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儿笑得更甜了,道:“每年这个时候巫祖就会换上华丽的衣裳,牵着老桑吉出席占卜仪式。”
老桑吉?姚溪桐有些晕乎,桑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萧宝儿到底有多少个桑吉?
“老桑吉是一只没毛的山羊,每年这个时候巫祖会把染色的绵羊皮披到老桑吉身上,告诉百姓这是一头异兽。他在标识丰年和灾年的地方各放一个牌子,把泡过酒的豆子埋在他想要的地方,老桑吉鼻子可灵了,一准找到豆子掀翻牌子,来年的天气就是这样预测的……百姓拿来祭祀的牛头还不等祭祀结束就被巫祖拿去炖了,我们经常在斋戒期吃牛头肉,他烹饪过很多牛头才掌握了烹饪牛头肉的火候……我是他唯一的徒弟。”
姚溪桐总算明白萧宝儿的不靠谱源自何处,有巫祖这样的启蒙老师,她能靠谱吗?
饭后,喜鹊和苏苏出门探路。苏苏试图和喜鹊套近乎,后者一如既往地沉默。
姚溪桐烹饪晚上要吃的食物。
萧宝儿逗猴子玩。
天还未黑,一行再次聚到饭厅。
萧宝儿让猴子唱歌,反反复复说了一下午,猴子真唱歌了。唱了首童谣,说是被拐之前妈妈经常唱给他听。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背仔上街卖,阿嫂出街着绣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落雨大,水浸街,背篓空空哥回来,得钱给嫂买花戴。阿嫂见花泪涟涟,左右各已插一枝,含泪把花插中间。”
许久不说话,猴子的声音就像刀子刮擦瓷盘——非常的刺耳。听完他用方言唱的歌曲,苏苏喟叹道:“真是可怜人,他妈妈更可怜?”
萧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苏苏,听她解释说,“这首歌不是童谣,是这孩子母亲在歌唱自己的遭遇。阿哥是孩子的父亲,阿嫂是孩子的母亲,阿哥不喜欢女孩,家里生出女孩就被阿哥拿去河边溺死,为了安慰阿嫂,阿哥每次溺死孩子都会给阿嫂买花。”
“女人收到花都应该高兴,阿嫂收到花却泪水涟涟。因为她头上已经插了两朵,说明有两个女儿被溺死,今儿是第三个……”
萧宝儿听完就把猴子按在桌上,好奇的扒开毛想要知道他的性别,“怎么都是毛,这是男孩还是女孩?”苏苏不好意思的掩面出了房间,喜鹊抬头望天,姚溪桐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这采生折割的技术真是了得,看着就是一只猴子。”
三十一、踏青()
猴子是人,也有自尊,他知道萧宝儿没有恶意,不代表能接受他们这种行为。忙用市侩掩饰着心底的脆弱,问:“歌唱完了,你怎么给赏钱?”
萧宝儿挠挠头,“你不是我的桑吉吗?为什么要给钱?”
猴子不说话,圆溜溜的眼睛写满疑问,似乎在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的桑吉了?
萧宝儿大方地说,“行吧,想要什么赏钱?”
猴子拽着铁链使劲儿摇晃,他想要自由。不等萧宝儿问话,姚溪桐主动说,“别问我,这链子精钢打造,没有钥匙神仙也无法打开。”
萧宝儿托腮瞅着猴子瞧了又瞧,感叹道:“你既然不想成为我的桑吉,要不拜我为师?我教你武功,你靠自己打开铁链好不好?”
姚溪桐再次为萧宝儿神一样的逻辑折服。
打开铁链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去找钥匙,或者去找当初打造铁链的工匠,再不济还可以求助包子铺这种事事都能处理的神秘组织。他都已经想好要收萧宝儿多少钱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萧宝儿是怎么想到要收一只猴子为徒的?关键是猴子为什么要同意,他知道萧宝儿有绝世轻功?否则就萧宝儿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抵不过卖艺人一根手指。
难不成猴子是青山君派来的?不对,事情不是这样子,他们进入鬼镇是偶然……
姚溪桐觉得脑子快炸了,揣摩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简直就是噩梦。
另一边,萧宝儿对猴子说,“前不久我学了套轻功,反正也不练,我教你好不好?”
