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溪桐知道这话言不由衷,长叹一声,“公主果然与别个不同,做梦都能心系家国,我倒忘了北辽的铁骑随时可以撕毁协议踏入大夏。”
萧宝儿最恨听到的话语就是,宣泽接近并喜欢她,只因为她是公主。更恨别人把她的行为和北辽联系起来,平白拖累了北辽王。
姚溪桐几句话就把两个忌讳都犯了。
萧宝儿看了看这人漂亮的侧脸,又看看地上早成了余烬的火堆,她用木棍扒拉了一下余烬中的火星,让火堆重新燃了起来,随手把怀里仅剩的犀兕香扔入火堆。
青山绿水,芳草萋萋,春风温柔地拂过大地。在这样生机勃勃的季节,村里的小孩全都感受到春日的召唤,不在龟缩于家,尽情玩耍嬉戏于田间地头,享受着万物复苏的愉悦。
村外乱葬岗,一个小男孩背着箩筐快步朝家赶,刚到村口就被一群小孩堵在了那儿,“野鸡仔,你又跑去死人堆堆里挖财宝了?”
小男孩没有搭理这群孩子,低着头,固执地朝家的方向走。
为首的小孩容不得这种轻视,带着四五个小伙伴将小男孩团团围住。这群孩子自幼在田间长大,个个身体结实,很快像堵墙般遮住了小男孩的视线。
小男孩倔强的站在原地,轻声说,“让开,放我过去。”
“野鸡仔,我们就是不让,你能怎么样?”这才说完,就有小伙伴配合说,“哭着喊妈妈?”
“妈妈听不到,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众人一起大喊,“因为他妈跟着野男人跑掉……”
“野鸡仔。”
“野鸡仔。”
“野鸡仔。”
他们一边奚落小男孩,一边伸手推搡着他背上的箩筐。
一个放在箩筐里压草药的土罐掉落在地,无数虫虫蚂蚁从罐子里爬出来,小孩们愈发愉快的踩着地上的虫子,兴奋的大喊,“铁公鸡生了野鸡仔,野鸡仔喜欢刨坟堆,坟堆里埋着他的娘……”
看着辛辛苦苦捉来的虫子被这群人踩死,小男孩终于发怒了,他冷冷的盯着为首那个小孩,“你娘和你大伯****你爹是个喝了酒只会打你娘的废人,你是不折不扣的奸生子。”说完他又盯着另一个小孩,“今年的租子又长了,你爹该来我家赊种子了吧!饭都没得吃,还有力气打架,难怪你娘死那么早,都是被你气的。”
两句话说得一群小孩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指着这群孩子继续道:“我不是野鸡仔,我养的是凤凰,你们要叫我一声凤公子。我娘没有跟野男人跑掉,她迟早会回来接我。”
小小的人,就比箩筐高那么一丁点,太过气愤让白皙的面庞有些发红。说完这番话语,他把掉落在地的罐子重拾起来,认真的放回箩筐,颇有气势的问:“你们还不让开?”
村里的闲话人人都传,小男孩却总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隐秘,为首小孩的家事被他这么一说,奸生子这般“文雅”的词汇瞬间在其他孩子心理生了根。他们瞅瞅小男孩,又看看为首的小孩,哄笑一声全部散开,兴奋地要把这个词语拿来分享给全村。
村里最高最大的一栋房子就是小男孩的家,红色夯土与黑色瓦片的搭配总让他幻想着母亲口中的大都是否就是这样。他背着箩筐从侧面悄悄溜入屋子,刚进门没多久,一个男人朝他大吼,“你又迟到了,一天时间就那么点,你这样耽误的话以后还能做什么?”
