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底齐物思想底具体化吧。《吕氏春秋·审为篇》记:“神农之教曰:士有当年
而不耕者,则天下或受其饥矣。女有当年而不绩者,则天下或受其寒矣。故身亲耕,
妻亲织,所以见致民利也。”这也许是战国时隔农家所奉底经句。社会组织越严密,
人必不能不分工,齐物主义底不能实行,乃意中事。齐物主义是教人再反到自然去
过禽兽式的生活,虽然实现,未必是人生之福。
乙 假托管子所立底法治派
《管子书》十六篇相传为管件所作。刘向序说:“所校徽中《管子书》三百八
十九篇,太中大夫卜圭书二十七篇,臣富参书四十一篇,射声校尉立书十一篇,太
史书九十六篇,凡中外书五百六十四,以校除复重四百八十四篇,定著八十六篇。”
汉内府所藏篇教最多,依定本八十六篇算,其中重复篇数,总在四倍左右。现存
《管子》分为《经言》、《外言》、《内言》、《短语》、《区言》、《杂篇》
《管子解》、《管子轻重》八部,《内言》亡《王言》、《谋失》两篇,《短语》
亡《正言卜篇,《杂篇》亡《言昭》、《修身》、《问霸》三篇,《管子解》亡
《牧民解卜篇,《管子轻重》亡《问乘马》太轻重》丙、《轻重》庚三篇,计亡失
十篇。书中最古部分为《轻言》,但其中底文句有些属于很晚的时代,从思想内容
看来,不能看出是齐宣王以前底作品。并且书中底思想很复杂,新旧材料互混,看
来不是出于一人底手笔。大概是稷下先生假托管仲底名字以自尊,而思想上主要的
派别属于道家与法家。故《汉书·艺文志》列人道家,椭》、《唐志倒入法家。诸
篇中最显出道家思想底是《心术》上下篇及《白心人《内业》二篇。《内业》解道
底意义,《心术》、《白心》说依道以正名备法。这几篇恐怕是稷下底道家所传诵
底道经。在《心术》上篇中可以看出由道转移为法底倾向。如说:“虚无无形谓之
道。化育万物谓之德。君臣父子人间之事谓之义。登降揖让,贵贱有等,亲流之体,
谓之礼。简物小米一道,杀惨禁诛,谓之法。”在另一段又说:“天之道虚其无形。
虚则不屈,无形则无所位越。无所位超,故遍流万物而不变。德者道之舍,物得以
生。生得以职道之精。故隐者得也。得也者,其谓所得以然也。以无为之谓道,舍
之之谓德,故道之与德无间,故言之者不别也。间之理者,谓其所以舍也。义者,
调各处其宜也。礼以因人之情,缘义之理,而为之节文者也。故礼者,谓有理也。
理也者,明分以逾义之意也。故礼出乎义,义出乎理,理因乎宜者也。法者,所以
同出,不得不然者也。故杀惨禁诛以一之也。故事督乎法,法出乎权,权出乎道。
道也者,动不见其形,施不见其德,万物皆以得,然莫知其极。”这是明礼义理法
皆出于道德,而此道德同体无间,其所以不同只在所舍及所以舍而已。《老子》以
为“失道而后德”,这里说道德无间,语辞上虽然有点不同,但终极的原则仍是道。
“法出乎权,权出乎道”,这道是天地之道,不会有过失底,所以底下说,“天之
道虚,地之道静。虚则不屈,静则不变。不变则无过”。
法本从道出,所以至公无私。君子能抱持这一道以治天下便不致于丧失天下。
《心术汗说:“是故圣人若天然,无私覆也;若地然,无私载也。私者,乱天下者
也。凡物载名而来,圣人因而财之,而天下治;实不伤不乱于天下,而天下治。专
于意,一于心,耳目端,知远之证。能专乎?能一乎?能毋卜蓝而知凶吉乎?能止
乎?能已乎?能毋问于人而自得之于己乎?放日,思之。思之不得,鬼神教之。非
鬼神之力也,其精气之极也。”这一段与胜于·庚桑楚》所出老子之言很相近,想