姚溪桐急忙竖起耳朵,以为能够偷听到武俊的绝学,怎料萧宝儿对猴子耳语,好似是直接把武俊的心法交给猴子,让其自己领悟……
厨房里,何伯看着气急败坏的姚溪桐说,“公子,老奴的轻功也不错,要不让老奴教你几招?”
“何伯,像我这种一点儿功夫底子都没有的人怎么学习你的心法?再说了,我对学武没有兴趣,只是江湖上有那么多人想知道武俊的轻功绝学师从何处,包子铺若能拿到秘籍心法定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姚溪桐伪装出的市侩模样让何伯微微叹了口气。
晚饭只有一道菜,取名:踏青。牛蹄筋炖汤,白白浓浓的汤里,有只切开煮烂的牛蹄。牛蹄炖得酥烂,几乎所有的胶质都已融在汤里,汤汁也变得浓稠醇厚,飘在汤面上的绿色葱叶让汤汁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喝一口下去,嘴唇间黏黏的感觉,舌头仿佛被冻在了口腔,唇齿间香气回荡,好喝得紧。
饕喜欢这菜,询问烹饪这道菜的步骤。
姚溪桐道:“制作牛蹄汤需要经过三道工序,大约一整天。首先把新鲜牛蹄放入水中,炖三四个小时后捞出,去壳修毛,从牛蹄中间劈开去腥,再放入水中炖三四个小时。炖牛蹄汤最好是大锅文火,火候到了,炖出的汤汁即使是夏天,冷却后也会冻住,营养价值非常的高。”
饕很满意这个答案,把手中的米饭递给了众人。最高兴的就是姚溪桐,吃了几天硬馍,看见馍就恶心,也算能吃点像样儿的食物了。
“你不是发誓说一个月不吃肉吗?”
“我没说不喝汤啊!”
萧宝儿瘪瘪嘴,“烤蹄筋更好吃,你定是为了喝汤才选择炖蹄筋。”
苏苏的关注点不一样,想要得到园外楼的庇护,首先要自己找材料做出好菜换取住宿的权利,其次要用好吃的食物换取其他食材。她问:“这锅汤和那些肉都换了些什么?”
“今晚我们可以住这儿,你们手上抬着的米饭,汤里的香葱。”
苏苏不满地问:“没有了?一头牛就换那么点东西?”
“你不会怀疑我藏私吧?有必要吗?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苏苏无言以对,至今能活着全靠姚溪桐层出不穷的美食点子,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让她伺候萧宝儿。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就已经够了,多个姚溪桐简直是噩梦,两人凑一起是超级噩梦,所有事因为他们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越走越远。
“今天出去可有收获?”
喜鹊一言不发地走了。苏苏哀叹一声,“你看见了,还和昨日一样,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昨日被你们破坏的屋子今儿还是老样子,这些人料定我们出不去。”说着她把一张图交给姚溪桐,“喜鹊每次登高看见的街道和标志性的建筑我全部画了出来,你看能不能找到阵眼。”
“画工不错,你出自书香门第吧?”苏苏早已习惯姚溪桐这种见缝插针的套话技巧,她道:“幼时家贫,母亲靠绣品补贴家用,我跟母亲学过几年刺绣,画画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令堂可还在世?”
苏苏瞪了姚溪桐一眼,这人不知道见好就收吗?问过她母亲,是否还要问家中有几口人,这些谎话怎么来得及现编?又如何能在将来的行程中自圆其说?
姚溪桐很无耻,自问自答的说,“你干嘛瞪我,生气了?是否是令堂已经过世,我问到了你的伤心处?”
