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端去一盆冰水
第四个人引燃一枝香烟
围拢的人像在行刑或手术
面对一只丧失飞行的大鸟
谁都下得了手
谁都想一试身手
第一个人在想
羽毛四溅的样子一定很动人
第二个人相信
捉紧你的翅膀
就等于捉住了天空
第三个人仿佛已经看到
被溺毙的大鸟
面色乌青形容丑陋
第四个人为省下了一根火柴
而兴高采烈
铁砧上光华璀璨的一团
悲然在人们的欲望中腾飞
它逼向每个人的眼睛
长喙指向黑夜
奎依巴格(外—首)
南 子
他们说;你是被遗弃的孤儿
他们要用披挂的雨水淋湿你
而你是无名的
湿漉漉地奔过裸体的花坛
风吹灭了面孔
带来了另一个世界紧迫的寒意
在消逝的瞬间 在梦中
时光、秋叶、无数个夜晚
还有什么离去
我被浓雾般尘土的屏障遮住
被遮住的还有小镇中
一片破残的灰瓦、路灯
以及树梢上沾满深秋的霜迹
故乡——
当人们教我说出“故乡”这个词
我的目光中则显露出惊奇……
它是早展细小的、无名的事物
是清晨的水珠 是昨夜梦的气味
正逸出阴影摇晃的灶间
从童年起我就无数次地看见它
看到又有一个人离去了
走着走着
就触到了尘土的边缘
仿佛一切来不及改变
时间的绸缎正铺向异乡?
这墙上的灰瓦 露水以及反复叠加的阴影——
哪一双手曾是拥抱
哪一种声音曾是告别
向晚的凉意
一点一点抽取我身上的叶子
“忘了吧,异乡人—一”
月亮合上了眼睛
每一声轻微的耳语、每一‘阵新的颤栗
“忘了吧、忘了”
只留下奎依巴格的两种生活
一次醒来 一次入睡……
乡土
那是—个更为陌生的地方
——我去过那里
河水在变暗
果树在一夜间熄灭了花朵
坠落的水珠像肉体之镜 再一次
照亮了我的往昔
让我想一想 三两个春夜
以及傍河的陋巷中
除了腐烂的青菜叶、鱼皮、漂洗的旧床单
被太阳晒热的河滩上还有什么
正从夏日黑色、多皱的胸膛中
传递出悲苦
一个孩子把脖子伸向傍晚的天空
说了一句:“天就要黑了。”
仿佛话音刚落 他就成为一个垂暮的老者
而夜的漆黑
此时正涉过大河和辽阔的平原
将我紧紧包围
好像一个偷情者突然抱住
另一个急切的身体
这十指间的风暴
这泥土中腐烂的月光
我记起 第一次的到来和最后—…次的离去
像一场葬礼
现在葬礼结束了
而悲伤才刚刚开始
我的婴儿已经困倦(外二首)
铁 梅
我的婴儿已经困倦,
如同傍晚的大地
被抹平阴影的树
和会唱歌的草
他们将随夜色远行
我的婴儿已经困倦
像白昼生氏过多的幼树
携同会唱歌的草匆匆走入黄昏
午夜
是谁把他们唤醒
草丛中传来唿哨声
像是集合的号令
谁在黑暗中默默聚集
轻轻的脚步声
像一个梦
像一个梦
而黎明向他们飞来
黎明
总也拒绝不了的邀请
打断了多少尚未完成的事物
他们要依靠我们的盲点
去自我完成
他们必须如此
保持更多的感性
我设想他的睡眠
我设想他的睡眠
其内的图景和人物
他认识的人有限
是否都已被他梦到过
在房屋的外面
是绿色的树和草
还有昆虫和飞鸟
在梦中他能否叫出它们的名字
并得到它们的宠爱
这个秋天他一定会遇到
胡杨和树上的果子
我让他尝过它的味道
更多的果子被能够爬树的男孩摘走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地上
他还爬到毯子的边缘
拾起地上的落叶
放进嘴里品尝着
上面的灰尘
和沾在灰尘上的叶子上的秋天
妈妈这个词被他叫得过多
妈妈 是否也像时光之尘埃
被他沾在了各种物体上
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成为梦的一部分
骑小马
孩子们都睡了
只有他在骑马
他独自用语言描述他的行为
“骑小马”
“摇啊摇”
似乎这句话是一个发明
是他首次对这一行为
准确的概括和总结
把它说出来本身
比骑小马这件事还令他过瘾
他不知道
有许多大人在默默注视他
包括死去的和活着的
目光中有许多暗示
甚至是示范
有更多的小孩在冲他微笑
包括那些刚刚入睡的小孩
他们像他的小马
被他们的梦境轻轻地摇啊摇
而他意识不到这些
他仍然显得比较孤独
空旷的四壁把他的声音拿走又送回来
他打着哈欠
像一条小船被困意之水摇啊摇
仍然不肯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