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道中,喜鹊打头,何伯断后,萧宝儿一直被姚溪桐抱在怀中。当地道出现分岔时,喜鹊有些惊讶的折返到姚溪桐身旁,后者将萧宝儿放在马背上,随着喜鹊走在了队伍前头。
三个岔路口,只有一条是正确的路,余下两条肯定是用来迷惑那些误入地道的人。姚溪桐从袖袋中拿出一根羽毛轻轻扔入空中,非常随意的说,“走有风的那条。”
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萧宝儿的指头动了动,蹲在马背上的猴子正想招呼姚溪桐,却见萧宝儿轻轻地摇摇头,示意他别出声。等到队伍走出地道,重新回到密林,萧宝儿愉悦的抱住马颈,“多克,是你驮我出来的呀,你真是一匹好马,一会儿给你糖吃。”
“主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夜可是吓死我了。”苏苏脸上的焦急不似做伪,她真的担心萧宝儿出事儿。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我记得自己在打拳啊?”萧宝儿一句反问让众人没了言语。
姚溪桐摸了摸她的脉象,同昨夜摸到的一样,脉象正常。他把萧宝儿拉到一旁,小声问:“你怎么不说那夜吃下去的是竹蛊?”
“首先,你没问。其次,我没有吃过竹虫,又怎么知道那夜吃下去就是竹蛊?”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那夜是有些不舒服,我以为是猫鼬捣鬼啊。”
姚溪桐仔细回忆着那一夜。
萧宝儿抓猫鼬跑到客房外,等着杀她的两拨人被餮喝退……等等,餮那夜曾将她扔回房间,之后她面上有血,餮就是那个时候封住了她的穴位。昨夜为什么吐血?难不成因为荷包里的药材?
“荷包还我。”
“干嘛?”
“里面的药材可能和你体内的竹蛊有冲突,长期佩戴对身体不好。”
“那我会不会有事儿?”
“只要我在,保准你没事儿!’
萧宝儿认真地看着姚溪桐,“不准骗我?”后者别开眼,“快点儿把荷包还我,答应你的事儿都会办到。”
“对了,能想办法把猴子身上的锁链给解开吗?”
“这个问题不是很早就说过了,除非有钥匙,否则根本打不开。快点,荷包还我。”
萧宝儿把已经拿出来的荷包又揣回怀里,“你还是让我死了吧,连只猴子都就救不了,这公主真没意思。”
姚溪桐愣了好一阵,试探性的问:“你这是在耍赖?荷包我不要了。”
“皮袄子,你怎么能这样?我知道你能打开锁链,要不我用一个秘密换你打开锁链?”
姚溪桐心动了,“什么秘密?”
“司马家族的秘密。”萧宝儿简直说了句魔咒,姚溪桐自觉他很快就回答“好”,却不知在此之前,他曾僵硬的站原地呆了一会儿。
有了他的承诺,那条据说打不开的锁链,只需找苏苏借了两根发簪,在耐心地花上一炷香时间就成了废铁。
萧宝儿摩挲着猴子被锁链磨秃的皮毛,用力给了他个拥抱。猴子从未被人抱过,惊吓的尖叫出声,那种人声混合着模仿动物的尖叫实在难听。
姚溪桐见不得萧宝儿对猴子好,一脸不悦的说,“鬼镇耽误了那么多天,我们得加快速度赶路,你们快点儿跟上。”好容易逮到猴子落单的时机,他问:“你怎么知道饕餮的罩门在关元?”猴子抓耳挠腮假装听不懂人言,他笑眯眯地说,“这地儿离陈地还远,看你能装多长时间。”
夜深人静,正在假寐的猴子被萧宝儿敲醒。
“这是我答应过你的心法,拿上快点儿走吧!”
猴子毫不犹豫地走了,餮的威胁言犹在耳,他不怕,相比自由和仇恨,威胁一点儿也不可怕!