萧宝儿是直肠子,非常不习惯中原人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忍不住道:“她父亲是谏官,多次谏言先帝别因色误国,先帝为此恼怒不堪,又得遵从祖训不能随意打杀谏臣……先帝身边的奸佞为了邀宠,寻借口杀了她父亲。”
姚溪桐佯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得意的还想再问,就听萧宝儿说,“苏苏的事儿到此为止,宣泽信她,我自然也信她,你信我即可。”
苏苏暗自叹息,真是一个傻公主,就没看出来姚溪桐一点儿也不简单?相信这人的下场就是被困在这个神奇的镇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入夜,苏苏看着蹲坐在房间一角的猴子说,“主子,能不能让他出去?他在这儿我都不敢换衣服了。”
“大家都是女孩子,怕什么?”
“早上的话只是随便说说,也许他唱的就是当地童谣,是我孤陋寡闻想多了……”苏苏话里的意思萧宝儿懂,猴子只是唱了首歌,不代表他就是歌里会被父亲溺死的女孩。她问:“你这么说也对,要不我把他抓过来再研究一下?”
“主子,还是不要吧!”
“为什么?”
“他能听懂我们说话,你这样说很失礼。”
萧宝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苏,“你以为嘴里不说,他就看不到你眼里的恐惧和嫌弃?他跟我们不一样,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想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根本不稀罕你的口中的礼貌以及假装出的善意。”
苏苏是个聪明的女子,她从萧宝儿这话听到了另一层意思,说的是猴子,隐喻的却是萧宝儿异族公主的身份。她的眼底肯定出现过萧宝儿口中哪些种情绪,看不起蛮夷,嫌弃蛮夷不知中原礼仪……
“奴才有错,还请主子责罚。”
“起来吧,要是你父亲还在,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犯不着见人就跪。我的话听懂就好,别往心里去,若你连眼底都堆满了虚情假意,今后的路也不用跟着我了。”
难得萧宝儿说了几句场面话,苏苏听着有些不太习惯,总感觉出宫之后她就像改了性子一样。
猴子听得懂她们说话,自觉地蹲到了门口,他伸出手想擦去眼角的泪水,动作到了脸上却变成用爪子挠腮。多年的驯化让他已经忘了人该怎么动作,只晓得但凡做出一点人的姿态就会挨打。
采生折割,蒲牢堂不仅阉割他们的肢体,还阉割他们的思想。所有活下来的“畜生”都要牢记并重复别人的故事,时间长了,他们会忘记自己的身世,或者混淆了自己和他人的身世。即便逃出了蒲牢堂的控制,他们也找不到归家之路,永远活在别人恐惧的眼光之中。
没人教他唱歌,今日那首童谣是他仅存的珍贵记忆。
若不是苏苏说起,他险些忘记了自己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得知几个姐姐死于溺水时,好奇地跑到河边却不慎失足……几个月后,好心人将他河流下游送回家,却见家中正在办喜事。父亲以为他溺亡,把责任归咎于母亲,暴怒之下将母亲活活打死,尸体扔在了乱葬岗。
为了给家族留后,父亲不办白事,先办红事,将母亲和他的存在抹杀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回家,立誓为母报仇,遭遇骗子,几经辗转被卖到了蒲牢堂。堂主见他骨骼不错,亲自泡药阉割,让他从一个发育正常的十岁男孩变成了长不大的妖怪。
卖艺人来到蒲牢堂,他作为堂主的耳目被送给卖艺人。后者喜欢猴子,山中捕了大猴将其皮覆盖在他身上,让他从长不大的妖怪变成了猴子……
他以为离开堂主就能自由,却只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月光将猴子的背影拖长,直到另一个更大的阴影将其彻底吞没。
猴子怕餮,他亲眼看着这个面目平凡的男子用手把卖艺人撕成几块。他颤抖着随餮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听见餮问:“她教你什么武功,快告诉我。”
萧宝儿没教猴子武功,只是附在他耳旁说,“如果你能活着同我走出这个镇子,我教你最好的轻功并放你自由!”