是当时流传底道家言。人能得道,一切都可行,知巧也可以舍弃。《白心篇)}说:
“孰能弃名与功而还与众人同?孰能弃功与名而还反无成?”又说:“孰能去辨与
巧而还与众人同道?故日思索精者明益衰;德行修者王道狭;卧名利者写生危;知
周于六合之内者,吾知生之有为阻也。”因为“道之大如大,其广如地,其重如石,
其轻如羽”,所以很容易得,容易用。在同篇里说:“道者,一人用之,不闻有余,
天下行之,不闻不足,此谓道矣。小取焉则小得福;大取焉则大得福;尽行之而天
下服;殊无取焉,则民反其身不免于赋。”舍一切以求道,就不致于满,不致于灭
亡,而达到虚静底地位。虽然,道是不可摸捉底,为政者既舍知巧,就不得不正名
备法,所以说,“建当立有,以靖为宗,以时为宝,以政为仪,和则能久。”建设
当立在适当与有上头,虽仍以靖为宗,而时与政却是实在的施设。注说:“建事非
时,虽尽善不成。时为事宝也。政者,所以节制其事,故为仪。”实际的政事是时
间与手段底运用。运用得当,天下便治了。所以说,“非吾仪,虽利不为;非吾当,
虽利不行;非吾道,虽利不取。上之随天,其次随人。人不倡不和,天不始不随,
故其言也不废,其事也不随。原始计实,本其所生;知其象而索其形;缘其理而知
其情;索其端而知其名。故苞物众者,莫大于天地;化物多者,莫多于日月;民之
所急,莫急于水火。然而天不为一物枉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天行其
所行,而万物被其利;圣人亦行其所行,而百姓被其利;是故万物均,既夸众矣。
是以圣人之治也,静身以待之,物至而名自治之,正名自治之奇,身名废。名正法
备,则圣人无事。”这尚法正名底思想与慎到底主张相同。总之,弃嗜欲知巧.恬
偷无为,正名备法,是稷下道家因倡齐物底论调,进而主张绝圣弃知,专任名法底
结果。
丙 假托太公底阴谋派
法治思想发达,便要想到怎样使人君能保守天下,和怎样使人民不变乱底问题。
能解决这问题才能为人谋国。因此从道家分出来底阴谋家便应运而起。当时稷下有
些道家讲用兵行政底方法都假托太公之言。太公望是齐底始祖,《史记·齐世家》
说:“周西伯昌之脱美里,归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后
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想当时必有一种托为太公所造底兵书及阴
谋书,似书·艺文志》道家书籍中有位公》二百三十七篇,其中《谋以十一篇,
《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注里明说篇中有些是后世为“太公术”者所
增加。梁阮孝绪《七录》有《太公阴谋》六卷,位公杂兵书》六卷,这恐怕是位公
书》中《谋》与《兵》底残本。现在完本固然不存,即如残本也不能见。现存底
《阴符经》和《六韬》也是后人伪撰,不足凭为战国时代底阴谋家言。《史记·苏
秦传》说秦周游列国,归家后,闭居不出,读惆书阴符》,期年,乃作《揣摩》。
《揣摩》见于《鬼谷子》,《正统道藏》本列入第七、第八篇。《史记》载鬼谷子
为苏秦、张仪底师父,但刘向、班固所录书中没有《鬼谷子》,《隋志》始列《鬼
谷子》三卷,或者是《汉志》纵横家《苏子》三十一篇底残本。今本《鬼谷子》或
者有一部分是战国时代习太公术者底圣典,自《排阎》至储言计二篇笔法略同,或
者是讲大公术底较古材料。《本经阴符》七篇乃附加底部分。阴谋家底主张可以从
