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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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1期-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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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我帮你找,你拿上斧子很威势!爹我也跟你去,除去,我也要去,我恨老祁家的人,老祁家的娃们都欺负我哩!”
  他就扫了半大小子一眼,心里也冷笑了一下,你就是老祁家的野种,你这个孽种是别人在你娘肚子里种下的倒要我来当你的爹!他就真生起气来,朝半大小子吼道,“你驴识的安的什么心思?你要我去跟老祁家的虎狼作对呵,你想让我站着出去躺着回来呵!我柴三番的命就这么不价钱呵!呵!”
  他朝芒种吼着,也是吼给他的女人听的,他觉得自己吼得十分威武,他看见女人怔在灶台那里,就越发地感到得意。他还想吼—下,他觉得心里有很多的屈辱需要宜泄一下,但他发现院墙上面有两个脑袋游了过来,有点吃惊,就立刻停住了咆哮。看来真是出事了,他看见王祥跟苫布进了院子,他们的脸都紧绷着,朝圪蹴着的老太婆点了一下头,就拿眼睛巡睃,他知道他们是在找他。就从洞子钻进院子,他有点意外,他们居然还能想起来找他!真是太稀罕了!’  苫布一脸气愤,说广真是欺人太甚了!你也去三番!多个人多个阵势,老祁家的正在喊人哩!他喊咱也喊,我特意来喊你,咱们忍气吞声要到什么时候呵!”
  “到底出了甚事呵?三哥你能不能把话说腈楚点呵!”他说,他看了一眼王祥手里的家伙,果然是把钢叉;阳光下寒气闪闪,苫布手里攥的是把芟镰,磨得也是寒光森森。他看苫布的脸,苫布的脸红得就像枣皮;看来真是气坏了。
  “你先操家伙!路上我给你讲,真是太欺负人了!老祁家的真是欺人太甚!”苫布说,他朝灶台边他妹子望了一眼i好像笑了一下,“老四现在在地里,去晚了要吃亏的!我把女婿们都喊了,他们都往包谷地去了,我特意来喊三番,多个人多个阵势!”
  三番不忙操家伙,他给自己卷支莫合烟,他往天上喷口烟雾,眯着眼说,“甚事也不至于动刀动枪呵三哥!老祁家人多势众,他们欺负人又不是—天两天了,我说甚事不能忍呵,忍一忍天大个事都会不成个事,你说是不是呵三哥?”他说,他不想立刻就响应苫布的号召,在程家兄弟眼里,包括苫布在内,根本就没有柴三番这么个人,现在倒把我当个人了!他想,他发现苫布,灶台边他的女人,甚至半大小子的表情都起了急’剧的变化,是失望,愤恨,还包括着鄙夷。他就越发得意,就又往天空喷了一口烟。
   “三番我说你还是去吧,”连襟王祥说,“咱们是去评理,也不一定就要动真刀真枪么!”
  “你好像不太想去?你不想管老程家的闲事是不是?你实在不愿去就算了!我不勉强你,”苫布的脸色也变了,说,“我早该想到你不会去的,我他妈的真是高看你了!”
  苫布说着,抬脚就走,王祥也跟着去了。他就追了两步,觉得十分无趣,看了一眼墙根的老娘,好像睡着了的样子,就说,“你看你看,我又没有说不去,我说我不去了么?”他没有往灶台那边看,他知道灶台上的那张脸看不得,他决定追上苫布和王祥,就满地找家什,他听见芒种大喊了声爹,就见半划、子双手攥着一把斧子,兔子一样从杂物房里跑出来,“给你!爹,我也跟你去!”
  
  他把斧子接住,在手里掂了掂,在半大小子猪鬃二样的脑袋上掴了一把,骂道,“你驴识的安的什么邪心!真想让老子伤人宰人;让老子进班房蹲笆篙子呵!”说着就把斧子扔了,,芒种一点不在乎掴了他,又跑去把铁锹拿来,三番又扔了,说,“带钢带铁的东西,挨上人就是血,你娃娃真是屎事不懂!”就又满院子瞅,从南墙根找了根刨锄把子,拿在手里抡一下,说,“就是它了,娘呵荞花呵,我去了呀!”
