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平跺脚:“嗨,我不是这个意思,银州虽有贼子,也就几十个,燕然已经带人去了,不消多时便能平定。而这边要迎战的是平夏数万人马,不一样的。还请杜大人……”
看着孟云平窘迫的样子,杜书彦笑笑,负手道:“我虽不才,也知身先士卒四个字,皇上派我来记录边塞战士们的英勇,我反倒龟缩回城,他日回京,当如何向皇上交待?”
孟云平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杜书彦复又看着地图:“刀剑无眼,自然不会故意向我身上招呼,我绕着走不就行了。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孟校尉若是无事,就下去早些休息吧。”
本朝文官地位素来在武官之上,更何况这位六品翰林确实比他这七品云骑校尉要高一级。孟云平心中恨恨:“到时磕着碰着你这身娇肉贵的大爷,还不是我倒霉。”但又说服不了他,只得怏怏而去。
见他离去,先锋营一人劝道:“孟校尉也是好意,怕伤着您。您不知道,上回,光是西北角城墙塌了一块,就砸伤多少人呢。”
“平夏人几时有这么强的攻城器了?”杜书彦心中一惊,灵楼里竟然没这方面的情报。
那人摇头:“不是平夏人,是被风刮的。原本就战事频频,来不及修,刮了一夜狂风,又浇了一夜的雨,城墙就塌了一段。”
“嗯……”杜书彦半眯着眼睛,这西北天气干燥,一向筑城都是以红柳芦苇芨芨草编为框架,填以砾石沙土,再浇以盐碱地下打来的地下水。平时确实坚固,只是今年天气异常,连这地方都连下了数日大雨,硬是将城墙给泡塌了。
“去年夏天那阵子的雨也算是够妖孽的,银州城里几时见过家什物件都漂在水上的场景。”那人还在念叨,“我家的桌子椅子都得按着,不然吃着饭就漂走了。”
边上士兵打趣道:“是啊,银州城里都是旱鸭子,若是发起大水来,我们没一个会游水的。”众人哄堂大笑。
“这城外不是有条流沙河么?你们小时候没去玩过?”杜书彦笑道。
“杜大人,您听这名字,流沙河,也知道是水少沙多,跑里面去玩,回家还得再洗回澡。还不够挨大人骂的。”
前些日子在关城查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城墙有问题,只有一些要紧的地方是城砖,而且这城砖在烧制时也因温度不够,完全不足以起到防御的效果。曾探得消息,北朝曾经召揽了一批会火药铁器之能人入朝,不知道如今这些人弄出什么来。
“不知道……”想到这三个字,杜书彦心中就一阵揪痛,情报不明,消息不灵,实在是能让人郁闷个半死。此时他无比同意皇上建立灵楼的作法,如果灵楼楼主不是他那就更好了……这种双面人的生活,实在过得很痛苦。
金璜还在银州城里等待高玄武的消息,刚刚在客栈大厅坐下,要了碗羊肉清汤面,就看见高德兴打马飞奔而过的身影,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还得本姑娘亲自动手,高玄武,你欠我的大发了。”
身在边城的高玄武狠狠打了个喷嚏,同为探马的陈二狗揉着鼻子:“着凉了吧,别看入春了,这地方早晚还是冷的很,仔细别冻出病来。”
边塞叩关(十一)()
前来巡视的枢密使大人遇刺,这还了得。银州城的守卫、衙役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没日没夜的寻查凶手。本来银州人口固定,来个外地人都能被找出来,可是自打石板镇疫区的人被放进来以后,就不好查了。所以金璜连躲都不用躲,大大方方坐在路边摊上看着抓她的人奔来走去。
游击将军府里忙得鸡飞狗跳,冯瑞慈虽有伤,却不在要害,折腾了几日,人还挺精神,口口声声要回去上奏朝廷,把那嚣张的承庆国给收拾了。高玄武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是原本说好与高玄武交换的任务,居然又回到这里来,而且那靠不住的高玄武居然没回来,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金璜一肚子气,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晚霞满天,一天又这样无所事事的过去了。
西北不比中原江南,晚上还有许多乐子可找,这里天刚擦黑就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只有几家酒馆还开着,里面传来醉鬼大声喧闹的声音。金璜站在城墙根底下的阴影里,默默想着是不是该趁早把活做完,回堂里去,这里实在是太没意思。
街上晃晃悠悠走来一人,是打更的,原来已经初更,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客栈,却见几道黑影从屋顶上掠过,打更的瞧见,刚想喊,其中一道黑影停下,手臂一挥,打更的连声都没出,就倒在地上。黑影迅速将尸体拖走,处理掉血迹,又向前疾驰,看方向是游击将军府。
“咦,这些是什么人?抢生意的?”金璜决定跟上去看看。却发现对方人数众多,约有三十人左右,跟上去就太不明智了,脚步一顿。耳边听见城门那里有人喝道:“来者何人?”