小男孩没有理男人,急匆匆地把土罐里剩下的几条虫子扔给了不远处的一只大公鸡。这鸡特别挑嘴,只吃活物,不吃粮食。为了伺候好它,小男孩每早都去乱葬岗找虫子,那里人迹罕至,虫子又大又肥。
“你不管它会死啊,每天都要这么喂他,这种不下蛋的鸡早就该宰来祭祖。”
“它是母亲留下的,喂养它的粮食和虫子全部都是我自己的,没用你一分钱。”
“钱、钱、钱,你还好意思说钱。我问过私塾了,每年的收费足够养活村东那家人一整年,读书不划算,你不要读了。”小男孩用力的把土罐摔在地上,“这是你答应我的,也是我每天上山采药把后院那群鸡仔养活卖掉该得的,你不能这样。”
“养鸡仔不容易,我养你也不容易。上山采药喂鸡,也就你鬼主意多,喂点儿粗粮让它们自己在地里刨食不就行了……”
“自己刨食的鸡只能买三个铜子,我喂养的鸡你卖一两银子一只,两者能一样?”
男人似乎被小男孩说服了,“不说了,耽误你喂鸡,一会儿还要把屋子打扫干净。私塾的事儿我再去说说,如果不上课,只旁听能不能少收点银子。”
小男孩早已习惯了男人的吝啬,他同村里人一样鄙视男人,又不得不靠他生活。家里一共二十多个房间全靠他打扫,因为男人不舍花钱雇佣人,扫完房间还得赶紧把男人借来的书誊抄一遍,这些书很普通,男人却不舍得买,告诉他想上学就自己抄课本。
想到还有那么多事儿要做,他爱怜的看了眼正在追逐虫子的公鸡,暗道:别急,慢慢吃,我相信你迟早会变成凤凰。
四十二、套话()
“凤公子……凤公子……凤公子……”
耳旁传来的声音让姚溪桐努力睁开眼睛,只见萧宝儿漂亮的脸蛋离他不足两指,“你真的叫凤公子?”姚溪桐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们还在林子里,天色已经发白,所有一切只是梦?为什么萧宝儿会叫他凤公子?
电光石火间,姚溪桐想到一种可能。萧宝儿划拉过火堆,接着走入林子……他以为萧宝儿去方便没有多想,难不成她点燃了犀兕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舜葬东兕、湘水南犀、中土麒麟,取三圣之角,磨粉配以百年檀木,燃之入梦,则未来可现!刚才我点燃了父王给的犀兕香,你可有看见未来?”
萧宝儿总算坦诚了一次,姚溪桐却想捂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如果犀兕香是假的,萧宝儿的梦境算什么?又为什么喊他凤公子?萧宝儿派人查过他?这不可能,凤公子只是儿时戏言,除了那一天,他从未对人吐露过心事。
如果犀兕香是真的,先前那个梦是对未来的预示,他就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母亲留下的鸡直到他离开齐地都还是鸡,只不过成了死鸡。他的未来是不是和那只鸡一样,野鸡仔永远是野鸡仔,成不了凤公子。
“犀兕香?我从未听过这种东西,先前是做了一个梦,和未来无关,你可能要失望了。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要称我为凤公子?”
萧宝儿嘟着嘴自语:不对啊,为什么你没有看见未来,难道因为我忘了教你念咒语?
“什么咒语?”
“不重要了,犀兕香就剩那么点儿,刚才全部燃尽了。”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称呼我为凤公子?我曾在你的梦境之中出现,你选我为夫就因为这个?”
姚溪桐很快抓住了事情的核心,通过凤公子这个称呼逆推出一系列问题。
提问时,他有些忐忑,既希望萧宝儿是随口胡诌,犀兕香确实是包子铺卖出去的假材料制成。又非常想知道萧宝儿梦见的,关于他的未来究竟如何,他是否真的完成了心中所愿。
“梦里你就叫凤公子,选夫确实和梦境有关。”说完这话,萧宝儿不再言语。
“我不相信你口中的犀兕香有那么厉害,如果真有这种香,北辽王绝对可以凭借此物一同中原。”说完这话,姚溪桐心中暗道:反驳我,反驳我,快点说出梦里所有的事情来反驳我。
萧宝儿岂会让他如愿,只听她说,“不信就算,信不信你都得帮我改命。”
姚溪桐恨死了萧宝儿不按套路出牌的性格,不禁放低身段,语带诱惑的说,“潇潇,我们都那么熟了,你觉得梦里关于我的事情有几成把握成真?”
