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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往事(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麻烦,有麻烦总归要解决。
卷起袖子亲自动手,打个鼻青脸肿,滚上一身泥,也可稍减心头之恨。只是有身份的人如何能做这等事?生死大仇也并非市井扭打便可了结。
利益冲突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又不可找官府申告,有需求就有市场,杀手这个行业便应运而生。
江湖中说起月黑堂,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年**上列杀手榜,总是名列前茅,遇上同道报名号的时候,月黑堂中人的声音都比别人大几分。文死谏,武死战,杀手死在第一线。有去的就得有来的,月黑堂在道上享誉数十年的名声,绝不是白给。对于新血的培训,那是非常重视。
在金陵城郊紫金山下燕雀湖边,有一处不为人知的隐蔽所在,月黑堂在这里秘密训练杀手,皆是从懵懂不知事的时候便身入此门。这些孩子有些是流浪街头的孤儿,有些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孩子。另有一些是从富贵权势人家里抢拐来的孩子,这些千金之子,长大后,往往被被遣回自己家中,堂里只告知这是假身份,但家中人往往能从胎记眉眼中认出,生意做的容易,报酬又相当高。只是若这些孩子有发现自己真实身份,想与月黑堂脱离关系,往往被刑堂追杀清理门户,或能躲得一二载,终难逃一死。
从记事起,她就一直在小小的院子里呆着,不知道自己名姓,身边同伴都板着个脸,互相不说话,若不是练功时喝出声,还以为个个都是哑巴。天天不是扎马步站桩就是打拳踢腿,无聊之极。
到了五六岁的时候,被人带到另一个院子,学习兵器。有一天,她练功的时候,看着秋风吹黄叶,大雁南飞,不由嘴边一笑,接着腿上剧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谁许你练功的时候走神!今天不许吃饭。”好吧,不吃就不吃了,她叹口气。
夜深了,肚子咕噜噜响得很大声,累了一天的孩子们,睡的很香,都没人听见似的。她按了按肚子,叹口气,刚翻个身,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惊跳起,借着投入屋里的淡淡月光,是一个看着脸熟的小姑娘,平时似乎也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突然拍一下是什么意思?那小姑娘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从兜里拿出一个馒头:“我看见你被罚没东西吃,所以偷偷带出来的,快吃吧,莫让别人看见了。”
接过馒头,她连谢都来不及说,便将整个馒头塞进嘴里,差点噎住,那小姑娘笑道:“别急别急,慢慢吃。”三两口将馒头咽了下去,她拉着小姑娘的手:“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就饿死了。”
“哪里这么快就饿死了,嘻嘻,我叫叶,你叫什么?”小姑娘笑嘻嘻看着她。
说起叫什么,这是个问题,从来也没名字,反正也不会有人叫,随着指令起床吃饭习武睡觉,都是大家一起,还要名字干什么。她抓抓头:“为什么叫叶?谁起的?”
叶站在窗边,指着高大老树:“你看树叶自由自在的飞啊飞,想去哪就去哪,多好。睡你边上的那个叫蝶,再过去的那个叫燕,还有几个男孩子叫鸦、鹏什么的……”
原来不是大家互相不理睬,只是自己太自闭了吗,除了自己之外,大家关系都很好的样子,呆了一个多月,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她不由对自己是不是个白痴这件事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
“又发呆了,你到底叫什么啊?”
