任侠豪爽,当真有太白遗风,否则通行异国的客商不少,我又怎会找他。近年边界虽无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