  他没听见老娘有什么声息,她只知道像老猫一样晒太阳睡觉,好像天塌下来都跟她无关,他朝灶台那儿看,女人蹲在地上,正往灶膛里塞柴草,她蹲着显得腰很细,屁股又大又圆。她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但怒容好像也没有了,他知道她刚才很是愤恨他。他很在乎这个女人,虽然有时候恨她恨得牙痒痒的,但还是很在乎。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真是莫名其妙。
  他提着根细棍往院门走,他得追上那两个人,他发现芒种跟上来了,就抡着棍子喝道,“去去去去!你跟上我做什么?你嫌我的人还丢得不够呵!回去回去,大人打架你娃娃家凑什么热闹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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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种摸出个弹弓,说;“我帮爹打老祁家狗识的!我弹弓打得准得很,比乱球他们打得都准!我恨老祁家的人,他们光欺负我,·还说我娘的坏话。’芒种说着就打住了,就后悔地眨巴眼睛,紧张地看着他爹的脸。他知道他爹不爱听后面的话。那些话三番确实不爱听i照那些话说,他的女人就是一个烂货,可他知道养花不是一个烂货,他跟她结婚成家都十三年了,盯着她盯了十三年,他知道她是个本分女人,没跟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包括跟那个让他疑神疑鬼、一直放心不下的男人,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往,连眉来眼去都没有。他就是越来越不明白,叫他爹叫了十几年的牛大小子,怎么就越长越不像他柴三番,倒越长越像另外一个人。人长得像一个人是一点没办法阻止的,就像树跟树一样,你不能让榆树长得像杨树或是柳树,榆树只能像榆捌,为甚呢,因为什么样的种只能长成什么样的树。
  这道理他想过不知多少回了,现在他不愿意再想,他得追上那两个熊人,狗识的苫布说生气就生气了,难得他还能想起叫一叫五女婿;老程家六个女婿,最不被当回事的就数他柴三番了。人家这是抬举我哩,我不能不识抬举呵!他给自己笑了一下,他看见那两个熊人了,他们穿过了老苇地,正往祁家坟园那边走,坟园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阳光下有金属像镜片一样熠熠闪光,他又往村子里看,稀稀拉拉的村里好像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一些人在村道上跑,看样子真要大干—场了!
  他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身上冷了起来,这时候从北沙窝方向刮过一阵风,他听到路边的陈年苇秆在风中乱响,发出枯骨相撞那种清脆的声音。
  苫布和尤布正在给包谷地浇水,包谷地旱得实在厉害。地刚浇了半垅,水渠忽然就断水了。苫布就沿渠看怎么回事。他往前走了一截路,很快就知道是祁积金把水截了。祁老九把水截了,还一脸满不在乎,拄着铁锹,站在水口那儿,往天上喷莫合烟雾,他斜眼看着苫布,故意朝天上仰脸,一脸挑衅的样子。
  苫布说,“积金,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水给截了?”
  积金说,“你没有把水看好,你让它流到我们祁家祖坟里去了!”
  苫布就往旁边的坟园看,靠坟园的那边渠埂渗出了一小股水,把坟场泅湿了一小片。
  苫布说,“离老祖宗还远着呢么,我现在就把渗口堵上,但是你也得把你挖的水口子堵上广
  积金的喉咙里发出一个长长的怪声,好像很惊奇地说,“你口气太大了!苫布,你跟我说话这种口气?”
  苫布把那个渗口堵是了,他看着积金。
  “积金,你看见了的,我家的包谷苗子都蔫枯了,再不见水,都得枯死,好不容易等到分回水,水得往我家地里流,不该往你家地里流!”
  积金说,“苫布,你这么跟我说活!”
  苫布说,“我该怎么跟你说话!”
  “驴识的苫布你这么跟我说话!”积金嘴里喷着烟臭,忽然抬起手往苫布脸上戳了—下,苫布立刻就笑了起来,他知道祁老九的脾性,他不想惹这个恶人。
  “兄弟有话好好说么,咱们心平气和说么!”