一时半会儿哪想名字去,想起这院门上写着“金”,便随口说了句:“金,我叫金。”
“哎?好奇怪的名字。我们都觉得你很可怕,也不说话也不笑,谁都不理,没想到你吃馒头的样子这么好玩。”
“哼,有什么好玩的,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话虽这么说,金却兴奋的一直没睡着,这么久,终于有一个可以讲话,可以玩耍,可以为自己偷馒头的朋友了。
尘封往事(中)()
一起练功,一起吃饭,好像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也有练功被打的经历,也烦恼过一套剑法总是耍的不如别人好看。仿佛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又过了几个春秋,开始从师父嘴里听到什么试练,大概又是考一回,真烦。金最讨厌考试,平时练的好好的,一旦被众人默默盯着,师父在边上看的,她准完蛋,为此也受了不少罚。唉,不知道这个试练又是怎么个折腾法。
清晨,金穿着单衣在院子里练着师父昨日刚刚教授的一套剑法,练完已是一头汗。她收起剑,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被朝霞染成红色,在这院子里呆了十年,从来不知道墙外是什么,只有从书中探得一二,被勾的越发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是不知道何时才有这机会。
歇得久了,一阵风吹来,竟有些刺骨寒意。想起试练之期快要到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快回去多穿些衣服,莫要着凉了。”
金回头,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紫色夹袄的年轻女子,美艳非常,望之可亲,想来是专门做麻烦任务的,一般杀手都挑的是普通模样,混入人群便再也找不到的那种,只有负责伏身卧底当探子的,才会要求容貌出色。听说这等杀手最贵,只有权贵之家才会雇佣。
想到这紫衣姐姐应该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金不由心中生出亲近之意,笑道:“谢谢姐姐关心,我不冷。”紫衣女子道:“你方才那一套剑法已练的颇为纯熟,不过,在第五式的时候,手腕再稍稍抬一些,便更好了。”说罢一笑,从金院离去。金走到门口,远远看着那姐姐走到紫院去了。
这里很大,有许多院子,每个院子都以颜色为名,各院之间不准互相走动,就算是院里的几间房,也不是可以随便走动的。金住的这个院子里有十个人,都是自己随便起的名字,好称呼,只有试练之后,才会被师父赐名。听说试练之后,每个院子就只剩下一个人,至于其他人去哪了,试练的内容是什么,没人知道。
那姐姐一个人住紫院,看来她是击败众多对手的胜利者,很厉害的人啊。
很期待再看到这个姐姐
明日便是试练之期,到底是什么内容?金的心里带着一半紧张,一半兴奋。无外是这些年学习的内容吧。那个紫院的姐姐今天会不会再路过这里,指点自己几招呢?金满怀着希望,在金院的门口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被指点过的剑术,在第五式时手腕比往日练习时有意向上抬了抬,前辈姐姐说的总不会错。
突然前院一阵响动,许多人匆匆忙忙向正厅跑过去了,这些都是已可单独行动的杀手,金还未通过试练,所以还是不能出去。她焦急的向外张望,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只正厅爆出一阵喧哗,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过了半晌,只见紫院原来的侍女垂着头,慢慢走到紫院,关上大门,并落锁。金隔着老远喊:“为什么锁门?姐姐还没回来呢。”侍女抬头望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她永远不会回来了。”说罢转身离开,若有若无的一声从风中传到金的耳中。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江湖儿女江湖老……这些曾经只在书上看过的句子,此时真真实实现在自己身边出现。金愣在那里,这是第一次,身边的人永远的离开,只觉得心中很堵,一口气上不来,右手紧紧捂着胸口,倚着院门,滑坐在地上。
紫院的门就在对面,曾经天天可以看到来往的侍女,曾经那个姐姐会笑着告诉她哪一招应该怎么做更好,曾经自己就这么站在这里,满心羡慕的期待有一天,自己可以成为和姐姐比肩而立的人,曾经……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向往。可是就在今天,金不由对自己的追求产生了怀疑,要是通过试练就要正式接任务,哪有任务不死人的。如果叶死在自己面前,那多难过……
想着这些,金更加悲哀,一遍又一遍练习着,不是为了加强武艺,只是想让身体劳累,而忘记这些想也想不通的事情,连已过了三更都不知道。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金璜才惊觉,现在的状态参加试练,实在是勉强。罢了,大不了再被师父责罚。
几声急促鼓响,金院所有的人列队站在院子里,等待师父的到来。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步步从门口来到自己面前,大家都紧张万分,连大气都不敢出。威严的声音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众人回答道:“试练之期。”师父点点头:“你们十人为一队,其余还有十二队,现在开始准备,子时开始,以两日为限。只有一队可以活着从正院门出来,如果有一队的人出来,而院里还有其他队的人,所有人,就地处决。”
多年的训练,让金院的人能做到面无表情,但每个人的心中都翻起了汹涌波涛。想必此时在其他院里,也在接受这样的指示。生死之战,即将开始。
还没紧张完,只听师父又说:“若整个正院,只有一人走出来,那个人将进入云间阁。”云间阁是月黑堂顶尖杀手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除了锦衣玉食之外,在堂里的地位、做一趟活的酬金,那都是传说中的存在。金曾经见过一回,师父正在教习暗器,那人突然从外头像一阵风似的蹿进来,还站在靶子前面,师父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撒出一把牛毛针,半点没客气的向她身上招呼,只见她左手随便一抄,就将牛毛针尽收在袖中。师父说,这人就是云间阁的杀手,还不算最强的。说完这话,被那人敲了一下脑袋:“没有最强,只有更强。”一向冷酷的师父看着她,却笑的像朵花:“怎么都进了云间阁,还这动手动脚的不正经。”那人说了一句让金铭记的话:“杀手不过是一种职业,又不是生活态度,天天板着个脸,人家还以为我是僵尸呢。”
想起云间阁那人,金不由也有点心动,不过,她也深深明白想要进入云间阁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要杀死所有人,包括自己曾经的同伴。她偷偷看了一眼叶,想想要亲手杀掉叶,她不由摇了摇头,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云间阁太遥远,眼前真实的友情才最珍贵。
师父交待完一些事情之后,便离开了。默默立了半晌,大家各自回屋,准备武器。除了布料摩擦与武器偶而相撞发出的脆响,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原本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离子时还有两刻,众人或立或坐或躺,皆神色凝重,各怀心思。
金站在窗口发呆,有人靠近,回头望去,是叶,她拍拍金的肩膀:“无论别人怎样,我永远与你站在一起,若是这院里有人……那我就与你并肩杀出去。”金重重点点头,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在这个时候,还有可以以后背相托付的人,夫复何求。
一声鼓响,是宣告着试练的开始,暂时还没有人动,但是很快,想必就会有人杀过来,较年长的雁说:“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依我说,先别动了什么云间阁的心思,且把外面的收拾了,再说。不然,先起了内讧,难不成你一个人对抗其他院的人?”