《鬼谷子·符言篇》得着大体的意思,或者那便是当时所传《太公阴谋》底快语。
《符言》里底脱误处很多,注解也是望文生义,不容易读得通。现在依《管子·杂
篇·九守》可校对出其中底大意。
安徐正静,柔节先定;善与而不争,虚心平意,以待损倾。右主位
柔节先走,《符言》作“其被节无不陶”,欠解。“静”应作“争”,“倾报”
似应与静、定、争为韵,故改作“损倾”。“有主位”之“有”,应作“右”,下
仿此。
自贵明,耳贵聪,心贵智。以天下之目视者,则无不见;以天下之耳听者,则
无不闻;以天下之心虑者,则无不知。辐凑并进,则明不可塞。右主明德之术,日:
勿望而拒之,勿望而许之。许之则失守,拒之则闭塞。高山仰之可极,深渊度之可
测,神明之位术正静,其英之极软?右主德“德”,《九守》作“听”。“坚”,
依《九守》改为“望”,补“勿望而许之”一句。以上三节与《六韬·大利》第四
相同。
用赏贵信,用刑贵正。贵赐赏信,必验耳目之所见闻。其所不见闻者,莫不暗
化矣。诚畅于天下神明,而况好者于君?右主赏末句《九守》作“诚畅乎天地,通
于神明,见奸他也”。注:“既畅天地,通神明,故有好伪必能见之。”此节与
《六韬·赏罚》第十一意义相同。
一日天之,二日地之,三日人之,四方上下,左右前盾,荧惑之处安在?右主
问心为九窍之治,君为五官之长。为善者,君与之赏;为非者,君与之罚。君因其
政之所以,求因与之,则不劳。
圣人用之,故赏之。因之循理,故能长久。右主因《九夺》作“心不为九窍,
九窍治;君不为五官,五官治。……
君因其所以来,因而予之,则不劳矣。圣人因之,故能掌之。因之修理,故能
长久”。
人主不可不周。入主不周,则群臣生乱。寂乎其无端也,内外不通,安知所怨?
关闭不开,善否无原。右主周“寂乎其无端”以下原作“家于其无常也,内外不通,
安知所开?开闭不善,不见原也”。意晦,今依《九守》改正。
一日长目,二日飞耳,三日树明。明知千里之外,隐微之中,是谓洞天下奸暗。
洞天下奸暗则莫不变更矣。
右主恭“明知千里之外”以下原作“千里之外,隐微之中,是调洞天下好,莫
不暗变更”。今参校《九守》拟改。
循名而为实,按实而定名。名实相生,反相为情。故日:名实当则治,不当则
乱。名生于实,实生于理,理生于名实之德,德生于知,知生于当。右主名原作
“循名而为实,安而完…故曰:名当则生于实……德生于和,和生于当”。意义未
妥,今依《九守》校改。
从《九守》、《符言》和《六韬》相同的部分可以推得稷下当时所传底太公术
底大概。苏秦、张仪请人游说诸侯时所用底语块也不外乎此。所谓《符言》或者是
《太公阴符》底节录。《符言》前三节以静为为政底体,四节以下以刑赏名法为为
政底用。这也是从静虚派道家底弃知任法流衍下来底刑名法家思想。丁庄子一流底
全性派
自稷下道家由静虚主义分为齐物与弃知两端,影响到法家与农家底实行。关尹、
列子底思想可以说发达到极点。因为法、农自成派别,不是道家正传,到庄子出世,
才把道统接下去。但庄周底道统是承接杨朱、魏牟底,其学说以保全天赋的真性为
主,从《庄子》里还可以知其大意。
子 庄子
《史记》庄子底传很简略。庄子所出庄周底事迹多为后人所加,不能尽信,
《传》说他是“蒙”人,到底是宋底蒙抑是楚底蒙,学者中间有不同的意见。刘向
《别动和《吕氏春秋·必己篇》都说他是家底蒙人。《太平复手记》载:“楚有蒙
县,俗谓之小蒙城也,在周之本邑。”阎若股据《史记正义》“周尝为蒙漆园吏”
句下引《括地志》说,“漆园故城在曹州冤句县北十七里”,以为冤句城在今曹州