负责守夜的喜鹊欲追,萧宝儿道了句,“什么时候起,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三十八、鸽子汤()
姚溪桐醒来就发现猴子不见了,这是完全没料到的结果。他气急败坏地朝着萧宝儿吼道:“他不是你的徒弟吗?为什么要放他走?”
“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需要经过你同意?”
“潇潇,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一只猴子而已,无关痛痒的小事儿,放走他就不能改命了?”
相处时间越长,姚溪桐越是拿不准萧宝儿的性情,有时候极其听话,有时候又极其刁蛮,简直难以相处。
“公主,你眼中的小事儿也许并非小事儿,做决定的时候能提前打个招呼吗?”眼见猴子跑了,他又补充道:“猴子没了,你答应我的秘密别忘了说。”
萧宝儿神神秘秘的示意姚溪桐附耳过来,“我刚知道一个秘密,太皇太后居然是司马家的人,想不到吧!”
姚溪桐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太皇太后姓司马是天下人皆知的秘密,怎么到了萧宝儿这儿就成了新鲜事儿!原先还以为她藏了一手,故意装出不知道司马一族的模样,原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瞧你一脸平静的模样,这事儿你知道?”
“略有耳闻,没想到是真的。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那夜不是说不知道司马家的事儿吗?”
萧宝儿挠挠头,顾左右而言他。姚溪桐追问:“你问过苏苏对吧?”
“我不管,这事儿我不知道就是秘密,反正不欠你了!”心虚的人说话特别大声,苏苏闻声走了过来,“主子,你们这是怎么了,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可是苏苏做错了什么?”
姚溪桐岔开话题,“没什么,我怪她把猴子给放了。”
苏苏道:“听说那夜喜大人本不敌饕餮,多亏猴子说出饕餮的罩门,我们才得以逃脱。我觉得猴子是个可怜人,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儿,放他走不应该吗?”
“话虽不错,可是一想到离着大都不远的山林间竟藏着这样一个险恶之地,作为朝廷命官,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本以为能从猴子口中套出一点儿什么消息,却不想……哎……”姚溪桐说的跟真的似的,萧宝儿配合地道:“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我差点儿忘了你还是官。”
苏苏如来时那般悄悄退到了一旁,萧宝儿说得对,要不是姚溪桐提起,她也差点儿忘了这人是个官,行囊里还背着天子御赐的宝剑。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遮天蔽日的密林被冷风刮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孤傲的挺立在寒风之中。头顶没了障碍物,姚溪桐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苏苏只要找借口离队,他们头顶上空一定有鸽子飞走。眼见苏苏又失了踪影,他对一旁的萧宝儿说,“潇潇,我想吃肉,要不你给我打只鸟。”
“你赌输了,一月不吃肉。”
“你吃肉,我喝汤总行吧?整日吃素,我快要熬不住了。”萧宝儿认真看了几眼姚溪桐,确实比初见瘦了不少,“说好了啊,我吃肉,你喝汤,只准喝汤。”
姚溪桐轻轻扯了扯嘴角,不就被骗吃了点儿蚂蚁,有必要那么记仇?他指着苏苏放飞的信鸽说,“射那,看到没,那个黑点,那是离我们最近的飞鸟。”
“射猎的事儿不用你瞎指挥,我自有分寸。”萧宝儿的话音刚落,箭矢已经朝着更远的地方射去。
姚溪桐这才看见天边还有一个黑点,且非常不巧地被萧宝儿射中了。“走,我们过去看看。”
萧宝儿真像她自夸那样儿——箭无虚发,不远处的林地上果然躺着一只信鸽。看到信鸽脚上绑有字条,姚溪桐暗自松了口气,真不知苏苏的脸色会有多差。
等他看清楚被射中的信鸽通体呈灰色时,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会那么巧吧!就听萧宝儿说,“皮袄子,我们居然射中一只信鸽……这字条怎么没头没尾的,就写了太皇太后已死,淳王无恙,谁写给谁的啊?”
姚溪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何伯最终还是瞒着他把消息传了出去,在何伯心中,他还是外人。萧宝儿瞪大眼望着他,“你怎么了,问你话也不答?身体不舒服,脸色看起来好差?”