  他还想说些软话,这时尤布嗵嗵嗵嗵跑了过来,尤布不说话,他先把苫布推开,又猛地—扬胳臂,把积金从渠埂上推下去,然后挥锹,把被积金堵上的堰土往积金地里的水口扔,三两下就把那个水口子堵死了。
  积金瞪圆了眼,瞪得像两个灯笼,他实在是气坏了,声音抖得厉害。
  “反天了你!尤布你驴识的反天了你!”
  尤布很亢奋,他脸,上笑着,看着积金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就想惹一惹这个熊人,他早就想干点什么,他觉得活得太憋闷了,憋闷得连杀人的念头都有。
  “我识你妈祁老九厂他笑着说。
  “我识你祁老九的先人!”
  他骂—句,往积金面前逼—步,他学积金,也抬起手,往积金脸上戳了—下。
  “老子想打架!积金你驴识的龙子想跟你打架!你打不打?都怕你哩老子不怕你!老子就想跟你打架,你敢不打龙子掐死你厂
  积金没有打,他把程家的老三老四盯着看了半天,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样,半晌才咬着牙说,“等着我有种的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驴识的你们等着我广积金边退边说,退到一丛蒺藜那儿,就车转身去,绕着老坟园的篱笆走了。
  苫布看着积金的背影,说,“坏事了,尤布你把祸闯下了!你把惹不起的人惹了!”
  尤布说,“我没有惹他,是他驴识的耍惹我们!驴识的真是太嚣张了!他,他让我等着老子就等着,我看他驴识的能干个甚!”
  苫布说,“他去喊人了,多半个村子都是他们祁家的人,一人—口唾沫,都能把我和你淹个半死‘,咱还是躲—躲吧!”
  尤布说,“咱们的地不浇啦?往哪儿躲?躲过了今天能躲过明天么!三哥咱今天不躲,他喊人咱也喊,咱们不能再躲了!咱们也有四兄弟,还有六个女婿哩!站成一排也顶天立地哩!”
  苫布心里说,六个女婿,老的都六十岁了,还有,像柴三番那样的孬种,也能算个人么?苫布跟王祥和三番说事情原委的时候当然没有这么说,他只说了顶天立地,没有说孬种,他看见三番气喘吁吁从后面追来了,后面还跟着个芒种,他的气就消下去了一些,他刚才真是气坏了,他真是替他的妹子难过,倘若不是出了那个事,他如花似玉的妹子怎么会给了他!他—个定西穷山恶水跑出来的盲道,房无一间地无—垅,到马莲窝子的时候就像个要饭花子,是老程家收留了他,还给他成了亲,让他捡了天大的一个洋捞,如今有家有业了,倒跟老程家隔得像个陌生人似的,这二年还经常给妹子脸色看,时不时地要阴阳怪气一下,好像心里落下甚病根了!苫布心里就冷笑说,也不看看你那副屎里头挑扁豆子的穷酸样!你驴识的定西盲道也配跟我妹子阴阳怪气、扯眉瞪眼?就是她怀了别人的种跟了你,也是你的造化,你有本事你把我妹子的肚子摘大了么!天底下最无用的一个熊人,还跟有恩于他的人拿板作调,真是不识抬举!太不识抬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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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苫布从三番院子出来的时候,气得一直这么骂,他真后悔听了王祥的话,屈尊去叫了这个孬种。现在他的气平了些,他见三番到底还是跟来了心里就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没有给三番好脸色,他给王祥讲了事情的起因,拧眼瞪三番一下,说,“你来就来了,还带上娃子干甚?你指望芒种给你壮胆呵!”
  “我不叫他来,是他自己要来的,不信你问问他驴识的是不是自己要来!三番说,他又抬起那根细棍,朝芒种挥一下,做出要打的架势。半大小子就往后面跳一下,躲闪着说,“三舅你不要怪我爹,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恨老祁家的那些熊人!我拿弹弓打那些熊人,我和乱球说好了的,我们躲在杂木林子里拿弹弓打他们!”
  “乱球没有来,我没有让他来,”王祥说,“芒种你也回去,大人们的事情娃娃们不要掺和!”