西南,其地春秋时属于曹国。鲁哀公八年,宋景公灭曹,其他遂属于宋。蒙城在今
河南商邱县南二十里,庄子时属于宋,后并于楚,汉朝隶于梁国。因此有来人、架
人、楚人底异说。依庄子底年代,最正当的是以他为宋人。《史记》记庄子与梁惠
王、齐宣王同时,但这正是孟子游说梁、齐底时候,同住在一个地方,为什么孟子
一句也没提到?《史记》里又记庄周拒楚威王底聘,这段事情,《庄子·秋水篇》
及《列御寇篇》都出现,不过文句不同而已。依《六国年表》,梁惠王、齐宣王都
与楚威王同时,或者孟子在梁、齐时,庄子在宋底本邑,所以他们两人没会过面。
《史记》又说他“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
也。其言犹洋自恣以适己,放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从这一段也可以推想盖子没
有提到庄周底原故。第一,庄周很会做文章来攻击儒墨,虽当世宿学也不能自解免。
孟子是不得已而后辩底人,在周若不在齐梁底闭下向他挑战,他也乐得避免。第二,
他底学问既为王公大人所不器重,自然在庙堂上没人提起,也不会被盖子一流人物
所注意。因此任孟二人虽然同时,却没有什么关系。还有一个假定,是庄周活动底
时期比孟子稍后几十年。物学记》引《韩诗外传》说楚襄王遣使持金千斤欲聘庄子
为相,庄子固辞不许,《文选》卷三十一注与《太平御览》卷四百七十四所引略同。
这样看来,聘庄子底乃是楚襄王了。襄工即顷襄王,即位于威王殁后三十年,时代
自西纪元前二百九十八年至前二百六十三年。《史记》与《韩诗外传》底记事,庄
周底年代,相差三四十年。如果庄子称剑篇》与《秋水篇》所记在于与赵太子俚底
关系和同梁相惠施会见底事情靠得住,庄子应是顷襄王时代底人物。赵太子俚底父
赵文王即惠文王,与顷襄王同时。《徐无鬼篇》又记庄周诣惠施之墓,惠施死,当
在梁襄王十三年(西纪前三O六年)后,其时也与楚顷襄王相差不远。
庄子底事迹,如《齐物论》底梦,《至乐》底与够髅对答,《山木》底异鹊,
都是寓言。《知北游》底东郭子人则阳》底长梧封人,都是假托底人物。《逍遥游》、
《德充符人《秋水》、《至乐》。《徐无鬼人《外物》、《寓言》诸篇都记与惠子
对话。此中也不尽是史实,如《德充符》中对惠子说“于以坚白鸣”,明是时代错
误,想是庄子之徒为压服公孙龙一派底辩者而作。又,《田子方》记庄子与鲁哀公
会谈,主题为儒服。这明是造作的事实,哀公当于孔子宋年,而儒胀问题,起于战
国末及汉初,哀公决无提前讨论之理。《秋水》底许由为隐士时代底产物,也当属
于战国末期。所以《庄子》里,关于庄周底事迹,多不足信。
丑 庄子底著作
现存《庄子》三十三篇乃晋以后底本子。《庄子》在《汉书·艺文志》里记五
十二篇,后陆德明《经典释文》底叙录说普议郎崔撰删定五十二篇,注二十七篇。
晋向秀依崔撰注本作新注,郭象又窃向秀注,增《无道人《刻意》、《田子方》、
《让王》、《说剑》、《渔父》六篇,为三十三篇。因为经过几次删定,《庄子》
底本来面目便难以分辨。《史记》说《庄子》“作《渔父》、《盗跃入《联筐》,
以低微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又说他著书十余万言,大都是寓言。《渔父》、
《盗路》现在《杂篇》中,《肤筐》在公篇》中,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