萧宝儿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她认真地想了想说,“天下大乱,你会成为谋士,这没有疑问。只是成为哪一方的谋士有待商榷。”
“梦里不是说了吗?你不信?”
萧宝儿迟疑了一会儿,反问:“你不是会算命吗?干嘛什么都问我?难道你在套话?”
姚溪桐哼了一声以示不屑,却弯起眼睛,摆出一个最帅的姿态,讨好的说,“算命的人从不算自己,就怕折了寿数。我为公主改命也是要折寿的,好在公主命格极贵,将来依靠公主的地方实在太多,为公主做什么都值。犀兕香我未曾听过,好奇心总是有的,公主就不能告知一二?”
萧宝儿呆了片刻,姚溪桐暗自欢喜。老天爷如此厚待于他,给了他一张那么好看的面皮,他若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想到曾用这张脸讨得不少好处,萧宝儿又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他笑得愈发开心了。
“喏,给你,擦擦眼屎。”
萧宝儿手中的帕子像晴天霹雳般击中姚溪桐,他急忙从袖袋里掏出镜子,来不及照就被萧宝儿推倒在地,将他袖袋里所有东西都掳了去。
“你还是不是女人?光天化日之下打劫一个男人?”
镜子,眉粉、口脂、还有一瓶闻着香香的液体,估计是擦脸用的……看着这些物品,萧宝儿扭头吼了回去,“你还是不是男人,随身携带的居然是这些东西。”
姚溪桐剑眉一挑,反问:“你说我是不是男人?”
萧宝儿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上下打量一番,确定的回答,“你不是男人,我不是女人。”
梦境里,姚溪桐是乌国国王的男宠,这怎么能算男人?而她,一个带兵打仗,杀人无数,没有子嗣的女人,应该也不算女人?
许是萧宝儿眼底的情感太过悲伤,姚溪桐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全被这个的回答憋了回去,满心疑惑的想,什么女人会说自己不是女人?
天色已大亮,姚溪桐原本还想好好研究一下犀兕香的事儿,萧宝儿却弄出这么个小插曲,搞得他只好把事情揭过不提,以免让萧宝儿起疑。
四十三、目标克博格拉()
灰蒙蒙的天空同昨日一样,萧宝儿辨不出南北,瞪眼看着姚溪桐,后者书看得多,实践经验却不行,随手指了个方向自信的说,“往这边没错。”两人在密林中又行一日,看着树木越来越稀疏,姚溪桐自觉走对了方向,萧宝儿的脸色始终和天色一样阴沉。
“潇潇,你这是怎么了?”
“不开心。”
“为什么?”
萧宝儿说了理由,姚溪桐听后哭笑不得。事情还得从鬼镇说起,萧宝儿自见识了他的厨艺之后,觉得他有本事烹饪所有活物,除了这个,对他行囊里背着的各种调料和烹饪器皿也充满了好奇。
两人逃亡,萧宝儿嘴馋,见他老往袖袋里拿东西,怀疑他偷偷藏着食物。抢来一看,不是食物而是胭脂水粉等杂七杂八的事物,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都吃不上好东西,她的心情因此变得很糟糕。
姚溪桐好心的安慰道:“我们出了林子就上官道,那时候你想吃什么都行。”
萧宝儿伸手从风中抓了一下,轻声说,“前方只怕不是官道。”
姚溪桐学她的样子也抓了一下,手中空空如也,实在不晓得她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不禁问:“不是官道是什么?”
萧宝儿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密林,“没什么,走出去再说。”
两人又走了一日,萧宝儿就没有闲着,一会儿跑去挖植物根茎,一会儿又去找枯枝,害得多克驮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姚溪桐始终沉默着,又不用他出力,晚上有火烤,白日有东西吃,还有人喂马,他要做的就是尽情享受,而非问错问题自讨苦吃?