此话的确有道理,不需要什么誓约,共同的利益将金院的人紧密联合在一起。师父曾经说“杀手常常短兵相接,一寸短一寸险”只听了这句话,金便决定学了匕首,还被叶取笑听话只听一半,后面一句是“一寸长一寸强”,所以叶学的是长九尺的柔情索,能将这九尺长绳舞的得心应手,也是她功夫练到家了。
院外传来脚步声、惨叫声,金院里的人各自握紧手中兵器,只待有人冲进来,便一击致胜。
尘封往事(下)()
太阳升起,霞光万丈。
日上三竿,酷热难当。
夕阳西下,暮霭茫茫。
居然都没有人进来,而惨叫声也渐渐少了,只偶尔远远传来一两声。更漏声声,子时到了,又是新的一天。整整十二个时辰没有休息,时刻紧绷着神经,没有人露出一丝困意。只怕打个盹,就往阎王殿报道去了。
太阳再次升起,如果没有在十二时辰之内出去,便会被看场的守卫全部杀掉。
“我说,要不出去看看?都没声音了。”蝶小心翼翼地提出意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没人想打头阵,冒这个险。金开口道:“外面就算有人,也不会太多,我们院的人都在,总不至于怕了他们。我出去看看。”说罢看了看叶:“你去吗?”叶站起身:“我说过,要永远与你站在一起。”
两人并肩走向院门,缓缓推开并未上锁的大门,一股血腥气直扑而来,地上一片惨状,满目皆是鲜血与尸体。没时间恶心不适,也没有时间感慨人生无常,首要任务确认是否已无其他院中之人。
叶回去通知其他人可以出来了,外面暂时没发现危险,人多方好打扫战场,若是金院的人全出去,结果发现还有其他院的人在,那可是前功尽弃,死得冤。金认真分辨着尸体曾经是哪个院的人。
其他人都出来了,分散开,搜索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草丛、树梢、水塘,乃至卧室厨房,连房梁上都没放过。没有人,只有成群结队的苍蝇被吸引而来,黑压压一片。“嗡嗡”之声始终在耳边萦绕,金皱皱眉头,挥手将苍蝇赶开。
夕阳西下的时候,金院所有人陆续回到金院门口,互相探问情况,能搜的都搜过了,没有人。蝶环顾四周,高声说道:“既然没人,我们就出去吧。”金松了口气,第一个撒腿就往门口跑,却被叶拉住了,叶在她耳边低语:“就你傻,你看别人,都慢慢退。这是在诈呢,要是有活的,一定会出来,伺机将我们灭了。”
眨眼的工夫,原本站在一处的十个人,各自寻了地方蔽身,除了鸟鸣虫飞的声音,再无半点有人活动的气息。过了约一炷香时间,雁首先出来了:“这么久都没动静,肯定没人了,走吧。”蝶也从藏身之处出来:“嗯。”九人都陆续出来了,雁数了下人数,转头问叶:“金去哪里了?”叶摇摇头,大声喊道:“金,你在哪?”
突然雁痛苦地捂住胸口,就这么倒了下去。红色的水迹在她杏黄色的衣服上分外显眼,迅速扩大,一枚柳叶镖牢牢钉在她的心脏之上。难道是金想要直入云间阁,开始对他们下手了?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有人急速散开,呈防守势,寻找金可能躲藏的地方。叶很伤心,站在蝶身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会变成这样。”蝶安慰她道:“人心是会变的,你别想太多,自己小心……呃……”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叶缓缓将沾血匕首从自己的心口抽出,冷冷开口:“是的,人心是会变的,蝶姐姐。”
雁的死,将原本同心的力量,再次分崩离析。谁能保证,只有金才存着进云间阁的心思?猜疑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除了金。
一日一夜没睡,又静静躲在草堆里,她可耻的睡……着……了……
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