“翊麾校尉萧远,快开门。”
城门缓缓开启,浩浩荡荡一队人打马从街上过。马蹄声惊动了街坊邻居,本已睡下的百姓纷纷起身张望,还开门互相交流几句。从“有人在街上骑马狂奔”,变成“军队换防”,变成“平夏人要打进来了。”最后统一了意见“平夏人与北朝人马上就要打进来了,这些是传信兵,八百里加急进京报信呢。”顿时,人心惶惶,觉也不睡了,开始收拾东西。
站在一边听到完整的谣言从产生到升级到扩散的金璜,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深深理解了什么叫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水就把看起来坚固的堤防撕了个口子,惹出祸事来。
银州城里突然来了几拨人马,也不知都是干什么的,百无聊赖的金璜终于找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按不住好奇心,向着游击将军府跑去。还没靠近,就发现几条街之外就已经听见打斗之声,萧燕然带来的人与方才那些黑影已经交手。虽然这些人也可算得上是军中的精英,但与这些素来执行暗杀等机密任务的水平相比,还是差得很多。游击将军府的人加上萧燕然带进来的百余人,竟还落了下风,那几十条黑影已深入游击将军府,直向高德兴杀去。
金璜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个任务,高德兴死在谁手上不重要,重要的是将高德兴身上的一件东西带回去,不然无法证明高德兴是死在自己手上,雇主不付钱的。连忙将脸蒙上,施展轻功,跳进游击将军府,与这些黑衣人一起向高德兴进攻。
其他人都穿着黑衣,唯她穿的服色与别人不同,结果被萧燕然认做是领头的,提了青缨长枪亲自来战。真是失策,这是她此时唯一的想法。边打边退,往混战的人群里钻,顺手抓了个将军府士兵挡在面前,萧燕然见状只得收住招势,金璜趁机退出战圈。
“别挡我的路。”金璜恨恨道。
萧燕然傲然一笑:“萧某最喜欢看宵小之辈气急败坏的样子。”说罢欲追赶,却有士兵被打飞,撞过来,萧燕然转身接住他,挺枪接下与那士兵对战之人的一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金璜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那支平夏队伍见久不能得手,打了个唿哨,迅速撤去。萧燕然查看伤亡人数时,有人来报高将军不见了,最后看到他的人,发现他被几个黑衣人架住,不知往何处去。
“将军被擒。”萧燕然令一名伍长处理将军府里善后,自己提着长枪,亲自去追查。
此时金璜早已跟在平夏人后面,“抓着不杀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平夏人一直在赶路,没有要停的意思,她也只得脚上不停,跟着跑,也不知跑到了哪里,这些人停下了。根据四周情况看,应该是在平夏与南朝势力交接的缓冲地带,地势还挺复杂,在这里看不见关城,也看不到平夏军营。只见这些人将高德兴推进一处洞里,金璜生怕周围有埋伏,半天没敢动,仔细观察半晌,刚直起腰,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赫然是萧燕然一张大脸。
“原来你不是平夏人。”萧燕然在她耳边低低问,“居然没给吓到,挺镇定。”
“我长的这么有异域风情吗?”金璜冷漠的回答。
“即不是平夏人,为什么要杀高将军?”
“关你什么事。”
萧燕然手刚一抬起,金璜冷笑:“何必一定要看我的脸?看样子你现在想进去,我也想进去,既然目标相同,不如且放下我们之间的恩怨,联手如何?”
“成交。”
两人悄悄挪到洞口,听见里面高德兴与平夏人说话。
“我们要的东西,你拿到没有。”
“拿到了,只是最近你们的动向被我们的探子发现,守卫严密,一时找不到机会送出来。”这是高德兴的声音。金璜一脸嘲笑的看着萧燕然,意思是看你的上司原来是内鬼啊。萧燕然面无表情,仔细听着。他自语道:“平夏军统领在里面。”
一时半会儿进不去,金璜暂时离开洞口,绕到山背后时猛然发现,面前灯火通明,平夏军的大营,竟然在这里。距离关营仅有三四里,若是纵马而来,不消一刻,便可直抵关城。
回去告诉萧燕然?又没好处,正想着当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前面趴了个人,看身形挺眼熟,在脑海里搜了一圈,想起那个赖账**高玄武,他在这边干什么。
她本想悄悄接近,吓他一跳,他却突然回手射出一枚暗器,若非金璜躲得快,脸上就得多一个血洞。“你大爷的!”金璜怒骂,高玄武见是她,面容稍微放松,又是那副不在乎的样子:“我还没说是你先吓我的,倒先怪我。”
“恶人先告状,高德兴怎么还没死?冯瑞慈的事我可是替你了了。”金璜一脸不高兴。
高玄武刚想解释,突然平夏营里的守卫向他们这边看过来,大喊:“山上有人。”
两人对看一眼,同时说:“你被人发现了。”一愣,同时又说:“跑。”
边塞叩关(完)()
平夏军营的动静,也惊动了山洞里的人,在他们出来之前,萧燕然及时将身形隐于乱石堆后,过了乱石山,便是一马平川的土地,高玄武与金璜二人的身形在毫无遮蔽的平原就是活靶子。高玄武跑着跑着,觉得怀中有物件乱晃,伸手掏出一看,才想起自己身份乃是银州守军的探马,这是出任务之前领到的烟火弹,若是发现敌情来不及回报,晚上便用它来通知关上的人。高玄武又摸了摸,火折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拍拍金璜,还未说话,金璜见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便心领神会,将他需要的东西拿出来。