翌日中午,好几天没有露脸的太阳终于出现了,金色的阳光让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戈壁梦幻的好似一片红海。
姚溪桐傻眼了,问:“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我们走到了北辽境内?”
萧宝儿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我记得你曾说过那条古道被废弃就是因为沙漠侵蚀了山林,曾经在地表的河流隐藏到了地下,越靠近陈地道路越是难走,稍有不慎就迷路。”
“你的意思是我们迷路了?”
“还在鬼镇那会儿我们就已经偏离了古道,两次出逃偏离的更多些,目前看来算是迷路吧!”
姚溪桐不干了,看情形萧宝儿早就料到会遇见沙漠,这才准备了那么些东西让多克驮着,可她为什么不说,如果早些说出来,他们是有机会回到原路的。
“公主,你能解释一下什么叫算是迷路?”萧宝儿也算摸到了一点儿姚溪桐的脾气,心情好的时候唤她潇潇,心情不好就称呼她公主,目前看来,这人心情很不好。
她解释说,“看到远处那座山峰没?那叫克博格拉峰,是北辽的圣山,我们的方向没错,只是选错了路。”
选错路?姚溪桐觉着萧宝儿是在指责他,忍不住追问:“你早就知道我们会进沙漠?”
萧宝儿说,“开始不知道,直至昨天我从风里抓到了沙子。”
骗鬼吧,他曾学着萧宝儿的模样抓了一下,手掌里什么都没有。见他不信,萧宝儿打了个比方,“听说你们能从纸质和墨汁看出这些东西产自何地,更有胜者闻一闻墨汁的味道就知道墨产自何处。”
姚溪桐理解了萧宝儿要表达的意思,有些惊讶这个在大夏生活了五年的公主居然还记得如何辨识前方是否是沙漠。他问:“昨日为什么不劝我折返?”
“你能保证回去不会迷路?”
姚溪桐尴尬了,回首看看身后的密林,确实不能保证原路返回。
何伯在时,不用他说,何伯自会在路上留下标识,以防迷路。这才刚离了何伯两日,他把留下标识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萧宝儿不在还好,他可以跃上树梢看看远方道路,现如今为了隐瞒会武功这个事实,只能认命的跟着萧宝儿往戈壁沙漠里闯。
“公主,你武功恢复了没?”
“恢复了也没用,即便站在最高点,看到的也只是茫茫林海。”
姚溪桐本想打击萧宝儿武功太低,目力有限。话到嘴边却没出口,主要是他没有站在树梢探路的经验,现在就打击萧宝儿未免太过武断,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既无后路可退,只能希望穿过这片戈壁就能看见通往陈地的道路。为此,他又问了萧宝儿一遍,“从这儿真能走到陈地或者北辽?”
萧宝儿自信的回答,“能啊!”看着她真诚的眼睛,姚溪桐决定豁出去了。公主是玉,他是瓦,公主都不怕,他怕什么。
进入戈壁第一天,萧宝儿负责牵马带路。姚溪桐大爷似地骑在马上,兴致高昂的说,“潇潇,我还是第一次到沙漠,为什么你称这儿为戈壁呢?”
“戈壁的砂石比较粗糙,沙漠全部是流沙,并分布有很多沙丘。在风力作用下,沙会随着风跑,沙丘会向前层层推移,变化成不同的形态,地貌可以完全改变。戈壁不一样,由于砂石比较大,起风时也会出现风沙走石的景观,但地貌是不会改变的,戈壁是沙漠的前身。风力很大时,不断移动的沙丘会让人无法分辨道路,在沙漠迷路是常有的事儿。戈壁好些,或多或少有植被可以参照,迷路的风险相对沙漠比较小。”
难得听萧宝儿说明白一件事儿,姚溪桐得寸进尺的要求,“潇潇,牧民们到了戈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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