“小声点儿,我们之中有奸细,我被字条的内容吓到了。”
“真是的,”萧宝儿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管他奸细不奸细,反正我会保护你。”除了苦笑,姚溪桐还能怎样?偷鸡不着蚀把米,该是苏苏笑话他吧!
“走,我给你做一道雪上梅开。”
“稍等一下,我忽然觉得还是应该把太皇太后的事儿告诉父王,”只见萧宝儿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鸟,沿用那张字条绑鸟腿上放飞了。
姚溪桐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指了指天空,又指指萧宝儿,“我怎么不知道你把这鸟你一直藏在身上?”
“你没有摸过我的胸口自然不知道。”
这回答真绝了,姚溪桐又问:“这么一直藏着,你不会压到它吗?”
“我们睡一起,你压到我了吗?”
“别拿我们的关系和这只鸟作比好吗?”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姚溪桐深吸一口气,他对萧宝儿的了解还真是不多。说她信守承诺吧,出尔反尔的挺快。说她脾气好吧,坏起来的时候简直吓人。想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道:“你怎么能懒到用别人的字条传给北辽王,不怕他担心你吗?”
“我一直都这样,父王已经习惯了。对了,什么是雪上梅开?”
“鸽子炖红豆。”
“好吃吗?”
“红豆鸽子汤可是上好的补品,不但具有愈合伤口的作用,更能退热、补血、排毒,特别适合给你这种吐血没死的病人。除此之外,食用红豆鸽子汤,还可以减缓日晒斑的出现,让皮肤保持光润。”
“听着是不错,可惜名字不好,为什么要叫雪上梅开?”
姚溪桐不愿和一个草原蛮子讨论文化意境等问题,相信这会是对牛弹琴。鸽子洗剥干净之后并没有多少肉,他将这些肉装在一个白色的就比茶盏稍微大点儿的陶盅里,又将陶盅放入一个看着像装茶用的陶罐里。
萧宝儿很奇怪他从那儿找来那么多瓶瓶罐罐,不等发问,就听他说,“你能把鸟藏胸口,不许我把这些器皿放行囊?”
“哎呦,你还会记仇!”
“这不跟你学的吗?”
姚溪桐说完就开始后悔,他怎么能和一个蛮子斗嘴,这行为实在是有失身份。
早上打的鸟,中午没喝上鸽子汤,直到晚上姚溪桐才肯把陶罐拿出来。他小心地端出放置在陶罐里的白陶盅,不等揭开,萧宝儿已经把头凑了过来,大呼道:“好香,好香,快点打开看看。”
“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儿?”
“饿死事大,失节事小,矜持能吃否?”
姚溪桐颇为赞赏的看了萧宝儿一眼,对吃这件事儿,两人的态度惊人相似。
白陶盅里的鸽汤呈乳白色,萧宝儿惊讶的指着问:“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姚溪桐将陶盅举高,指着盅底凹陷处说,“汤盅是特制的,里面有出气口,鸽子汆水洗净之后并未放汤,你所见的汤汁全部是蒸汽凝成,其目的就是为了保证鸽子的原汁原味。”
萧宝儿仔细看了看用来熬制鸽子汤的器皿,陶罐底部用于放置炭火,罐内放水,陶盅至于水面之上。按姚溪桐的说法,这叫隔水干蒸,陶盅内的食物全部靠蒸汽蒸熟。除了鸽子,汤盅里还放了薏仁和党参,前者除湿去瘴,后者补气养血,故而汤汁呈乳白色。
她问:“可以吃了吗?”
姚溪桐从用于放置陶盅的陶罐里舀了一勺汁液,绘画般将汁液点在鸽子汤里。萧宝儿这才看清那汁液居然是大红色的,只见汁液很快在汤面上由一个个红色圆点晕染成片,乍看就像梅花绽放一般,她终于懂了什么叫雪上梅开。
“红豆炖鸽子汤,鸽子单独隔水蒸,红豆放在汤盅外的陶罐里。鸽子蒸熟之后,陶罐里的红豆也熟了,你把红豆汤汁浇在鸽子汤里造出雪上梅开的景致。想法不错,为什么不把豆子直接炖鸽子汤里,因为无法构图?”