  苫布也说,“回去回去,芒种你赶快回去!你娃要听话呵,回去吧赶快回去!”苫布说的时候认真看了芒种一眼,这—眼让他有些泄气,半大小于长得实在太像老祁家的那个人了,不说五官眉眼,单是那一头猪鬃,马莲窝子的众人也都能对号入座,心知肚明。也难怪呵,小时候看不出来,越大越像那个人,瞒谁都瞒不过去的,他们像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柴三番又不是个泥巴人,他能不落下心病么?
  苫布想到这里就更不想让半大小于跟着去了,去了真是要长老祁家的威风了,于是就沉下脸来,要芒种立马回去,芒种认真地看了一下三舅的脸,很是严厉,就知道不能再往前跟了,只好就地坐在路边的沙地上,眼巴巴看着三个大人往祁家坟园那边去。
   。到疙瘩地那儿,他们和他们的大姐夫徐有多走在了一起,徐有多整六十岁了,满头的白发,腰弓背驼,扛着一柄铁锹,边走边咳嗽,喉咙里好像有层出不穷的浓痰,发出拉风箱般的声音,看着都让人难受。在路的那边,走着老祁家的三个连襟,后面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人,三番看是索万超,就放心了一些。这些人都肩扛手拿的带着动武的家什,大家都大眼瞪着小眼,不说话,都往老坟园那边走。
  老坟园那儿的人越聚越多了,但站得泾渭分明,粗看一眼,老祁家的来了三十多个,兄弟九个,来了七个,村里的杂姓,都叫他们九纹龙,九金刚。程家这边,有程家的老大苔布、老二箕布,几个女婿,还有长成了大人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孙子,每个人手里都操着锹锄刀斧棍棒,大家都黑着脸,虎视眈眈,怒目相向。也有一些看热闹的杂姓,在远处圪蹴着。太阳像个白球在天空悬着,庄稼地和远处的旷野,传来鸟雀寂寥的呜叫,空气里蒸腾着艾蒿草浓烈的怪香。好像等的人差不多了,两边的人开始嘈杂起来。先是打嘴仗,评理。老祁家的人好像有些理亏,毕竟是轮到老程家浇水,你把人家的水截了浇自家的地,你有什么理呀!老祁家就抓住水冲了祖坟做文章,但这理由好像也不太充分,因为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坟地里没有进去多少水,他们的老祖宗那儿,还是干干的,这就让老祁家的人气壮不起来。理亏的和理直气壮的打嘴仗,占不到上风,那些觉得理亏的就想打退堂鼓,这时候把众人吆喝上来的积金不干了,他就从人群里跳了出来,他跳到了前面,拿眼睛冲对峙的人群里扫了一眼,就盯住丁老程家的五女婿,他要捡个软柿子捏一下,就盯住了三番。打蛇打七寸,定西盲道就是老程家的七寸!
  “你个驴识的!你拿根讨饭棍子做甚?”
  积金说,他脸上笑着,笑得让三番有些毛骨悚然。他就往后退了一步,慌忙说,“我不做甚,我不做甚,我就来看看,我来看看!”
  “你想看甚哩,你个龟头子赖呱子你说你想看甚哩!你想看老祁家的热闹是不是?你自家还不够热闹倒跑到老祁家祖坟上来看热闹?你知道铂  积金说着就把手伸进裤档,脸上笑着,摸索—阵,用手指夹出—根粗毛,一根琥珀色卷曲的毛,然后举起来,在三番脸前晃,说,“你看见了吧?你就是这个东西,不是东西的东西!”
  三番就觉得气短起来,涨红了脸说,“你欺负人哩,积金你怎么这么欺负人哩,我就来看看,我又没有做甚,我什么也没有做,你就这么羞臊我哩!”
  积金又笑,还回头朝众人笑,笑得前仰后合的,指着三番说,“你也知道羞臊!你驴识的也知道个羞臊!三番你驴识的真耍笑死人了,我都快要笑死了! ”
  积金让自己狂笑—叫阵,一些人也跟着笑,好像都很心领神会,传染开来,几十个人一齐大笑,越笑越响,有人居然把眼泪都笑出来了。积金等大家笑够了,伸出嘴,把手里的那根毛吹掉,然后拍拍手,忽然就阴了脸,说,“这儿是我们老祖宗睡觉的地方,你驴识的也敢跟着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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