夜空被白色的光芒照得通明,关城上的哨兵马上禀报孟云平发现探子的烟火讯号,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了平夏的大军如潮水一般涌来。孟云平军令一出,全军上下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敌,城上守军张满弓,箭矢如雨将平夏兵暂挡在百米开外。孟云平原想令人将城门打开,放高玄武与金璜进城,但平夏军已调来盾牌队,在前开路,已突破弓箭防御范围。这时候,若是开城门,很有可能把平夏军也放了进来。
关城之上,杜书彦亲眼看见了这一切,也知道孟云平此时的决断正确无比。他对孟云平说了句:“书生就不在此碍事了。”孟云平点点头,他转身回营,换了身紧束衣裳,蒙面潜行,携胭脂泪从后方城墙垂绳而下,亲去救助这两个人。
金璜看出来城门是不会开了,扭头望着高玄武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跑呗。”声到人动,高玄武拉着金璜,竟直冲入平夏军阵中,两人各自夺马,从乱军之中向乱石山冲回去。平夏大军扎营在乱石山,就是等着有机会偷袭,没想到却被人撞破,既然挑明了,双方势均力敌,不如放手决一胜负。
所以,只有三十几人去追这两人,其他人依旧留在关城之下。
高玄武自幼生长于大漠,骑术了得,金璜这辈子从没骑过马,只知紧抱着马脖子,渐渐便落在后面,平夏兵的马蹄声在身后清晰可闻。她将匕首扣在手中,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翻身落在已追上来的一名平夏兵马背上,手起刃落,已结果一条性命。接着其余平夏兵也已追上来,金璜手中匕首并不适用于战场,吃亏许多,一不小心,身上已被开了条口子,在另一刀劈下来之前,高玄武已赶到,空手入白刃,将平夏兵手中长刀夺去,又以长刀劈开右边一名平夏兵。正在两人脱离险境之际,一名平夏兵撮唇为哨,他二人胯下战马忽而人立,将促不及防的两人掀下马去。
“到底是自家养的,果然听话。”高玄武及时稳住身形,顺手将站立不稳的金璜搂住。头回这么被男子抱了个满怀,金璜忙从他臂弯挣开:“这会儿还有心思夸别人。”
“你脸红了。”
“着了风寒,回去喝帖小柴胡就好。”
此时平夏兵还有二十多个,组成阵型,向两人逼杀而来。高玄武尚练过长刀,金璜这暗昧小巧的功夫在战场上可是吃了大亏,平夏人这阵型前后呼应,若是想杀其中一人,少不得要拼上受伤,实在不划算,只有退。
想了几个法子都不合适,正心烦意乱之际,面前闪出一人,手执青缨长枪,骤然出手,将最近的平夏兵挑下马。金璜停下脚步:“你还没死啊。”
萧燕然挑眉微笑:“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
“高德兴呢?”
“跑了。”
说话功夫,几名平夏兵又杀到,步下对马上,实在吃亏太多,就算是萧燕然,也不得不凝神对付,此时高玄武也退到此处,三个对十三个,高玄武笑道:“你五个,我五个,姑娘占点便宜,三个,怎么样?”
“姑娘站在一边观赏就行了,那三个让给我如何?”平夏兵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出手,便取了毫无防备的三名平夏士兵性命。
“不如萧兄高兄的五个,也分我一点?”
赤色长剑刚刚点上其中一人肌肤,青缨长枪已透胸而入:“本来就不够分。”
枪头乱点如雨急,剑锋如血映光寒,刀舞泼风水不进。三个男人昂首并立,虽以少敌多,亦无惧色。平夏人素以悍勇著称,面对这三人亦有胆寒。青缨长枪以攻为守,纵是回护之招,亦是围魏救赵之法,是经年征弛沙场战将作风;而那赤红长剑,剑形怪异,上有倒勾,走的路数轻灵诡变,明显是暗杀一派作法;至于这夺来的平夏刀,反倒是法度精严,有板有眼,竟是名家风范。
金璜坐在一边,望着这三个男人血战,知是必胜之战,所以她神情放松,心情极佳。将两柄匕首相敲,唱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戈壁上的夜风卷起一阵飞砂走石。混战已停,唯有伤兵哀声连连。三人相视一笑,收招。高玄武端起平夏刀仔细看看:“不错,连士兵用刀都是精铁打造,打这么久也只有个豁口,难怪平夏也有犯境之心。”
趁着三人聊天之时,有平夏兵悄悄爬起来,打算偷袭,却被金璜弹出的石子击穿咽喉,真正一命呜呼。
“真是小瞧不得。”高玄武蹲下身子,仔细检视躺在地上的所有尸体。萧燕然向黑衣人抱拳:“不知阁下是?”
杜书心道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此时蒙着脸应该不会被认出来,这人与高玄武在一起,应该同属探马营。这会儿关城大战,若不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也不会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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