姚溪桐解释说,“红豆能治经脉损伤及阻滞,却因有毒不宜多食。这汤专门为你熬制,趁热快喝。”
“你呢?”
姚溪桐大方地说,“就那么点儿东西,你喝吧!”
原以为萧宝儿会谦让客套一番,毕竟之前说好的,他喝汤,萧宝儿吃肉。怎料萧宝儿特别实诚,对他这种口是心非的套路完全不买账,接过汤就喝得干干净净。之后一抹嘴道:“太好喝了!大夏害怕和北辽作战是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当官的把心思都花在了这些琐事儿上?”
要论不会说话,萧宝儿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姚溪桐辛苦一整日就得了句心思花在琐事儿上的评论,听得他只恨没将那盅汤拿去喂狗。
半夜里,何伯被飞鸟振翅的声音惊醒,看到苏苏又避到无人之处,他问姚溪桐,“公子,早上那只鸟是老奴的吧?”
“恩。”
“公子,青山君那边怕是要有动作了吧?”
“恩。”
“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青山君不会又想……”何伯比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姚溪桐总算搭话了,“他不是又想,而是一直都想,可惜公主护着我,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公主对你……”
“别多想,公主对我就像对桑吉,需要的时候是桑吉,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一旦不需要了,随时可以抛弃。不管青山君有什么动作,你只管看好行李,始终保持低调,我的安全不用你管。”
何伯还想解释一下信鸽的事儿,姚溪桐却闭上眼一副不愿说话的模样,他唯有长叹一声,默默地挪到风口帮姚溪桐挡住夜间时不时刮起的冷风。
三十九、山贼()
枯黄的落叶堆积了厚厚地一层,每迈出一步都会发出绵厚的嘎吱声,仿佛已死的树叶还有灵魂,脚步的践踏让这些灵魂忍不住叫嚣了出来。
从驿馆到鬼镇,一连串紧张而刺激的遭遇让这几日的行程显得有些枯燥。萧宝儿的功夫有时有时无,姚溪桐自诩精湛的医术在她身上一筹莫展。每每对上萧宝儿鄙视的眼神,姚溪桐都有种约几个医者比试业务技能的冲动,以此证明他不是庸医,有问题的人是萧宝儿。
眼见萧宝儿又将落叶踢得胡乱飞舞,姚溪桐忍不住说,“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好好走路?”
“好无……”
“聊”字还未说出口,枯燥的行程被一伙山贼打破了,看到这群人挥舞着大刀从密林各处窜出来时,萧宝儿居然笑了。
姚溪桐用眼角余光瞥了众人一眼,苏苏故作吃惊地的挪到队伍后方,喜鹊面无表情地看着事态发展,何伯佝偻着身体一脸愁容。
二十多山贼越来越近,萧宝儿从这伙人整齐有序的步伐中看出了异样。这伙人不是山贼,是伪装成山贼的士兵,只是不知他们是早有预谋埋伏在这儿,还是徘徊在附近的散兵游勇?山贼行事颇有章法,很快呈扇形包围了他们,为首之人高呼:“什么人,到了爷爷的地盘还不快速速下马,主动将银钱交给爷爷换条生路……”
姚溪桐自觉地从马上跳下,用身体挡住了萧宝儿和苏苏。
何伯抱着一个包袱颤巍巍的道:“几位大爷,我们是去陈地寻亲的普通百姓,因官道被堵不小心误入贵宝地,这些盘缠我家公子给各位的酒钱。”
为首之人不看包袱,直接绕到马后指着苏苏说,“呦!居然还藏了个美人,赶巧了,我们大当家的刚好缺个夫人。”话音未落,另一个山贼接口道:“美人不止一个,算上漂亮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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