自由,这是世上最动听的承诺。为了自由,猴子隐瞒事实,把卖艺人教他的心法告诉了餮。
餮认真地听完,嘟囔道:“这是什么垃圾轻功,事成之后我教你更好的。记得跟紧她,你若把她搞丢了,我会把你卡在木板之中,生吃了你的脑子。”
猴子像猴子一样“吱吱”两声,餮满意的走了,好似萧宝儿已经装盘放在了餐桌上!想想就令人垂涎欲滴。
三十二、龙虎斗()
姚溪桐那间屋一直没有熄灯,苏苏勾勒出的地图早已烂熟于心却毫无所得。一番苦思之后,他试图把屋舍换成数字,街道换成图形,一个由九宫八卦阵演化出的全新阵型跃然于纸。“呼……”他长吁口气,为布阵者的才思折服。一旁像老猫打盹的何伯忽然睁开眼问:“公子找到阵眼了?”
“那当然咯,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这点儿小事儿难得到我?”何伯由着姚溪桐嘚瑟,等他自恋够了才问:“我们明日破阵?”
“不急,等几日。”
鬼镇阵眼就在姚溪桐眼皮底下。记得萧宝儿烤羊腿时曾见饕餮两兄弟其中一人推开了后院的一间房门,她追着出去却发现门外是条街,根本没有房间,那儿就是鬼镇阵眼,也是饕餮每日回去的地方。若要破阵就得和饕餮正面对抗,何伯势必要暴露武功,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何伯不再说话,又如老猫一样昏昏欲睡的合上眼蜷缩在房间的阴影之中。
萧宝儿听说姚溪桐要把那只猫鼬煲了吃,匆匆跑到厨房,就看他做主厨。平日里挺斯文的一个人,撸开袖子却是厨艺高手,只见他把猫鼬放入沸水锅内滚了一圈,捞取放在一旁沥水,待水汽稍干时,用火燎去毛,放入清水盆中刮去污物,再次沥水,紧接着将剁好的猫鼬放入热油中爆炒。锅铲翻飞,早已备好的调味料像雪花般撒入锅中,这些调料大多都已研磨成粉,萧宝儿只认识其中一味是上好的花雕。
一旁的何伯早已将蛇肉煮好,姚溪桐接过来用手一捋,霎时骨肉分离,他把蛇肉切成细条,蛇骨用布包好顺手扔在了先前煲猫鼬的汤锅之中。萧宝儿识得不少蛇,眼见姚溪桐刀下起码切着两种以上的蛇肉,忍不住问:“我们都出不去,这蛇肉是从那儿来的?”
“抓来啊!”
“这时节早已入冬,哪会有蛇让人抓?再说了,谁去抓的,饕餮?”
“猫鼬身体能抗毒,蛇虫鼠蚁都是它们的食物,你以为我浪费粮食养着它干嘛?不就为了找到老窝顺带把窝里的食物拿来做菜。”
“这蛇是猫鼬吃剩的?”
“差不多吧。”姚溪桐又从锅里捞出半只鸟,“龙虎斗要去彻底去腥,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鸡肉,找不到鸡肉,只好把这半只野鸟凑合着用。”说着,他从那不足巴掌大小的半只鸟身上剔下了几缕肉丝,直接扔热油炸过才又扔到汤锅中和猫鼬一起炖汤。想到这一锅全部是猫鼬吃剩的食物残渣,萧宝儿颇有气节的说,“中午我吃馍。”
“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那么客气?”
“什么意思?”
“蚂蚁、幼鼠、竹虫你都吃过,干嘛把蛇给撇开?不是说了吗,蛇虫鼠蚁本是一家。”姚溪桐不说还好,经他这么一提,萧宝儿忽然觉得胃部有些不适。蚂蚁还好,吞下幼鼠,还有竹蛊被咬碎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皮袄子,你要不要那么讨厌?”
“这话不该是我跟你说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一个满腹经纶的文人又怎会沦为一个厨子?”
“是你要走古道啊!”
“是你非要嫁给我啊!”
萧宝儿自知理亏,瘪嘴想了半天才说,“要不一会儿去找饕餮说说,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让他们去北辽找我父王讨点什么好处,你说这样可行?”
“不行。”
“那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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